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庆之回到林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黛玉还在等他,眉头微微蹙着,“那太监说要诗本子,究竟怎么回事儿?”
“我给你找了几个徒弟。”顾庆之把诗本子还给她,又把御书房里头的事情一说,“姑娘加上他们家里下人,兴许头两次还得有人来送,你们家里可能有点小。”
林黛玉埋怨道:“这可不是几个徒弟。”
瞧她脸上那小表情,嘴角都压不住了。
“一开始一月教两次,这些人程度肯定不一样,回头还能分快慢班,开始在安国府授课,之后就是出去体验体验生活,作诗嘛,就跟作画似的,也得见识见识不是?”
“那万一有人跟不上了呢?”
“撵出去。”顾庆之大手一挥,豪迈地说。
“那万一有人我不想教了呢?”
“也撵出去。”
林黛玉哼了一声,“我偏不。”她翻了翻诗本子,“原先教你这个‘孺子不可教也’的木头,死活不开窍,我就不信京里竟然还有比你差的。你做的那首诗,我就不好意思跟我爹爹说。”
顾庆之笑了起来,“如今……不少人都知道了。还是你爹爹说出去的,我原本还想瞒着来着。”
“还不是你太丢人了。”试想一下那场面,林黛玉笑得止不住,“爹爹要被你气死了。”
“这怎么能怪我呢?”顾庆之狡辩道:“你都要出书了,你爹唯一的弟子还不是秀才呢。他其实是生你的气。”
不知道想起什么来,林黛玉也笑了起来,“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去歇着了。”
顾庆之又嘱咐一句,“好生把诗整理了,大小分个类,什么写景的写人的,写节日的,陛下也说你那称颂诗写得极好,说要收进翰林院的册子里。但是现在别整理,天黑了仔细眼睛,咱们家虽然不缺那两根蜡烛——”
“你可真啰嗦。”林黛玉一边笑一边捂住了耳朵,“我知道啦。明早上起来再说。”
“也不用着急。”顾庆之又道:“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先好好玩了再说,我说你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有点遮眼睛了?”
林黛玉轻轻拨了拨头发,“要梳上去的,提前半年就再没修剪过前头的刘海了。”
顾庆之叹道:“原来竟然就只有我一个不知道你及笄了。”
“你如今不就知道了?”林黛玉转身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顾庆之刚起来,林家就是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因为昨天御书房收徒事件,加上接了给林黛玉上簪任务的庆阳公夫人炫耀,今儿早上不少人来隐晦表示至少得请他们家姑娘参加未来老师的及笄宴。
所以这一早上,林黛玉写请柬就没停下来过。
“你可真是的。”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林黛玉活动活动手腕,跟顾庆之抱怨道:“手都写酸了。你还说过生日要紧着我来,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吃饭听戏,我就写请柬了。宴席、戏班子等等,还都是卫公公跟下人去办的,就是厨娘也比你辛苦些。”
“下午就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明儿宴席的菜要不要再看看?”顾庆之柔声细语的哄到。说实话他也觉得有点过分,有点像六一儿童节汇演,叫孩子给家长和老师表演节目那味儿了。
但是突如其来这么多人,这不是为了叫林黛玉未来多些选择吗?总归世界这么大,窝在后院算怎么回事儿?
问题是师尊还说过不要大办来着,大办就是说林家嫁女心迫切,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横竖师尊要二月底才能出来,他也看不见,大没大办,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不看,我就等着吃了。”林黛玉伸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我想要不要给师尊也送一桌子菜去。”
“在贡院里头呢。”林黛玉道:“才为了科举生出一大摊子事儿来,纵然人家都觉得你不会舞弊,你也消停点吧。没必要为了这个特意出口气。”
顾庆之不可置信看着她,当然是装的,“那可是我亲师尊,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我异宗异族的亲父亲,我得孝敬他点吃的。”
林黛玉被他逗乐了,“我猜异宗异族的亲父亲还不知道你这么叫他?”
