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晚上,顾庆之陪皇帝看了烟火。
这东西需得天黑透才能放,而且他虽能在大明门上头看,不与人群挤在一起,但是他又不住宫里,回去那路是挤得满满当当,顾庆之等到快二更才下了大明门。
第二日一早,自然就比平日起的晚些。
刚洗漱完,全公公就来了,一脸的喜气洋洋,这笑容,纵然是喜欢过年,也有点太高兴了。
顾庆之挑眉,“太上皇处理戴权了?”
“你是会猜的。”全公公也不卖关子了,“太上皇几乎睡了一天,到下午才起来的,起来就找了戴权大骂,又收了他出宫的腰牌,还叫人去东南西北四个门的守卫军处传了消息,以后谁敢放戴权出宫,太上皇要诛他九族。”
顾庆之惊讶的看了全公公一眼,道:“我仿佛记得……皇城守卫军里,很多勋贵和皇亲国戚。”
“所以说太上皇气狠了,公主儿子就在守卫军里,别说九族了,跟太上皇都没出五服。”
“戴权这次是真栽了。”顾庆之叹道,“而且太上皇都六十九了,就算戴权能小心谨慎再服侍几年……得,该陪着一起下葬了。”
“正是。树倒猢狲散,这两日不少戴权的手下来我这儿搭话,人人都能看明白这一点,戴权的心气儿也散了,更是管不住手下。”
瞧见往日不可一世的大明宫内相倒得如此之快,全公公很是感慨,唏嘘了好几声。
顾庆之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全公公也得小心谨慎才是,引以为戒才是。”
全公公惊讶的看他一眼,眼神里似有感激,忽得又冲着顾庆之鞠了一躬,“戴权倒了,宫里所有人都祝我高升,只有你叫我小心,谁人能深交,今日才算知道。”
“公公客气了,公公也没把我当旁人。”
全公公就又说了一个消息,“宫里两千多太监,陛下觉得太多了,宫里就这么多活儿,人闲了就要生事——”
顾庆之对这一点是深有感触,道:“荣国府就是如此,他们家的衔玉公子,身边伺候人的不下四十。整个荣国府光男丁就有快四百,这么算下来,荣国府的下人怕是有一千三四了。”
“王府都没他们家人多,更别说还有田庄和铺子。”全公公骂道:“这么多下人,看着排场是大了,可哪儿能管得过来呢,只要有一个偷鸡摸狗的没发现,剩下人有学有样,后头就彻底管不住了。”
两人说了两句荣国府,又转回正题。
“陛下的意思,这两年宫里就不进太监了,多的人要放去皇陵。宫里的太监人数要缩减到一千五。”
“陛下仁慈。”顾庆之叹了一句,他跟全公公关系很好,身边又有卫公公,对太监能做什么,还是挺了解的,当下便问,“织造府、瓷器厂、矿场还有军中都不放?”
这说的不是产贡品的地方,就是皇家名下的产业,太监去监军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全公公摇头,“陛下觉得太监敛财太过,尤其是军中,仗着自己的皇帝身边人,指手画脚耀武扬威,以后每地儿就放一两个太监,还要轮换,再加上锦衣卫就够了。以后就是能上秘奏,但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顾庆之又劝了一句,“陛下明显不喜欢太监生事,公公一定谨慎行事。”
“是啊……所以我把谁来找我,谁送了什么,谁又说了什么隐秘,全告诉皇帝了。太监的根就在宫里,就在皇帝身边,我得牢牢记住这一点。我打算再劝皇帝放些宫女出去,横竖也用不了这么多。”
“不如把贾女史也放出去。”顾庆之立即就出了个主意,“留在宫里也碍皇后的眼。趁着还年轻,早点出去,毕竟是国公之女,哪儿能真叫她在宫里待一辈子呢。”
全公公笑了两声,“去年我还听陛下说话,实在不行他就把太上皇跟太后塞进他后宫的这些探子们全收了,正好还能从这些人家里敛一笔财。”
原来是这样……顾庆之犹豫道:“是打算省亲?然后卖他们土石木材还有丝绸等物?”
