虽然说铁海棠生命力很顽强, 但是江盈知扦插的时候,完全地摒弃了叶子,只留下几截长满刺的粗干, 生根都要很久。
就她自己养花而言, 算不上很精心,所以她给王逢年的时候,估摸着铁海棠两个月生根, 第三个月发芽。
结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 这刺上生出了新绿的叶片,而且海上连绵阴雨天, 湿度高, 居然没有生腐根病。
江盈知其实脑子还有点懵, 嘴巴倒比脑子快,“怎么养的
?比我养得好。”
她的那盆在海浦梅雨天里, 居然烂根了, 然后就死翘翘了。
王良把头凑过来说:“小满你不会养啊, 我跟你说啊, 这养花可要上心,早上和中午不晒日头,但得拿到荫蔽处放着, 这夜里得浇水…”
“良哥, 这花你养的啊?”江盈知被王良这一接话,也忘记寒暄了, 直接问道。
王逢年转过头看王良, 王良感觉背后生起一股寒意, 他连忙解释,“当然不是了!”
“那都是老大自己养的, 我就是看他天天那么上心,也记住了 。”
“这生芽真得很早,养得可真好,”江盈知又低头看这盆铁海棠,笑着说,“那等晚点出海,估计就能开花了。”
她的语气明显上扬,毕竟任谁看见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别人精心照顾着的时候,很难不高兴吧。
江盈知又再叮嘱一遍,“只是到时候剪枝的时候不要碰汁液,那还是带点毒性的。”
王逢年说:“我不大会,到时候可以找你吗?”
“好啊,我很会修剪花枝的,”江盈知欣然应允。
王逢年又问,“那会开什么颜色的花?”
“红色的,”江盈知圈起自己的手指,告诉他大小,“诺,这么大,你这盆肯定开出来很好看,照顾得好,它开得会很好。”
“想不出来,”王良难得插一句话进去,看着这盆粗刺,生了叶片后也一样丑,难以想象它开了花的样子。
陈三明在一旁喊,“王良,你过来成不成?我有点话想问你呢。”
王良走了就走了,还顺带一把拉过想溜的方兆兴。
江盈知招招手,让王逢年进来,点点她旁边的座位,“年哥你坐这儿吧。”
她好奇,“你们这趟回来得真够早的啊,路上碰见什么事了?”
王逢年坐下,他只说了一半实话,“没碰上事,只是想回来了。”
“出海确实无趣乏味,你们这趟渔获应该还可以吧,”江盈知收拾着东西问。
捕大黄鱼是鱼多钱多,更是一夜潮东涨,赚钱横水洋。
“挺好的,托人捎给你的鱼收到了吗?”王逢年抬起头看她,问道。
江盈知想起那桶大黄鱼,她眼神亮闪闪的,“难为出海还费心记挂我,那桶大黄鱼我晒了不少鱼鲞和鱼鳔。”
“今儿没带过来,等后日吧,你们行船那么累要休整,后日过来,我烧鱼鲞和参糊给你们吃啊,很补的。”
“我吃,我要吃,”陈三明耳朵尖,他连忙站起来喊,吓得小梅一哆嗦。
王良声音更大:“我现在就想吃!”
“我,我也想吃,”方兆兴底气不足地说。
然后他看到了王逢年的眼神,立马缩了回去。
江盈知很热情,“吃呀,我烧多一点,大家都来吃啊。”
王逢年并没有笑,他收回看方兆兴的视线,转而对江盈知说:“我明日晚上做东,办收船酒,要不你先赏脸来吃我的宴。”
“在哪啊,酒楼吗?”江盈知问。
王逢年说:“不是,在我家。”
后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王良在那里咳嗽,陈三明一边给他重重拍背,一边问,“你们还有收船酒这个宴的?”
王良翻了个白眼,他想大喊一声放屁,什么收船酒啊,压根没有这个名头的东西,全海浦都没有。而且每次拢洋,回来就是打发他们上酒楼吃去,更别说在他老大家里办宴呢。
这真是他活了二十几年来,听过最大的笑话。
王逢年接着说:“你可以带人一起来。”
“我想热闹点。”
这话听得王良要吐了,好违心的话,他抬头看天,看有没有下红雨。
陈三明也抬头,他听到了什么??啊?
