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贡院里头送东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卫公公劝住了顾庆之。
“大人,林姑娘的及笄是巳时二刻开始,这会儿再去吩咐,等饭做得,送去也过了午时了。您想,好好一桌菜,您送去林大人又吃不下,这不——”
卫公公一摊手,“而且送东西进去也没那么容易,怎么说都是贡院,考官大吃大喝,下头考生可都是举人,不少都已经做官了呢。”
顾庆之一细想,也的确是自己冲动了,他道:“那就准备晚饭吧。”而且他从前从来都是思虑周全的,纵然是要扶自己师尊——现在是单方面认了爹的岳父,也讲究一个雨露均沾,也就是林如海吃肉,相关人员喝汤。
“那去宫里说一声吧,请陛下出面,这也是个犒劳考官的好理由,把今天的菜单子带上。林姑娘及笄,林大人在贡院不出,哪怕为了全这份孝心,也得叫林大人吃上热饭。”
卫公公极其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吃上热饭”,说得好像大魏朝苛待官员一样,连考生都能吃上热饭了呢,还是安国公提议的呢,他竟然忘了不成。
不过这事儿也不好叫别人去做,卫公公也怕剩下那两太监一个传话没传好,平白生出安国公使唤皇帝办事儿的谣传来。
他笑道:“大人放心,我这就进宫找我干爹去。”
顾庆之放下心来,又快步往后院走去。
一生一次的及笄,当然如果不出意外,每个岁数的生日都只能过一次,这错过可就罪该万死了。
顾庆之又站在忠顺王妃身后,仔细看林黛玉的及笄宴了。
这么一看,他就又看出点不满意来。
比方头上的珠子不够光辉璀璨,可万一太璀璨了……会不会黛玉不喜欢呢?
黛玉啊……玉儿?
以前倒是也叫过两声玉儿,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就连想一想,都没法沉着冷静了呢。
还有这裙子,五品的县君,穿着大妆就是这个模样,可这红……红得也过于平平无奇了,完全配不上人。
前些日子还听卫公公说织造府新织出来的锻,他还去看过,浅浅的紫,快成白色了,说是什么远山紫,织的时候还反向加入了光泽很好的极细的丝,总之若是太阳好,看着竟是五彩斑斓的白。
他当时是觉得颜色是不是有点素,林姑娘——顾庆之轻轻咳了一声,虽然是胡思乱想,可不管称呼她什么,都觉得差点意思。
亲近些怕唐突,疏远了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下回不如带她自己去看,万一她想换个风格呢?或者叫他们做个五彩斑斓的粉?或者五彩斑斓的绿?
这是真为难乙方了,顾庆之微妙的笑了起来。
但这些首饰衣衫等等都是身外之物,心灵上的满足才更重要,这时候顾庆之又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了,幸亏前两日寻找好机会把她推到台前了。
她如今是真真正正自己活着,也能表达自己的意见,不用受任何人的辖制。
总之他都是个成年人了,物质精神他是可以两手都满足的。
这么一想,顾庆之脸上不由得又有了浅浅的微笑。
林黛玉啊……终究不用窝在那小小的三间房,整日出不了院子,每天只能悲风伤秋,等着贾宝玉回来带给她一点点心灵慰藉了。
世外仙姝跟他这个神仙最般配了。
贾宝玉不配,谁他都不配!
贾宝玉虽然一直标榜反抗自由等等,可他挣脱束缚的时候,荣国府都没了,他这一辈子都没主动过。
别的不说,就连薛宝钗或者袭人,都知道为了自己的目标奋斗,贾宝玉做了什么?
“横竖祖母少不了我的。”
他就继续别长大,继续不主动,继续不拒绝,有事“我先跑”吧。
顾庆之挺大一个人,今儿是正日子,穿的也是礼服,而且还是超品的礼服,自带光环的,他这一进一出,不少人都主意到了。
林黛玉也是一样。
虽然及笄要换成人的发型,还要上簪子,不过披头散发出来也是不可能的,她头发梳了大半,就剩最后一缕。
这一缕庆阳公夫人是梳惯了的,她一边念着吉祥话,一边把这头发慢慢往上盘着。
只是……林黛玉注意力却不太集中。
她正看顾庆之呢,方才跑出去是为了什么?总归不能是忘了什么吧?
回来的这样快,兴许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又笑什么?
