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出伏。
过了处暑之后,秋意渐浓,只有午后那一段时间还很热,早晚也凉了下来。顾庆之便想着带林黛玉进宫谢恩。
当然这等事情是不能跟大领导也就是皇帝商量的,所以这天照例是先去钦天监,接着是去祭台上香。
这段时间白天热晚上冷,昼夜温差大,正是农作物加速成熟的好时机,保证合适的降水也很是重要。
接着就是宫里陪皇帝说话吃午饭,等全公公送他出御书房,顾庆之说了这事儿。
全公公笑道:“国公爷不用担心,回头我找机会跟娘娘禀告一声便是,我想想——”
宫里各种规矩都是祖宗定下来的,纵然是能自己改,不过如今的帝后二人虽然权威差不多是够了,但心态上还没转变过来,所以宫里待得久的太监宫女,多半是能推测出来的。
加上顾庆之也是皇帝心腹,所以皇后什么时候有空,很容易猜出来。
“后日或者大后日巳时进宫如何?”
顾庆之点头道:“多谢大总管。”
全公公半真半假的嗔怒道:“国公爷也太过客气了,如何叫我大总管?”
“那您也别叫我国公爷啊。”
全公公哈哈笑了两声,“我听下头太监说了,您那择日子的活计很是不错啊。”
“二月的那一位还在谈,过两日就能送银子来了。”
全公公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不是催你,我就是高兴。唉……”
全公公笑着笑着就叹气,“你一个人就把我们这些太监全比下去了。”
“这不是各有所长吗。”顾庆之也笑得眼睛弯弯的。有了银子,他也能多置办些产业了。
从宫里回来,顾庆之去找了林黛玉。
林黛玉坐在前头明间正堂里,桌上放了不少点心,一边还放着漱口消味的茶水等物。
“后日或者大后日巳时进宫给皇后娘娘谢恩。”
林黛玉嗯完了才觉得有点紧张,问道:“我——问你也没用,你肯定说随便穿什么都行,不用太在意,皇后娘娘很是和善。”
槽都叫她吐完了,顾庆之便彻底转换了思路,郑重其事清了清嗓子道:“见娘娘还是要注意些的,毕竟不是家里。县君都当了这许多日,也不是没给你做新衣裳,上回那个浅绿的命妇礼服——”
林黛玉把点心匣子推到了他面前,“国公爷吃些点心堵住嘴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我这选中秋节的礼呢,父亲什么都不管,你也不管,总不能叫我一人都吃了吧?”
顾庆之瞪圆了眼睛,“我身边有个太监呢,这事儿都叫我选,那我的太监做什么?你也别太操心了,不是还有满伯?他光管家都当了快二十年了,不用担心。”
林黛玉略带忧愁的叹了口气,“四大节,春节清明端午中秋,端午节的时候你不在,中秋送礼的人怕是不少。别人送礼你得回吧?”
“那是,卫公公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还有——”顾庆之顿了一下,“你说。”
林黛玉这才满意,“不管是送礼还是回礼,大概就是分三类,就拿中秋节来说,关系最好的才能送吃食,下来一档便只有古董字画,最后便是花瓶摆件这些,稍微有个联络就行。”
林黛玉又推了一匣子点心过来,“咸鸭蛋前些日子我已经吩咐人去高邮那边置办的,估计过两日就能送来。这里头都是各种样式的月饼,国公爷尝尝哪个好?”
一匣子十二块月饼,吃是不可能吃完的。
测评嘛,顾庆之从桌边拿了被林黛玉挡住的小刀来,笑眯眯把月饼都切了开来。
“这个是不是过于甜了?”
