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过后,日头越发的毒辣,才过巳时就是烈日炎炎,贾政坐在他的小隔间里,喝着下人给他准备的蜜水,很是悠闲。
这蜜水里还加了薄荷,又在井水里泡了一夜,早上拿出来放在冰壶里,喝起来分外的凉爽。
贾政一个从五品的官,是没机会上朝的,只有祭祀庆典等等大朝贺,他才有机会上朝,还是站在殿外,又或者边关打了胜仗,抓了什么重要人物,他也是有机会参与献俘的。
上朝的人还没回来,工部其余同僚们也是忙忙碌碌的,越发显得贾政格格不入了,好在还有小隔间挡着。
不过他这个格格不入,就还挺正常的。
贾政是恩推上来的,跟科举官天然就有隔阂。
他家室又过于优越,远超从五品应有的规矩,别说从五品的京官,就是六部的尚书们,也没两个能比得上他的。
贾政还养了一堆清客师爷,陪他作诗闲谈,帮他处理公务。
这么一来,同在工部的同僚们,很多就看他不太顺眼了,于是干脆一起私下找了尚书,给他分了个小隔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
贾政也不在意,有公务就处理公务,没公务就读读书,二十几年一晃而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又有了声音,贾政下意识看了看窗户,觉得应该快到午时了。
今儿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这么晚才下朝……
这念头一晃而过,贾政忽然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如海。
贾政手里的动作一停,屏息仔细听着外头人说话。
“这么夸他,也不知道陛下想怎么奖励林大人。”
“巡盐御史都当了六年了。”
有人窃笑两声,“你没看户部尚书的脸色都变了?”
“左都御史看着也不太高兴。”
“横竖不会来咱们工部。”
“我觉得内阁学士董大人似乎想说:赏无可赏,不如杀了吧。”
又是几声笑,“董大人虽是末辅,你们也不能这样编排他吧。”
“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就更热了。”
人群渐渐走远了,贾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林如海回京了?
他想了想,从小隔间里出来,找了今日在堂上的工部侍郎,道:“下官腹痛难忍,许是喝了冰水的关系,想回去看看的大夫。”
工部侍郎挥挥手,“走吧。”
贾政出来上了马车,“我记得林家在京里有处宅子的,好像是在……”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又去问今日跟他出来的车夫和小厮,“你可知道咱们府上林姑爷,原先在京城的宅子?”
小厮一脸无措,“二老爷,那会儿八成还没我呢?”
贾政再一看车夫,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二十几年前纵然是有他,但那会儿肯定还在内宅跑腿,他也不知道。
“先回荣国府!”贾政沉着脸道。
回去家里,贾政洗漱过后换下官服,又叫人去给贾母禀报一声,主要是要避嫌薛家太太跟薛姑娘。
很快贾母那边就来了消息,没人,来吧。
贾政进去行礼,看见贾母没精打采的样子,也要关心一句的,“天气炎热,可要叫太医来瞧瞧?”
贾母眼皮子都没抬,有气无力的敷衍道:“吃了仁丹了。有什么事儿?”
贾政犹豫片刻,“我今儿依稀仿佛听见林如海的名字了,好像是说他回了京城。”
贾母以一个不符合她年纪的矫健动作坐了起来,“真的?”
“……是听同僚说的,儿子也不敢肯定,所以想回来问问母亲,可记得当年林家在京城的住所,也好差人去看看。”
贾母道:“前头我叫你写信给他,你可写了?”
贾政道:“写是写了,就是一直没回复……”看见贾母眉头又皱了起来,贾政忙又解释了一句,“若是他真的回了京城,怕是正好错过。”
贾母叹了口气,“我哪儿还记得这个。鸳鸯,你去帮着问问。再去衙门里打听打听,他原先是御史,都察院总该有消息的。”
贾政应了声是,又关心两句,这才离开。
原本就挺热,贾政带来这消息越发叫她烦躁。
先是林如海有可能已经回了京城,但是没理会他们荣国府。
下来贾政这个榆木脑袋,直接去都察院问一声不就完了?这样死脑筋,都不说将来,如今都不好办。
贾政回去赵姨娘屋里吃饭,到了下午,消息回来了。
林家的屋子像是收拾过,不过没人住进去。
再有就是林如海的确是回来了,住在安国府。
“什么!”贾母听见这消息,头也不疼了,胸口也不憋了,直接就是斗志昂扬又可以了。
“去给安国府送信,请林如海过来荣国府一聚!”她死死盯着自己两个儿子,“你们亲自去!”