林黛玉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听庆阳公夫人说的是什么,这可是天生的韵脚,是老百姓长久以来自发形成的,也就是没多少文化,兴许连字都不识的人总结出来的。
最早的《诗经》就是这么形成的,当初她讲过来着。
两人视线对上,林黛玉发现他眼睛亮了,嘴角又翘了起来,好的,这又是个鼓励的笑容。
林黛玉瞪他一眼,眼睛往庆阳公夫人那边一撇,果然,顾庆之神色严肃起来,他低下头往忠顺王妃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等他又站直身子,忠顺王妃笑道:“轻些,小姑娘怕疼,你瞧她紧张的。”
庆阳公夫人微微一愣,也笑道:“咳,我是做熟了的,有时候下手的确是有点重。”
林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这下不敢瞪顾庆之了。
反正……打油诗他也不是不会做,慢慢教吧,总不能逐出师门吧?
头发梳好,下来就是上簪了,先是主簪,也就是那根集俗气跟大气为一体的红绿配色的金簪。
不过……顾庆之觉得可能自己滤镜有点重,他觉得这簪放红绸子上俗了吧唧的,但是待在黛玉头上还挺好看的。
下来就是一圈用来固定的小钗了。
等着头发梳完,看着她这一头大大小小的金饰,顾庆之都觉得沉得慌。
好在及笄的主要项目就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听曲儿看戏法了。
赞礼又是两句吉祥话,引着女客往戏台子去了。
忠顺王妃上去挽住了庆阳公夫人的胳膊,笑道:“这戏台子还是我们忠顺王琢磨出来的手艺,观戏台是两层的,男客在下头,咱们女客在上头,看得也清楚。”
庆阳公夫人回应道:“早就听说府上琪官儿嗓子好,今儿可要好好听听。”
“也没那么好的,年纪到了,王爷还说可惜呢。”
屋里人走得七七八八,顾庆之上前跟向氏行了个礼,向氏道:“辛苦大人了,我先去厨房转一圈,一会儿就在戏台左边最外头的位置上,方便进出,您若是有事,只管差人来找我便是。”
说实话,这人低调到仿佛没她这个人。不过表面功夫也都是一点不差做到位了。
比方顾庆之这两日借住,向氏也会每天叫人来问问他好不好,当然好不好顾庆之都能自己吩咐,真要算起来,因为林如海前头那场病,没管住贾琏叫他发卖了不少林家下人,尤其是还在扬州那段时日,林家下人伺候林如海,都不如伺候顾庆之上心。
这次及笄也是一样,兴许是林如海吩咐过的,她跟走流程一样在一边坐着,微笑还挺礼节性的。
包括去厨房和坐在最边上,也都是该表达重视表达重视,该做出样子就做样子,一点问题没有。
顾庆之目送她离开,立即就转过脸来问林黛玉,“沉不沉?我帮你托着可好?”说罢他便伸手往人脖子探去,仿佛真想帮人托着脖子?
一句“压得我脖子都酸了”没说到一半,林黛玉就慌忙躲开,又拿手来挡顾庆之,“你这人——”她一边说一边笑,反应过来又把脸凑了过去,“你帮我托着。”
“师姐学坏了。”顾庆之一脸严肃的叹息。
林黛玉没理会这茬,道:“我还得去换身衣服呢,还有头上这许多东西,我觉得但凡我一个没绷住,脖子就得断。”
顾庆之便又趁机埋汰了一下贾宝玉,“说起来我觉得好奇,原先我虽然也在贾府住过,也见过宝玉脖子上那块玉,我记得挂玉的还是个金项圈,我想以贾府的财力,他又是贾家的宝贝疙瘩,那金项圈肯定是不掺假的,你说他沉不沉?”
“你说了这一长串,就想问金项圈沉不沉?”林黛玉笑道:“我哪儿知道他觉得沉不沉呢?不过确实挺沉的。”
“我伏案读书,读上小半个时辰就得起来活动活动,不然脖子就僵硬了,林大人也常叫我活动,看来……宝玉不读书无疑了,不然他脖子上挂那么沉的东西,他脖子早该折了。”
“就你会编排人。”林黛玉笑容淡了些,只是仔细想想,他说得倒也没错。
“那薛姑娘脖子上可是金项圈坠着金锁,她沉不沉?听说她针线活儿极好,每天这么做针线,又有金项圈压着,怕是也不好受。”
林黛玉瞥了他一眼,“这我如何知道?我又不爱做针线,我又不陪着她做针线,她又不在我屋里做针线。”
见顾庆之还想说什么,她又道:“贾家三位姑娘也都有金项圈和金锁的,我小时候也有的。刚来时还见她们带,后来长大了,也就只有逢年过节为了表示郑重才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顾庆之便又真真假假来了一句,“这么说贾家年纪最小的是宝玉跟宝姑娘?”