不过江盈知本来犹豫的,听到这话她立马说:“好啊,我肯定会去捧场的。”
说到这里,王逢年起身,脸上有不明显的笑意,“明天记得来。”
“别带东西,”他说话放轻,“参糊我后日会来吃的。”
他还不忘拿走那盆铁海棠,顺带的,拽走了方兆兴。
“陈逢正呢?来了没?”
王逢年站在墙角处,甩了甩手,毫无情绪地问方兆兴。
方兆兴猛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跟他绑在一起。”
“我就是来找小师傅吃个饭的。”
然后他看王逢年抬手,方兆兴是真见过王逢年打陈逢正的,以为要打他,啊了一声,双手抱头,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走了。
王逢年只是把花盆换了只手,嗤笑一声,看这人很不顺眼。
王良摸着下巴看人远去的背影,感慨,“还真是缺心眼又胆子小啊。”
“他家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啊,”王良很不解,又摇头,“倒是方泽兰,真是可惜了。”
王逢年当没听见,跟王良说:“你去请几个厨子,明天到灶房烧菜。”
“啊,不是老大你,真来啊?”王良觉得他老大好陌生,陌生到让他害怕。
一个习惯冷清的人,居然连想要热闹都说得出口。
他破罐子破摔,“那要什么菜?”
“来点甜的。”
好好好,王良准备回去后立马拜佛请人驱魔,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变样了。
而另一边,小梅等王逢年走了才彻底松了口气,她拉着江盈知的手,“阿姐,你真不怕啊,我吓死了。”
这么个大高个杵在那,就算他坐着都比小梅高,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有气势。
江盈知眨眨眼,“还好吧?”
因为王逢年坐着的时候,比江盈知个子矮点,她俯视他,自然会打消戒备心。
“你真不去呀,”江盈知拉她的手晃了晃,“吃个饭,不吃白不吃啊。”
小梅指指海娃和秀秀,“把这俩也带上。”
陈强胜和周飞燕对视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从摊子回去后,江盈知开始翻她靠墙角的小缸,一掀开盖子,酸气扑鼻。
“酸,”海娃皱起脸,“不要吃。”
江盈知把石头拿开,捞出酸菜,她哼了声,“不识货,不给你吃。”
其实夏天并不是腌酸菜的好时候,只放盐容易生白花,最好在秋冬腌。
大夏天的也能腌,只是滋味差了点,她腌的这缸过了一个月,差不多成了。
她一小缸用了白菜,这种酸白菜开胃,做酸菜包子解腻好吃,另一缸则是芥菜,芥菜腌出来的适合做酸菜鱼。
还有她把从酒楼里拿回来的菜,长豆角泡在坛子里,没有小米椒,只用了花椒和其他小料做成酸豆角。
豌豆则全磨成了豌豆粉,至于其他的,茄子、丝瓜、芦笋、茭白,她全现炒现吃。倒是这夏毛豆挺好的,她做了个盐水毛豆。
她捞出酸菜放到水盆里后,也把盐水毛豆端到桌上,自己坐下来叫了声,“小梅,海娃,过来吃毛豆。”
“又吃啥了?”王三娘挎着篮子过来,还没进门就问道。
江盈知招呼她,“阿姑来吃毛豆。”
王三娘把篮子放到桌上,“我晚点吃,诺,渔厂那边有人卖桃子,瞧着个头大也挺红的,我买了点大家分着吃。”
她说完自己坐下来,伸手拿了个毛豆,塞嘴里用牙齿咬住,连皮带肉吃,发现皮不烂,又剥起壳来。
“小满你要不要鳓鱼,这眼下我们又开始做三抱鳓鱼了, ”王三娘吃着毛豆,嘴里还要说,“你要是吃的话,我问问鲜鱼能不能便宜点。”