顾庆之笑了两声,“师姐聪慧敏锐又善解人意。”
林黛玉噗得笑出声来,道:“我回去拿热水泡泡手。”
顾庆之不免又要叮嘱一句,“别泡太久了,仔细皮泡皱了。”
“知道了,顾公公。”
师姐这是要上房揭瓦啊,顾庆之叹息一声,又去了前院,他得把明儿的流程再过一遍,顺便把明天的太阳再调好一点。
一共二十七家客人,林家吃饭的厅不够大,得在外头吃饭,二月十二,说实话室外还是稍微有点冷的。
“再调一队人来,明天两边街口守着指路。”
“下马石和下马车的凳子也再准备两块。”
“把上回陛下赏的茶叶拿来,既然是给我师姐祝贺,也不能亏待他们。”
“水用玉泉山的水,还够吗?明儿客人多,不够就赶紧再去运两车来。”
“明儿姑娘来得多,把咱们府上的丫鬟也叫来些,拿来当客房的屋子门口都安排丫鬟守着,别失了礼数。”
跟林家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场面不同,贾家的气氛是诡异的和平,和平下则是心思各异,比方贾母就在生闷气,也不算很闷,还是能发泄出来的。
“他们怎么敢的!竟然敢装聋作哑?我是玉儿的亲祖母,就算她是皇后,我也是她亲祖母,没有我就没有她!她及笄,我难道连问一声都不行?事到如今,竟然连请柬也不给我一封?”
贾母都气到口不择言了。
当然贾母一开始的诉求不是要请柬,而是要林黛玉在贾家做及笄宴,可惜如今林如海进贡院了,林家是顾庆之当家,被林家带进京城的管家,还是最恨贾家的林满。
所以这信看了烧了,就没然后了。
安国公贾母没法找人去查探,林家自然也是插不进去探子的,他们家里下人一半是扬州带来的,这里头还有好几个是被贾琏卖过的,剩下那些人也都是眼睁睁看着贾家卖人而无能为力的,总之扬州来的人,恨贾家恨到咬牙切齿。
剩下就是在京里的奴仆市场里买的,卫公公帮忙介绍的奴仆市场,算是最最高端的一个,职业道德比贾家的下人高出去不知道多少,贾家自然也插不进去手。
但是林家住的地段没安国府好,所以街口周边还是能安排几个人看看的。
然后就是一条接一条叫贾母气急败坏的消息了。
“街洗了,大门上的铜钉重新打磨了,还挂了些红灯笼。”
“运了好几车东西进去。”
“说是客人不少。”
“据说还有庆阳公夫人。”
“忠顺王一家也要去。”
“光戏班子就请了三个,正排练了,奴婢几个在街外头都听得喝彩声阵阵,像是十分精彩的。”
贾母年纪大了,思维也没年轻时候敏捷,还没等她想好是糊弄过去,就当不存在,还是再想个什么法子的时候……
贾家下人嘴不严,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等到贾宝玉来问她“林妹妹生日,咱们怎么不去”的时候,贾母是彻底憋不住了。
她以自己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把贾宝玉打发走,又叫了王熙凤来商讨——单方面发泄,骂了好几句,又问王熙凤,“我了定我的玉儿是被那安国公圈住了,你有什么法子把消息送到她手上,或者叫安国公松口?”
王熙凤能有什么办法?
她要有办法,贾家的下人能一天比一天不听话?原先瞪一瞪就能成的,如今要打要骂才听话。
贾母见她不开口,又叹道:“咱们家里,如今就你一个顶事儿的,你婆母……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也浅,以为皇帝老爷用金锄头锄地说得就是她。你姑母……吃斋念佛把人都念坏了,整日就想着慈悲,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交在你手上的。”
这话倒是戳中了王熙凤的心事,她就是喜欢权势,她就是喜欢管家,她就是喜欢威风凛凛的叫别人都夸她。
“老太太……要么再差人去试试?头一封信兴许他们没收到呢。或者其实请柬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然后下人怕责罚,回去只说送到了。”
贾母笑道:“你说得不错,叫琏儿再去一趟吧,赶紧去!”
王熙凤一出来,脸上笑影儿就没了。
呸!她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就知道没好事儿!
贾宝玉如今还在贾母院子里的厢房住着,虽然贾政催过他读书,不过贾宝玉如今没那么怕他,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时不时装个病。
贾母心疼的什么似的,又骂了一顿下人,“就会帮着他老子欺负他,以后谁在通风报信,说他不读书不写字,我撕了他的皮!”