“青红丝不行,这是我一生的痛。”
“我挺喜欢吃瓜子的,我更喜欢核桃,但是五仁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真不该叫你来。”林黛玉叹气道:“我原先还挑了两样的,被你一说,要么太甜,要么太油,哪个都不行。”
顾庆之笑了两声,正好又有婆子进来禀告道:“乔太医差人送了牛膝当归蜜膏来,说是润肺养肺,秋燥十分早晚各一勺,用温水化开即可饮用。”
“咱们给乔太医送些什么节礼好?”顾庆之立即问道。
林黛玉道:“吃食肯定是要有的,我记得我家里还有本汤液本草,是陆太医注解过的,我叫人抄录一份,给乔太医送去。”
“师姐思虑周全,旁人不能及。”
“你原先想送乔太医什么?”林黛玉问道。
顾庆之也没瞒着,道:“我叫人找百工坊的匠人,打了两副银针送他。”
“这个也不错。”林黛玉道:“那就都送了吧。你送是你安国公感谢他,我送就是我林家感谢他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顾庆之又嘱咐两句:“别老坐着,点心尝个味道就行,别耽误晚上吃饭。”
等顾庆之去书房读书,林黛玉叹了一声,若是原先,她肯定是说不出来“这个也不错”的话来的,八成是:“你既自己能送,又要我的东西做什么?”
只是叹气还没叹完就转成了笑意,敲了小钟叫了丫鬟婆子来,“提上东西,我去后头水榭上吹吹风。”
到了下午,宫里传来了消息,请新鲜出炉的林县君后日早上巳时进宫谢恩。
到了正日子,顾庆之早上也没去钦天监,而是留在家里陪着林黛玉用了早饭。
“可恨林大人竟然一大早就进宫修书去了,竟然也不陪着你一起。”
林黛玉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好笑,道:“昨儿你还说有他没他都一样,还说我是从北安门进宫,他在文华殿修书,一南一北的隔了整个皇宫,他又不像你有腰牌,不能在宫里穿行,白白绕一圈不值当,有你就行,叫他好生修书,就不用陪着了。”
“唉……我就那么一说。”顾庆之叹气,“总之我肯定陪着你。”
“你还能陪我见皇后娘娘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
林黛玉笑着别过头去,看了看屋里西洋钟,“咱们走吧,一会儿别迟了。”
顾庆之虽然跟着站起身来,不过又宽慰道:“我今儿专门备了四匹马的马车,又有锦衣卫开道,保管迟不了。而且皇后娘娘还给你安排了轿子,不用自己走的。”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林黛玉反驳一句,又笑着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顾庆之指了指自己鼻子,“还有我呢?”
林黛玉一边往外走,一边语气轻松道:“你常说大恩不言谢,又说赏无可赏不如杀了吧,我以后就不正经谢你了。”
顾庆之不免又问了一句,“那也可以不正经的谢吧?”
“你猜我怎么谢你。”林黛玉欢快的笑了起来。
等上了马车,顾庆之又问她渴不渴,乔太医送来的蜜膏喝了没有。
这一路絮絮叨叨的关心,倒是让人觉得挺暖的,不过秋天虽然是秋高气爽,但又是万物落幕前最灿烂的时候,敏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愁绪。
“原先……还在外祖母家里的时候,外祖母每年除夕都能去宫里谢恩的。”
“那……今年我给她试个绊子,不叫她去了?”顾庆之肯定道。
林黛玉白他一眼,“别打岔,我正难过呢。”但正是这么一打岔,林黛玉又笑了起来。
“虽然安排她中午才出门,到请安的时候都快申时了,但是每年除夕早上起来,她都不吃不喝的,只两杯浓参汤顶着,又总爱说什么雷霆雨露皆君恩,在宫里万万不能失仪,好像宫里是龙潭虎穴似的。只是她……又很是骄傲。”
“对她可能是吧。”顾庆之用满是同情的语气道:“你进宫了就知道,宫里人超好的。太监说话超好听,宫女伺候人超体贴,皇后娘娘也超和善的,你肯定超喜欢宫里的。”
林黛玉笑得脸都红了,她指着顾庆之道:“你转过头去,别跟我说话,一会儿头发都要笑松了,万一见了皇后娘娘失仪,我就真不理你了。”
“其实宫里梳头的手艺也不错的。”