鳓鱼又被称为白鱼,一是白,二是它的鱼肚白最好吃,吃起来的那种口感很肥嫩,跟法式鹅肝差不多。
但是它的刺除了大刺以外,小刺特别多,吃一口鱼肉吐一堆刺,江盈知喜欢拿它做糟鳓鱼。
“吃啊,”江盈知说,“只是少要点,阿姑,我想吃你们的三抱鳓鱼。”
王三娘吐出毛豆壳,“那你可有得等了,等三抱完要四个月嘞。这样我这两日忙活完,给你买些鳓鱼来,在家自己做。”
小梅把手搭在王三娘的背上,一只手摸摸她晒红的脸,“伯娘,你们这还得晒日头的啊?瞧你这脸都晒伤了。”
“这不是天热得出来晒鲞,总有晒到的时候,”王三娘满不在意,“过两日就好了。”
江盈知叫她多戴帽,多往脸上抹水,这里也没
有专用药。
第二日她是坐陈大发的船,跟王三娘一起去渔港的,今天把摊子生意交给小梅几个,她要先去酒楼。
临走前,她把手上的葫芦递给王三娘,“苦荞茶,阿姑你拿去喝吧,这喝了清热。”
荞麦分两种,一种甜荞,一种苦荞,苦荞有苦味,炒过后泡茶倒是很香,而且清热,吃烤肉火锅时喝这种茶很解腻。
她让王三娘要喝完,又说:“晌午别去摊子了,来酒楼这边。”
“我不去,我随便吃点就行,”王三娘立马拒绝,她可怕进那了,最怕到时候给江盈知丢脸。
江盈知也不强求,“那到时候我来给你送饭。”
也没等王三娘拒绝,她拿着篮子赶紧走了,早上有雾气,天不大热,到了酒楼,大伙才刚上工。
孙掌柜昨夜吃了酒,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看见突然出现的江盈知,揉揉自己的眼睛,“我这酒还没醒啊?”
“上哪喝酒去了?”江盈知随口问了句。
“你咋这么早来了,”孙掌柜这才惊醒,“就昨儿家里来亲戚喝了点。”
江盈知往后面走,跟孙掌柜说:“我可不是得早点来,还有不少事得干呢,我也想早点把铺子地契拿到手啊。”
“我给你藏着呢,昨儿那炸酱面也给记上了啊,可亏不着你的,”孙掌柜进了后厨,叫了个帮工,“来点吃的,给小满多上一点。”
“可别,”江盈知拒绝,她终于把早就想说的话说出口,“你们好歹也是酒楼,就天天早上吃馒头包子、大油饼、豆浆、稀饭,每次来都是这几样,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孙掌柜问,“啊,不然呢,你家里早上吃什么?”
“我们吃鸡蛋饼,虾皮馄饨、红糖发糕、大米发糕、饭团、鱼饼,”江盈知也没报全,说了几样,因为有时候她也糊弄的,就是白粥咸菜。
但不妨碍她不糊弄的时候吃得好。
而且她点点包子,有些嫌弃,“皮真的太厚了,咬一口都咬不到馅,大师傅,你手艺这么好,你做薄皮小笼包啊。”
“皮就比纸薄一点,里头肉包汤。”
她说完,后厨一伙人齐刷刷看她,眼神里写满了恳求,这每天都是白粥馒头的,也会吃腻味的。
孙掌柜咳了声,他说:“小满啊,你看,要不,”
江盈知明白他要说什么,干脆先开口,“李三,你把面团拿来,我擀个皮。”
“让他们来擀,你要多薄都成,”大师傅甩甩自己的袖子,“周齐,你去剁肉馅。”
“多擀点薄皮啊,”江盈知去指点了下,回来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两罐酸菜,还有一碗酸豆角。
她叫胖师傅尝尝,胖师傅自己也很会腌雪菜咸菜,看着颜色就知道这腌得好。
胖师傅拿筷子各尝点了点,他指着腌白菜说:“这味好,酸是酸,不腻味。”
“这是芥菜腌的吧,瞧着跟咸菜还有点像,但要辣一点,嘶,”胖师傅尝到了酸豆角,皱起脸,“真酸。”
“拿来做什么吃?”
