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吃饭已经稍微有点晚了。
顾庆之带着一众人到了饭厅,皇帝笑道:“好容易出宫一趟,给全公公也安排个桌子。你也清闲清闲,叫安国府的人伺候。”
全公公谢恩后坐下,菜很快就上来了。
“今儿是全鸭宴。”顾庆之介绍道。
毕竟是国公,身边又有太监伺候,还深得皇帝宠信,有些东西根本就不用他去提,各种好东西直接就送来了。
比方这吃饭的器具。
当然顾庆之是肯定不会用什么掐金丝珐琅釉上彩这等盘子,这儿说得是各种保暖设备。
比方保温用的水套,一般用在各种蔬菜上。
下来还有加热过的石板套,这些是用在荤菜上的。
最后有些盘子干脆就是玉石做的,能直接放在火上烤,温度也高,像油大的菜品,比方鸭子、羊等等,就是放在这种厚盘子上端上来的。
皇帝吃着很是满意,“跟宫里的手艺比也不差什么。”
尹恩立跟全公公都表示赞同,顾庆之很是骄傲道:“当初被贾家大房的贾琏卖了,后来又被我找回来。当然还是给银子了,不过是贾琏给的。”
顾庆之说完又笑了两声,“他强买强卖人家家里的下人,总归是要出点血的。”
尹恩立也笑,道:“怪不得贾家人说那贾琏去扬州一趟,叫国公爷坑了一万两银子。”
“竟然有这么多吗?不过他没资格无实物卖人家的下人,不得给买家赔点银子?他叫人担惊受怕的,不也得赔点银子?我一个国公爷,还得帮他善后,我不也得收点工钱?”
皇帝笑了起来,全公公道:“正是,安国公去扬州前后四个月,按照俸禄折算,其实是贾家占了便宜。”
顾庆之继续道:“不过贾家嘛,报花账也算是传统了。我听说贾家的管家,姓赖的那一家子,宁荣二府的大管家,家里过得不比贾家的老太君差,有下人伺候也有花园子,而且他们还给儿子还是孙子脱了奴籍,准备要去科考了。”
因为顾庆之有机会就要说点贾家不好,皇帝听见这话竟然不怎么生气了,“虽然说奴婢三代不能科考,不过贾家如今做出什么事儿来,朕也不觉得奇怪了。”
顾庆之笑道:“臣有个建议,横竖贾家也干不出多出挑的事儿来,不如先留着,他们整一出,咱们治一出,也看看世家不上进,又走到穷途末路都能干出什么来。不仅杀鸡儆猴,以后也算有个参照,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全公公都想给顾庆之鼓掌了,一样是报复,人家安国公就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尹恩立生出许多感慨来,他是皇帝的奶兄,早年皇帝没发迹的时候都是个小可怜,更别说他这个奶兄。没有实力空有身份,总归有人想来踩一踩的。
他也有仇人的,虽然现在已经报复过了,可看看人家安国公的手段,他报仇就是泄愤,事后还要担心皇帝会不会因此不满,觉得他报复心太重。
可人家安国公报仇还能报出国家大义来,皇帝也要跟着看热闹。
“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皇帝有个顾庆之挺喜欢的优点,就是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谈正经公事,要说也是相关八卦,这样吃饭就很是轻松。
“贾家的下人,还有偷主子屋里东西的。这都不算什么了,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虽然是个小辈,不够资格用一等的丫鬟,不过他屋里的丫鬟,尤其是贴身的几个,每年赏钱也得上百两。”
方才贾赦说宝玉屋里下人多,人数直达四十人,皇帝也是听见的,他惊讶道:“那岂不是他每年光下人,就能出去两千两?”