全公公笑着点头,又道:“不过如今戴权倒了,皇帝又打算缩减内侍,与其同这些人纠缠,还不如好好处理朝政。”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有这样的皇帝,是大家的福气。”
荣国府不这么觉得。
“自打新帝登基,太上皇去大明宫颐养天年,咱们同宫里是越来越疏远了。”
贾母吃了安神的药,昏昏沉沉睡了三天,如今总算是清醒了,忙又叫了贾家几口男丁来议事。
“是啊……”贾赦也道:“太上皇在位时,我还进过几次宫,如今这位是从来不宣我。”
贾母瞥了他一眼,心想虽然是自己儿子,但他过于自不量力了,她眉头微皱道:“新帝也不是全然不体恤老臣的。”她示意贾政,又道:“你弟弟的官职,也从主事升到了员外郎。”
贾赦嗤笑一声,“正六品到从五品,正五才能上朝。”
贾母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贾赦不说话了,贾珍接了上来,道:“新帝的确是看我们不顺眼,像四王八公,原先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到新帝这里竟然一点体面也没有,除了当初北静王是太祖皇帝堂叔,王位是世袭罔替的,剩下的三王八公再传两代就要没了,新帝竟是一点恩典也无。我听说就连北静郡王的王位,新帝也不想给了。新帝如此苛待老臣,又有谁敢替他效力?”
贾政犹豫道:“北静郡王性情谦和,又知书达理,无人不夸的,新帝为何连他也容不下?”
屋里还有贾琏,不过他辈分小,索性一边听着,一句话不说。
眼见话题就要偏,贾母一边暗骂这些人不争气,只知道抱怨,完全想不出主意来,一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是这个意思,咱们就只在戴公公那里有些体面了,如今还是要加紧联系才是,琏儿——”
贾琏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老祖宗有何吩咐?”
“你去账上支五千两银子,送去戴公公外宅,就说……我想想,原该初一就送年礼的,只是想着宫里忙,您又是大总管,脱不开身的,这才拖到了现在,还请公公莫要怪罪。等他收了银子,再问问那车夫的事儿,请戴公公中间帮忙说和,就说贾府下人无眼,我们给那公公赔罪。”
贾琏点头应了,贾珍道:“既是给戴公公送礼,也是为了贾家,我们宁府也不好置身事外的。这样,我们出一半,一会儿就差人送来。”
贾母点头笑道:“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的。”
贾府完全没有消息来源,等于是抹黑瞎琢磨,等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当下贾母就叫众人散了,又吩咐贾琏小心谨慎,仔细观察等等。
贾琏回到自己屋里,刚过完年,家里又出了这等事情,完全没人有心思庆祝的,王熙凤难得不忙,也在家里休息。
贾琏一掀帘子,就听见里头王熙凤一边打哈欠,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往常忙得二更才能睡,每天倒是精神,如今不忙了还能等天亮再起,这哈欠反倒打个没完。”
“你就是个忙碌命。”
平儿冲贾琏福了福身子,又跟王熙凤道:“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捡两样二爷爱吃的叫她们做。”
“去吧。”王熙凤挥挥手,又问贾琏,“老太太说什么了?”
“别提了。”贾琏往椅子上一靠,拿了茶杯来,刚撇了两下茶叶,又不耐烦把茶杯放在桌上,有点发泄的意思,咣当一声还挺响。
“原想临出远门前能叫我安生歇息两日,又叫我去装孙子了。”
这一听就是要去找戴公公,王熙凤便道:“横竖有银子能拿,二爷忍忍吧。”
贾琏道:“能拿几个银子?老太太一共就给五千两。出了这等事,我也不敢多留,最多也就是留一千两。还要送林妹妹去扬州,这一路花钱的地方多了。”
王熙凤道:“出门老太太也是必定要给银子的,况且去了扬州,林姑父也得给,万一……那二爷帮着变卖家产,得的就更多了。”
这算是安慰到了贾琏心上,贾琏笑了两声,过来摸摸王熙凤的脸,道:“我给你留两个人,旁的无所谓,你帮着盯好那几个赚钱的铺子。”
王熙凤点头应了,“二爷放心,您还不知道我了?”
贾琏浅笑,随即又有点愁,“咱们家里的下人,一个比一个贪,偏生老祖宗还要我们宽待他们,你那好姑妈又吃斋念佛的,生怕下人受苦,可就苦了我们。”
“都是装的。”王熙凤冷笑,“王家人我还不知道了?再说老太太,林家送来那个人怎么不见她宽待?红燕、黄嬷嬷,还有小厨房的厨娘,怎么不见她宽待?全都是装的!”
