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二刻,天已经全黑了,贾政身上带着点酒气,回到了荣国府。
这些日子荣国府不大安宁,起因就是他那外甥女儿的生日,没请老太太给她上簪,非但没请她上簪,连帖子都没发一张,这明显是不打算要他们这门亲戚了。
老太太整日发脾气,听说连薛家母女二人都称病不出了。
“肯定是那尚氏吹的枕边风!一个破落户,她怎么敢跟荣国府对着干!她也配!”贾母气得拍桌子,“安国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政回想起当日的场景,还有点心有余悸,不过不管是他还是他兄长,没一个敢提醒老太太,林如海新娶的继妻姓向来着。
这时候贾政就体会到他兄长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好处了,而且他还自发领悟到:就算不醉醺醺,至少身上得带点酒气,这样谁都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也不会交待他办什么叫人为难的差事,最多训斥两句就叫他走了。
这两日贾政就是这么办的,借口要跟同僚吃饭喝酒,又或者谁家有宴席,至少要在老太太歇下之后再去请晚安,总之态度有了,谁也不能说他怠慢。
反正贾母也常说他不与同僚交集,这不就来了吗?他这是听母亲的话,谁都挑不出错儿来。
至于早上……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还得去衙门呢,老太太又不敢耽误这个。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从他进大门开始,就觉得家里下人魂不守舍,一个个慌慌张张的,而且……宁荣街好像用水洗过?能闻出点腥气来。
只是他回来的晚,路边不过几个灯笼照明,看得不太真切。
“什么!老太太被贼人掳走了?”贾政吓得一个激灵,身上冷汗一出酒也给带了出来,本来就是掩人耳目的假醉,如今哪里还有一点醉意呢?
“怎么不差人去叫我!”
“官差堵着街呢,说是个挺重要的盗贼,牵扯到什么大案里,说要是走漏了风声,一概以同党处置,谁都没敢出去,隔壁宁府也是一样。”
贾政舒了口气,“哪里的官差?”
“听说是好几家的人,他们外头消息乱糟糟的,也没几个认识这个,好在人已经送回来了,官差一直跟在后头,说是送出城就把老太太放了。他们又把人给送回来。”
赵姨娘动作麻利伺候贾政洗漱,一边还要给他说今儿的新消息。
“宝玉跟老太太一车,后头还有丫鬟婆子,说是那贼人只求出城,不求伤人,丫鬟婆子倒还好,老太太也精神着呢。宝玉给吓得……溺了一身,眼睛都直了,一路抬回来的。才吃了药,昏沉沉睡了。”
贾政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没出息的东西!他祖宗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天下,不过几个小贼而已。太太在那边伺候着?”
“老爷快去吧,都在老太太屋里呢。”
贾政换好衣服,又带了两个香包遮掩酒气,这才往贾母屋里去了。
赵姨娘这才坐在床边,一改方才精明能干的样子,脸上满是迷茫,又有点失望。
“这可是荣国府,老太太可是国公夫人,就在家门口叫人掳去了……”念完这一句,她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怨恨,“你倒是真的对宝玉失望才好!这都几次了!”
贾政一路小跑到了贾母院子,远远的就听见贾母骂人,声音响亮,贾政不担心了。
“……他们盼着气死我!我偏不如他们的意,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我是有上天保佑的,他一个乞丐,他活不长久的!他自小就亏了身子,保不齐——”
“你还知道回来!”贾母抓着茶杯就冲着贾政扔了过来,“我死了你都赶不上热的!”
贾政忙跪了下来,“是儿子无能,连累母亲受苦!”
这一跪下来,他才发现地上七七八八的奇怪东西,很显然,全都是贾母扔的。
贾母气不打一处来,安国公根本就没想着避讳人,一点都不带装的!
宁荣街是什么地方?
什么样的窃贼强盗会想着往这地儿逃命?还一逃就是好几个?
他们怎么不想去皇宫藏身呢?
贾母从一开始就肯定这绝对不是贼人,哪个贼人不抢东西的?他们非但不抢,他们还笑嘻嘻的互相使眼色。
“这就是那块玉。”
等出了城之后,这些人更是连装都不装,那伙强盗竟然跟官兵一起吃饭,还从官兵手里抢东西吃!
“迫害忠良!我要清君侧!我——”
“啊——”贾宝玉一声惊呼,醒了过来,“老祖宗!老祖宗!”