不等顾庆之回答,皇帝笑了起来,“朕回去得告诉太上皇这个消息,他总归是惦记着那块玉的,谁料想是假的呢。”
“您若是见太上皇,臣这儿还有条消息。”顾庆之笑得不怀好意,“宁国府那儿媳妇,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诶呦。”全公公顿时就是一声惊呼。
虽然停灵时间能自己选,不过最长也就是四十九天了,一般这个时间,至少都是公侯以上了,而且还得皇帝特别给恩典,才敢停这么久。
当然太上皇要是故去,如果不是在夏天太热的时候,也得停四十九天。
寻常百姓限制不大,有爵位的人家是必须要遵守丧葬制度的,像秦可卿这样的身份,尤其是考虑到她不曾生育,停个七天不过分,停个二十一天已经是厚葬了。
皇帝又笑了两声,“这条好,朕回去就跟太上皇说。”
看这表情就知道攻守互换了,如今太上皇已经不是皇帝的心理阴影了。
逾矩这种事儿,锦衣卫也是盯着的,尹恩立便道:“还有,据说他们家儿媳妇那副棺材板子,是早先给义忠亲王准备的。”
皇帝惊讶的“哦”了一声,尹恩立补充道:“是下头人讨好他,想给他进献的好东西。”
皇帝恍然大悟,非常虚假的叹息道:“要是把这个告诉太上皇,他是真要生气了。”
话说到这儿,皇帝忽然有了点感慨,“朕觉得贾家对下人如此宽容,未尝没有想叫朕也对他们宽容的原因。他们觉得他们纵容下人,将心比心,朕也该纵容他们。”
顾庆之点评道:“长得挺丑,想得倒美。”
皇帝笑道:“这话安国公说得不对,贾家的人长得还是不错的。若真的好好读书,大小也是个探花。”
等吃过饭,皇帝既然很是满意,又想给安国公面子,便让人叫来了今日的主厨张婶子。
张婶子被买过一次,打击还是挺大的,那阵子可以说是万念俱灰,有了这么段经验,不说心理素质提高,但至少神经已经被刺激到粗大了。
她还算大方的行礼,又夸顾庆之。
“安国公是个好人,我们老爷那会儿重病不能理事,姑娘还小,又被贾家拿捏,若不是安国公来了,不说我们这些下人,就是老爷,原本养养就能好的,都能被他们气死。”
皇帝微笑点头,玩笑道:“不愧是安国公教过的人。”
他这是暗示张婶子捞着个面圣的机会,不说菜,也不说别的,只管说贾家不好,跟顾庆之一脉相承的。
不过这话不好当着外人说得太直白,但是听懂的人都应景笑了笑。
皇帝又问:“安国公最爱吃哪道菜?”
张婶子回应道:“安国公爱吃金葱烧鸭。”
皇帝一想也就回味过来了,他们虽然是一人一桌菜,不过上菜的时候,放在顾庆之面前的不是主菜“八宝糯米鸭”,而是那盘金葱烧鸭。
皇帝笑道:“朕倒是喜欢吃这道糯米鸭。外皮酥脆,里头填的糯米——还能吃出来笋丁跟火腿,都是朕喜欢的,更难得还剔了骨头做成了葫芦的模样,越发喜庆了。”
“外皮酥脆主要是趁热抹了蜂蜜,又大火下锅炸。剔骨倒在其次,多做几年厨子,都能剔骨的。”张婶子虽然笑着,不过紧张之余,笑得略显僵硬,但在场众人也没有要为难她的,一个比一个和善。
“主子在外头奔波,我们做厨子的自然要好生做饭,国公爷喜欢吃鸭子,我们这些当厨子的没事儿也要学各种鸭子的做法。”
皇帝很是满意,笑道:“那朕给你提个字吧。”
纸笔都是常备的东西了,很快就有人端了东西来,皇帝想了想,大笔一挥,写了五个大字,“天下第一鸭”。
顾庆之苦笑道:“完了,这原就是林大人家里的厨娘,又得了这字,怕是要给她开个铺子了。晚上林大人回来怕不是要骂我?”