“你赶紧去陪忠顺王吧。”林黛玉推他,“好些客人呢,你再这么着,等爹爹回来,我要告状的,我知道他吩咐了不要大办的。不告不告——”
林黛玉瞧见他眼神,忙又哄一句,“赶紧去。”
顾庆之心情舒畅去陪客人了。
饭前的安排是听戏,饭中是教坊司的乐师们当伴奏,饭后就是戏剧跟变戏□□换着来。
顾庆之去了男客处,拱拱手笑道:“招呼不周。”
倒也没有人真跟他较这个劲,大家都挺客气的,“这是玉泉山的水吧?”
“安国公把压箱底的好茶都拿出来了?”
“绿茶这东西怎么好放?又不是普洱,放个十年八年的才好喝,绿茶还是要喝当季的,谈不上压箱底。”
“安国公不在也挺好的,正好我们细细品茶,你若是在了,咱们肯定得说点什么。”
又说了两句,有下人来示意饭菜准备好了,顾庆之笑道:“先去吃饭。”
忠顺王第一个站了起来,道:“也叫我尝尝连陛下都夸的八宝糯米鸭是什么味儿的。”
“这是扬州菜吧?”
“正是,我也挺想这口的。京里的厨子下糖总欠点味儿,若是下糖的手能像他们下盐的手一样狠就好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顾庆之陪在一边,等吃过饭洗漱的时候,又有个便装的锦衣卫来他耳边小声道:“堵住人了。一个老太太。”
顾庆之一挑眉,“她怎么这会儿才出来?明显没把林姑娘放在心上。”
那锦衣卫笑笑,“早上出门一直堵到现在了,还没死心呢。”
“这可真是……”顾庆之笑道:“怎么堵的?说出来叫我也乐一乐。”
“先是叫人撞上去了。做熟的人,往车轮子下头一躺,一点事没有,就是衣服脏了些,然后兄弟们就把车子围住了。”
顾庆之笑了两声,“一会儿支银子,给他多做两身衣裳。”
“谢国公爷赏,不过那家里老太太出手也大方,直接扔了一百两的银票出来,只叫我们让开路。后来第二组的兄弟又牵了狗出来,前头人躺车轮子地下那人抹了东西上去的,狗挡了路不停地叫,旁边扮成老人家的兄弟就说‘生灵挡路必有缘故’,劝那老太太回去,不过她没听。”
“我们劝过的。”锦衣卫一摊手,又道:“下来是个运送火油的车子翻了,她马车沾了火油,总不好继续走了吧?谁想荣国府的车还蛮多,不过一刻钟,换了个车,她又出来了。”
“人年纪大了,就还真的挺执拗的。”顾庆之叹气,“这都第三回了。”
“谁说不是呢。”锦衣卫也跟着叹气,“后来先是宛平县的县令带捕头捉江洋大盗——他们县的捕快上回还告您舞弊呢,得给县令一个机会补救,不然他都睡不着觉。”
“你要这么说……后头还得有顺天府的人?”
“大人英明!”锦衣卫一拱手,腰都弯了。
“那现在呢?”
锦衣卫又来了精神,“荣国府毕竟在大兴县,宛平县令也不好多待,毕竟不是他辖区。顺天府的人逮着那犯人也走了,如今是有个死囚跑到了车上,挟持那老太太叫我们送他出京,里外三圈的人围着,您放心,她保管出不了宁荣街!”
什么?
“她还没出宁荣街?”顾庆之叹了口气,这走十米踩一个雷……他要是贾母,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锦衣卫点点头,解释道:“宁荣街毕竟是宁荣二府的私街,大清早的也没人从这儿过,后头看见官府办事,就更没人过来了,围起来也方便。若是在外头闹市区,就不能用这种法子了。”
他又见顾庆之半晌没说话,便揣摩道:“要么送她出京城?老太太不愧是国公夫人,倒是也看出来了,骂人都骂得中气十足。还说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这谁看不出来?
