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庆之陪着皇帝一路往御书房去,皇帝叹气道:“朕想过的,除了北静王,太上皇的嫌疑更大。”
“开科取士,原本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太上皇不想大权旁落,又想打击朕的威望,上次开科,他就多番阻挠,连主考官都要安排他的人,就为了压朕一头。朕还记得刚登基第二年,朕说要开恩科,他还暗示朕,恩科取的士都是投机取巧之辈。北静王……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
“所以太上皇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的是咎由自取啊。”顾庆之劝道,“而且这也不是不想大权旁落,这是在垂死挣扎。”
“若是太上皇做的,朕——太上皇动摇国家根本,罪无可赎!”
等到了御书房,除了顺天府尹在外头等着,其余人还没到。
进御书房,大臣跟皇帝肯定不是一个门进去的,顺天府尹谢书峰等在前门,虽然听不真切,不过里头的确是已经有了人声。
这个点儿,几乎是他一禀告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来,那肯定是陛下跟安国公,谢书峰微微调整了姿势,瞧瞧什么叫宠臣?
只要陛下信你,别说避嫌了,告你也叫你一起听听。
当然谢书峰也不觉得安国公会帮人会试舞弊,没这个必要。
不管是明面上的出身——皇庄,还是他们私传的乞丐,都是没亲戚的,别说五服了,九族他也没有。
安国公县试报名填的亲族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家就他一个。
为银子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什么人能说动安国公帮他沟通考场内外?谢书峰也想见见这人的,都扒上安国公了,求点别的不好吗?
所以思来想去,谢书峰还是觉得,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为了把林如海拉下来,换成真正能作弊的人。
但是……这计策似乎也太明显了些,他都能看出来,别人就看不出来?
不过考虑到明晚考生就要进场了,兴许是想打个措手不及?
若是来不及查探,自然就得先换下来。
正想着,御书房里又是几声笑传来,谢书峰打了个寒颤,皇帝的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性子也温和,可是笑……就还是挺佩服安国公。
谢书峰正想着,御书房的门打开了,却不是叫他进去,这个谢书峰早有预料,他肯定是要等着众位同僚们到了,然后大家一起进去。
屋里走出一位太监来,手里托着——虽然看不清字,不过看这个大小规格样式材质,不用说,是御前行走的牌子,安国公的那一块。
那太监把玉牌交给屋外守着的太监,“派一队侍卫,去把林大人请来。”
谢书峰又是一声唏嘘,这还真嫉妒不来。
这个时候,跪在午门门口,由顺天府通判看守的石大治已经有些不太好了。
说实话,他一个捕快,被赌坊设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而且捕快嘛,世代相传的贱民,朝廷又不给他们发俸禄,全靠他们平日缉凶查案抄家等等给自己找点收入。
所以没案子的时候,他们也要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的,不然银子从哪儿来?
咽不下气,加上职业带来的匪气跟头铁,石大治也使了个计策,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安国公伙同手下科举舞弊。”
这么说就是为了把事儿闹大,毕竟县试舞弊,还是安国公,别说风浪了,水花都不会比一只蚂蚁跳进水里大。
而且闹大了才能把赌坊被动拉下水,闹大了才能保住自己手,才能保住家人的命。
不仅如此,他去告状的时候还喝了些酒,不多,得凑近了才能闻见,方便时候找借口脱罪。
当然糊弄顺天府尹,说不定就被发配 戍边了,可总比被人杀了全家又砍断了手强。
他又是个强壮的男丁,砍头是不可能的,不会这么浪费。
可是……顺天府尹是真的一点事儿不抗啊……直接堵了他的嘴就给他带来了。
石大治动了动嘴,把嘴里塞的布往外顶了顶,他是真的快喘不过气了。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皇帝招的一帮子重臣到了,太监回报之后,皇帝宣他们进来,又示意顺天府尹,“说吧。”
顺天府尹又把方才的话都说了一遍。
一时间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直到皇帝又道:“朕叫侍卫去请了林大人,也看看他怎么说。”
一干重臣们左右看看,首辅白景善道:“兹事体大——”他也看见了,刑部大理寺跟都察院的人都到了,这明显是要三法司会审了。
至少要叫大家集思广益,尽快解决问题。
这年代,科举是有案例分析和判罚的,要涉及到大魏律法,当官之后,尤其是父母官,不说烂熟于心,至少也能做到判案的时候知道从那一部分找到法律条文。
所以首辅对大魏律也是很熟悉的,他道:“可差人去控制了他家人?另外……会不会是诬告?”