贾宝玉如今就在叹息,“怎么能想个法子进去呢,既能看见林妹妹,还能结识琪官儿。你说老太太手里有没有请柬?”
他翻身起来拉着袭人的手,“好姐姐,你跟老太太屋里鸳鸯最好了,能托她找找吗?老太太也想林妹妹,老太太以前多想林妹妹,如今怎么就生分了呢?若是我能去,肯定能劝得林妹妹回心转意的。”
袭人右手被拉着,左手放在贾宝玉手上用劲儿,想挣脱出来,只是她力气没用很大,她就没想挣开。
她这一挣扎,贾宝玉就拉得更紧了,“好姐姐,你帮帮我吧。”他把袭人两只手都拉住了。
袭人是喜欢贾宝玉依赖自己的,她为难道:“宝二爷,林姑娘本就是外人。如今……不说如今,原先她借住在咱们家里的时候,平白生了多少事儿?”
袭人靠着贾宝玉坐下,两人手依旧拉着,“就像周妈妈,原先不过得罪了她,就被她记了好几年,如今更是借着安国公的权势,把人赶了出去。要我说她离远些也好,免得好好的家被她搅合乱了。”
贾宝玉神色怏怏的,想松开手,不过这会儿就是袭人抓着他的手了。
“她又从不劝你读书,二爷,我知道你不喜欢读书,可你仔细想想,如今读书才是正途,她既不劝你,又哪里是为你好呢?”
没等贾宝玉想好要说什么,麝月掀了帘子进来,后头还跟着晴雯跟秋纹,秋纹当场就笑了,“这就拉上手了?”
晴雯头一偏,“天还没黑呢。”
袭人忙站了起来,“我劝二爷读书呢。”
晴雯跟秋纹都笑了笑没说话,麝月略有些尴尬,她把手里东西又举高了些,道:“二爷屋里被褥该换了,我叫她们两个来帮忙。”
麝月虽然跟袭人关系最好,可她也不敢单独 一个人在只有袭人伺候的时候进来,她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夜里不说,用自己睡得沉听不见看不见还能糊弄过去,大白天怎么办?
她总不能说自己又聋又瞎又哑吧?
“我去读书了。”贾宝玉没精打采去了外书房。
袭人一边帮忙还要一边挽尊,“是我疏忽了。我原想着要换的,只是前两日太阳不好,手头上又有别的事儿,一时岔开就给忘了。”
不远处王夫人的院子里,王夫人依旧是一脸慈眉善目的跪坐在观音像前,闭着眼睛念佛。
她后院的厢房里,赵姨娘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用几层手帕好好抱着,然后鬼鬼祟祟进了探春屋里。
探春正发呆,看着桌上的四块手帕,这是她送给林黛玉的礼物,自己绣的手帕,上头是四色迎春花,还是前些日子贾母乐呵呵吩咐她们的。只是明儿就是她生日了,怎么也没个下文了。
只是探春这个生存环境,她从小就谨慎,绝不主动问的。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大房的迎春是不是也这样?虽然大家都说她是呆姑娘,但是也少了不少麻烦,还有惜春,她经常一画起来就忘了——
“我的儿,你看姨娘给你带了什么来?”
探春立即从思绪中挣脱开来,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问:“姨娘可好?”
“好,都好!就是你弟弟,你平日里也不照顾照顾他,平白看他被府里人欺负不成?他可是你亲兄弟,将来你出嫁,难道指望宝玉那个靠不住给你撑腰不成?”
探春眉头皱了起来,“姨娘!这话是好说的?什么出嫁不出嫁的,太太从来不说这等话语,老太太也不说,生怕我们听多了移了性情。”
赵姨娘嗤笑一声,随即就严肃起来,声音也小了,“你也得自己打算打算,她们不说,证明没把你放在心上,女孩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你在娘家才能待多久?在婆家又能待多久?不提前想好,不做好准备,你嫁过去就是个傻子!你姑姑当年嫁人可不是这么办的。”
探春面色微微涨红,却没说话,她知道她只要一反驳,就能引来滔滔不绝的话,经过几次,她学乖了,索性一言不发就等赵姨娘自己没了兴趣,乖乖住口。
赵姨娘扫了一眼探春桌上,瞧见那四块新手帕,一看见这配色这图案就知道是给年轻女孩子准备的,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赵姨娘嗤笑道:“你总归是记住你林姐姐生日了,往年都要我提醒你,你才知道送东西。”
“姨娘说得什么话?”探春眉头一皱,“我就算记不住她生日又能怎样?”