马车很快到了北安门,那边有人放了下马凳,顾庆之亲自扶了林黛玉下来,才站定,林黛玉就瞧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她亲爹——林如海。
眼眶瞬时就有点热了。
林如海含笑走了过来,“别担心,父亲也在。”
林黛玉忙把头别了过去,吸了吸鼻子才又转过来,“父亲来着一趟做什么?这么远的路。”
林如海也不说话,只微微叹气,顾庆之笑道:“就进个宫,说不定中午还能在宫里吃饭呢。别伤心了,赶紧上轿子,我跟师尊送你进去。”
北安门是皇城的北门,上回贾琏送顾庆之进宫,他就只能等在北安门外,进不去的。
不过林如海不一样,他是朝廷命官,各衙门本就在皇城里,如今他又是文华殿修书,文华殿不仅仅在皇城里,更是在皇宫里。
加上又有顾庆之,所以从这儿进去,无非就是叫人说一句,过于担心女儿了。
很快太监又抬了两顶轿子出来,三人一起上了轿子。
有外人在,能说的话也就不多了,不过是些“进去好好行礼”、“娘娘问什么就答什么”之类的,一直到轿子到了皇宫北门,玄武门。
这门顾庆之就不好进去了。
他虽然有御前行走的牌子,不过皇帝这会儿不在后宫,而是在御书房,若是皇帝在乾清宫,他从玄武门进去就还说得过去。
玄武门有皇后宫里派来的宫女,也有全公公专门安排的太监,都笑着跟顾庆之道:“大人就别担心了,有我们照看呢。”
这样的关心,除了感动,还叫林黛玉生出莫大的勇气来,她还很是不好意思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顾庆之正想张口说:你永远是你父亲的好女儿,余光瞧见人家亲爹在,下意识闭了嘴,只是等了片刻,不见林如海这个深沉内敛的中年人说什么话,顾庆之也只能叹了口气。
“烦劳公公,一会儿娘娘要送她出来,烦劳差人去叫我一声,我应该是在御书房的。”
林黛玉这才又换了一顶轿子,从玄武门进宫去了。
皇城里虽然有衙门,不过属于大臣们的衙门都在午门南边,剩下的地方基本全都是太监的地盘,顾庆之也怕林如海一人过去不自在,他道:“师尊,咱们从东华门进,送你去了文华殿我再去见陛下。”
林如海又想赞叹他思虑周全了。
就连送黛玉进宫这事儿,今天早上他忽然出现,都是这位陛下心腹提前安排好的。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你亏欠林姑娘可太多了,你把人家扔到贾家一扔就是六年……”
“…………平常好生待她不算什么,当爹的都该这样,关键是遇见事儿,你可不能再丢下她不管了……”
再加上今天早上还有轿子坐,不用想也是他安国公的脸面。
还有送自己再绕一大圈。
林如海叹气,“你要是当了太监,比现在升得快。”
抬轿子的太监乐了,笑道:“我们全公公也这么说。”
“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顾家可就只剩我一个了。”
林如海跟着也笑了几声。
虽然在宫里有外人,不好说自己家里的事儿,但是说别人家里的事儿,就没什么负担了。
顾庆之理所应当的拉了荣国府出来。
“唉……我想起我去年刚去荣国府的时候,他们家架子是大。进侧门下马车,换一拨人带我进去,到了二门再换一拨人,到了贾府老太君院子门口,再换一拨下人。我进宫都没这么……麻烦。”
考虑到顾庆之跟他的关系,林如海捏着鼻子捧哏道:“怎会如此?早年没听说他们家如此张扬。”
虽然语气夸张表情僵硬,不过也是零的进步了。
顾庆之叹气,“六年前听说林姑娘去的时候,也是一样。侧门进去,换轿子,到了二门,换抬轿子的人,到了老太太院子门口,下轿子继续换人。”
“穷讲究呗。”林如海这次捧哏就自然了许多,“世家到了穷途末路,是会格外注重排场的。”
顾庆之很是满意,换了个话题,道:“过几日忠顺王请我去听戏,说是新排了一出戏,中秋宴会上唱的,我带您姑娘一起去见识见识。”
没等林如海说话呢,抬轿子的太监先接了上来。
“忠顺王府的戏班子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尤其是里头那个琪官儿,上回听说北静王想要,没要来。”
顾庆之好奇的问了一句,“北静王这事儿办得也不地道,戏班子的顶梁柱,他平白就想要?”