贾母忙过去抱住了贾宝玉,轻轻给他拍着背,“若不是宝玉护着我,你们就见不到我了!你们还总嫌弃我偏心他!”
屋里都没人敢说话,只有王夫人的啜泣声又低低响了起来。
今天毕竟折腾了一天,贾母也累了,不仅贾宝玉吃了安神的药,她也吃了。只是愤怒支撑着她又多发泄了一会儿。
“今儿就叫他睡这儿,别挪了。袭人,你好生照看着。”
袭人这会儿是一点多余表情都没有,像个忠心不二又笨笨的丫鬟一样应了声,连头都没多抬一下的。
“你们都出去!”贾母打了个哈欠,疲惫席卷而来,“一家子没有一个争气的!主辱臣死,你们全都该死!”
毕竟人多,荣国府一众人,上至贾赦,下到贾兰,没一个说话的,都屏息静气低着头退了出去,生怕贾母注意到他们。
这边一出来,贾政就拉了王夫人,“宝玉怎么了?”
“被吓着了。”王夫人声音里还带着鼻音,是不是抽泣两下,“我也没见到,他回来腿都软了,衣服上还有两道口子,说是挡在老太太面前被那些贼人划的。”
贾政松了口气,又问,“听说他回来……身上不太好?还弄脏了裤子?”
王夫人略显迟缓的转过头来,老爷换过衣服的,也就是说,回来之后先去了赵氏屋里。
赵氏又编排宝玉了。
每到这时候,王夫人就分外的赞同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觉得顺眼的婆婆:妾室还是别生儿子的好。
她甚至想问问她婆婆,她是怎么叫公公的妾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的?
“蹭上些灰。”王夫人不经意道,仿佛心思不在这个上头,也没听明白贾政究竟想问什么,“衣裳都换过的,老爷放心,我亲眼看见烧了的,里头还加了张神仙给的符纸,霉运肯定都去了的!”
贾政应了声,他跟王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转身就走了。
不在贾政面前,王夫人就不用绷着了,她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赵氏!”
不远处,李纨拉着贾兰,母子两个有意无意躲着人,避着灯笼,悄无声息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贾兰抬头看自己母亲,“母亲,我想去金陵考试。”
李纨看着他,大概也能想到为什么,荣国府过于乌烟瘴气了。
“母亲,您不是说外祖父是金陵国子监的祭酒?学问想必很好的吧,若是有他指点,想必儿子科举必定能一考就中。”
李纨犹豫了一下,贾兰祖籍金陵不假,可他是能在京城考试的,她若提出这个要求,必定要被王夫人猜忌。
她也能猜到王夫人什么心思,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比贾宝玉有出息,更加不会允许有人在贾宝玉前头有功名的。
可是……
“我试试吧。”李纨应道:“若是不成……至少也叫你一个人去。”
她得留下来。
贾兰凄凄惨惨又叫了一声“母亲”。
荣国府愁云惨淡的,如今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来,贾母也就只剩下嘴皮子功夫了,她是拿安国公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安国公呢?怕是还有一百种法子折腾他们。
“老太太怎么还不安生。”王熙凤没好气道:“如今我算是看出来了,哪一次都是老太太自己跳出来的!从一开始就是,老实推举安国公是能要了她的老命还是怎么?非得使绊子,好吧,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还要不放过人家?我倒想瞧瞧她怎么不放过人家!”
王熙凤也烦,王家那边也来了消息,叫她最好能想法子跟安国公搭上线,就算搭不上,也劝劝贾母,别总找事儿了,已经成笑话了。
荣国府这三字儿,都快取代不自量力了。
贾琏没说话,他还想方才鸳鸯给他使的眼色呢,还有他跟着一起跪下去那会儿,鸳鸯从他身边经过,不着痕迹在他肩头上那轻轻一拍。
说实话,鸳鸯的确不是他喜欢的那类人,她长得不好看,还没成亲……可当着人,谁都不知道——
贾琏扫了一眼还喋喋不休,气得面容扭曲的王熙凤,不管是她还是老太太一点都不知道,这是真的刺激。
第二天一早,顾庆之起的有点晚,不过昨晚上他已经吩咐过了,今儿早饭晚半个时辰,大家都稍微歇歇。
起床后照例是先一套拳,然后去洗漱,接着就是陪他师姐吃早饭了。
可惜太熟了。
顾庆之看林黛玉毫无顾忌在他面前打了个哈欠,道:“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
“你今儿怎么转了性子了?”林黛玉疑惑的问道:“原先你还说,宁可早睡都别晚起的,不然第二天晚上睡得更迟,下来就是一天都没精神。晚上就更睡不好了。”
“我这不是怕你困吗?”顾庆之小声道,什么叫转了性子?他不过是……原先是这样对作息好,如今……什么作息不作息的,林姑娘想怎么就怎么,林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林黛玉眉头微微蹙起,小心的试探道:“你拿我做人情,又给我加了几个学生?”