旁边几个附和他的声音响起。
顺天府尹道:“已经叫人去盯着他家里了,为免打草惊蛇,还不曾动手。至于诬告……臣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谁敢诬告安国公啊!
不对,这是帮安国公洗呢,顺天府尹道:“的确是诬告,是想叫安国公自证清白,叫安国公束手束脚。臣以为,必要严惩!”
“就在御书房里问。”皇帝嘱咐道:“去搬个屏风来挡在朕面前,庆之来坐在朕边上,跟朕一起听着。”
顾庆之应了声是。
不多时,石大治也被提进了御书房。
他是没进过宫的,大宅子也没见过,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更加连头都不敢抬。
一见他这个嘴被塞住的造型,屋里诸位大臣不免也要赞一句顺天府尹做事讲究。
京城的地方官不好当,尤其是大兴宛平两县县令跟顺天府尹,看着是比寻常的县令跟知府都高一个品级,但实际上在京城依旧是不够看的。
而且京城还有那么些人看着,出不了大问题,所求不过一个稳字。
换句话说,不要出众,只要够怂。
塞嘴的布一拿出来,石大治就没忍住打了个嗝,这次是真有酒味了,刑部尚书眉头一皱,道:“安国公是如何舞弊的!”
虽然不敢抬头,可周围有多少人石大治还是能察觉一二的。
他耷拉下脑袋,显得很是无精打采,更加不敢含糊其辞了,“安国公身着飞鱼服参加县试,恐吓杂役,是必定带了小抄的。”
御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从御书房建成到现在,还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前后不下二十人,全都忘记了呼吸。
“县试?”刑部尚书声音轻的仿佛怕把鬼吵醒,“你是说安国公县试带小抄?”
他问的虽然是石大治,可看的却是他的同僚们,并且掐着手没叫自己去看皇帝藏身的那块屏风。
这点小事儿不用找他们啊……更加不用三法司会审啊……
石大治还是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一时间屋里人众人情绪复杂到快要在皇帝面前失仪了。
顺天府尹啪的给自己来了一巴掌,叫你直接捂嘴!叫你不多问两句!
“先把这人拉下去。”屏风后头传来皇帝的声音,还挺欢快的。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大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跟王子腾亲近不假,还管着都察院,按理说找两个手下弹劾安国公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且前两日安国公穿着飞鱼服去科考的消息,不过人尽皆知,也的确是讨论了好一阵子,当然都是当成笑话讨论的。
类似于:“活该,总归有人治治那些杂役了!”
“当年我靠县试的时候,头发都被撤掉好几根。”
“幸亏我带了两只笔,那杂役把我毛笔弄到地下,还给我踩折了。”
“你们这算什么,我头一次县试都没考过。杂役直接把水泼在我考篮里,干粮纸张墨锭毛笔糊成一滩,根本没法用!”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以前杂役在衙门干久了,是有优先转成吏的优待的,当然一样要考试,只是同等条件先优先录用。
当吏当久了,也是通过一定的考试,也有优先转官的优待,不过都是底层不入流或者九品的芝麻官,后来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所以弹劾安国公,左都御史也只是过了一脑子,根本就没往下细想,这事儿从大魏律里也找不到支持。
如今是文官地位高,不管是勋贵还是武官,要通过科举转文官,那是代表了他们对文官的向往,是要被称颂的。
他一个闻风弹劾的御史都没对安国公下手……这个杂役是疯了不成?
如果说别人是心情复杂,顺天府尹的腿都有点软了。这都什么破事儿!
县试!会试?完蛋了!
