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皇帝又回到了御书房。
这次皇帝是自己走回去的,他也觉出冷了。
坐在暖烘烘,靠垫又很软的御书房,皇帝舒心的松了口气,道:“京里一共十七家奴仆上千的,年前这些人经常拿过年当借口,往北静王家里去,想请北静王帮他们出头。而且——”
皇帝笑了一声,“不管是他们,还是官员,都觉得朕是想处置北静王,尤其是他背后站了那么些人。”
皇帝又是一顿,看向顾庆之,“也有不少人觉得是安国公看荣国府不顺眼呢。”
顾庆之笑道:“恭喜陛下,掩人耳目成功了。回头等八百下人也要增税的时候,这些人看见前头人都交了,为了面子他们也得交。”
“是啊……”皇帝一声叹息,“就是总被他们说,尤其是北静王表现得如此活跃,朕总觉得朕该处置他们了。”
“心虚。”尹恩立道,他当了许多年锦衣卫指挥使,临倒台前的反应看了不少,北静王这么上蹿下跳,他觉得就是心虚。
皇帝倒是有不同看法,“上一位北静王也是这样。”他仔细回忆着,“那会儿朕还小,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太上皇从不管朕,朕那时候其实是不太听话的。有次北静王进宫,朕不小心撞在他身上,然后就被北静王各种大道理讲了一通。”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皇帝还是感慨万千,“那会年纪小,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好像因为朕调皮,天下将要大乱,孔圣人也要难过。朕就算如今当了皇帝,也还是没有这等能耐。”
屋里几人都笑了出来,顾庆之是单纯觉得好笑,其余见过上代北静王的,都在回味父子两个如出一辙的装。
“那北静王交了多少银子?”顾庆之又问。
“两百两出头。”尹恩立道。
每年银子兑换铜板的比例都不太固定,不过基本都是在一千五上下浮动,顾庆之按照一千五飞快这么一算,五倍的人头税是六百文。
“北静王府有一千五百多下人?他怎么能用这么多?王府能有多少主子?住得下吗?”
“应该住得不太好。”皇帝道:“宫里四千多下人,住得都是大通铺,北静王府得叠着睡了。”
“我去过一次北静王府。”忠顺王也道:“他们家不太一样。”他稍微顿了顿,想着怎么给顾庆之举例子,“就说送饭,从厨房出来,端到你面前得八个人,两人一组,三组人负责端饭,一组走一段,最后两人在屋里伺候,把盘子端出来摆好。”
顾庆之叹道:“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屋里几人又笑了起来。
“真收起来就不止两百两了。”尹恩立又道:“后头还有徭役呢,每年都得服徭役,像你在大兴县。大兴县每年有通河道的力役,过完年要科举,人手不够也要征些杂役,还有每丁必须要服的兵役,这些都加起来也按照五倍征收,那多出来的五百多下人,每年就得上千两银子了。”
说到科举,皇帝又问顾庆之,“准备的如何了?会试在二月十二,县试二月初一就要考了。”
顾庆之笑道:“臣已经报过名了,有林大人教我文章,又有林姑娘教我诗词,肯定没问题。”
科举的第一关,考得主要是书背得熟不熟,皇帝是不在意的,他就没觉得顾庆之考不过。
“不过会试……舞弊是个大问题啊。”皇帝叹了一声,“主考副主考两人,还有十八位阅卷官,其实京官当得久了,尤其是翰林院的人,基本都能猜出来个一二三。考试的又都是举人,功名有了,有些甚至已经当官了,搜身就不太好搜了。所以会试的监考才从杂役换成了锦衣卫。”
皇帝又看着顾庆之,亲切的问,“爱卿可有什么法子?”