“怎么可能?绝对不会加了。”就这二十个学生,他还想踢几个出去了,作诗这事儿,肯定都是小班上课,二十人怎么说也得是三个班,那算下来一个月就是六天,六天啊。
可林黛玉还是盯着他,顾庆之便道:“你上回说的小金鱼,我给忘了。”
“咳,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不要了,原先的都长大了不少,那个鱼缸养四五条鱼就行了,再多了就不好看了。”林黛玉扭过头去,给自己的羊奶里加了一勺杏仁浆,再来小半勺糖。
“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我原先老睡不着觉,也总是没精打采的,如今可不能再乱了。”
林黛玉搅了搅羊奶,把碗推到顾庆之面前,“你不爱吃太甜的,半勺糖够了吧?不够自己添。”
顾庆之越发的胆战心惊了,她什么意思?她总不能看出来了吧?
他昨天干嘛了?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林黛玉问道:“你肯定还有事儿瞒着我。”
顾庆之低着头,似乎是在努力把羊奶搅的更均匀一点,他艰难的想还能找出什么借口,不然……拿皇帝当个挡箭牌,可问题是怎么编呢?
“昨儿荣国府一个人都没来,是你挡住了吧。”
半晌,林黛玉幽幽叹了一声。
原来她想试探的是荣国府!顾庆之长舒了一口,幸亏还有荣国府,原来她没看出来。
顾庆之不知道怎么又有点懊恼,再说要亲口说,再说不能唐突佳人,也不能让别人靠猜,可不管是谁,总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有回应的。
他可是真忐忑不安又摇摆不定了。
“稍微挡了一下?”顾庆之道,“好吧,是把他们三车人都拉去城外了。贾宝玉可没出息了,稍微吓了吓,人就软了。老太太都看出来是假的,他都没看出来。”
软倒的时候还闭死了眼睛,“主动”蹭到了刀上,把衣服划破了,甚至还稍微尿了点裤子,这就没必要说出来污了他师姐的耳朵了。
昨天送贾宝玉回去的时候,锦衣卫的人非常生气,他们好好的一场戏,差点被贾宝玉碰瓷儿了。
这是故意跟他们对着干啊,所以好几个人都上前去踢了他两脚。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林黛玉脸上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表情,“他原先就挺容易受惊的,贾府还有不少下人觉得他疯疯癫癫的。你是不是还记得他骂你不好好读书那一节呢?总归好生读书是没错儿的。”
“那倒不是。”顾庆之道:“我——他一见面的就欺负你来着。”
“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林黛玉故意瞪他,只是神色缓和许多。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才进贾府那一日,二房的王夫人给你下马威来着,父债子偿,他替他母亲受过,也算是孝顺不是?”
“这些歪理邪说,没人说得过你。”
“还有,你说他一见你就摔他那块宝贝玉来着?”
一想起当年那事儿,林黛玉心有戚戚,当时她才不过七岁,闹成那样,她也害怕,贾宝玉这一摔,屋里人哭了一大半。
她还记得贾母把宝玉抱在怀里安慰,可没人想到她,她缩在一边,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
那时候,她甚至生出来一种感觉,王夫人其实不是不喜欢她,她儿子的确如她所说,是个混世魔王来着。
“贾母屋里我也去过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贾宝玉那块玉,又是镶嵌在黄金里的,黄金极软,又有毯子垫着,砸下去也碎不了。既然碎不了,那他砸玉就很值得商榷了。”
顾庆之顿了顿,等林黛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想了想,这才道:“要么他是个傻子,要么……他想叫你觉得内疚,他居心叵测,他想靠着内疚控制你,让你听他的话。”
林黛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顾庆之也笑了,“所以你觉得他是个傻子。”
“喝你的奶吧,一会儿凉了就该腥气了。”林黛玉翻了个白眼。
吃过早饭,林黛玉把顾庆之赶了出来,“你也回安国府看看,我这想想怎么给人教作诗。”
“那教我那一套不能现用吗?”