江盈知一一回答,“这酸白菜呢,做酸菜包子,酸菜炖五花肉,酸菜饺子,这酸芥菜,就用来做酸菜鱼。”
“酸豆角最快能好,腌个三天就能吃,能做酸豆角肉沫。要不去买点水索粉,要粗粉,煮了也特别开胃,酸豆角拌面也好吃的,正好跟炸酱面一起上,两个吃着不腻味。”
孙掌柜感慨,“我可真是慧眼识人啊。”
“你只剩了双眼睛了,别把好的往自己身上揽,”胖师傅呸了声,人家小满厉害,这人还能夸到自己身上来。
江盈知只是笑,并不接话,她手上拿着削了一半的扁筷子,这样正好能用来刮肉馅,她包起馄饨来,一抹馅一捏,一个馄饨成型了。
“不是说吃薄皮小笼包的,”胖师傅疑惑。
江盈知指指外头,“我听见了小孩的声音,等会儿兴许要吃饭呢,馄饨很适合小孩子吃。”
孙掌柜很认真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是,不来这可惜了。”
“那是我们小姐的孩子,你包吧,晚点我送去。”
“送哪去?”门口有人说话,声音清透而舒服。
江盈知循声望去,是个面皮白净,梳着整齐发髻,鹅蛋脸,长相明艳的女子。
她穿了身窄袖的绿色外裳,个子很高,瞧着也干练。
“二小姐,你怎么来了?”孙掌柜忙迎过去。
方泽兰说:“来瞧瞧。”
她走到江盈知身边,笑着说:“你叫小满,是不是?”
“我叫方泽兰,你叫我泽兰就好。”
江盈知想的却是,方兆兴傻不愣登的,怎么他这个姐姐看上去这么精明。
而且就是来找她的,进来目标明确。
她只在脑子里过了过,笑说:“我不好直呼大名,叫你声泽兰姐吧。”
年纪看不出来时,见人就先称声姐总没大错的。
方泽兰笑笑算是应下,她撸起袖子,洗了手,“包馄饨是不是,我帮你包。”
好熟悉的话,江盈知忍不住看向孙掌柜,孙掌柜咳了声,“小姐,你要不还是让小满自己来吧。”
“你去把小七和阿喜带来,”方泽兰温声说,但没有给人质疑的权利。
孙掌柜连连点头,没有半点犹豫就出去了,方家所有人里,只有方泽兰最叫他害怕。
方泽兰接着包馄饨,出乎江盈知意料的是,包的又利索又好。
“泽兰姐,你也学厨的?”她好奇。
方泽兰摇头,“我闲来没事自己瞎捣鼓的。”
她微笑,声音转小,“我爹叫兆兴来找你,有没有麻烦到你?”
“没有啊,他还挺有意思的,”江盈知同方泽兰闲聊,不过她对这个人挺有好感的,没有嗅到任何恶意。
也可能是方泽兰声音好听吧。
“那就好,”方泽兰也没有揭方兆兴的短,只是又捏着个馄饨问,“小满你吃不吃?”
“吃一点,”江盈知去洗了手,看看锅里的水,还没有沸。
正好这个时候孙掌柜把孩子带过来了,是对龙凤胎。
江盈知看了眼,手上的动作愣住,难得能在这里看到这样好看的小孩。
两个孩子大概两三岁的年纪,女娃长得要高点,肉嘟嘟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面上带着好奇的神色,古灵精怪。
男娃个头矮一点,长得白,有些瘦,眼睛生得很漂亮,见人就笑嘻嘻的,很活泼。
这两娃一进来,后厨都安静了点,连刚才乒乒乓乓的剁肉声都轻了,换成了刀按在菜板上剁。
“这两个是我的孩子,这个叫小七,”方泽兰点点男娃,又指指女娃。
女娃仰头看江盈知,露出两个小梨涡,“我是阿喜啦。”
“我是小七啦,”小七忙说。
江盈知好喜欢小孩,她蹲下来跟两娃平齐,伸出左右手来,“我们握一握手好不好,我等会儿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阿喜伸出小手,紧握江盈知的左手,小七连忙说:“我也要握那只手。”
江盈知被逗得哈哈笑,她稍后站起来说:“我要煮馄饨了,你们吃不吃呀?”
“姐姐,我吃,”阿喜用右手点自己的左手,数不清楚,然后把手指全张开,“我要吃这么多。”
小七摇摇头,“我不要吃。”
方泽兰低头看他,“你吃三只。”
“好吧,娘,”小七半点没挣扎,无奈答应。
可把胖师傅和江盈知都给逗乐了,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等水沸腾,一只只馄饨下了锅,在热水里,那薄薄的馄饨皮立马被烫得紧缩,牢牢贴在肉上,露出里头橙红的虾肉来,
还有一截柔软的面皮在水里晃荡。
馄饨沸起就要捞出来,不能烫太久,江盈知已经摆好了几口碗,每只碗的碗底都铺好了料。紫菜、虾皮、猪油、酱油,个别碗里还有葱花,汤浇下去,猪油立马化开,紫菜虾皮浮起来,再倒入皮薄馅多的馄饨。
她还很细心数了五只小馄饨,又给另外一口小碗放上两只,放凉了点才笑眯眯地说:“阿喜,小七,快来吃,小心烫。”
阿喜说:“我坐这儿吃,姐姐,你帮我放这里好不好?”