顾庆之想了想,“横竖他们都能猜到,不如提前公布考官?臣这半年跟林大人学习文章,也听了不少如何获得功名的小妙招。”
“如今卷子要糊名还要誊抄,最大程度避免了作弊,不过既然能猜到主考跟阅卷,自然也是能找到他们的文章,然后按照喜好做文的,可若是提前公布考官,给大家留够充足的时间打探消息呢?人人都有,就是人人都没有。”
皇帝犹豫了一下,“的确有几分道理。原先能打探到主考官和阅卷官喜好,能拿到他们文章的人,不是这些人的子侄,就是一个府的同乡,还得是家室好的,一般人也没法跟主考官拉关系。朕既然想招家室一般的寒门子弟为官,自然是要帮着他们抹平这缺憾的。”
“不错!”皇帝点头笑问:“还有呢。”
“臣今年也要科举,跟尹大人打听了不少如何作弊的法子——”
屋里几人露出微妙的笑容来。
“其实主要就是如何藏小抄,发髻、衣服,笔墨纸砚、干粮和鞋子。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带来,可如果朝廷提供呢?贡院不过九千间考棚,臣也问了,这些年会试都是六千上下的举人参加,今年也不会差出去许多去。”
“给六千人提供翼善冠藏住发髻,背后系带的罩衫,为了表示郑重,还可以在前头缝上补子,鞋子也能用罩子套上,到时候只看谁的带子解开就行。笔墨纸砚考场提供,干粮就更容易了,只说陛下怜惜他们在春寒料峭时还要吃冷食,责令考场提供三餐。”
皇帝想了想,道:“一起都来怕是要手忙脚乱,这一届就光提供饭食,剩下的下一届再说。不过笔墨纸砚也可以提供。每年都有不少人磨墨污了试卷,朕也是不想有识之士因为这些小事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说起来抓作弊,大家都还挺感兴趣的,各种小妙招贡献不少,于是等顾庆之出宫的时候,申时都过了。亏得他们几个都有御前行走的牌子,不然还真是不方便。
晚上回去,顾庆之觉得横竖报名都结束了,不如叫贾宝玉体会一下什么叫恶意,也省得他到处乱送东西。
他亲自写了封信,叫人送去荣国府了。
贾宝玉收到信的时候正陪贾母解闷,这已经算是贾母屋里吃过晚饭后的惯例了,一家子人围着贾母恭维她。
安国公的名字,在贾家是比冬日寒风更冷的存在,尤其是安国公给皇帝出歪主意,要他们荣国府多交人头税之后,虽然不到两百两银子,但这背后代表了什么呢?
贾家没体面了。好在还有个北静王前头顶着。
不过瞬间,贾母屋里众人就都变了脸色,随即便是更加不自然的笑声。
贾宝玉拿着信,一时间左右为难,排在第一位的是埋怨婆子,要是私下送来,他还能当没这事儿。
现在就只能当着人拆开看了。
王夫人笑着强力挽尊,道:“看看是什么吧,安国公既然写信来,怕是想与你相交?”
这理由找得就离谱,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附和。
“正是,我们与安国公有旧。”
贾宝玉拿出信来,头两个字就叫他的粉脸变成红脸了。
「贤侄」
谁是他贤侄啊!
又往下看了两行,贾宝玉脸色又由红转青了。
总结一下,顾庆之这封信就是告诉贾宝玉他报名县试了,又问贾宝玉报名没有。
信写的是无比真诚,也完全没有讽刺——贤侄不能算是讽刺吧?
贾宝玉啪的一声把信收了,强行笑出声,“安国公说他报名了县试,还问我考不考,想同我一起去来着。”
屋里一众人顿时就轻松了下来。
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贾宝玉心里一阵阵的侥幸,他这才发现他满脑门子都是汗,背上也湿了。
当然不能这么容易了,顾庆之不仅给贾宝玉送了信,还给贾政送了信。
而且为了保证贾宝玉的信先到,送信的下人去而复返,“诶呦,瞧我这记性,还有封给府上二老爷的,差点忘了。”
当然在贾家人眼里,这人送两次,是为了多要赏钱——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两封信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称呼,当然顾 庆之要管贾政叫贤侄也没多大问题。
毕竟他是安国公,自己当家做主的,辈分本来就高。不过这样贾宝玉就成贤孙了,就有点太过分了。
于是贾宝玉还没平静下来呢,就又被贾政的人叫走了。
贾政坐在桌边,还算明亮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桌上那封信。
贾宝玉颤了好几颤,叫“老爷”的声音都是抖着的。
贾政叹了口气,道:“桌上有安国公的信,你自己看。”
虽然一模一样,但是贾宝玉怎么也不敢说自己也收到了一封,更加不敢说这是安国公故意的。
“他说得不错。”贾政总结道:“这些消息,单凭我是没法打听出来的。最近这四五年,宛平县每年报名县试的人不下两千,最多一次考中秀才的人数是九人。你得好好读书。”
贾宝玉比乌龟还安静,贾政眉头一皱,敲了敲桌子,“听见没有!”
