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姓人送完贺礼,下来就是贾家的三位姑娘。
迎春送了一副马吊,贾母笑道:“这个好,原先那个已经旧了,好些字都看不清了。”
贾母收了东西,也给了迎春两个银锞子,又跟王熙凤道:“明儿咱们打牌,我知道你是财主,赢你些银子。”
王熙凤笑着讨饶,“老祖宗可饶了我吧,平日里伺候老祖宗一家子,好容易歇两天还得出银子。”
有她这么一说,屋里笑声不断,说她贫嘴的人也不少。
下来是探春,她送了贾母三副抹额,“这个是平日里见客人用的,上头用了金线,里头垫着棉布,也不怕硬,后头两副是家常带着的,里布我洗了好几次,又软又暖。”
为这三副抹额,探春准备了两个月,废布料都够做两个小褂了,东西有多好自然不必多说,贾母带上去试了试,又仔细看着,道:“针脚这样密,一个线头都看不见,咱们家这些姑娘,就你针线最好。”
探春笑得嘴角翘了老高,也从贾母手里接过两个银锞子。等她下来坐下,王夫人也含笑跟她点点头,鼓励道:“你这样孝顺,我也放心了。”
最后一个是惜春,她照例是一幅画,今年画的是老君祝寿图,老君手里捧着大大的蟠桃,尤其是额头那里,凸出来好大一块。
贾母笑道:“放我屋里,天天看这个,我也长寿。”
尤氏便也恭维一句,“我们姑娘这画技,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惜春不过点点头,连笑都不带笑一下的。
献过寿礼,又说了两句话,外头进来一婆子,道:“老太太,赖嬷嬷几人来给老太太祝寿了。”
贾母便跟屋里几个孙辈道:“后头就是家里的老仆人来了,你们怕是无聊,出去转转也好,这些都是咱们家里体面的下人,以后你们自己当家就知道了。”
几人站起来,薛宝钗跟探春两个声音最大,“谢老祖宗教我。”
林黛玉却想起顾庆之说的怎么对待家里的奴仆。
他说人多了待久了,再加上姻亲关系,势必是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打算每隔十五到二十年就放一批人出去,每人一两象征性收个赎身的银子,大家都开心。
林黛玉觉得说得挺好,真拿奴仆来说,二十年学了不少手艺,出去也能谋生。而且二十年,能攒下些钱,能做个小买卖或者买块不错的地,但是又不会攒得太多,多到不想放身份,只想变着方儿赖在主人家贪银子的地步。
总之就是没把人的路堵死,能叫人看见希望,大家都好。
“林妹妹~”
忽得一块帕子在她面前一晃,林黛玉一把抓住,帕子抓在了手里,又听薛宝钗笑道:“林妹妹想什么呢?你宝兄弟叫了你好几声,也不见你答应的。若不是我试了试,还当你是又故意不理他了。”
林黛玉生性敏锐,借住贾府多年后,敏锐变成了敏感多疑,如今虽好了许多,但敏锐总归是不会变的。
薛宝钗什么意思,她自然也明白,不过她觉得顾庆之有句话说得很对,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摧残别人,都是第一次当人,谁该让着谁?