皇帝笑道:“你叫他来找朕!宫里御厨也有弟子在外头开食肆的,朕倒是觉得挺好。既伺候的好,越发不能叫人一辈子都是奴籍了。”他又跟张婶子道:“叫安国公给你出几个主意,保管你多赚银子。”
张婶子道:“就是开了铺子,也天天给国公爷做鸭子吃!”
“倒也不必天天。”顾庆之笑道:“既然陛下给了你这匾,咱们一开始就不走量了。开个好些的食肆,鸭子一天就十只,提前半个月预定,其余配菜不能选,只能说忌口,全看当日时鲜跟大厨心情。”
他补充一句,“陛下就是这么吃的。别人不能高过陛下。”
皇帝被他逗乐了,道:“听见了?就这么来。回头等空闲了,再去宫里教教御厨,尤其是这鸭子皮,他们炸得过于温和了,不及这个脆。”
等张婶子谢恩离开,皇帝把话题又拉到了方才顾庆之提了一嘴的阶梯人头税上。
“高祖皇帝将商人跟奴婢的人头税翻倍,是为了限制蓄奴,也限制商户。如今看来,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皇帝是个好皇帝,也是一心为百姓的,加上顾庆之剑走偏锋的思维方式引导,皇帝也想了很多。
“前些日子安国公上的银子跟册子,特别是京城里能掏出五万两银子做亲事的有钱人家,里头多数都是商户。人头税不过两百四十文,对他们不过是九牛一毛。”
皇帝还真算过这个,大魏朝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五百文钱,偶有波动,按照两百四十文一丁,五万两银子就能给三十万丁交人头税了。
虽然是以人头税开始,不过皇帝想的显然不仅仅是人头税,“去年国库的税银,八成都是农税。商户手里这么多银子,却只交这么一点税。田税三十取一,商税二十取一,如今看来还是收得太少了。今年京城周边粮食欠收,朕也想要减免田税。”
皇帝说完,便定睛凝视顾庆之,“爱卿觉得如何?”
不说什么历史的高度,跟古代重农抑商的局限性。
顾庆之如今正经在这个朝代,又是皇帝宠臣,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想搞个改革,朝臣们都是祖宗家法不可废,可真要不可废,大家这会儿还茹毛饮血呢,皇帝还能叫你陪葬呢。
所以不管搞什么改革,都得从祖宗家法里找点大道理,哪怕找不到大道理,也得从明面上能叫士族得些优待。
顾庆之道:“臣这些日子读书,读到‘士农工商’的出处,是春秋·管子里的一篇,原先的意思,是说士农工商一样重要,都是国家栋梁,不可或缺,不过如今这意思已经演变成了士最高贵,商人最低贱。如 今的人头税也是这么收的,今后若是要改,也得按照这个方向来改。”
大道理说完,下头就是正经操作了。
“寻常百姓不管是种地还是做些小买卖,都是能温饱偶有盈余,我想陛下想要的,也不是苛刻这部分人,而是兼并了许多土地的大地主,还有一年能赚上几十万两银子的大商户。”
皇帝点头,“不错,爱卿继续。”
“下来就是要一步步来,万事开头难,一开始不能引起太大反弹,也要用些温和的手段,叫官员跟百姓先习惯。”
皇帝又点头,顾庆之便道:“就拿人头税来说,一开始只收家中奴仆上千的人家,直接就收五倍的人头税。”
他详细解释道:“正经人家谁能有这许多下人?能有这么多奴仆的人家,一来是像荣国府这等不知好歹的勋贵,二来就是江南几个出名的大盐商。勋贵一向跟官员不对付,盐商嘛——”
皇帝打断了顾庆之,“盐商能做到这么大,肯定是有官员庇佑的,怕是不太容易。”
“那就换个角度想,有人要搞盐商,他们肯定是要向官员求助的,这也算是变相提高官员收入了。但是官员若是收受贿赂,还收得太多,嘻嘻嘻嘻——”
顾庆之看着尹恩立,“到时候就烦劳尹大人出手了,这银子总归是要收归国库的。”
不得不说这个角度很是清奇。
尹恩立也跟他嘻嘻嘻了两声。
顾庆之又补充道:“大盐商又占了许多盐引,他跌倒,下头许多小盐商就能吃饱,死盯着他们的人也不少,还都是自己人。只要开个头,后头就会比较顺利了。”
“还有一点,是可以当做明面上的理由隐晦的说出来的,当成改革人头税的最重要原因。陛下受了世家的气,宫里太监宫女才多少?他们竟然敢用上千的下人,谁给他们的胆子,他们逾矩了!整治!必须整治!”