“点到哪就放哪,”小七压根不想吃,他开始在那里上下扭动自己的手,闭上眼随便指。
方泽兰不管他,这小子没有老实的时候,自己开始吃馄饨,她很久没吃过馄饨了,尤其是这样皮薄顺滑,一咬开虾的味道就在舌尖蔓延。
“好好吃,”阿喜含着虾肉,小脸上有惊奇,“小满姐姐,你做的这个,皮包肉好好吃。”
小七噘嘴,“骗人的。”
“你才骗人,”阿喜瞪他,然后从他碗里舀出一个馄饨来,颤颤巍巍的,抖着手递到小七嘴边,硬要他吃。
小七躲不过,只好啊呜咬一口,慢慢的脸上神色从小脸紧皱,到瞪大了眼睛,他指指这个馄饨,“好吃。”
“那你快吃,”方泽兰把碗推过去,“快点吃。”
她对江盈知说:“他就爱挑,还是你的手艺好。”
江盈知坐下来,她问:“之前都吃什么?”
“面条,饭,粥,鱼肉他不吃,虾肉嫌腥,肉也不吃,其他没吃过太多,”方泽兰数着小七能吃的东西说。
江盈知看了眼小七,吃得正香,他应该不是挑食,是做的东西没有滋味。
她说:“可以给他和阿喜做点鲜虾饼,虾仁蒸蛋,蛤蜊酿虾滑,虾怕腥气的话,只要里面放根肉桂,不会腥的。”
“还可以做烫面小糖饼,南瓜小丸子,黑芝麻糊,海鲜饼,肉的话,可以做肉圆,”江盈知说了不少小孩能吃的,“要是泽兰姐你不会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教你。”
方泽兰有点讶然,思索后说:“好啊,那就劳烦小满你了,就在这吧,我这些日子会时常麻烦你的。”
“我不怕麻烦啦,你随时来找我,”江盈知点点吃饭的两个小孩,“我可喜欢他俩了。”
方泽兰说:“我会把他们带来的。”
江盈知还真不是客套话,她很会跟小孩子玩,正好灶房里有剃下的大鳓鱼骨,三两根就搭成了鱼骨鸟。
然后把阿喜和小七惊住了,尤其当她拼出更复杂的仙鹤时,她彻底收获了两个孩子的心,在后厨忙的时候,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
比如她教大师傅腌酸菜,泡豆角,她说一句,阿喜和小七就拍着手捧场,“说得好,说得好。”
方泽兰只能解释,他们爷爷话多,还要人捧场,所以两个孩子就养成了别人多说几句,就得夸人家说得好。
江盈知大笑,“别夸我了,等会儿被你们两个小家伙捧得找不着北了。”
她在小厨房里做荷叶粉蒸肉,说完了喊李大,叫他拿泡好的干荷叶来。阿喜瞧了眼,她皱起脸,“姐姐,这绿叶子不好吃的。”
“你吃过啊?”