“宝姐姐多会关心人,我记得原先我还在老太太院子里住的时候,你宝兄弟来找我说话,来十次你能追来八次,也怪不得你说又呢。”
林黛玉说着说着,自己就先把自己逗笑了。
原先觉得薛宝钗可憎,如今跳出来看,她当然还是可憎,不过也是个“妙人”。
薛家来了没多久,贾府里就开始流传金玉良缘的说法,薛家虽然不承认,但是也不反驳,更加不澄清,薛宝钗虽然在哪里都是一副家长做派,好像在说我跟你们不是一辈儿的,但依旧是带着流言里那明晃晃的金锁招摇过市。
不仅如此,她还叫贴身的丫鬟莺儿,认了宝玉贴身的茗烟的娘做干娘。
宝玉屋里的丫鬟,有几个宝玉都不认得,薛宝钗只听说话声就知道是谁,说祖宗八代有些过分了,但是父母兄弟在何处做事,薛宝钗没有不知道的。
还有薛家大手笔的打赏贾家的下人,力求叫每个人都说她待人宽厚,会管家。
“宝姐姐还真是辛苦呢。”
虽然林黛玉是笑着说的,可谁都能猜出来这里头没什么好意思。
薛宝钗无奈笑道:“果真是不一样,如今是越发的口齿伶俐了。”
“我觉得奇怪。”林黛玉反问道:“你若是不试探我,又怎么觉得我口齿伶俐?你看别人都好好的,就你非得凑上来,说完又不开心,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顾庆之其实还教过她一句先撩着贱,只是讽刺归讽刺,直白的骂人却是说不出口的。
听了她这话,薛宝钗故意摇头叹气,退后两步,站在了人群里,拉了史湘云说话去了。
她这一退,反倒把迎春突了出来,迎春冲林黛玉笑了笑,感激的问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非常好。”林黛玉扫了一眼一边满腹心事,却又心不在焉的贾宝玉,八成又是犯什么痴病了。
不过她也很是赞同顾庆之前头跟她的感慨,若是贾宝玉不成器,贾家这些姑娘们就惨了。
当然不是说全家的重担都要压在贾宝玉身上,而是他的父兄都是肉眼可见的不争气,他算是贾家最后的希望。
他总不能一边说我喜欢跟姐妹们在一起,一边又对姐妹们的悲惨命运视而不见吧?
再往 下虽然还有个贾兰,不过年纪太小,就算他成器,也差不多都晚了,况且贾兰从小就不受待见,亲情基本没有,又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林黛玉笑道:“我逛了京里好些个地方。原来咱们每月二两银子的脂粉钱,当初觉得挺多,可真要买,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像是珍珠膏,小小一盒就得好几十两银子。只是那东西不好擦开,抹得脸皮子疼,后来我才知道是要配着别的一起涂的。”
“还有头油,寻常用的多是桂花油,再好一些的还有茉莉花油,能止掉发,还有水仙花油,能去头风。也有人用茶油的,这个有清香,也最是轻薄,而且也不像别的那么油。还有些番邦进贡的,香气多比咱们这边的重。”
说到美容护发的话题,所有人都很是感兴趣。
尤其是探春,而且方才送贺礼,瞧见薛宝钗跟迎春送的都是什么,再一想商量贺礼时候两人的表情,她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从前她虽然总对林黛玉言语上多有得罪,但那是为了王夫人,真要说想帮薛宝钗,主观上是没有的。
如今不牵扯王夫人,也跟林黛玉没关系,她便刺道:“宝姐姐在我们家也借住几年了,也不曾听你说过这些,是因为你们家虽然是皇商,但是不做这等生意吗?”
这点小机锋是打不到薛宝钗的,她淡淡一笑,“我不过一女子,又有兄长,家里的生意如何能轮到我过问?”
这下轮到探春不知所措了,“你不知道你家里的生意?”
薛宝钗镇定的点头,“没错,我从不过问我家里生意。”
探春冷笑,毕竟从没遇见有人敢这么说,一时间也没了言语。
探春不说话了,惜春性子本来就偏冷,大家索性一起安安静静往戏台子走了。
贾宝玉却不是个能耐住寂寞的人,他两步凑近林黛玉,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住,咱们人多,一起也热闹。马上就是冬天了,你又出不得门,咱们一起窝在老太太屋里陪她解闷多好?”
被他这么一说,林黛玉方才想起自己说胭脂水粉,原本是想讲一讲京城的时兴玩意,也叫贾家这些姐妹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更想让贾宝玉稍稍长大些,别的不说,作为兄弟,总是能带自己姐妹出去涨涨见识。
纵然是他这等身份,商铺、酒楼成衣铺子不好叫人闭门接客,但总归是能去寺庙上柱香的吧?