能提出这种要求,让贾赦贾政一起去请,就证明贾母担心很有可能请不来林如海。
贾赦贾政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尤其是中间还夹着个安国公,两人对视一眼,没在贾母面前说不,而是出来之后,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先差管家去送信?”
兄弟两个又同时点了点头,难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赖大出了宁国府,一路往安国府来了。
“这是个苦差事啊……”赖大叹道。
周妈妈虽然是老太太金口玉言说她疯了,但疯没疯赖大都也看出来,他又不是后宅的姑娘们,不谙世事。
至于那坛子臭鱼是不是安国公送来的,送东西那人的确是坐着四匹马拉的车,也的确提了安国公的名号。
“这又是在哪儿得罪人了。”赖大很是埋怨贾琏,要是他早点回来,这等差事也轮不到他一个管家去。
等快到地方,赖大更是难过了。
这一条街跟宁荣街不一样。
宁荣街表面上看是用宁荣二府的名字命名,充分显示了贾家的荣耀,但实际上谁都能来,纵然京城没有乞丐,但是寻常百姓从宁荣街借道的也不是没有。
安国府门口就不一样了,隔着一条街就是皇帝的西苑,这条街上有金甲红缨卫兵巡逻,路口还有便装的锦衣卫守着。
顾庆之就给自己门房里专门隔出一间来,给锦衣卫歇脚用。
赖大在街口就被人盘问一通,进去也不能坐马车,车夫也得下来,得牵着马慢慢走。
三步一岗的金甲卫士手持红缨枪,看得赖大胆战心惊,生怕什么时候他们手不稳,冲自己身上来这么一下,他肉体凡胎的,可一点遭不住。
好容易到了安国府门口,就是另一种酷刑了。
门房里出来两个下人不像下人,主人也不像主人的中年男子,长得虽然其貌不扬,不过神态很是倨傲。
“荣国府的下人啊……怪不得还敢穿绸缎。”
“帽檐上这玉看着也挺好的。”
两位便装的锦衣卫刺儿挑了一溜够,这才接过赖大手里的名帖,递给一边正经的安国府门房,“收下了,要派人送你回去吗?”
赖大哪儿敢多话,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倒退着离开了。
临走前还听那几人笑道:“我常听卫公公说荣国府手松,天气这样炎热,他们也不肯送些银子来?咱们也好买些冰用。”
另一人也笑,“国公爷是少了你的冰用了?那屋里都有点冷了。”
“都是锦衣卫,我这不 是想着帮咱们千户省一点吗。”
几人又笑了起来,赖大也不敢多听,规规矩矩跟马车一起走了出去。
回到荣国府,赖大先给府上两位老爷回报了情况。
贾赦这会儿正吃饭喝酒听曲儿,只一句“知道了”了事。
贾政倒是多问了一句,“怎么回的?”