都是自己人,太监也没藏私,“北静王好像跟忠顺王不太对付,好像是说上一位北静王的葬礼上,忠顺王爷失仪了,但是……谁知道呢。”
一路闲聊,很快到了东华门,顾庆之给太监一人塞了一个一两的金锞子,这才跟林如海进了东华门。
林如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尤其是能跟太监好好聊起来这事儿,他敢说满朝文武百官,没有比顾庆之强的。
林如海拍拍他肩膀,“幸亏你没当太监。”
在文华殿门口跟林如海道别,顾庆之一路往北,又去了御书房。
皇帝见他进来,笑道:“朕以为你早该来了,这都巳时二刻了。”
顾庆之不好意思笑笑,“林姑娘第一次进宫,我得看着才放心。”
“朕记得你前两日还说她好了,能说会笑,想要什么都干自己开口,也会挑三拣四了。”皇帝皱了皱眉头,“朕怎么觉得这是娇纵呢?”
顾庆之叹气,“陛下,她六岁多就寄人篱下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多年,她过得什么日子,我是想象不到的。贾家人关心她,不是为了她开心,是为了自己开心。贾家老太太可不是为了当林姑娘的好外祖母,她是为了当自己心目中的好外祖母。这里头区别可就大了。”
俗话说用一生来治愈童年,真不是开玩笑的。
皇帝顿时就想起自己那几年的心境来,他这还是亲爹呢,也跟着叹气,“林姑娘是惨。”
“所以啊,她把什么都挑到了我眼前,想要什么都要我知道。我总担心这是试探。我还是担心她觉得不安心。”顾庆之叹气道。
皇帝觉得有点噎,这就不能是已经好了吗?从孤苦无依到活泼可爱,这不挺好的吗?他刚才就不该说娇纵!
“那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有什么就给她什么了。”顾庆之继续道:“好在她如今已经是县君了,比那些只能依靠父兄的女子强了许多,下来我再多带她出门,多认识些人,得有自己的生活,后头还得劝林大人给她名下些产业,我也得送她点什么。我希望她不用依靠任何人,也能好生活着。”
皇帝正要感慨点什么,顾庆之忽然又道:“林姑娘在娘娘那儿也待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皇帝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的安国公坐立不安且心不在焉,他严肃正经道:“朕的皇后喜欢用年轻的女孩子下酒,这会儿怕是已经吃上了。”
“啊?”顾庆之大惊。
“对啊,皇后还能吃了她不成?”
那是不能,顾庆之唏嘘一声,“陛下啊……”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说正事,尹恩立跟全福仁也查得差不多了,至少去年的账目全查出来了,太上皇去年一年就用了三百八十万两银子。”
顾庆之这是真的被惊住了,“他怎么花的?我记得……内库一年的收益也就是两百万上下吧?”
皇帝沉重的点了点头,“去年太上皇六十九岁的寿宴,光着一场寿宴就花了快一百万两银子,后头太上皇还赏赐了给他送寿礼的人,又是小一百万两出去。”
这年代,带九的生日要比整岁的隆重的多。
顾庆之劝慰道:“其实换个角度想,也是好事儿,太上皇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啊。内库又不给您,您手上没钱,照例该是您这 个继承了皇位的儿子给他办寿宴的,结果呢?你手上没银子。真要您办,可就是寒酸中的寒酸了。”
顾庆之两掌一拍又摊开,“得,这不得自己花银子了?太上皇心里也苦啊。而且银子花出去换了东西才是银子,留在手里就是白铁块。”
“朕就知道该找你说这事儿。”皇帝微笑了起来,“尹恩立和全福仁都说太上皇大把撒银子是因为穷途末路,要靠银子才能叫别人说他好,朕虽然也这么觉得,但到底不如你说得好。”
顾庆之脸上显出骄傲的神情来,道:“若是这么说,江南一带有人谋反的可能性不大?”