林黛玉抿嘴儿笑了好久,“不一样,她们通了三四窍的,你是十窍通了九窍。”
虽然这么说也不能说错……但是!
“师姐放心。”顾庆之作了个揖,“我必定要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师姐是我的诗词师父。师姐那本诗词本子,我把我那首连陛下都称赞的打油诗也印上。”
“你给我回来!”
“师姐别送了,怪客气的。”
等去过钦天监,顾庆之回到安国府,猜坐下没多久,门口就有人来报:“荣国府贾赦来了。”
顾庆之是不太看得起贾赦的,尤其是他完全没有上进心,虽然心心念念想着回荣国府正堂,可他做了什么呢?
喝酒玩小老婆,这能叫他回正堂?
上回给贾赦出的主意,其实也是糊弄他,贾赦没按照他的意思来,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看出这糊弄了。
他正反两条计策,其中一条原本就是荣国府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当时他不过试探两句,贾赦就想到了所有,很明显,至少这一条他肯定得掉坑。
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个等着看乐子的无辜路人甲罢了。
上次贾赦能进正堂,是因为皇帝要看热闹,这次皇帝又不在,他就没资格进正堂,下人把他领到偏厅,又上了茶点,就在一边站着不动了。
不多时,顾庆之来了,他试了试眼色,下人行了礼走了。
顾庆之走到主位上坐下,贾赦起来行了礼,客气道:“安国公别来无恙啊。”
寒暄嘛,顾庆之也道:“赦老爷老当益壮啊。”
毫无意义的对话之后,贾赦拱拱手,道:“安国公很是威风啊,昨天宁荣街被人堵了一天,老太太还说要去告御状。”
“真的?”顾庆之反问一句,像是忽然来了兴趣,“她真要去告御状?”
贾赦讪笑两声,“被我劝住了。”
“大老爷不愧是老太太长子,倒是母子连心啊。”
这话说得就让贾赦觉得挺尴尬,他故意咳了两声,略带着点责备,道:“上回安国公还说帮我夺回荣禧堂,怎得这许久也不见动静。”
顾庆之越发肯定他叫自己儿子去勾搭鸳鸯了,今儿来不过是生装假扮,以后就可以不用上门了。
“大老爷这话怎么说的?前头京里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要让奴仆多于一千人的人家多交人头税,这难道还不是个好机会?大老爷总不会没看出来吧?你随便上个折子,只说愿意带头削减下人,皇帝肯定有赏赐,说不定削的那一层爵位,又给你加上去了。”
听见这个,贾赦眼皮子很是跳了好几下,他的确是有点后悔了。
“再说削的又是荣国府的人,跟你大老爷有什么关系?我竟不知道大老爷竟是如此重情重义又心慈手软一个人,虽然被弟弟占了正房,但依旧怕弟弟吃苦。”
顾庆之说着就又叹息一声,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贾赦,“能投胎成大老爷的弟弟,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
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谁受得了?
贾赦怒火中烧,只是依旧记得这个是安国公,是老太太都讨不着便宜的存在,“安国公,你若是我,你也没法上折子的。前头有北静王带头,后头还有世家看着,我若是上了折子,就算日后能夺回荣禧堂,荣国府也要被人排挤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庆之叹气道:“我一个皇帝宠臣,我哪里知道排挤是什么滋味呢?哦不对,我在荣国府的时候被排挤过,我知道排挤什么滋味。”
这还不是报复?
贾赦忽然就想起他弟弟来。
当日安国公来贾家,一番如何教子的话叫他弟弟贾政差点把安国公引为知己,然后就被安国公狠狠踢了一脚,安国公可没把他当知己,安国公就想把他当乐子。
他当时还觉得贾政是个傻瓜。
他如今是明白这是什么滋味了。
贾赦猛地站起身来,飞快道:“还有事儿,先告辞了。”只是转身走了两步,他又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便又忍着不适道:“若是日后还有机会,望安国公不吝赐教。”
所以贾琏真的勾搭上鸳鸯了,不然贾赦哪里来的底气,只能是觉得贾家已经是他手中之物了。
只是不知道,是老太太先发现,还是王熙凤县发现呢。
贾赦上了马车,气归气,不过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他想起昨天瞧见的,鸳鸯暗中照顾贾琏,还有更前头两日,他想求娶鸳鸯,鸳鸯在贾母面前诅咒发誓那一段。
他当初可是说了鸳鸯瞧不起他,只爱少年郎,怕是宝玉,多半也有贾琏来着。
可鸳鸯怎么说的?