“你们这手艺也太糙了,不过糙点也好,免得荣国府还得猜是谁要对付他们,那我就不开心了。”顾庆之拍拍他肩膀,道:“先寻个铺子,叫兄弟们轮换着吃点东西,尤其是来帮忙的,叫人吃饱吃好,然后……送她出京看看风景?天黑前能赶回来就行。别叫贾家人担心,好生跟他们说说。”
“后头怎么办?”
这人正要走,顾庆之又叫住他问道:“怎么善后?毕竟是个国公夫人?”
这位锦衣卫喜滋滋道:“属下几个正好秘密去保定府办事。”他压低声音道:“保定知府不太干净,我们尹大人正想查他呢。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属下几个合理贬官,发配去岭南,就能不引人注意的出京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顾庆之最后一点担心消失了,“那……我祝你们一路顺风。”
锦衣卫笑道:“多谢大人吉言,若是您不放心,事后还能夸一夸贾家老太太,她为了查案也牺牲不少了。”
那可就真要被气死了。
等吃过了饭,下来就是很吸引人的变戏法了。
魔术归根结底是障眼法,这点顾庆之是知道的,不过实际上是:宽松的长袍里藏东西,只有脱下来他才能找到东西在哪儿。
“好!赏!”
看戏看变戏法是有茶点的,所以晚饭基本是不吃的。
顾庆之陪着看了一下午的戏,到了临近申时的时候,庆阳公夫人先告辞了。
“家里离得远,得先走。”
庆阳公夫人的脾气,就是喜欢炫耀,这点顾庆之也是知道的,他叫人去备车,又是那辆豪华马车,配上四匹高头大马,甚至他还很是体贴的问了一句,“早上是从东城过来的,下午这会儿东城可能有点挤,走西城可好?”
庆阳公夫人笑眯眯的应了。
及笄梳头的谢礼是早就送过去的,不过顾庆之这两日又加紧叫他们新打了金银牌。
银子做底,上头镶嵌着金子,图案则是百花盛放,算是伴手礼。
“手倒是巧。”庆阳公夫人好生收了,看顾庆之的眼神亲切许多,像是再说:学到了,原来还能这么炫耀的。
下来就是给她带来的两个婆子一人一个银饼子。
又送了两桌客人,顾庆之端了盘水果藏在假山后头润润嗓子,然后就听见两个姑娘的声音。肯定是今天的客人,至于是谁家的,他就不知道了。
那他就更得藏好了,免得大家尴尬。
“林姑娘……以后怕是就要嫁给安国公了?”
“是啊,咱们都是出嫁的时候才好去求封号,她如今就是县君了,又跟安国公脱不了关系,这不早就说定了?”
听清楚的也就这两句,不过这两句也够顾庆之喜滋滋了。
只是喜滋滋过后,他又有点懊恼,成亲啊,怎么能靠着暗示和默契呢,他肯定是要明明白白郑重其事去求娶的。
不过也有可能,这是京城的规矩,扬州苏州都没这规矩呢?
反正他是要老老实实在师尊面前说出来想求娶黛玉,也要黛玉自己答应才是,他绝对不搞心照不宣这一套。
这么一琢磨,顾庆之又觉得个别时候,他师尊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再一想前后的对话……糟糕,师尊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吧?
可这事儿也来不及细想,也没法现在冲去贡院解释。
顾庆之收敛心神,又老老实实的出去送客人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京城里是这规矩,那今天来的这二十七家,就都会很默契的觉得他跟林姑娘是一对了。
顾庆之笑了两声,转脸又开始发愁了……师尊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炫耀呢?
他真没这意思,至少四个时辰以前没有。
“想什么呢?”林黛玉拿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客人都送走了,如今两人正在前厅对面坐着,都有些累,桌上还摆着礼物单子。
林黛玉活动了一天,方才又说了不少话,如今面色红润有光泽,很是好看。
“想你?”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我就在你面前坐着呢,怪敷衍人的。你累不累?过生日还挺麻烦的,幸亏就过这么一次。”
“你早上可不是这么 说的。”顾庆之想起早上她那番话,她知道师尊说了不准大办,但是整个过程她可一句话都没说。
“我好久没好好过生日了。”林黛玉左顾右盼移开眼神,“刚去贾府的时候是母孝,后来在贾府过生日……起来就得去给各房长辈请安,好累的。去年父亲又病了——”
一个停顿之后,林黛玉语气里稍微带了点凶狠,“你还给我安排了这许多事情,我哪知道这么累呢?”