贾琏叹了一声,道:“说正经的,我这一路过去,光路上来回就得快三个月,万一林姑父真的死了,办丧事,再扶灵回苏州,还得变卖林家家产,万一林姑父多撑些时日,我回来怕是得明年了。”
这么一算,王熙凤也有点担心,她眉毛一竖眼睛一瞪,道:“你一个人在外头,又是去江南,你得小心点,别什么不干不净的都往屋里拉!”
贾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得把家里看好了,那些铺子不能出大问题,别叫人插手进去,不能等我回来,被人顶替了。”
王熙凤毫不在意,她把头一扬,“你也太看得起你们家贾家人了,谁能替你?大老爷整日只知饮酒作乐,就是老祖宗想叫他去管,他都没那个心思,他受不了那个苦!”
“二老爷就更不行了。”王熙凤手一摊,“他可是朝廷命官,他每月休沐,都是带着清客作诗,别说管铺子了,他都不跟同僚出去应酬。”
“再下来就是宝玉了。”王熙凤嘲笑道:“他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可他那个性子……你信不信,林妹妹走了以后,他每日必定是长吁短叹,别说读书了,他八成是茶饭不思。再说了,他连自己屋里的丫鬟都认不全,还指望他管铺子,指屁吹灯!”
“你倒是会说。”贾琏笑道:“我也就是嘱咐你几句,我这两日跟他们都说了,他们在我这里还有几分脸面,若是闹得大了,叫荣国府换了人来管,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王熙凤还要说什么,外头平儿道:“二爷,东府来人了,说给你送东西。”
贾琏站起身来,笑道:“送银子的到了。”
过完年天气一直都是晴的,尤其是下午,暖得人皮袄子都穿不住了,林黛玉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走了。
不过她不打算带紫鹃的消息,也渐渐传开了。
这天下午,贾宝玉跟她一起去三春屋里玩,贾母趁机就叫了紫鹃过来。
“你是不是哪里伺候的不好了?姑娘怎么不带你去?”
紫鹃把林黛玉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贾母神色果然好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了笑,“我不如她思虑周全,既然这样,你好好替你们姑娘看着屋子。鸳鸯,吩咐下头给她做两身新衣服。”
贾母打量打量她,又道:“正好开春了,做一身粉的再一身浅绿色。”
鸳鸯说了声好,紫鹃又道谢,贾母笑道:“早年在我屋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出众,办事也妥帖,不然不会把你给了黛玉。你虽然是个丫鬟,人却聪明伶俐,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在哪里当差?”
紫鹃一一说了,贾母这才让鸳鸯把她带走了。
快到申时,王夫人带着这一群姑娘少爷们一起来贾母屋里吃饭,才到门口,就跟喜气洋洋的黄嬷嬷打了个照面。
“太太好、宝二爷好、二姑娘好、三姑娘好、四姑娘好、林姑娘好。”黄嬷嬷一一行过礼,王夫人笑道:“烦劳嬷嬷记挂,我一切都好。”
贾宝玉就又问了一句,“瞧您高兴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黄嬷嬷笑道:“老太太想叫我回去金陵老家看房子。说是那边人手不足,老一辈的人年纪大了管不了事儿了,得再派信任的人回去,又说我伺候她这许多年,劳苦功高,不如回去老家也享享福。”
看房子是个大大的好差事加肥缺儿,上头没有主子,钱也不少赚,胆子小的敢把房子租出去,胆子大的连家具带房产能直接给卖了。
“那先给嬷嬷道声喜,什么时候走?”
黄嬷嬷道:“老太太叫跟着林姑娘的船一起走,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那感情好。”贾宝玉又道:“有您看着妹妹,我也不用担心了。你路上辛苦,我先道声谢。”
说罢,他还拱手鞠了一躬。
黄嬷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当不得当不得!折煞老奴了。”
王夫人便把贾宝玉拉住,笑道:“我们先去你屋里,叫黄嬷嬷跟老祖宗辞别。”
黄嬷嬷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先走,便道:“您先请。”
王夫人等人进了贾宝玉的屋子,林黛玉借口回去换身衣服往自己屋里去了。
没了人,黄嬷嬷叹道:“原先就听说林姑娘刁钻刻薄,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人,以前我还不信,如今一看竟是真的。老太太叫我护送她回扬州,她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连句话也没有。林家送来那人也不怎么样,还说在林家学了规矩。这就是林家的规矩?”