“竟然连朕也编排上了。”皇帝笑道:“不过的确是个好主意。恩立,先从京城开始查,都哪些人家能有一千以上下人的。”
顾庆之也笑,“若是陛下真用这个当理由,臣提议也别从一千开始了,人数卡在九百九十九,针对性更强些。只有皇宫能用上千的奴仆。”
“你呀。”皇帝叹道,“那田税呢?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陛下想要免京城两县的田税,臣先替百姓叩谢隆恩浩荡。不过臣是觉得,田税跟人头税一样,也得有个阶梯。比方北方多旱田,天气也不及南方好。从产量上也能看出来,北方的旱地亩产多数不到一石,南方的水田产量能上四石,所以臣想着,不能一概而论。”
顾庆之语重心长来了一句,“不能总想着一个政策,就能适合大魏朝所有人。那衣服都分大小呢,人也分男女呢。”
皇帝叹了一句,“爱卿说得的确有道理,只是要分得这么细,怕是人手不够用啊。”
“所以得一点点来。”顾庆之道:“先分两级,等大家做熟了,再按照人手继续详细分。”
“臣是做过乞丐的,对多少地能养活一家人也有些心得的。差不多黄河以北,至少得二十亩,黄河到长江中间这一片,得有十五亩,过了长江,十亩地足以,两广地区虽然能一年三熟,但这么种太伤地了,多数还是一年两熟这么种。”
顾庆之先给皇帝算了这个,又道:“所以臣提议,每户人家低于这个数量的地,不收田税。”
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大人……会不会太大胆了些?”全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道。
尹恩立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庆之道:“具体的数字还得仔细调查,但如果一户人家长期挣扎在温饱线上,一次干旱暴雨或者一场病就家破人亡,这时候还要从他们身上收税,那就不仅仅是与民争利了,这就是搜刮民脂民膏了。”
“可……”皇帝也有些犹豫,“田税三十取一,本就很低了。”
顾庆之解释道:“北方不靠水的田,一年收一次,二十亩地下来,一年能有两千斤粮食,陛下,两千斤粮食可不够一家人吃的。他们活下去都成问题。”
“还有这个田税,的确是低,但附加的东西一点都不少。”顾庆之一条条给皇帝算。
“三十取一,大魏朝的田地虽然分了上田中田下田,可谁家是什么田,是谁定的?就算都是上田,产量也有所差别,不可能全国各地的田,只有三个产量。”
“其次,虽然只是三十取一,但收粮这一条路上所有人的吃喝和工钱,下至里长,上至县令,包括粮食的损耗,最后都是摊在田里的。”
“还有,三十取一取的是粗粮还是细粮?是去过壳的稻谷,还是石磨里精磨过的大米?粮食是放满还是凸出来,这里头学问可就大了。”
“佃户要上交六至七成的粮食,农户其实也没少多少。”
顾庆之说完,见皇帝表情严肃,便又开了个玩笑,“三十取一也跟科举似的,看似考四书五经,实则考的是注解。大魏各种律法都写得言简意赅,高度概括,臣是觉得也得有个解释。”
“原本就是来吃个鸭子……”皇帝叹息,“说到现在,竟有如此多的事情,朕原以为朕算是够体贴百姓的,没想被安国公一说,朕还是没过过苦日子。”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庆之便提了最后一条针对官吏的建议,“臣是觉得,取士时也该考虑家室背景,尤其是同等条件下,还是考虑穷苦出身的更能为百姓牟利。再者,苦出身的敛财也要比世家的慢一些呢。”
皇帝想了想,何不食肉糜的典故赫然在目,“那就从下一届会试开始——”
听了一下午了,尹恩立忙阻止道:“陛下,不能明着来,得潜移默化。不然引起反弹,日后什么政策都不好实施了。”
皇帝道:“听了这许多——安国公还有话说?”