“是,老爷。”
“你在京城出生,荣国府各种赋税也从不拖欠,我还是朝廷命官,你是能在京城科举的,总归是比回金陵方便许多,况且金陵更不容易。你祖籍在上元县,安国公说上元县最多一年有四千人参加县试,那一年考过三关最后得了秀才功名的不过十七人。江南科举不容易。”
贾政说着说着就又开始烦这个儿子了,尤其是他一言不发的时候,“听见没有!”
贾宝玉头更低了,但是好好读书是说不出来的,所以还是一句,“是,老爷。”
“安国公从小当乞丐,你四岁就开始启蒙,如今他已经能下场了,你还——背《大学》!”
贾政一声喝,贾宝玉打了个哆嗦,磕磕绊绊的开始“大学之道”了。
说实话这次他背过了,只是贾政一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这都多久了?两年了,一篇两千余字的《大学》你竟然还不能流利的背下来,你整日都在做什么!”
真说起来,从顾庆之上回来到现在,虽然跨了个年,名义上是两年了,但是实际时间是没有两年的。不过从贾宝玉开始读四书算起,那就远远不止两年了。所以取个平均数也不能算贾政错了。
但是贾宝玉一句也不敢分辨,更加不敢提顾庆之有探花当名师。
“老爷。”贾宝玉忽然跪了下来。满脑子都是林妹妹跟顾庆之好,不理他。
“安国公有意舞弊!”
“你怎么知道!”贾政下意识问道,虽然贾家上下都在嘴硬,尤其是当着人,撑死也就是一句:跟安国公有点小误会。
但实际上怎么样,人人都知道。
“安国公跟你说他要舞弊?”贾政又问了一句。
不能说是偷听他跟林妹妹说话,贾宝玉脑子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他低着头,有气无力道:“有次上街遇见安国公了,不是出去玩,是给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带些小玩意。”
这样心虚的自爆,让他的可信度顿时上升了。
“混账东西!继续说!”
贾宝玉不免又想起上回父亲虚弱的模样,如今又多了一条:父亲也不是事事都能明察秋毫的。
“是。”贾宝玉心怀窃喜应了声,依旧结结巴巴的小声说话,“我们看上同一样东西,最后店家卖给了安国公。”
这也是戏文里恶霸常用的手段,贾政其实也没什么社会经验,更加想不到亲生儿子会骗他,他非但没察觉,还觉得很合理,依旧是嗯了一声,点点头。
“毕竟是安国公,店家不想找麻烦,出去遇见人,你也要谦逊忍让才是。”
“多谢父亲教我。”贾宝玉如今镇定了许多,“后来……后来他说他是锦衣卫千户,科考的考场是他们看着的,试卷也是他们送的,他说科举对他来说不是事儿,还说我只能看着他中举。他这次县试,怕是就要开始舞弊了。”
贾政一听这话,反而松了口气,骂道:“混账东西,你读了十几年的书,竟然不知道县试是如何考的?安国公不过逗你玩!”
“县试的考题是县令当场出的,贴在板子上叫考生看,考场都是杂役守着,哪里用得到锦衣卫?锦衣卫看的是会试!滚!不争气的家伙,这一年好好读书,明年必须去考试!”
贾政说着,还踢了他一脚,贾宝玉被踢了个踉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走了。
贾政收了信,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别的不说,如果他真的知道安国公舞弊,他是检举还是不检举呢?