“行吧,我只当你是为了讨好太太嘴硬。”她把手里东西放在桌上,发出闷闷一声响,可想里头东西挺沉的,“我专门找人做的,你送给林姑娘。”
赵姨娘把手帕打开,里头是个金光灿灿的小摆件,上头雕刻着不少花朵,还镶嵌了几颗小小的红宝石。
“连带上头宝石,总共用了二两出头的金子,姨娘我这么多年的积蓄,差不多就出去一半了。”赵姨娘叹息道。
“我不要。”探春头一撇,看都不看赵姨娘。
“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比家里谁都精明,如今这么这样傻?你不送她点好东西,怎么叫她帮你?她是县君,比老爷品级都高。我还托人打听了,她还要教那些贵女作诗,若是有这个机会同她一起,你也能认识不少青年才俊——”
“你说什么!”探春气得胸口不住欺负,眼尾都红了起来,“我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说话,你气什么?”赵姨娘表现的好像是探春无理取闹一样,“老太太不教你管家,太太也从来不提这事儿,可当年你姑姑真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可你姨娘知道,这摆明了没打算叫你嫁出去做正房,你还觉得她们是为了你好,不叫你移了性情——”
“你出去!”探春眼泪掉了下来,指着门口大声道:“你给我出去!”
她说着就抓起桌上那黄金做的小摆件,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摆件撞在门框上,上头红宝石还弹下来两个。
赵姨娘心疼极了,忙跪在地上去找。
探春看她这个样子,心中越发的悲苦了。
既然是在王夫人院子里,这边动静虽然听得不真切,但是又吵起来了还是能听明白的。
王夫人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吩咐道:“去拿两筐佛豆来,叫赵姨娘捡。”
郑华家的忙去后头屋子拿了两大筐佛豆,趾高气昂去了赵姨娘屋里,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阴阳怪气了一通。
她也烦,郑华自打赚了那一大笔银子,就没着家过了,不知道在哪里吃喝玩乐。
“也不怕叫龟公打死!最好掉河里淹死!”
到了下午,顾庆之正靠在书房休息呢,外头下人回报,“贾家又来人了,贾琏。”
“他还真敢来?”顾庆之笑道,“走,去看看。”
贾琏算是荣国府仇恨值拉得最多的一个,贾家下人都没带他进院子,而是直接带去门房了。
门房在大门左右两边,位置上属于倒座。
倒座这地方,做南朝北,东西厢房还能晒到太阳呢,倒座是一点太阳都没有,要不怎么叫倒座呢。
一般人家,倒座是下人住的地方,茅房也安排在这里,当然林家的茅房还是收拾得很干净的。
顾庆之一进去,就见贾琏坐立难安的,桌上倒是有茶,不过闻起来味道不太好。
顾庆之嘻嘻嘻笑了两声,贾琏跟弹起来似的冲他行礼,“安国公。”
“我怕今天忙,我也不为难你,不管贾家派你来该做什么,我都不可能答应,你可以继续坐着,也能寻个别地儿待着,回去就说我不答应就完了。”
贾琏犹豫了很久,道:“不劳安国公招待,我坐坐就走。”
这态度……顾庆之出去就拉住个从他安国公来帮忙的下人,“去叫崔颐鸣调一队锦衣卫来,查查两边面生的人。能抓就抓了,窥探超品大员行踪,在会试考官家边监视。差不多够送去戍边了吧?荣国府的人养尊处优,下人身体也好,打蛮子他们不敢,辎重队总是能进去的,当骡马总是可以的吧?”