赖大为难道:“信是送到了,只是信送进去也得一阵子,林姑爷看也得一阵子,奴婢怕二老爷着急,没敢多留。”
贾政眉头一皱,挥手叫他出去了。
安国府里,晚饭过后,林如海看着顾庆之写大字。
“还是得多练,我告诉你如何用腕力,哪里转弯,你倒是记住了,不够写快了就没了力道,得多练练。习惯成自然。”
顾庆之点头应了,笑道:“当初还说我不配用您的字帖呢。”
林如海瞪他,“什么叫不配?是叫你先练楷书。”
信就是这个时候送来的,林如海拆开看了看,忽然觉得身边凑过来个人,一看顾庆之探头过来,正在偷瞄。
林如海也不在意,毕竟连见了皇上怎么说,都是顾庆之前后说了好几次的,再说弟子本来就有幕僚的功用。
“自己看。”林如海把信递了过去,顾庆之飞快扫了一遍。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什么叫过府一聚?分明是过来听我怎么骗你。你可不能再上当了。”
“我当初也不是上他们的当。”林如海唏嘘一声,忽然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曾后悔跟贾家联姻。”
啊?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说,顾庆之坐直了身子,安静听林如海讲往事。
“林家到我父亲这一代,都还有爵位,勋贵跟勋贵联姻,所以当日父亲给我定亲,也是找的勋贵。”
“我林家四代单传,别说家主命不长,就是主母嫁进来,多数也不得长命。姑苏包括周围这一片的地界上,我林家很难找到合心意的主母。”
“贾家枝繁叶茂,加起来二十房人口,是林家怎么也羡慕不来的。”
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后来我入朝为官,几年下来也得知了不少官场中事,比方官员是不跟勋贵联姻的,我一直外放,也跟这个有关系。不过……”
林如海皱着眉头,脸上却又有了笑意,“玉儿着实可爱。她母亲……也是被我拖累,早早的就病死了。林家四代单传,我早就习惯了家里没什么人,也早就做好了早死绝嗣的准备,她却觉得这都是她的错……若不是跟我联姻,她想必早就是子孙满堂,福禄安康了。如何只剩下一抔黄土,孤零零的葬在地里。”
顾庆之跟着一起叹气,还叹得挺大声,想把林如海从这种忧郁的气氛里拉出来,果然林如海瞪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我也觉得玉儿着实可爱。”
“玉儿是你叫的?”
顾庆之便道:“虽然当初出主意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不过如果您被太上皇训斥,又丢了奖赏,加上我师母已经仙去,大概也能被朝中官员们接纳吧?”
林如海唏嘘一声,“早年我倒是挺想融入进去的,可如今——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跟你说文官的升官路径,也是你问的,不是我想说的!更加没暗示你我要这么来!”
“啊好好好。”顾庆之故意说得很是敷衍,“要廷仗吗?我听说挨廷仗也是文官求之不得的荣耀。要是太上皇打了师尊廷仗,想必师尊也会受文官敬仰吧?就是您这身子骨——”
又是故意一个停顿,“不过问题不大,大内总管全公公我熟,宫里的侍卫又是锦衣卫里选拔的,我这个锦衣卫千户大小也有点面子,要么——”
“你走!”林如海指着书房门口,“回去自己练字。”
顾庆之笑嘻嘻叫了一声师尊,这才收拾东西准备走,临到门口,林如海叹气,“我也没那么傻,若是我真像你说的心机那么重,我如何能吃贾家的亏?若是我真是个傻子——”
“这不还有我吗?”
林如海呵呵两声,道:“天黑了就别练字了,不差那一点功夫,仔细别坏了眼睛。”
贾家这信送出去第二天,贾母就来催了。
“人怎么还不来?”
这下兄弟两个就没那么好安抚过去了,贾母毕竟一个人支撑荣国府许多年,有些事儿她还是明白的。
看着支支吾吾两个儿子,她手一指,先吩咐贾政,“你去堵着都察院,他总得去都察院吧?”
贾赦也没躲过去,“你去堵着正阳门门口,他进出都得走正阳门!今天必须得有个回话!把黛玉也得带回来!不然我就不认你们这两个儿子了!”
不等兄弟两个说是,又被贾母赶了出来。
贾赦苦笑道:“人常说老小孩老小孩,母亲这是撒泼啊。”
“兄长慎言。”贾政还是他一惯的正经作风,道:“母亲吩咐的事情,还是赶紧做了吧。”
贾赦面上说好,看着也是急匆匆回去备了车,不过他没出来,而是叫管事的替他去了。
他想得也很明白:要是贾政堵不到人,他在外头一样堵不到人,再说正阳门一天多少官员进出?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敢去掀人家轿帘子?