太监来撤了屏风,皇帝打头笑了两声,屋里气氛缓和了许多。
无辜被牵连到的阮泽成跟何春开两个抹了抹头上冷汗,阮泽成道:“要么先打他五十大板?民告官。”
顺天府尹下意识便道:“民告官打五十,是说的越级上告打五十,多半是因为百姓对应该去哪个衙门告状不清楚,传来传去才成了这个样子。这人没越级——”
顺天府尹苦笑一声,“宛平县令是该要回避的,正好告到我这儿了。不对!他怎么敢告安国公?必定是有人指使。”
别的不说,这案子要是以石大治诬告安国公结案了,那他就悲剧了啊。
必须查!肯定有人指使!当然石大治也逃不了!而且既然不是会试舞弊,那这案子肯定就要落到他手里!
顾庆之也出了个主意,“他说我带小抄,他必定是认得我的,不如叫他认认人?”
这也算是查案子常用手段了,当下全公公又找了三个太监,跟顾庆之一起去后头换了飞鱼服,又把石大治叫了进来。
“你瞧瞧哪个是安国公?”
石大治自然是不认得的。
原本就跪着,自然是没法继续跪下来去的,死亡威胁加上前所有为的紧张,石大治哭了出来。
他也没想能闹这么大啊!
“大人饶命啊!贱民是被人威胁,不告安国公就要杀了贱民全家!呜呜呜。贱民一直敬佩安国公,若不是安国公祈雨,贱民家里的田早就干死了,贱民也是逼不得已!”
石大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着几个嗝儿,叫屋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喝酒了。
皇帝眉头一皱,屋里人也是面面相觑,这就更离奇了。
背后有人指使不奇怪,可县试作弊,哪个失心疯的会告人县试作弊?还威胁告发人要杀他全家?
关键县试作弊,除非作到第一,那就是报送了一个秀才,可别的名次,他就没有功名,县试通过,取得考府试的资格,府试通过,取得考院试的资格,院试过了才是秀才。
当然县试作弊,也是有惩罚措施的,比方在这位县令任期内不让科举。
虽然县令的理论任期是三到五年,但京城这两个县,能做满一年的都屈指可数,也就是说,就算告成了,安国公明年还能继续县试。
这人图什么?
而且这可是安国公,能不能科举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这背后的逻辑,屋里没一个人能理顺的。
“总归……不能是因为醉酒后打赌打输了吧?”
这么离谱的说法,竟然得到了不少高官的支持,归结到喝醉酒也比有人告安国公有逻辑啊。
且不说根本告不倒,一查出来就是给自己树敌,这究竟怎么想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严重程度到能把首辅拉下马,至少十颗人头祭天的会试作弊,降级到了就算抓到也没什么功劳只有苦劳的县试作弊,也算是一件好事儿吧……
皇帝道:“给众位爱卿上茶来。后头的事儿,朕叫锦衣卫帮着一起查。”
说话间太监端了茶上来,只是茶杯捧在手里,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尴尬涌上来。
幸亏御书房的地砖又硬又光,不然满满的都得是窟窿。
这都什么破事!
一时间大家都尬笑了起来,无意识说了两句话,又开始数自己茶杯里有几片叶子。
所以大概率……既不是太上皇,也不是北静王,这两人手艺没这么糙。
想起方才跟安国公诉苦,还是情真意切的诉苦,皇帝把头一偏,挤出个笑容来,故作轻松笑道:“去宣宛平县令,叫他带安国公的卷子来看看,也算是自证了。”
糟糕!
顾庆之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帝,这不会是拉人下水吧?