“我哪有什么病呢?”林黛玉道:“过两日打算去西山的温泉庄子看看。宝二爷,你既然是兄弟,抽空也好带姐妹们出去散散心。”
“可老太太没说叫她们出去。”贾宝玉下意识道,“而且外头、外头——”
外头怎样,她也没说出来。
林黛玉劝道:“寻常人家的男子,这个年纪也渐渐要承担起责任了。你常在外头逛,自然也是能看见的,街上男男女女的都有,又有兄弟陪着,旁人能说什么闲话?”
贾宝玉常找借口出门,虽然时常糊弄贾母和王夫人,多数情况是跟林黛玉说实话的,有的时候也帮三春带些东西,但是被林黛玉当众点出来他常出去,就是在场人都知道,他也有点受不了。
“我、我也不常出去的。”贾宝玉吞吞吐吐道,王夫人担心他被人带坏了,贾母觉得他还小不放心,贾政叫他老实读书,总之无故出门散心,是“大人”不希望他做的事情。
“你常跟顾——安国公出去?”探春问了一句。
林黛玉笑着点头,“他是我父亲收入门墙的弟子,他还给我寻了一匹马呢,过两日等枫叶红了,他还说要去香山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贾宝玉,“你也是做兄弟的,也该为自家姐妹想一想。”
“那有五六十里路了吧?一天可回不来。”迎春问道,虽然她性格沉闷,但是书也没少看,时常也想游记里说的景都是什么样子。
“晚上住在玉泉山,也就几里路的事儿。”
这话说得几位姑娘都心生向往,惜春不免也叹了一句,“老太太也说玉泉山的水好,只是这山泉水是供给宫里的,寻常人用不到,听说拿来调颜料都比井水细腻些。”
薛宝钗虽然没说话,不过轻笑了一声。
林黛玉瞥她一眼,很明显,薛宝钗是想说“求求你林姐姐,叫她给你带”,不过不等薛宝钗开口,史湘云就开口了,“听说山泉水里养出来的鱼都比别处的好吃。”
一句就叫林黛玉暂时喜欢上了心直口快从不遮掩的史湘云。
毕竟鱼是捅大篓子的词儿,到现在还没好。
这字一出口,三春连带薛宝钗齐齐都变了脸色,史湘云不明就里,左右看看,“你们这都怎么了?”
林黛玉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脸上带了微笑,史湘云又来拉她的手,“好我的林姐姐,你知道对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
不等林黛玉说话,薛宝钗便拉着史湘云的手,道:“云妹妹,我一直没说,但你方才当着大家的面,抱怨你婶婶整日叫你做针线,这并不好。”
她指了指贾宝玉,“你二哥哥的父亲,也整日叫他读书的,这都是一个道理。你婶婶也是为了你好。三从四德,女红——”
“你这人好没意思,老太太做寿,你又来讲这些大道理。”林黛玉嘲笑道:“况且方才云妹妹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撒娇,是想叫老太太心疼她,最多不过想多要两个银锞子,如何在你嘴里就成了抱怨自家婶婶了?”