况且也不一定走正阳门啊,万一他走东安门或者西安门呢?
老太太估计也是想到他会偷懒,才叫他守正阳门的。
总之他只要派人盯着他的好弟弟就行。
到了下午,守了快一天的贾政总算是看见林如海了,他忙上前把人一拦,干笑道:“林大人,总算是叫我遇见你了,老太太想外孙女想得厉害,你回来这些日子也不见上门,正好今日凑巧,不如与我同去拜见老太太。”
这话说得可太不像贾政了,连他自己也觉得心酸,只是老太太为这事儿都撒泼似的催他,他又不像贾赦那么没脸没皮的敢拖着,他只想把这事儿早点过去。
林如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见是贾政,松了口气道:“这两日忙,就没去拜访,过两日闲下来自然会去贾府的。”
贾政在大太阳地下守了半天,如今的他,除非是中暑,否则谁也别想拦住他。
“妹夫,就算看在我死去妹妹的脸面上,还是去荣国府一趟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林如海早先的确是忙,就算有点拖延,也是因为自己还没想明白,加上前两日跟顾庆之也稍稍吐露心声,虽然又被他故意气了,不过林如海也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了。
“去!这就去!”
贾政脸上的笑容显得很是疲惫,他一路跟着林如海到了安国府,林如海道:“你稍等片刻,我如今也是客居,不便迎你进来。”
贾政丝毫不觉得怠慢,点头道:“我就在此处等你便是,记得带上黛玉,老太太十分想念她。”
林如海回去换了官服,一边吩咐林满准备了些礼物,又差人去请了林黛玉来。
申时左右,太阳依旧毒辣,林黛玉沿着抄手游廊过来,道:“父亲今日下衙挺早,庆之还没回来,说是忠顺王爷的小女儿下月出嫁,请他去参详参详。”
林如海眉毛一挑,道:“咱们晚上去你外祖母家吃饭。”
林黛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林如海见她这模样,略觉心酸,稍稍背过身,故作轻松道:“也不用收拾什么,早去早回。如今白天虽然长,可也不能熬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林黛玉大声应了声是,“那这就走吧——等等,先叫他们备上冰,外头太热了。”
父女两个上了马车,一路往荣国府去,依旧是前头侧门进去,林黛玉小声道:“早年听母亲说,我外祖母家里规矩跟别处不同,如今算是正经见识到了,当年我一个人来倒也罢了,可父亲——”
她撇了撇嘴,“去安国府都是开中门迎接呢。”
多年父女,林如海生生从她这话语里听出来挑事儿的语气,他一边笑,一边又觉得都是顾庆之的错,这才多久就把他女儿带坏了。
“那次也是庆之第一次回去,理应开中门的。”林如海解释一句,又关切地道:“正是最热的时候,这两日别出门了,省得晒黑了。”
林黛玉应了声好,下了马车,两人又换了轿子,一路往贾母院子里去了。
原先不觉得,可如今在安国府住了许久,林黛玉也觉得贾府是处处都不对劲。
她不免想起来早先顾庆之劝她的话:“你母亲当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孩子都能生两拨了,三世同堂都有了,荣国府怎么能不变样?”
这么一想,林黛玉就笑了出来,让守在门口等着接她的鸳鸯不由得心里一松,回来就笑,可见林姑娘也是很怀念在荣国府的美好日子的。
不过这轿子也太热了,林黛玉拿随身带着的玉团扇很是扇了两下,又把轿子两侧小窗户上的帘子掀开。
“姑娘!”还没进二门呢!
哪至于就这么见不得人呢?真要如此,那贾宝玉都十四了,怎么不见他避讳?
再说哪儿就避讳到如此地步了?