诅咒发誓就是死了也不给他当小,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跟宝玉,就是一个字都没提贾琏。
别人听出来什么贾赦不知道,但对他来说,这就是鸳鸯当着所有人给他们大房示好。
真真没看出来,他那儿子本事不小。
贾赦嘻嘻嘻笑了好几声,鸳鸯管着老太太屋里的东西,她家里人管着金陵老宅,这么平和就能把贾家连带老太太的好东西都捏在手里,他何苦生事儿呢?
他等着老太太死不就行了?
横竖老太太也不肯善罢甘休,兴趣再来两次就被安国公气死了呢?
快到申时的时候,顾庆之回到了林家,还带着他从宫里顺来的百合粥。
“尝尝合不合胃口?我师尊晚上也有这个吃。”
“宫里的东西,哪儿有不好的?”不过小小一碗粥,再说现在又不像原先那样,整日窝在屋里不出去,如今的林黛玉胃口是好得很。
原先是一碗粥当饭吃,还只能吃下去一半。
现在的林黛玉对上这一碗粥,已经可以:饭前吃过粥了,要么饭后再来一碗吧?
“真不错,我记得原先有一阵子,我也常吃这个的,说是润肺生津,还能清心安神。可惜吃了没什么用。”
顾庆之越发觉得她以前是心病,八成都抑郁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吃药不管用,那不是躯体化反应吗?
他也找乔太医问过的,人参养荣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吃了失眠的,而且那么多润肺的食补药材下去,一样是一点作用没有。
一方面说明她吃的药不对症,另一方面说明贾家连个太医都没给她请,不然肯定不会成这个样子的。
“这米是先用百合汁泡过一个时辰的,然后才下锅熬的,百合也得分三次放,头一次百合全熬没了,再放第二次,过上一刻钟后,再放第三次,所以你尝这里头的百合,一半是面的,一半还能吃出鲜百合的香甜来。”
听她这么说,林黛玉不由得赞叹道:“不愧是宫里,吃个百合粥也要这样讲究。你——”
林黛玉狐疑地看着顾庆之,他脸上表情不太对。
“不对,你又不去御膳房,你怎么知道这粥是怎么熬的?况且你也从来不打听饭菜是怎么做的。”
顾庆之叹了口气,“这不是挺符合一般人对宫里的看法吗?而且听见粥这么熬,你有没有感觉到被珍重呢?”
“你又捉弄人。”林黛玉笑道,“还是你想捉弄谁?先拿我练手呢?”
顾庆之一脸的有苦说不出,失策了不是。
有一瞬间他忽然又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挺好的。
唉……幸亏他岳父大人那边也吃到了宫里送的百合粥,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应该很感动吧?
没错,林如海的确吃到了,依旧是二十位考官都有,不过林如海这边多一句话,“这两日干燥,国公爷专门吩咐的百合粥。”
林如海又是幽幽叹了口气,等吃完饭出来遛弯,就跟同为考官的同僚们打起了鸡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这样体恤下臣,我等一定不能辜负陛下恩典。考试虽然要九天,但是我们夜以继日,至少能提前几日阅完卷子。陛下正等着结果呢,六千多考生也等着结果呢!”
“我们怎好尸位素餐?我们也要叫旁人看看,我们才是陛下的忠臣!”
如果说头一天说,大家还都是随声附和,只以为林如海要称赞皇帝,可是他一连说了好几天,那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人人都知道林如海的弟子是安国公,人人也都知道安国公是陛下宠臣,这……会不会是陛下的暗示呢?
也有人想,往常判卷子都要十天,如果他们能提前看出来,自然也是功劳。
这样大家一合计,一边考着就一边安排人先去誊抄卷子了。
“最多五天就能看完!”主考官高兴的拍着林如海的肩膀,“林大人出了个好主意啊!”
林如海面色如常,麻木地想:你要是有这么个好弟子,你也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