皇帝点了点头,“如今只查清了去年一年的,还得继续往前查,而且得了太上皇赏赐的人,也得查一查。不过马上要乡试了,朕叫尹恩立先全力忙乡试去了。”
乡试这等重大考试,锦衣卫也是要监考的,看管考官不叫与外界联系,同样是锦衣卫的责任。
不过说到乡试,顾庆之就顺嘴提了林如海。
“林大人出身勋贵,又跟勋贵结亲,听他的意思,虽然是文官,但是或多或少被人排挤,既然如此,不如重用他,横竖他还有我这么个弟子,这辈子跟勋贵脱不开关系了。”
一开始说得轻松,又拿排挤开场,最后再开个玩笑,皇帝果然听了进去。
下来就稍微郑重一点了,“他探花出身,资历也够,尤其盐税这事儿,南直隶大大小小的官员,从县令到总督,竟无一人发现。这证明他心思细腻,可堪大用。”
顾庆之又说了林如海生病那会儿的心境转变,虽然是钻了牛角尖,不过皇帝也不免感叹两句,“他倒是有忠心的,就是可怜了林如娘。”
早先顾庆之就说过不少林姑娘过得不好,林姑娘无人关心的话,如今再这么一听,皇帝道:“织造府才上进的绸缎织锦等物,捡年轻女孩子能穿的先给林姑娘一样送一匹去——一匹够做衣服吗?”
顾庆之跟皇帝大眼瞪小眼,“这我也不知道啊。”
皇帝笑道:“罢了,回头朕跟皇后说吧。”
“说到南直隶。”顾庆之又把话题拉回来,“今年的盐税正常了吗?”
“前头董伯中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盐税比去年多收了不到半成,后来巡盐御史拆成三个,个个都想多收些银子得朕的奖赏,的确是比去年多了,你提的好主意!”
皇帝很是满意顾庆之,还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朕觉得今年太上皇悄无声息的只说养病,也有可能是没法搞私盐愁得。”
顾庆之放下心来,严肃正经道:“往好处想,太上皇会不会是真病了呢?”
“那就不关朕的事儿了,朕又不会看病,朕只能劝父皇多喝热水。”
两人编排几句太上皇,顾庆之又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我上半年去扬州的时候,扬州知府李大人今年正好是三年任期满,还说年底要回来选官候补……隔壁金陵府的府尹贾大人,也做了两任了。金陵跟扬州正好是南直隶最富庶的两个府。”
皇帝点头道:“平日不见你关心朝政,出主意倒是一出一个准儿。不错,前两日王子腾曾也上本保举贾雨村,朕打算趁机把这两人都换了。王子腾啊……”
顾庆之各种隐秘知道的不少,便附和道:“王子腾那日与其说他按兵不动,不如说他害怕不敢出兵,这才捡了个便宜没被牵连进去,怎就成了从龙之功?这八成也是他自己说的。”
“所以朕叫他奉旨查边去了,五十多岁的人,身子骨倒是硬朗。”皇帝阴恻恻来了一句,又道:“不过朕如今大权在握,倒是不想用这些阴谋了,等江南事毕,朕就宣他回京。”
要是真如皇帝所愿,王子腾病死在任上,皇帝肯定是要封赏家人的。要是召回来,等着他的就是明升暗降,但是能保住命。
也不知道王子腾会选哪一条。
眼看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顾庆之照例在宫里吃饭,中间皇后宫里的太监还来说了一声,“娘娘留林姑娘一起吃饭。”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顾庆之一眼,顾庆之便愁眉苦脸又严肃正经的来了一句,“这不是打算喂胖了再吃吧?”