“最后一条了。”
皇帝失笑,“说吧。”他转头又吩咐全公公,“朕又饿了,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叫他们准备晚饭,清淡些。安国公,说吧。”
“最后一条,就是县衙里的吏。县令三年一换,吏员还有捕头等等一做几十年,还要父传子,子穿孙,别说阳奉阴违了,就是架空县令也不在少数。”
这个皇帝是知道的,也听不少县令说过,他眉头一皱,“若不是世代捕头,不熟悉当地,许多案犯怕是捉不到啊。不对,你上回还说要医女跟宫女立户,代代相传。”
顾庆之便道:“陛下,这就是臣说的不能一概而论了。总归是要找个平衡的。”
皇帝再次叹息,“爱卿的鸭子着实不好吃……咱们出去走走。”
一下午头脑风暴,就是顾庆之也有点头昏脑涨,好在如今温度不高,外头一吹秋风,整个人又好了不少。
下午听了这许多,除了感慨顾庆之确有国师之才,皇帝再次发觉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还是从人头税开始吧。”皇帝下了定论,“今年宛平大兴两县免田税。剩下的,咱们一件一件来。”
眼看就到了申时,宫里修书的林如海也到了回家时间。
他整理整理东西出来,就跟一样下衙的同僚们打了个照面。
“今儿陛下去礼佛了。”
内阁也有个班房在宫内,笑眯眯看着林如海调侃的,正是内阁的齐大学士。
林如海跟他拱拱手,做了一下午的文书工作,不头晕脑胀是不可能的,“礼佛也挺好的。佛语里不少话很是值得人深思,我平常也要看看佛经的。”
见他没反应过来,齐大人说得直白了些,“礼佛,没宣安国公,礼佛礼了一天。”
林如海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暗示他弟子顾庆之失宠了啊。
但是……林如海回想起这两日他饭桌上顿顿都有的鸭子,还时不时两道新菜,以及不年不节的,全府又被仔细打扫过一遍。
这哪里是礼佛……佛被当借口了知道吗?
林如海同情的看着齐大人,真想请他一同去安国府用膳,可惜可惜。
“齐大人说得是,安国公确有不足之处,他这两日正做文章,回头我也带来请齐大人点评一二。”林如海憋着笑,导致脸上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
齐大人原本就是调侃,见林如海不搭话又有点为难,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林如海也反应过来了,动作越发慢了三分,甚至还绕路去买了两样卤菜。
这么一耽误,他回去安国府正好就跟皇帝的马车擦肩而过。
林如海再次感慨了什么叫礼佛,不远处的马车上,皇帝也跟两位心腹道:“朕想封安国公当国师,如今这称号倒是也有人叫出来了,不过朕打算再等等,等太上皇归天了再说。天无二主,国师自然是朕一个人的。”
这时候,被顾庆之挑拨了的贾赦跟薛蟠也到家了。
贾赦是在外头待了一天,主要是隔壁宁府的葬礼办得过于张扬了,他住的又是荣国府的东边,正好贴着宁国府,唢呐一响,别说干点什么了,吵得人头疼。
不过一进家门,他就被人叫去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一见他就训斥道:“逆子!平日里你荒唐,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如今宁府办葬礼,你还出去找妾,你也稍微收敛些!”