江盈知在炒香米粉,闻言低下头问了声。
“我吃过啊,”阿喜踮起脚,伸长小手给她比了比,她往地上呸呸,“我吃了,呸掉了,好苦好苦。”
“我这个可不苦哦,你等会儿尝尝,”江盈知小声说,像在哄小孩,然后把香米粉盛出来。
她跟大师傅说:“这里头放香料只要放花椒、桂皮、茴香…,炒的粉不要太细了,要跟虾籽粗细差不多。”
“太细了,会黏黏糊糊的,吃起来很难吃,太粗了,那粉粒子都化不开,包肉的时候粉要刚刚好,不能太多不能太少。”
她说话的时候,捞出浸泡了一个时辰的肉,
卤汁把肉都染上了色,每块肉沾上合适的香米粉,然后把肉平铺在荷叶上,细细包好,上锅蒸熟蒸透。
蒸出来的荷叶粉蒸肉,掀开荷叶,小厨房里便有了一阵荷叶的清香。露出里面像是被油炸过,外头有一层面包糠的肉来,但肉上头的是被蒸熟的米粉,一点都不黏糊。
江盈知自己要先尝下味道,毕竟有些日子没做了,难免手生,用香料、糯米加上粳米混合炒出来的香米粉滋味很丰富。
粉粘在舌头上,甜咸两种味道兼备,肉咬下去,是带着点酥皮的响声,但是却酥而不烂,有荷叶的香气,不苦。
这菜吃的小七和阿喜嘴巴油汪汪的,两边都沾满了黄色的米粉,尝菜的方泽兰和胖师傅也连连点头,觉得这道菜夏天里吃最好。
方泽兰指着干荷叶说:“蒸好了可以换鲜荷叶,这样更耐看一点。”
“要洗干净一点,摆盘确实会好看很多,”江盈知又说了几个摆盘的方子,然后一看天色,觉得已经晚了。
她便带上东西,同阿喜和小七告别,“明日给你们两个带好吃的,我还得往江下街一趟。”
方泽兰送她出去,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江盈知往江下街给王三娘送了饭,又说了几句,她在几个铺子里转了转,最后买了个鱼的盆景来,上门去人家家里做客,总不能空手去。
下午的时候,王逢年过来请她,他一个人来的。
江盈知把盆景递给他,“送你的,祝你年年网大鱼。”
王逢年接住,他看了眼盆景,又默默看了眼江盈知,虽然鱼是有年年有余的好兆头,不过在海浦更盛行另一种说法,多子多福。
他收下了。
又看江盈知手上提的东西,“这是?”
江盈知说:“猪头啊,这不是利市,猪耳朵又叫顺风耳嘛,你们捕黄鱼要听鱼叫才能捕捉方位,我就做了这个来。”
这两个人说着话走在前面,后面几个人默默不出声,小梅倒是想插话,又害怕,最后就听两人说了一路。
江盈知跟王逢年倒比之前有话聊,之前就她说得多,这次换王逢年问她多,她更能侃侃而谈了。
到了这座熟悉的小院里,出乎意料的没有人,王逢年领她和其他人到了后院里。
到了厅堂,一群汉子坐在长桌旁,吆五喝六的,隔间后头是张大圆桌。
江盈知很少能在海浦看见圆桌,她走进看了眼,两张月牙桌拼在一起的。
她想要随便挑个位置坐,王逢年指着上面的左边位置说:“你坐这吧。”
“啊?”江盈知茫然。
王良探出脑袋来,“是啊是啊,小满,这回真请你坐上席。”
“你上次不是说你可以的吗?”
王良一口气说了许多,“今天就是朋友聚聚,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坐吧,等会儿双鱼和陈三明也来的,他们俩个要坐一块的。”
江盈知无语,感情之前的事情还没忘记啊,她以为是说笑的呢。
她也坦然坐了下来,拉过小梅坐她旁边,小梅小声说:“让秀秀坐吧。”
小梅毫不客气地开溜,秀秀左看右看,老老实实坐下,陈强胜不好意思来,说晚点过来接,海娃倒是被王良带过去坐另一半。
等陈三明和双鱼来,也在等开宴的时候,江盈知四处看了看,然后有人坐在了她旁边,近距离的,带着股茶香。
她偏头看去,王逢年也看她。
王逢年先说:“那天没请你坐上席,今天给你坐。”
“啊,这么客气,我坐哪都行的,”江盈知有点坐立不安,总觉得很奇怪。
王逢年垂眸,又说:“其实也是想请你帮个忙。”
这话说出口,江盈知坐定了,她微微偏头,“什么忙,能帮的我肯定帮,你只管说。”
“我想请你,”王逢年避开了她的眼睛,“给我的船做一顿生辰宴。”
“它第
一次过生辰。”
对于以渔业为主的海浦来说,船特别重要,重要到要给船过寿,人可以不过,但船要过。
一般以五年以下为小寿,五年则中寿,十年是大寿,当一艘船到十年时,也就意味着它将报废,无法出海。
乌船到了五年的中寿,这艘跟他远赴重洋的船,小修大修很多次,依旧风浪无阻。
王逢年的二十岁到二十五岁,都在乌船上度过,对于他而言是另一个家。
这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他没有想要请别人,所以日夜兼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