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油鳝丝, 江盈知很久没做过这道菜了,思索着做法,她抓起醉晕的黄鳝下锅汆水。
将黄鳝汆熟捞出, 她流利地用小刀去黄鳝脊骨, 扔掉内脏,翻开黄褐色的外皮,切成小段。
烹炒并不难, 一口热锅, 些许葱姜蒜,再放鳝丝爆炒, 江盈知会反复倒淀粉水勾芡, 让鳝丝挂糊, 从黄褐到酱色,闪着油光。
炒出来浓油赤酱, 哪怕在通风的小灶前, 那股香气也久久挥之不散。
小梅打了个喷嚏, “这味道, 阿嚏,好香啊。”
“啊呀,你把酱倒进油里了啊, 这么香, ”王三娘在下头喊,她老远就闻到了那股味。
也幸亏旁边没住太多人, 西塘关民风还算淳朴, 不然这一天天的, 她们吃那么好,其他人家都吃的清汤寡水, 番薯干饭的,迟早得被人家盯上。
江盈知招招手,“阿姑你们快上来。”
她都等不及往鳝丝里倒油了,响油鳝丝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泼油,听热油在鳝丝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让香气再次四溢开。
所以一群人围在长桌前,全都聚精会神地瞧着,江盈知拿起装了热油的铁勺,往鳝丝中间泼油。
顿时便如同水滴在了油锅里,刺啦的响声从鳝丝里传出,葱蒜的香气蔓延。
好半天没人动筷子,江盈知洗了手回来,有点惊讶,“怎么不吃?”
一群人看着一盘鳝丝,半盘的油,哪个敢下筷子。
江盈知不解,虽然卖相瞧着不如腐皮包黄鱼那样好看,但味道肯定差不了,她自己夹了一筷子,油从鳝丝上滑落。
鳝丝外皮滑嫩,油香气很足,热油泼鳝丝去除了黄鳝里的土腥气,口感绵软,就是油了点,配米饭吃刚好。
江盈知说:“还是得小暑吃,小暑黄鳝赛人参啊。”
“不用小暑,现在这就够补的,那么多油嘞,”王三娘忙说,她真心疼这个油,好吃是真好吃,油多也是真的。
她夹着鳝丝往嘴里塞时,吃完咽下跟陈大发说:“你那姑婆不是种了不少黄豆,啥时候你去买些来,榨点豆油来。”
“要命了,这油根本就不够这丫头嚯嚯的。”
陈强胜给秀秀夹完菜,和周飞燕商量,“明儿去打些油来吧,我瞧小满那油桶都空了。”
“我有钱,”海娃跑下桌,从他住的房间里掏出一串铜板,又跑回来拍在桌上,他说:“给阿姐买油。”
小梅在旁边只顾着笑,江盈知满脸无奈,这伙人每次来吃饭,总要先看看她的油罐子,因为十次有七八次是见底的。
不过她以为大家是说说的,可能这次响油鳝丝里用的油把几人给震住了。反正她之后真的收到了陈大发拿来的一个大油桶,是用他姑婆家的好豆子榨出来的豆油。
还有周飞燕和陈强胜两个人,跑去油铺打的菜油,想了想又拿回来小半壶香油,说让她省着点用,别烧鳝丝了。
让江盈知是哭笑不得,后面倒真没做过这道菜了。
端午这个日子,各有各的过法,江盈知这里是浓油赤酱,而鸿兴楼那边除了五黄,还得上六白。
这六白是豆腐、白条鱼、白斩鸡、小白菜、白切猪肉和茭白。
然后就这五黄六白,整治一桌大宴,年年如此,花样菜色都全无变化,让人也是索然无味。
“真上这家吃啊,”陈六他兄弟忙摇头,“也就前阵子上了道新菜瞧着还成,其他更不是样子了。”
“不如上新丰楼吃去,今日他们请了个老师傅烧黄鱼鲞,说是用了最好的陈鲞,不尝尝那滋味真的可惜了。”
陈六也有些动摇,他最近还挺爱吃鸿兴楼的四喜烤麸,这次端午宴就想着上这吃来,兴许有些旁的花样呢。
可这陈年黄鱼鲞更诱人,毕竟吃了能清心败火,大热天的可不是就得喝点鲞汤。
犹豫间,伙计出来招待,陈六问,“你们家今日吃什么宴?”