“安国公也时常说功课好多,师尊好严厉,读书好难,可一样乖乖的做完了功课,我给他布置的诗词功课,他也好好的完成了。”
林黛玉嘴角翘了起来,“宫里老嬷嬷都没你会说教。”
薛宝钗一张粉脸涨了个通红,林黛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迎春第一个跟了上去,贾宝玉不用多说,自然是跟着他的林妹妹走的。
探春也不喜欢听人说教,况且王夫人都没她会说教,“老太太做寿呢,宝姐姐可歇歇吧。”
惜春跟在探春身后,也往戏台子去了。
史湘云左右看看,方才她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她自己其实都没怎么记住,正如林黛玉所说,不过是撒娇,但是她也觉得宝姐姐说话很是在理,从没有人这样教她。
“咱们也过去吧。”史湘云道。
众人估摸着位置各自坐下。这会儿角儿还没上来,都是些小角色暖场。
方才被比作宫里老嬷嬷,薛宝钗是不怎么说话了,她不挑事儿,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评价两句戏班子如何如何,再问两句酒楼商铺又是什么样子的,气氛很是和谐,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候。
贾母院子里这个大花厅,前头被臭鱼罐头袭击之后,虽然铲了地重新修了修,表面上是没什么味儿了,但毕竟还有心理阴影,一进来就贾母就难受,后来索性又重新修了一个。
心虚、担忧,又怕别人看轻,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如今这个新花厅修得格外富丽堂皇,顶上用得竟是紫色的琉璃瓦,让人一进来就想到奢华二字。
林黛玉在贾府也住了好几年,贾家是个什么情况,如今修了这花厅又是个什么意思,她也能猜到一二。
尤其是见大家都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在夸贾母品味好,两位老爷孝顺,宝玉有孝心还前途无量,她不免庆幸自己再不用住贾府了。
等吃过饭,众人回去洗漱换衣裳,准备下午听大戏,林黛玉也回到她以前的屋子里。
这屋子摆设还跟以前一样,多宝阁上还有顾庆之送她的茶叶,四个小巧的罐子,还有两个是她亲自收的。
对面的墙上还挂着风筝,不过大半年下来,颜色已经褪了一些。
“把这些都收了,一会儿带走。”林黛玉吩咐道。
稍微躺了躺又换了衣裳,林黛玉一出来就又瞧见了紫鹃。
紫鹃手里拿捧着身契,泪眼婆娑道:“姑娘,我去找老太太要了身契,姑娘,你带上我吧?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林黛玉不由得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你在老太太屋里伺候不好吗?何必非要跟着我?”
紫鹃只是哭不说话。
“你原先也不是这样的性子。”林黛玉也有些恼了。
这肯定又是老太太和鸳鸯明里暗里说了不少。
她在安国府过得好好的,这些人非得觉得她不好。紫鹃原先照顾她是挺细心,可也太容易被人教唆了。
原本就是两家人,又哪里来的非要在一起呢?
她带来的丫鬟挡在前头,又有两个婆子去架人了,丫鬟直白地道:“你不过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胆子胁迫姑娘呢?姑娘就是再心善,也不是你能利用的。”
婆子又把紫鹃架了出去,“今儿是你们府上老太太的寿宴,我们倒是无所谓,你哭大声些,毁得也不是我们安国府的福气。”
“还有你这身契。”婆子嘲讽道:“哪有这么投奔姑娘的?你父母兄弟姐妹全在荣国府,你一个人拿了身契跑出来,到时候荣国府告我们安国府教唆奴婢私自潜逃怎么办?你们这安插奸细的手段也太糙了。”
林黛玉的厢房对面,就是贾宝玉的厢房。
透过窗户,看见紫鹃被架出来,抹着眼泪走了,贾宝玉不由得也叹了一声,“林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了。”
袭人就在一边伺候着,笑道:“毕竟封了县君,也该拿些架子的。我原先还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跟村子里的姑娘们玩,到了贾府,也能见到些公侯小姐。林姑娘如今是县君了,咱们家里这些姑娘她看不上了也是平常,她八成也得找些郡主公主的玩吧?”
贾宝玉泄愤似的躺了下去,双手撑在头后,翘了二郎腿。
袭人在他身边坐下,把他腿推了下去,柔声道:“仔细皱了衣服,一会儿还得换。”
贾宝玉捏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你总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我一直都陪着二爷。”袭人笑道,视线对上又害羞得低下头来。
晴雯拿着茶壶进来,听见动静,袭人忙抽回手,晴雯冷笑一声,道:“大白天的,我说你们两个也避讳着点人,老太太做寿,窗户外头人来人往呢。”
她说完就又掀了帘子出去,“你们都别进去,袭人里头伺候二爷呢。”
贾宝玉倒是没觉得什么,还笑道:“你也进来伺候我。”
袭人倒是一脸忧愁,“她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气性这样大,难不成是我得罪了她?”