皇帝呵呵了安国公。
等吃过饭稍微歇息片刻,皇后那边又来了消息,“要送林姑娘出宫了。”
顾庆之也起来告辞,皇帝瞧他一眼,沉声道:“不忙,先去通报一声,正好朕也要去见皇后,安国公同朕一同前去,免得再从前头绕路。”
到了坤宁宫门口,得了消息的宫女正好送林黛玉出来,林黛玉有轿子坐,顾庆之就在一边跟着。
林黛玉兴高采烈的,“还见了娘娘的妹妹,比我大半岁,说过两日一起去庙里上香。”
顾庆之瞧着她的侧脸,阳光洒在她脸上,金灿灿的看着很是美好,他点头应道:“头一次出去,基本不是去庙里就是去庵堂,见过几次才好请去家里玩。”
“她还羡慕我有匹小马,还说想来看看呢。我得快点学会骑马,今天晚上回去就给它喂胡萝卜!”
原本还正经坐在轿子上的林黛玉扭过身来,“她还说她风筝放得高,等明年春天我必定要跟她比一比的。”
林黛玉到了马车上还在说,顾庆之面带微笑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
这个时候,皇帝也吩咐过了皇后,给林黛玉赏些布料做衣服。
回到御书房,全公公来了。
他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笑道:“陛下,这是安国公的上进。”说完又小声道:“是择吉的收益。”
这等事情,顾庆之是不好直接跟皇帝说的,所以一切都是全公公中间转述。
当然收银子这等事情也不能叫顾庆之一个国公去做,都是有手下跑腿的,今日银子收齐,就直接给全公公送了过来。
全公公把匣子放在桌上,拿了上头账本道:“一共四十八万三千两,都在这里头了。”
“多、多少?”皇帝惊得都有点变音,“多少!”
见皇帝这个样子,全公公觉得自己当初那个表情也不算是目瞪口呆有失体统了。
他笑眯眯道:“四十八万三千两,主要是八月底阳江公主的长孙娶妻,日子赶得急,她家花得多,择日子十五万,三对大雁一万五,太监锦衣卫还有武将全要去镇场子,一共十八万。不过锦衣卫跟武将的银子不在这里头,都已经送去给尹大人和潘大人了。”
听见这数,皇帝不由得也叹了口气,阳江公主他也知道,是太上皇的妹妹,不过长公主封号只能有一个,所以一直被称为公主。
她家里这个长孙,可以说是倒了八辈子霉。
头一次择好日子,女方祖父死了,第二次择好日子,男方祖父,也就是驸马死了,中间两家也怀疑过是不是八字不合,干脆退亲好了,只是都耽误到这份上了,退亲也不合适。
这次走忠顺王的关系找到顾庆之,阳江公主也是发了狠,大手笔竞价到十五万。
“八月成亲的人多,我不缺这点银子,我也不叫你吃亏。”
顾庆之的售后服务也是有的,他甚至还请太医去公主家给他们集体号了脉,连锦衣卫都出动了,力求叫他们家里没病没灾的度过这一次。
“九月十月的两家都是十万。”全公公继续道:“九月成亲的那个商户,正想谋求一个皇商的位置,除了三对大雁,太监也要正五品的,单请太监就花了两万两银子。冬天成亲的人不多,卡着五万两的限收的。”
全公公声音不急不慢的,皇帝却忍不住去拿了账本来看。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择日子一共五十八万,皇帝拿六成是三十四万八千两,还有二十一对皇庄出品的大雁,一共十万五千两,请太监三万两,总计四十八万三千两。
皇帝怔怔的看着全公公,全公公道:“安国公说了,这是头一次,不免有人还观望,加上又是冬天,成亲的人不多,所以他只开放预约到二月,等到年底了再放新的,夏天成亲的人比冬天多,明年进项能稍微多一些。”
“还有这个。”全公公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账本来,“这是京里找安国公问过的人,也就是能出五万两择吉的人。”
皇帝接过这小本子,叹道:“内库那么些产业,一年也不过两百来万……”
“是啊……”全公公心酸。
“朕虽然给安国公赏了不少产业,但……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啊。”
“是啊……”全公公无奈。
皇帝语气复杂,脸色更是复杂。
“你说你一个太监,敛财竟还不如一个带把儿的。”
“是啊……”全公公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