伙计顿时笑容满面,语气带点自豪地说:“旁人家是五黄六白,我们这今日吃五黄八白。”
“还有哪两白,”陈六往里头走了一步,很是好奇。
“一个是水晶虾饺,另一个是蜂蜜白粽,”伙计说完,又立马道,“另外的五黄,今年可跟往年不同,今年我们酒楼里上了新菜,酸辣黄鱼羹,汤爆黄蚬、黄鳝煲、咸蛋黄蒸肉饼。”
随着他报完了菜名,不止陈六听愣了,后面原本路过鸿兴楼,想往新丰楼那去的一伙人也停下了脚步。
“什么水晶虾饺,这名字听起来还怪好听的,”有人问身边同伴,“你听过这名字没?”
身边同伴一脸茫然,还在问,“酸辣黄鱼羹,这又是哪来的菜,你们不是只会烧大汤黄鱼吗?”
伙计仍旧带着笑说:“是我们酒楼小师傅琢磨的,这
味道差不了,我们掌柜说了,今日的宴要是吃着不满意,钱一律不收。”
好大的口气,这说话底气又那么足,一时真让这群人都进了门,要尝尝这宴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新花样。
陈六喊,“小二,来一桌端午宴!”
伙计忙问,“要端午大宴还是小宴,小宴的五黄八白菜的分量要少些,两位刚好能吃完。”
陈六点了个小宴,双手抱胸,和对面同伴说:“这架势,别等会就换了个名字,菜还是那些菜。”
他后头其他人也插了一嘴,“可不是,上年把那大汤黄鱼换了个啥金玉的名字,我兴冲冲点了,吃都没吃完,坐那骂了孙正那老小子一个时辰。”
“那你今日怎么又来?”陈六好奇。
那人支支吾吾,他总不好说,自己听了那水晶虾饺的名字,难免好奇。
他就不相信,还能在一个菜名上跌倒两次。
他赌这肯定是道新菜。
伙计上菜很快,几个人端着盘子过来,挨个放菜,“汤爆黄蚬、黄鳝煲”
头两个菜中规中矩,让陈六啧了声,连筷子都懒得动。
伙计继续端菜,“咸蛋黄蒸肉饼,上好花雕黄酒一壶”
“酸辣黄鱼羹,还有六白,请客官稍等”
陈六看了眼酸辣黄鱼羹,哧了声,这颜色看上去跟黄鱼羹的酱黄色有什么区别,什么酸辣,他就只闻到了醋味。
就在他满肚子火气,要起来大骂的时候,他兄弟咳了几声,指指那碗黄鱼羹,面色很激动,“陈六,快尝尝,快尝尝”
“咋的,太酸了把你嗓子眼给糊住了,连话也说不来了,”陈六瞧他,倒是起身舀了勺酸辣黄鱼羹。这勾芡勾得挺好,汤汁不薄不稠,刚好裹住了里头雪白的黄鱼肉。
他端起碗来,闻到了很明显的酸气,跟醋放多了似的,勉强舀起一勺,放到嘴边。
那羹汤都没在勺子上停留,极为顺畅地溜进了他的嘴里,瞬间他的舌尖全是酸味,等他要吐出来的时候,慢慢的多了点辣,冲淡了那股酸气。
他愣住,坐在那尝着酸辣的味道,到现在已经是酸和辣混在一起,但又不至于让人呼呼嘶嘶,刚刚好的味道,那点辣更像是调料调出来的。
等他回过神来,他大喊,“王生,你给我留点啊!我还没吃呢,我就尝了一口!”
王生抬起头,嘴边还糊着点黄鱼羹的汤汁,那一碗的黄鱼羹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他打个嗝,“我以为你不爱吃呢,你是不知道这个滋味多好,一点点酸,一点点辣,吃的我头上生了一层汗,胃口却好了一大半。”
陈六瞪他,恨恨地喊,“小二,再来一碗酸辣黄鱼羹。”
结果对面的也喊,“黄鱼羹,我这边再上三碗黄鱼羹,小二,快点上黄鱼羹!”