他那县试都只有二十六名的卷子,尤其那首应制诗……在场官员最低正三品……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这个时候,侍卫也带着顾庆之那块御前行走的牌子,到了贡院。
“林大人。”侍卫统领笑道:“陛下宣您进宫。”
林如海头皮发麻,尤其是看见侍卫递过来那块御前行走的牌子。
“这是安国公的牌子,安国公说见了这牌子,您就放心了。”
怎么会认不出来……顾庆之刚去扬州的时候,为了安他的心,这牌子他拿了好几天。
“走吧。”林如海面色沉重的出了屋子,噩梦成真了,他就不该信什么“我最老实”的鬼话……
皇帝既然要宣人,四十里地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快马加鞭的去,快马加鞭的回来,耗费时间最长的,还是从御书房到拴马桩这一段,因为只能由两条腿的人跑着去。
半个时辰不到,宛平县令就跟林如海在御书房门口碰头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尬聊,大家都麻木了一点,态度也自然了不少,至少不会说着说着就是一阵略显歇斯底里不知道在笑什么的笑了。
林如海跟宛平县令客气一下,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等行过礼互相打过招呼,皇帝笑着跟大家介绍道:“来得正好,听说当年林如海一路科考很是顺利,都是一次就过了,名次也一次比一次靠前,如今安国公正是他的亲传弟子,咱们也来看看探花郎教出来的徒弟学问如何?”
宛平县令是实打实松了口气,把手里卷子递了上去。
林如海不可置信的看了顾庆之一眼,不明前因后果的他,如今满眼都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不过是县试第二十六名,竟然叫陛下宣来了朝中所有能排得上号的实权高官来给你点评卷子,你怎么好意思的?
但是立即,林如海就打了个寒颤。
要丢人了啊!
可顾庆之面色严肃,绷得紧紧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全没给林如海回应的。
县试一连五天,顾庆之是都考了的,五张卷子被众位大臣一一传阅。
点评也很是友善。
“不错,读书不到两年,能考到这个水平,已经很是不错了。”
“字也可以,很是工整。我当年练字的时候——”
旁边一人接了上去,“毕竟长大了,手腕也比小孩子有力量。”
“是极是极。”
宛平县令还拿了第一名的卷子,为的是怕有人说他判卷子不严,不过看这个架势……他提也不提,站在前头把卷子挡住了。
但是屋里又有谁看不见呢,不过是才经历了那么一场“事故”,如今还在谨慎期罢了。
“就是这诗写的……嗯,没有……不太有林大人的文采啊。”
林如海也正看卷子呢,以他的眼光来看,八股的方向是没问题的,就是再深入一些就更好了。
二十六名实至名归,甚至可以再往前几名也没问题。
听见这话,他抬头一看,大家如今都聚在皇帝身边,直愣愣看着皇帝手里的那首应制诗。
皇帝笑道:“安国公,来读一读。”
顾庆之面如死灰,有种要在大庭广众下朗诵自己浏览器记录的毁灭感,他板着脸,接过卷子,力求让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AI朗读机器。
终究还是被他们迫害到了安国公……
“天子脚下好风光,诗情画意耕织忙,万国来朝齐声贺,共赞大魏永流长。”
“嗯,不太工整啊。”
“咳,要读四书五经,又要学写诗,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平仄、韵脚还有对仗,都有改进的余地啊。”
这不就是说平仄韵脚对仗都不合格呗……顾庆之心酸的闭上了眼睛,想起他师姐说的,“打油诗也是诗。”
什么?他竟然说出来了?
“没错,打油诗也是诗。”
御书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诗歌是要累积的。”林如海不免也要出声分辨一句,他严肃正经里透着点慌张,“也要仔细品味,体会生活,他如今还年轻,以后必定不会止步于此。”
“没错没错。”白景善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窃笑道:“这诗已经有了林大人一分风采了。”
一分?
可见尴尬并不会消失,但是会转移。
……顾庆之再次心酸。
这个时候,林如海艰难的推卸了责任,“其实他的诗不是我教的,是我女儿教的。”
屋里没人信,大家都乐呵呵的。
顾庆之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语速极快,“的确是我师姐教的,我师姐作诗极好,没几个人比得上她!”