黄嬷嬷呸了一声,“亲爹都快死了,也不知道积积阴德,牛气个什么劲儿。”
黄嬷嬷扭头往贾母屋里去了,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林黛玉回到自己屋里,只有雪雁在,“紫鹃呢?”
雪雁道:“老太太说她辛苦,又见她身上衣裳旧了,叫鸳鸯姐姐陪着她去做衣裳了。”
林黛玉坐下,归期将近,她如今是做什么都觉得着急,又担心父亲的病,恨不得一天就飞回去,就是有人陪着,也觉得烦,更是不想跟人说话。
雪雁拿了手炉过来,又换了热茶,道:“我听说老太太屋子后头要新修个大花厅,连小厨房也要改,修在花厅后头,以后就只管老太太的饭,等咱们回来,估计就大变样了。”
“那几个厨娘呢?”林黛玉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她们还回来吗?”
雪雁顿了一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回来做什么呢?她们做饭也一直没出什么错儿,味道也好。不过老太太说了,她们这几年也辛苦,叫她们趁这几个月好好歇歇。”
林黛玉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红燕、黄嬷嬷,还有小厨房的厨娘们,顾庆之……如今真的在皇宫里吗?
顾庆之还真的在皇宫里。
有了御前行走的牌子,他什么时候来都行。
今天来就是特地感谢皇帝的,明天就是他的冠礼,后天就正式当官了。
顾庆之给皇帝行礼,再次道谢,铺垫了这么久,皇帝看他也笑眯眯的,道:“你来的正好,全福仁有东西要给你。”
立在一边的全公公拿了个小木匣子给他。
顾庆之打开一看,里头是银票,飞快一数总共八百两。
“这是贺礼不成?”
皇帝笑了一声,全公公摇头道:“是贾府送来的。送去戴权外宅的。”
戴权倒了之后,全公公特意去警告过,不许把消息传到宫外,当然消息灵通的人肯定已经知道了。
之后全公公跟尹恩立派人去那宅子假扮下人,想看看戴权手究竟伸得有多长,私下里又有多少关系。
“他们这是想通过戴权打听消息?”顾庆之问道。
全公公点头,“送来了四千两银子,六成给了陛下的金库,我跟尹恩立要派人手,一人拿一成,剩下两成给你。”
等全公公说完,皇帝笑道:“贾家是你招惹来的,银子给你两成,别的关系送来的银子,你就没份了。”
“这已经很可以了。”顾庆之笑道:“我倒是很喜欢金库这个名字,比内库好多了。皇帝穿明黄,那自然是要跟金库才相配。什么私库,内库,这些名字总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横竖都是藏钱的,不如金库来得直白。”
皇帝笑了,“我也听全公公说过两次,你性子倒是坦荡荡的,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顾庆之笑了两声,又有太监端茶点进来。
皇帝嘱咐道:“一会儿回去好好洗漱,明天客人虽然多,不过有忠顺王在……”皇帝犹豫了一下,“王府长史官是个妥帖人,出不了问题的。”
可见忠顺王不靠谱的名声深入人心了。
顾庆之帮他分辨了一句,“我跟王爷相处极好,况且做事都是下头人,王爷不会出问题的。”
等陪皇帝吃了饭,顾庆之回到了黎王府,收拾收拾,就又往忠顺王府去了。
在黎王府举行冠礼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潜龙府邸,新房子也还没修整好,所以只能挪到忠顺王府了。
一到王府,忠顺王就忙忙叨叨先催他去洗漱,出来又换了明日冠礼的礼服,流程也走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催促道:“赶紧去休息,明日定要精精神神的行冠礼。”
长史官陪着顾庆之一起往东院的客房去,又给顾庆之解释道:“当日世子的冠礼,那会儿太上皇很是嫌弃王爷,都没让王爷插手,这是王爷第一次主持冠礼。”
第二日一早,到了钦天监择的吉时,冠礼正式开始了。
流程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是地位高的冠礼就繁琐,器具多是金银或玉,地位低的就简单办,用的器物也有木头的。
三次加冠之后,顾庆之从社会意义上正式成年了。
他给跟观礼的宾客敬酒,忠顺王倒是一直都很靠谱,道:“三杯足矣,你们也不许多说,他还得进宫拜谢皇帝。”
顾庆之虽然进宫,不过宾客一直都很热闹。
尤其是钦天监的监正张大人,他捋着精心保养的胡须,道:“两年了,到叫我好等。”
周围人笑话他道:“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怎么就两年了。”
张大人眼睛一瞪,“至安五年到至安六年,怎么就不是两年?”