等这人出去,顾庆之跟林满道:“荣国府用了那许多下人,也不知道为国分忧,有了我帮忙,他们的罪孽也能少一点。将来陛下清算,也不至于下手太重。”
林满笑道:“像安国公这样会体贴为人着想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不多时崔颐鸣就带了人来,不仅有安国公这个千户名下的锦衣卫,还有新去指挥所里叫的人。
顾庆之是一直知道他跟尹恩立有联系的,别的不说,他安国府的大门还有一间专门划拨给锦衣卫歇脚的屋子呢。
崔颐鸣道:“大人,属下多叫了些人来,明日宾客多,有锦衣卫镇着,也不怕生事。”
“说起来……”顾庆之想了想,“明儿再安排几个人堵着荣国府门口,万一他们就算没请柬也要硬闯呢?到时候他们脸上不好看,我也怕打击他们自尊心。”
崔颐鸣笑道:“大人放心,这个我们做惯了的。到时候找个人往他们马车前头一倒,还能从死牢里拖个囚犯出来,后头人再把他们围起来,若是不小心撞上,那就是拖两个时辰,若是他们撞死逃犯,那就有的掰扯了。”
“不至于不至于,到下午申时就行。”顾庆之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觉得锦衣卫这么抄家有点浪费啊。”
“哦?”崔颐鸣立即来了兴趣,他如今虽然还只是个总旗,连百户都没混上,但因为跟着安国公,是能跟锦衣卫指挥使尹恩立直接汇报的,这可是有些千户都没有的体面。
“今儿贾琏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他当初可是把林家的下人卖了大价钱,虽然我觉得尹大人不至于抄完家还给人家下人卖去仇人家里,可问问都有什么手艺总是不难的吧?丫鬟长得好的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年纪大了就便宜,可若是会双面绣,价格就能上两百了。哪怕是个厨子,也能卖出去五十啊。”
这事儿虽然要耗费人力去做,但是锦衣卫还真不怕这个,他们名下吃空饷的人也不少,没差事只拿死月俸的人更多,以前倒是也有些雏形,就是把最好看的卖高价。
但如今时代又不一样了,扬州瘦马都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得会唱歌跳舞,主打贤惠的还得学两道小菜呢。
手艺人才是最贵的。
比方安国公。
“我这就去跟尹大人汇报。”崔颐鸣兴致冲冲走了。
“今天应该就没什么事儿了。”顾庆之长舒一口气,“吃过晚饭就等明天生日了。”
顾庆之叫人去请林黛玉吃饭,哪知道被拒绝了。
“今儿不能吃饭,不然明天腰带勒不紧,裙子穿起来就不好看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那么宽松的裙子,也不至于吃一顿饭就撑起来吧?
顾庆之一个人吃了晚饭,好生睡了一觉,没等第二天天亮就被叫了起来。
他师姐的及笄宴正式开始了。
林如海没在,不过好在来的人不多,也就二十七家。
林满跟卫公公两个站在门口迎客,顾庆之则是站在前院迎客,男客就留在书房这一片,女客带去后院最前头那个大院子里,一会儿及笄礼就在这里举行。
客人都客客气气的,顾庆之渐渐也放松了下来,直到卫公公来叫他,“时辰到了。”
顾庆之起身拱手,笑道:“大家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地位最高的忠顺王挥挥手,“你忙你的,我们这儿听戏就成。”
不过顾庆之听琪官儿那嗓子,的确是不如以前好了,以前像是童声嗓,能唱得很高也有中气,如今是多了点沙哑的感觉。
顾庆之悄悄去了后院,站在忠顺王妃身后,看着中间布置好的台面。
庆阳公夫人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了,旁边丫鬟手里是跟通体黄金打造,上头镶着大颗红宝石,周围还围了一圈小绿宝石的簪子。
虽然这个簪子有点俗,不过上簪的确是这个规格的。
不过他还给准备了不少日常用的簪子,尤其那一套十二支珍珠的簪子,各种颜色都有,低调而不失奢华,他师姐一定喜欢。
正想着,屋里充当背景乐的教坊司乐师们开始了吹拉弹奏,及笄正式开始了。
后头帘子一掀,彻底换了个造型的林黛玉出来了。
她飞快抬头一看,视线就跟顾庆之对上了。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她把头发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竟然莫名其妙长大了这么多!
顾庆之原本就知道他师姐长得好看,可怎么长得这么么好看?
那刘海该不会是什么邪恶的封印吧!
顾庆之捂住自己咚咚跳的心口,两步退了出来,别的都好说——
他冲去前院找了卫公公,“赶紧!给我送一桌席面去贡院!我爹——不能叫我异宗异族的亲父亲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