他虽然被人说迂腐,可迂腐又不是傻子。
检举安国公,若是失败也就罢了,万一成功了呢?
荣国府是怎么无缘无故被雷劈了的?
“混账!”贾政又骂了一句。
贾宝玉就没这么轻松了,他好容易鼓足勇气,结果结局并不如意,这如何能好?
他怏怏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袭人坐他旁边,轻轻给他胡噜背,还柔声安慰着。
“快别哄着了,你还以为他故意引你跟他玩呢?二爷才从老爷屋里出来,哪儿是你能哄好的?”晴雯没好气道:“你叫他一人待会儿就行了。”
不过没等待多久,王夫人又派人来叫贾宝玉了。
贾宝玉在王夫人面前就放肆多了,也敢露出自己不开心的神情来。
王夫人把他拉在身边坐着,也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好了,老爷又骂你了?你也稍稍听两句劝,老爷喜欢你用功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为这事儿。”贾宝玉闷闷不乐道。
“那是为了什么?”王夫人笑着问道。
贾宝玉便把方才说安国公科举舞弊的话又说了一遍,因为是第二次了,又是对着一向纵容他的王夫人,贾宝玉的语气越发坚定了。
不过来回说了两次,也算是种发泄,贾宝玉倒是没一开始那么愤慨了。
王夫人叫他来本就是想安慰安慰他,免得才被贾政训斥完,夜里睡不好觉又要受惊,见他好了,也不多说什么,又叫了金钏儿,道:“去拿些安神定志丸来,送宝玉回去,告诉他屋里丫鬟怎么吃,每日临睡前服侍他吃了再睡。”
金钏儿应了声是,去拿了十丸药,手里提着灯笼送贾宝玉。
“这药是太太常吃的,里头加了不少人参,能治心烦惊恐。”
贾宝玉跟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善解人意的,他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惊恐过?”说着又接过她手里的灯,“我提着灯,举高些咱们两个都看得见。”
金钏儿笑了一声,又往贾宝玉身边靠了靠,“怪冷的。”
贾宝玉又把她手一拉,“我帮你暖暖。要过了二月初二才能暖和起来呢,仔细别受了风。”
两人亲亲热热的进来,袭人见了不免又是神色一暗,不过她依旧是笑着过来接了东西,听了一遍不算,还有问了一遍这药怎么吃。
王夫人屋里,如今陪着伺候的是郑华家的。
王夫人嫁进来的时候带了一共八家陪房,周瑞家的最是受宠。郑华家的没机会往王夫人身边凑,相对来说,也就受了不少贾家的熏陶。
贾家私塾都能把薛蟠带得更坏,郑华家的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王夫人道:“这安国公也太记仇了,当日宝玉不过叫他多读书,是害他不成,叫他记恨到现在,寻着机会便要在老爷面前告宝玉。”
“谁说不是。”郑华家的奉承道:“他出身原本就是乞丐,也不是咱们编的,怎么说实话也要被苛责不成?安国公就算现在得宠,外头人人都说他是佞幸,是奸臣呢,不管是太太家里,还是荣国府,都是帮着皇帝打下大魏朝江山的人,若是没咱们,他别说乞丐了,连他爹都得饿死。他不报恩就算了,反而要报仇。”
郑华家的说话比周瑞家的跟吴兴家的都要直白得多,王夫人一开始也不太习惯,可不管怎么说,直白的表现出好恶来,总比暗示讽刺更叫人爽快。
王夫人嗯了一声,“俗语说捉贼捉赃,安国公说要通过锦衣卫舞弊,难道县衙的杂役他就不能收买吗?京城这两县,县令想要位置稳,自然也是要好好讨好这些人的。”
郑华家的道:“太太的意思……咱们找个人去检举安国公科举舞弊?”
“他当初是个乞丐,纵然有探花教着,又如何能读了两年书就科举?原先珠儿四岁启蒙,到十四岁中了秀才,也好生读了十年了。”
“正是,他哪里有天分呢?又怎么比得过珠大爷?不作弊他怎么考得中?”