顾庆之骄傲的挺起了胸脯,一副你们都不如她的表情。
“不信?不信等着。”顾庆之拉过全公公,道:“去林府拿我师姐的诗本子来。”
皇帝等着看热闹,也想多点事儿冲散这尴尬,总之是不能安静下来的,当下挥挥手就叫全公公去办了。
全公公出去,御书房里的话题又转到了顾庆之的考卷上。
“诏、诰、表、彰都写得很是规矩。”
那是当然,古代公务文写作,他可是能在皇帝御书房看奏折学习的,那肯定不会出问题呀。
“判语也很是清楚明白,不愧是御史教出来的。”
这下林如海也稍稍松了口气。
顾庆之笑道:“大魏律我看了许多遍了。”
皇帝也道:“前头那个详细解释各项条文,就是安国公提出来的。”
白首辅肃然起敬,“安国公有大才。”
“不过这道五经题倒是答的倒很是别致,我虽然也治周易,倒是没想过能从这个角度来解读。”亲自上了折子请给顾庆之加衔礼部尚书的礼部尚书也提了个建议,“不如叫安国公也写一版周易集注?”
皇帝都没怎么犹豫,立即就答应了。
一来是能给将来封他做国师起个良好的铺垫,二来他有这么个能人,用完就算完了?那肯定不行,必定是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周易是五经之一,字数仅仅五千字出头,治周易的学子不在少数,就像这次科考,五经一共十八位阅卷官,周易这一房就足足占了五位,可想新的周易集注,能有多大的影响。
连他这个皇帝也能留下个伯乐的好名声。
顾庆之客气了一下,“不如用钦天监的集体名声。张监正的周易更是精通,不在我之下。”
于是顾庆之又得了个善于举荐人才的好名声。
从宫里去林家,要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如今是二月的晚上,天气冷人也少,人少马就能跑起来
总之宫里人快马加鞭取了诗本子回来,御书房里还在聊五经集注,顾庆之是知道皇帝心意的,他甚至还提了编纂新四书集注的建议。
当然一开始的步子很小,“物易时移,原先一石还只有六十斤呢,如今一百二十斤了。况且有些新见解,也不能叫它们就这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总归要给后人留下些什么的。”
谁不想青史留名呢?
皇帝见全公公拿着东西进来,手一伸,道:“朕觉得安国公的提议很好,这事儿交给首辅办。”
皇帝先看了两页,赞道:“林姑娘的确是有才气,这才像是林大人亲手教出来的。”
他把诗本子一递,“你们都看看吧,也别总误会林大人了。”
几人翻阅着林黛玉的诗本子,白首辅忽然笑了一声,念道:“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虽然都是讲耕织忙,不过这个比安国公的意境要更高些。”
顾庆之也凑过头去看了看那首《杏帘在望》,“我自然是不如我师姐的。这是她教我的应制诗。”
气氛轻松,加上说了这许多事儿,尤其是能大大增加名望的修书,屋里倒是没几个人尴尬了。
“林姑娘的诗倒是比林大人还要强些。”
“这么好的老师,教安国公……可惜了。”
顾庆之趁机便道:“我想给我师姐出本诗集。这样的好诗,总不该让它埋没了。”
皇帝点头应了,礼部尚书第一个道,“我帮着写个序吧。”
白首辅也道:“若是林姑娘有空,我想请她教教我家里孙女儿。我孙女儿虽然也有几分才气,不过——跟林姑娘没得比。”
顾庆之反对,主要是本着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珍惜,“我师姐还得教我呢,我四月还要考府试。”
“你那打油诗,还是——府试肯定没问题,秀才也是囊中之物!”白首辅极速转折道。
在顾庆之刻意的引导下,最后授课地点换到了安国府,学生也增加到了二十人,皇帝也塞了两个人进来,还下旨赏了林黛玉不少名贵的笔墨纸砚。
顾庆之满意极了,等到天色减暗,大家三三两两的出来,顾庆之接了跟侍卫一起,把林如海送回贡院的任务。
林如海听了这一路,心情复杂中又带着感激,这年头女子能做的事情不多,毫无后顾之忧的闯出名声来就更少了。
他犹犹豫豫半晌才道:“你——还是闹出这一大堆事儿来。若是后头我看卷子心思不宁,我叫他们来找你!”
顾庆之拿着诗本子,美滋滋道:“师尊,不是我说你,兴许过不了几年,你就要成大魏朝著名女诗人林黛玉那没用的爹了。”
林如海:“……”不如清理师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