商铺里也有女子逛街,公主挑驸马也是一个个要见的,原先她还真以为京城里贵女都是如此呢。
横竖也不在贾府住了,林黛玉念着顾庆之曾说过的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别人,依旧拿扇柄撑着帘子,也算是给轿子加点穿堂风。
很快到了贾母屋里,父女两个进去,手快的小丫鬟立即又放了垫子过去。
林如海眉头一皱,当然这垫子多半是给林黛玉准备的,肯定不能叫他磕头,但林如海还是想起顾庆之跟他说过的:进去二话不说就叫我磕头,她也配给我下马威?她也不怕折寿?
林如海拱拱手,叫了一声“岳母大人”就作罢,林黛玉也只福了福身子,装作没看见那垫子。
贾母眉头微皱,不过这半年她瘦了不少,褶子也多了,如今她眉头微皱,就连王熙凤都看不太出来了,更别提林如海了。
贾母原先是没想试探的,只是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没有专门叮嘱的话,那小丫鬟肯定是照着以前的吩咐,也就是放垫子。
但是这么一来,林黛玉瞥那垫子的眼神,就叫贾母看见了。
终究还是离心了……
贾母内心感慨道,只是没过一息,便又把错推到了贾琏身上,一定是他没办好差事!
她是叫他去林家帮忙的,他一定是又贪财了!
还有那安国公,小小年纪不学好,挑拨离间倒是一把好手,可惜她这女婿都这么大的人了,耳根子还这么软!
鸳鸯亲自端了茶上来,给两人摆在手边,贾母笑道:“来京城一路可好?”
林如海端起茶杯划拉两下,眉头又是微微一皱,这茶杯是珐琅掐金丝的,顾庆之还说这东西不能用,怕是要中毒。
林如海又把茶杯放了下来,“挺顺利的,没遭什么罪。”他转脸看着女儿,问道:“你原先也用这杯子喝水?”
没等林黛玉说话,贾母先笑道:“可是太张扬了?有贵客才用这杯子。”
林如海顿时松了口气。
贾母又吩咐贾政,“带你妹夫去你书房坐坐,好生说说话。”
贾政起身应了声是,林如海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只觉得她嘴角的微笑看着有点眼熟,分明是顾庆之叫“林大人”前的姿态,林如海不免有点担心,便吩咐道:“你陪你祖母坐坐,走的时候我来叫你。”
林黛玉温温柔柔点头应了,林如海这才放心离开。
屋里没了旁人,贾母伸手招呼林黛玉,“来我身边坐,叫外祖母看看你变了没有。”
林黛玉笑靥如花,回的却是个软钉子,“太热了。外祖母,我这头上的汗还没下去呢。”
她一边说,一边扇风,又用扇子遮了半张脸,眼睛笑得弯弯的,若是叫顾庆之看见了,怕是又要说:“我也觉得玉儿着实可爱。”
贾母一时间愣住了,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孙辈这么对她。
一见形势不妙,鸳鸯忙出去把等在厢房的几位姑娘,还有贾宝玉,甚至连紫鹃也叫了进来。
“可总算回来了。”
“路上辛不辛苦?”
“好像长高了。”
“看着是端庄了些。”
“姑娘,我当日真该跟了你一起去。”
还有贾宝玉这一句,“妹妹……一路可好?”
屋里充满了笑声,贾母放下心来,笑盈盈看着她这一屋子的孙子孙女还有外孙女儿,就说刚才是错觉。
她的玉儿怎么能跟她离心呢。
林黛玉跟三春等人打了招呼,又笑得眼睛弯弯的。
“去的时候不太舒服,船小还有风浪,就是停在港口也得排队。回来的时候坐了好大一艘船,稳稳的一点风浪都没有,我还试了试掌舵呢,船舵转起来可费劲儿了。”
一屋子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对了,我还去钓鱼了——”
林黛玉又是抿嘴一笑,“海鱼比河鱼好吃,虽然稍微腥气了点,不过肉吃着很弹,腥气就腥气吧,多放点葱姜也能遮住。”
???屋里至少一半人表情都僵硬了起来。
“咦?我走的时候不是说要盖个大花厅,刚才我还看见了,不就在后头?那屋子看着挺高,肯定比这儿凉快,是还没盖好吗?你们怎么都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