王夫人想了想,吩咐道:“找个跟他一同科举的人,等放榜之后再去检举他。那时候白纸黑字卷子上写着呢。我也不为别的,大家各过各的安生日子,希望从此以后他能学会谦虚谨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别总想着找宝玉的麻烦。”
郑华家的笑道:“太太放心,这事儿我叫郑华去办,保管查不到咱们头上,叫那安国公吃个哑巴亏,挠心抓肺的难受!”
王夫人嗯了一声,“去公账上支银子。”
这明显是私事,不过前头荣国府是王夫人管,如今是王熙凤管,荣国府就是他们王家的——不是,是二房的,二房的事儿就是公事。
郑华家的笑眯眯出去了。
宫里是小年夜封笔,正月十二左右开笔。
初十早上,林如海的继妻向氏进门了。
娶继妻就不会有头一个正妻十里那样红妆的大场面,再者林如海也不是张扬的人,不过是给亲近的几位同僚发了帖子,大家吃顿饭就算是过去了。
有皇帝中间做媒,什么事儿都安排得好好的。
向氏一共就带了五口人,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留在她身边伺候,还一对父子外头跑腿。
第二天早上,顾庆之也跟着林黛玉给向氏敬了茶,不管私下怎么样,至少面上淡淡的,礼仪性的微笑也过分亲热。
正月十三早上一开笔,早朝上皇帝就公布了会试一共二十位考官的名单。
不仅如此,还有朝廷准备笔墨纸砚,并且还要给考生供给热食的新政策。
当然后头皇帝也另找人仔细问过,汤汤水水是不可能的,沾到自己卷子上倒是其次,每年还有考不过疯癫起来的考生,把墨汁汤汁等物往别人卷子上泼。
所以最后定下来的就是蒸过的热馒头,想吃辣的有八宝辣子,不能吃辣的也有油焖笋等物。
这政策一出来,皇帝的声望又是猛地涨了一大截。一时间竟然也能跟尧舜禹汤比肩了。
虽然学子人少,不过他们发声的力量还真是一等一的。
正月十七,顾庆之约了林黛玉一起去国子监边上的孔庙上香。
林黛玉穿了新做的男装,以前虽然在家里试过,不过头一次穿着出门,还是有几分不自在的。
“我怎么觉得你又矮了?”顾庆之扫她一眼,平平淡淡的说。
林黛玉白他一眼,“带着冠,总归是要低一些。”
顾庆之如今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还是她梳女子发髻的时候高半个头。
林黛玉又拉了两下衣服,终于是放弃了,“管他呢,总归面上是个男子就行。”
“对嘛,我上回还听忠顺王说,兰姚公主还曾去过教坊司呢,还叫乐师舞女给她弹琴唱歌跳舞来着。”
大魏朝的教坊司,多数是承担祭祀宴会庆典等等场合奏乐的责任,还没完全沦落到官妓的地步。
“那我可不敢。”林黛玉笑了几声,“你可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回头你若是想听什么,咱们把人请到家里来就行。”顾庆之点头道:“这会儿孔庙都关门了,就咱们两个去。”
“怪可惜的。”林黛玉又笑,“祭先师他们怎么就不叫你主祭了?”
“主祭也不好,那是代全天下的学子祭祀先师,我如今一个人来,自然就是我自己祭祀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孔庙,崔颐鸣上前叩门,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行人闪身进去。
“你准备了什么祭品?”林黛玉问道,“我问过父亲了,他说当日他准备文章,还有三色点心,据说也有人直接用五牲祭祀的。”
顾庆之一脸微笑取出了个小木匣子,笑道:“我备了大山楂丸。”
林黛玉脸色变了,不过一息之后,等想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她慌忙捂住了嘴,力求叫自己不笑出声来。
“你怎么能想到这等东西!”
顾庆之怒了努嘴,示意林黛玉往雕像脚下看,“毕竟前头祭祀真的有人用了五牲。”
等顾庆之把大山楂丸放好,林黛玉都没忍住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笑得气息都不匀了,“你是必定能考中的!圣人怕是许久不见你这样体贴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