一问,简直是同病相怜,就这么一小碗,压根抢不过。
从一碗酸辣黄鱼羹开始,倒是让一群人无比期待八白来。
伙计被催得楼上楼下跑,过了挺久才给陈六这边上菜,“三虾豆腐、清炒茭白、白斩鸡…”
一直等他上完了这原先的六白也没人动筷子,陈六抬头往后头伙计端的小蒸笼上瞧,指指那蒸笼,“这是不是就啥水晶虾饺,打开来瞧瞧,我倒要瞧瞧跟水晶琉璃扯得上什么关系。”
伙计把蒸笼放到正中央,微笑着揭开盖子,陈六和王生两个人把脑袋凑进去,六只晶莹的“贝壳”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薄而又剔透的皮,透出里头橙红色的虾肉来,像是初春寒冷时被捕捞上来的江白虾一般,那样透明的外皮,头部是橙黄虾脑。
让人光是瞧着就觉得好看,而这个水晶虾饺就像那时的江白虾。
陈六也不是啥附庸风雅的人,就是个来往各处运鱼鲞的商人,平日也不是没见过啥雕花大菜。可就是这个装在木头蒸笼里的虾饺,却让他举起筷子来又放下。
实在是样子好看,那皮也薄而莹润,他难免生出了点爱惜,而王生则毫不客气,小心地夹起,然后塞进嘴里。
他愣了下,过了会儿才感慨,“我以为就是有个花样子,没想到里头的虾肉是真鲜啊,跟活虾在嘴里跳一样。”
“可不是嘛,这面皮用啥做出来的啊,”另一桌的人附和,嘴里虾饺都没咽干净,“我之前都没吃过这么滑的面皮,比糯米皮还要滑。”
“孙正这小子呢,今儿怎么就没出来,”二楼有人在雕花栏杆前喊,“我就想问问他,上哪寻的人,给他们整出了这么几道好菜来。”
“孙正,孙正,小二,把你们孙掌柜叫出来,明儿来我要是吃不到这虾饺,我跟他没完。”
他这话一出,楼上楼下都闹了起来,有些聪明的人就先再买几笼带走,这么好的东西,上家宴都算镇场子了。
外头闹哄哄的时候,孙掌柜在库房守着满袋的澄面,听着伙计的汇报,大堂里的吵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他就知道,这道菜只要一上,肯定会有人闹,有人争着要买,他这个月能赚不少钱,酒楼从此生意兴隆那是迟早的事。
要是跟东家说了后,他想到东家那赏识的眼神,孙掌柜乐得笑出了声,连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旁边胖师傅翻了个白眼,他重重咳了声,“老孙啊,你不会以为酒楼生意好,全是你的功劳吧。”
孙掌柜立马收了笑,一脸严肃,“当然知道不是,你说小满那丫头咋就花样那么多呢。”要不是他儿子实在太小,孙正真能豁得出这张老脸去。
他叹口气,“你说人家一个菜式要的钱也不算多,分寸把握得这么好。”
其实江盈知如果每道菜要不少银子的话,对于酒楼来说,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交易,在商言商,笼络住人家,好好来往,但不会处成朋友的。
可是棘手的在于,江盈知要的钱很少,每次来都是用心教,跟大伙关系又都处得好,利益淡薄但是人情往来密切。这下就换了其他人觉得酒楼赚那么多,而她江盈知吃了大亏。
连孙掌柜都觉得给的太少了,不免要跟胖师傅商量,“你说,等酒楼生意彻底盘活了,我跟东家说,给她一个铺子怎么样。”
“你看啊,我之前去瞧过她的摊子,真是够累的,一堆东西每天拿出来收回去,要是有个铺子的话,省时又省力。”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好,尤其在渔港边上,铺子是最难买的,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要价能喊到上百两,租是绝对租不到的,那里地段除了里镇中街外,是最贵的。
而且有了大笔的银钱,怕贼偷怕贼惦记,但是要是换成一个带着前厅后堂,中间有口井的小院的话,他想江盈知肯定不会拒绝。
不过孙掌柜倒是没有直接说,他得晚些时候跟东家禀告一声。
趁着端午,他给江盈知备了不少节礼,让伙计去瞧瞧渔港人在不在。
可渔港哪有人,摊子一空,这大热天的渔港是真没有人在了,即使有人经过也形色匆匆离开,不会驻足。
而等第二天,江盈知出摊,这里又骤然热闹起来,从各处赶来的人围着吃饭。
江盈知私下跟小梅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大黄鱼,我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其实她说得还真没错,她不来就没有人,她一来人全跟着来。
江盈知看眨眼间坐满的位置,她笑着指指柱子上挂的艾草,“你们挂的?”
几根柱子上全挂满了,跟柱子上长艾草了一样。
说书的陈大爷说:“不是我,我就挂了个香袋,那天别人给的,顺手给挂了上去。”
“也不是我啊,我就只拿了三把艾草而已,”阿青满脸无辜,“结果我早上来看,全都挂满了,本来昨日你来,还想请你吃粽子的,特意包的大肉粽,结果你没来。”
“心意领了,”江盈知真的感受到了大家的好意,她的眼睛泛着点水光。
阿青惊讶,“小满,你不会为了这么点艾草哭了吧。”
江盈知抹抹眼睛,她的声音有点悲愤,“我不是哭,
我是被熏的!”