这一日忙到天黑,顾庆之才终于有了点空闲,松了头发,换了宽松的家居衣服,他坐在书桌前,给林如海写信了。
他如今是正经钦天监的人了,林如海当日的设想,也算是实现了。
顾庆之面带微笑,先列了个草稿。他这字跟林如海比,完全是拿不出手,所以得先有个稿子,才好专注的写字。
第一,他终于当了钦天监的监正了。
顾庆之一边想一边笑,也不知道林大人会不会觉得他是骗子。
第二,贾府不是个东西。
第三,林姑娘过得不太好,我想带她出来逛逛。
尤其是第三条,他跟林姑娘非亲非故的,得有人家父亲同意,才好带人出来,不然总是对人名声有碍的。
一封信写了两天,到了正月十四才算完成。
顾庆之叫了卫公公来问,“我想把信寄给扬州的巡盐御史林大人,该怎么办?”
卫公公道:“若是走朝廷快马加鞭的专送,换马不换人,最多三天。”
顾庆之忙摇头,这条他知道,一封信送过去,马得死好几匹,人也得去半条命。
“好你个卫德惠,消遣我不是?”
卫公公笑道,“有三条路子。第一就是走锦衣卫送信的路子,第二叫太监送,还跟着朝廷送公文的船一起走,都是十天到半个月能送到。”
顾庆之便把信给了他,道:“那你看谁家的船先走,就叫谁家送去。”
卫公公接了信去办事儿,贾琏手上也拿着一封信,道:“明日就要走了,老太太亲自给林姑父写的信。”
信封封了口,不仅用了浆糊,上头还有火漆盖了印章。
“老太太防咱们跟防贼似的。”王熙凤扒了钗下来,“这有何难?用热毛巾捂一捂,保管没有痕迹。”
“不用。”贾琏直接就把信撕开了,“我管着荣国府庶务,拿个荣国府的信封有什么难得?印信也是我随便用的,更何况这次去——”
贾琏一边说一边看,只是没说两句就顿住了,脸上轻松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了,叫我看看。”王熙凤就想去抢信。
贾琏一挡,“你又看不懂。”他烦躁地说,“老 太太真是打的好算盘。她说二房嫡长孙贾兰身子不好,而且还没满六岁也不好说,若是将来贾兰长成了,二房有人继嗣,就叫宝玉入赘林家,又说如果贾兰死了,那宝玉就是兼祧,可以娶两个夫人,但林姑娘一定是先娶的那个。”
王熙凤骂道:“平日就觉得兰哥儿可怜,没人搭理的,我那好姑妈不喜欢他,老太太有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没想老太太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她也不怕犯忌讳!”
“还没完呢。”贾琏冷笑,“还有咱们呢。”
贾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老太太是这么说我的。”
他越想越生气,一字一顿道:“长房嫡子有隐疾,成亲七年,只有正妻生了一女,其余妾室一无所出,若是他将来无子,老太太跟林如海保证,继承荣国府的一定是林姑娘的血脉。”
贾琏气得脸都红了,王熙凤一边偷瞄信,一边安慰道:“二爷也别太放在心上,老太太不这么说,如何叫林姑父把林妹妹放心交到她手上?又如何能骗到林家的财产?林家只是没什么人,又不是没宗族,林姑父官场上也有同年也有座师的,不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林妹妹到不了荣国府。”
贾琏哼了一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再去支两千两银子,顺便把信封和印信拿来。”
王熙凤接过信,一页页对齐折好。
贾家人人都以为她不识字,殊不知是当初她大伯跟她父亲定下的计策,如今看来效果挺好。
她怎么可能不识字?她知道王家所有的关系,连朝政也有所涉及,她不识字?
贾家也真敢信。
王熙凤把信折好就放在一边,心想什么时候要寻个机会再回王家一趟,把消息传给大伯父,顺便再打听打听宫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琏上回说虽然没见到戴公公的人,不过银子送了过去,过了两天也的确有消息,说是找不到人,可能是宫里的小太监捉弄人玩。
贾家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们虽然信了,不过王熙凤不信,她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