贾赦如今算是吃了定心丸,他笑道:“母亲莫要担忧,儿子都知道的,不过是太吵,出去清静清静,您看我早上出去就这身衣服,回来还是这身,没荒唐的。”
贾母又念叨两句,警告他最近收敛些,便哼了一声,挥手叫他走了。
只是等贾赦出去,贾母眉头又皱了起来。
贾赦如今不听话,总想着找事,又想分家,贾母想的无非是多骂骂他,能骂醒最好,就算骂不醒,也要骂得他听话。
“什么换不换衣服?八成是外头置了房子养了外室,衣服各备一套,洗漱过了才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了!”
不过今儿贾赦这态度跟以前太不一样,所以贾母又觉得他养个外室也挺好。
别说他多少年都生不出孩子了,就是生了孩子也没用,外室养的孩子谁认呢?
贾赦回到自己屋里,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差人去贾琏来,又叫了两个长得好看的妾来。
贾琏是装病,上下都心照不宣的,贾赦叫他,他自然也是不敢推辞的。
一进去,贾琏就见他父亲一左一右两个妾,给他喂酒夹菜,笑得花枝乱颤。
贾赦一直余光注意着贾琏,见他这样子不由得撇撇嘴,也怪不得阖府上下都说他这儿子喜欢嫁了人的。贾赦手一挥叫两个妾下去了。
“你想好没有?”贾赦问道。
贾琏这才回过神来,“父亲……父亲吩咐,儿子听着。”
贾赦想了想,跟安国公私下有了交情肯定是不能说的,不过安国公说的法子的确是对他胃口,也能做成。
“若是这么下去,家产别说你的了,连我的也没有。到时候老太太一死,家产全给了二房,咱们两个出去喝西北风。”
这点贾琏也明白,但是他心里还有微小的希望,这么大一个荣国府,二房哪里有人能管了?
到时候还是跟现在一样,家产是二房的,但是袭爵的还是大房。
贾赦看着他脸上表情,嗤笑一声,“我问你,你这么些年,也有不少女人了。怎得就一个女儿?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都二十七了……”
这年头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的问题,贾琏再荤素不忌,再不知道保养,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他眉头一皱,还以为他父亲想说王熙凤善妒,嫌弃他被女人拿捏。
不过这一次,贾赦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你去找鸳鸯。手段拿出来,你既无子,王氏女八成也生不出来,那妾室生的孩子,自然也能袭爵。鸳鸯那么精明一个人,她自然是能想明白的。有她帮你,别说老太太死了之后,就是老太太活着,家产也是你的。”
贾琏震惊地看着贾赦,但是这震惊也没持续太久。
“瞧我做什么?老太太不仁,我就能不义。你不想过好日子?老太太手里的东西都是鸳鸯一家管着的,你横竖都离不了女人,她无非就是长得不太好看罢了。”
“可惜宁府的人死的不是时候,他们办葬礼,我也不好多做什么。我知道你喜欢秋桐跟红青,秋桐虽然是我新买的,不过你毕竟是我儿子,等过了年,我就把这两人给你。有她们两个牵制着你屋里那母老虎,你也能腾出手来好好的勾搭鸳鸯了。”
贾琏一言不发,但是贾赦明显从他脸上看出了意动。
“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好好想想,鸳鸯这身份,手里管着这么多东西,又是家生子,她不可能出去配小子的,到时候我帮你,总不能叫她落在二房手里吧?那你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贾琏一脸沉思回到了自己屋里,不自觉便站在了镜子前头,仔细看了看自己。
正看着呢,王熙凤回来了,见他这样子不由得笑道:“二爷照镜子呢?二爷是咱们府上长得最好的一个,就是病了也是。”
贾琏笑道:“怕是配不上二奶奶。”
王熙凤略羞涩一笑,贾琏道:“这两年银子花得多,外头铺子进货的银子都不够了,又快过年了。不如……你说咱们能不能找鸳鸯来,叫她偷偷运出来两箱子老太太不用的东西,先当些银子救急,后头再赎了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