“这么多艾草,蚊子跑不跑我不知道,但我得先跑了。”
她说的在座的一伙人哈哈大笑,刚才没出声,但实际挂了最多的大龙说:“拆,都拆了,挂一点熏熏蚊子就成。”
江盈知用水擦了把脸,又高高兴兴招呼大家,“来领粽子啊,特意给你们做的凉粽。”
这个凉粽其实就是白粽,里头啥也不放,纯糯米的,但是她另外调了红糖浆,其实凉粽配蜂蜜好吃,不过她可没有这么多蜂蜜。
“这包的真好,半点不漏,”阿青接过冰冰凉的粽子,也不管自己还在喝的海鲜粥,急忙撕开粽叶。
露出里头雪白绵软的糯米粽,她蘸了红糖浆,咬下一大口,天热吃凉粽真舒服。绵绵软软的口感,带着点冰凉,糖浆又不过分甜,比热粽还要好吃点。
小梅问,“阿青姐,好不好吃?”
她是坚持粽子一定要有馅的人,觉得没有馅就失去了粽子的灵魂。
阿青又咬了一大口,她点点头,“好吃啊,这吃起来多好啊,就跟小燕那个洋菜膏浇红糖水一样好吃。”
小梅丧气,江盈知却在一旁笑,她挺喜欢白粽的。不管是蜂蜜凉粽,还是她吃过的竹筒粽都挺好,尤其是竹筒粽,剥了竹筒滚白砂糖,能嚼到白砂糖的颗粒,又没那么甜。
她喊小梅给大家送粽子,自己去拆艾草,把这些代表别人心意的艾草全都装在篮子里,等着晚些再晒一晒,以后拿出来熏蚊子。
摊子上人多,她又忙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喊她,江盈知抬头看去,朝她招手的是酒楼伙计阿毛。
她跟陈强胜说了声,自己避开人绕了一个大圈走出去。
阿毛笑眯眯地说:“小师傅昨日怎么没来,我们掌柜给你备了节礼呢。”
“什么节礼,”江盈知好奇,但她立马又说,“是粽子的话我就不要了,我也吃不下,主要它吃多了难受。”
阿毛摇摇头,“是旁的,小师傅你还是跟我去趟酒楼吧。”
如今酒楼里的大家都这样喊江盈知,除了胖师傅和孙掌柜叫她小满,其他人都称她小师傅。
江盈知也习惯了,她回头看了眼后面的人,她说:“你先去吧,我忙会儿再过去。”
等她忙了大半,把摊子交给小梅,这才往里镇走,走在酒楼那条路上,听着刚吃完饭走出来的客人说话。
有人说:“这鸿兴楼今年倒是让人觉得新奇点,他家那个蜂蜜凉粽我就挺爱吃,水晶虾饺更别说了,我昨儿自己吃了两笼没够,想着再买几笼,跟我说没了,一点都没了!”
“要不是几个伙计拦不住我,我冲到后厨去,发现是真没了,不然我昨天就不走了。”
“结果夜里就馋那酸辣黄鱼羹的味道,一夜都没有睡好,”那人指指自己青黑的眼睛,“一大早天没亮就跑到了他家门口。”
“好家伙,我到的时候天还雾蒙蒙的,结果我刚进去,一群人守在那,酒楼连门都没开呢。”
他对面那个人说:“你们也真够馋的。”
可不就是馋的吗,江盈知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听见了三四个人说虾饺好吃,又说好看到都不舍得吃,再往前走,还有人在路上说新出的芝麻黄鱼条也挺好的。
他说着还掏出油纸袋里的黄鱼条,被烤得很干,外皮又浸过了蜜汁,有一层芝麻,颜色像是猪肉脯,但是又比猪肉脯吃着味鲜,鱼肉要更嫩一点。
从他旁边走过的,都得回头看一眼,有些人还要问,“兄弟,这是什么东西?哪家干果铺子出来的,瞧你吃得馋人,我也去买些来。”
“就是鸿兴楼卖的芝麻黄鱼条,你快些去,晚了可就没了。”
听到后的人拔腿就跑,可把江盈知给逗笑了,她慢悠悠走着,这些食客发自内心的夸奖,可比那些钱更让她高兴。
等到了鸿兴楼,她看了眼门口,里头热闹的人根本都坐不下,她也没从这里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门,敲了敲。
守门的婆子忙开了门,满脸带笑地问,“小师傅,端午粽子吃了没?”
“阿婆,吃了的,”江盈知跟她寒暄了几句,先撸起袖子,在院子里打水洗手,后面进厨房帮忙去了。
她进门就笑,看着忙碌的大伙说:“这两日生意够好的啊。”
“哎哟,可不是多亏了你的福,”孙掌柜都来催后厨几次了,前面客人催得他脑子疼,让别人顶上,他先歇会儿。
这会儿他看见江盈知可像看见了救星,不止他,厨房里的所有人都觉得松了口气。
江盈知接过一叠拍好的虾饺皮,手上动作迅速地包着,还能分出心思跟孙掌柜说话,“孙叔,不会找我来就是想让我来干活的吧?”