“那下次什么都不叫你做。我全给你安排好了。”
“这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林黛玉撇撇嘴,一推桌子想站起来,只是没等用力就又软了,无奈叹气道:“再坐会儿吧。”
顾庆之笑了两声,“我去叫她们抬个轿椅过来,你坐着别动。”
等叫了轿椅来,顾庆之都不敢上手扶了,明明以前扶她上下马车无比熟练的。
还真是……问心有愧诚不欺我。
“我得进宫一趟。”顾庆之道:“陛下赏的戏法班子,要进宫谢恩的。”
林黛玉叹了一声真累,道:“天都快黑了。”
顾庆之叹气,“变戏法你还想不想看了?他们还有好几个拿手好戏呢。”
林黛玉犹豫了一下,“想的。你辛苦了,早点回来。”
顾庆之嗯了一声就笑着出去了。
的确是天都黑了,到了宫里的时候,宫门都关了,要不是这块御前行走的牌子,顾庆之还真进不去。
他这么一求见,把皇帝也吓了一跳。
“怎么这会儿来了?”皇帝泡脚泡到一半,听见安国公来,急匆匆趿拉了软鞋出来,“出什么事儿了?送去贡院的饭菜出问题了?”
顾庆之一笑,“陛下,我想求娶林姑娘为妻。”
皇帝很没有形象气质的翻了个白眼,只是看他未来国公的神态表情,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朕下旨赐婚?”
“不用不用——我是说还不着急,我还没跟林大人和林姑娘说呢,我今儿进宫就是想告诉陛下,万一有别人看上林姑娘,您可千万告诉我一声,也千万别答应了。”
第二个白眼就翻得很直白了,“就为这事儿?”
顾庆之道:“林大人前途无量,林姑娘才学样貌也样样都比别人强。上回您还跟我说,别看那些文人一个个说什么娶了公主就只能去鸿胪寺、上林苑监这等地方,最好也不过是礼部,但真要招驸马,私下来打听的能有三位数。万一呢?”
“你都住林家了!”皇帝恨铁不成钢道。
“以前不一样的。”顾庆之笑了两声,“如今就更不一样了。”
皇帝无奈挥挥手,嫌弃道:“赶紧走吧,你林姑娘今儿过生日了,不回去陪着她,难不成你要陪朕泡脚?”
等顾庆之离开,皇帝回头扫了一眼全公公,狐疑道:“朕怎么觉得他是来炫耀的呢?”
全公公噎了一下,“奴婢是个太监,奴婢不懂这个。”
“你也觉得是炫耀。”皇帝肯定地说。
这个时候,贡院的二十位考官们也吃完了按照林姑娘生日宴会的菜单子准备的席面。
原料是新鲜且卓越的,御厨的手艺是出类拔萃,吃到嘴里是十分满足的。
但是林如海的心怎么就这么慌呢?
“林大人辛苦了。”主考官寒暄道。
“是啊。”另一位跟林如海已经挺住的,同为《礼记》房的阅卷官也笑道:“治《礼记》的人不多,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当考官了,前头那饭菜可不怎么好,二十天下来,衣裳都得重新做。”
“正是。还是林大人好,又收了这么一个有能耐的弟子。”
林如海笑得脸都疼了,好在光线昏暗,倒是没什么人看出他表情不自然。
“大家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
好容易客气完,听了一耳朵关于女子的溢美之词,什么秀外慧中、蕙质兰心、知书达理等等,林如海回到屋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什么叫:“今儿是林大人女儿的及笄宴,陛下念在林大人为朝廷效力,不能与家人团聚,特按照菜单子备了席面,既全了林家女的孝顺之心,也解林大人思女之心。”
这菜单子就很不对啊!
上头好些菜都是超规格的,像鱼翅燕窝鲍鱼驼峰这种东西,一般家常小宴,它根本用不到啊!
更别说还有用人参虫草等等名贵补药熬的鸡汤了。
林如海觉得自己都要上火了。
弟子有时候不太靠谱他是知道的,可女儿……怎么也不靠谱起来了。
这才几天?
他进贡院才几天!
林如海幽幽叹了口气,他得想个法子早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