“不是找阿毛说给我送节礼的,东西呢?”
江盈知手快,说话的工夫两个虾饺已经落在了蒸笼里,孙掌柜站在旁边说:“那肯定不是找你帮忙的啊,真想给你节礼来着。”
他又笑,“这不是实在腾不开手。”
“你都不知道,外头那堆人催得有多狠,拿筷子敲着空碗在我耳边不停地念经,要吃虾饺,要吃虾饺。”
孙掌柜的语气很郁闷,“我都想变成虾饺给他们吃了。”
江盈知包完了一笼虾饺,递给旁边的帮工,抬头瞅了孙掌柜一眼,她摇摇头,“你可变不成虾饺,你顶多是只虾蛄(皮皮虾)。”
“我怎么听着不是啥好话呢?”孙掌柜斜眼瞧她。
胖师傅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会儿倒是有了笑,包着虾饺说:“小满这是说你老虾就别装嫩了。”
这下神情严肃的后厨一下子有了笑声,孙掌柜气急,“你们这群人,哼。”
他也没有说啥过激的话,笑就笑吧,东西快些弄出来就好。
江盈知喊:“小李,再来一叠皮,我这包完了,这几笼快点下锅蒸。”
她闻了闻,朝另一口锅瞧去,指指那边, “谁熬的黄鱼羹,醋放多了,再调点料,等会儿别把食客牙给酸倒了。”
那边又是手忙脚乱,胖师傅过去训了一顿,孙掌柜又说:“真不来我们这酒楼啊,我觉得小满你就很适合在酒楼里做活。”
“我在哪里都适合,”江盈知大言不惭地回,“说了,我真不来,挂了个小师傅的头衔,偶尔来这打个下手就够了。”
孙掌柜把话憋了回去,他又说起旁的来,“酒楼生意红火,大多是你出的手艺,你人小不懂得给自己打算,我这边又不好白占那么多便宜。”
“晚些等我们东家回来,我把这事跟他说声,关于分成啥的,我们重新再商量。”
江盈知无所谓,她说:“钱都好说,你们给的那些香料是真好用,比我花钱从药铺买的还好。”
“那肯定的,我们是明府和其他各个地方运来的,那都是道地的,”孙掌柜哎呀一声,“不要打岔,我们说咋分。”
“咋分成都行,你们也没让我吃亏啊,”江盈知揉揉手,随便回了句。
孙掌柜恨铁不成钢,想着自己晚些可得从东家那帮她把那个院子要过来。
江盈知以为来这拿节礼,结果干了小半天的活,她甩着僵硬的手臂,孙掌柜过意不去,要留她吃饭。
她拒绝了,“饭我可不吃了,我得早些回去。”
“回去做啥?”有人嘴快问了一句。
江盈知就脸上带笑地说:“我回去钓鱿鱼啊。”
端午也正是海浦鱿鱼旺汛,在望海的海面上,拿根竹竿。在底部拴根绳子,系上铁钩,挂点诱饵,一钓一个准,那些小鱿鱼见钩就咬。
她反正很享受钓鱿鱼的乐趣,这个丰收的乐趣让她连饭也顾不上吃。
拿着竿子和桶,陈强胜在前面划鱿钓船,给她找鱿鱼群,等找到了,江盈知就随便甩出竹竿,不过眨了几下眼,竹竿立马动了。
她
拽竹竿,把鱿鱼拉上来,那鱿鱼一条条跟她手掌那么长,直勾勾的,一摸它其实浑身特别软。
江盈知特别喜欢钓鱼,但是以前海钓可没有那么丰富的鱼汛,她经常坐好半天也钓不上来一只。
不像现在,她才坐了一会儿,她的桶就已经装了十来只新鲜的鱿鱼了,陈强胜也看了眼,“多钓些,这些枪乌贼能晒成干。”
这时的海浦对于鱿鱼、章鱼和墨鱼(乌贼)总不大分得清,要把鱿鱼叫做枪乌贼。
江盈知也不解释,她乐呵呵地钓着鱿鱼,等桶里全是鱿鱼,夕阳铺满了海面才回去。
而在她钓鱿鱼的时候,另外的海面上,乌船结束了大黄鱼的捕捞,大黄鱼汛于端午过后消失,海里基本只剩零星几条鱼。
乌船立即回航,日夜兼程,不日便会回到海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