稍稍歇息片刻,下午的大戏开始了。
林黛玉待了半日已经觉得无聊了,还不如回去看她的小红鱼呢。
等戏班子的人递了戏单上来,她应景儿点了出老人家喜欢的热闹的戏。
贾宝玉就在她身边坐着,又见一处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越发的失魂落魄了,“你原先不爱这些的,还说锣鼓声音太响,会遮住唱词。”
林黛玉瞥他一眼,“过两日要去忠顺王府听琪官儿唱戏,那个是听角儿,今儿这个是听热闹。”
一听见琪官儿三个字,贾宝玉又来了兴趣,道:“京里人人人都夸他好,只是我却无缘得见……你若是见了他——”
“你可少说两句吧。”林黛玉指了指台上,“好生听戏。”
贾宝玉如何听得进去,锣鼓震天响,欢声笑语满天飞,他却平白生出浓浓的落寞来,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耷拉着脸,又见对面薛宝钗跟史湘云指着他笑,贾宝玉越发的伤心了。
四出戏唱完,已经快到申时了,林黛玉起身告辞,贾母心中一颤,装作无意道:“你点的戏还没唱呢,不如听完再走?”顺便再吃了晚饭,夜里歇在荣国府,也算是她留住人的第一步。
林黛玉如今可不是那个“无所谓凑合过吧”的性子了,她也不找借口,“不了,外祖母好生听戏,我这就走了。”
她从后头绕了出去,从安国府出来的时候,就是说好时辰的,那边丫鬟婆子也把她东西都收拾好了,连带那四个茶叶罐子和褪了色的风筝也都带上了。
鸳鸯跟出来送客,贾母左右一看,又吩咐贾宝玉,“早先见不到你妹妹,你天天想得慌,如今你妹妹要走了,你怎么也不送送她?”
贾宝玉哪里是不想送?他是根本不想人走。
“行了。”贾母把他一推,又吩咐三春,“你们也去送送吧。”说完又指着贾宝玉笑道:“再把他带回来,别叫他跟着一起走了。”
薛宝钗也理所应当的站了起来,又一拉史湘云,跟着大家一起送林黛玉到了二门。
几人挥手作别,又客气几句有空来玩。
林黛玉上了轿子,身后跟着丫鬟婆子离开,贾宝玉怔怔看着轿子消失不见,许久没说话。
薛宝钗不免跟史湘云笑话她两句,史湘云故意激道:“我们只能送到二门,二哥哥又不是女子,何苦这么扭捏?不如送林姐姐去大门?”
贾宝玉缓缓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下摆一提就追了上去。
“瞧他那个样子。”史湘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稍微耽误了一会儿,贾宝玉追出去的时候,林黛玉已经上了马车,出了贾府了。
贾宝玉看见贾府外头也停着两辆马车,顾庆之从前头的马车下来,又上了林黛玉坐着的那辆马车。
贾宝玉又追了两步,叫道:“林妹妹,咱们原先一起作诗的。”
他这一喊,顾庆之自然是听见了,他掀开帘子,叫停马车,笑道:“贤侄不必这么客气。”
贾宝玉没理他,又低低念了一句,“咱们原先一起弹琴的。”
顾庆之觉得好笑,贾宝玉就是个既要又要的人。
“我也会背晚照对晴空的。”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从马车里露了头,“宝二爷赶紧回去吧,老太太还等着你呢。”
帘子放了下来,马蹄哒哒哒的声响中,贾宝玉还能听见空中飘来的话语。
“会背晚照对晴空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好师姐,你帮我做两首应制诗可好?横竖县试简单,范围也大,只要是应制诗就行。”
“不行,我爹爹说了叫你自己考的。再说县试我帮你做了,府试院试我都能帮你做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锦衣卫也管监考的,卷子出来,也是锦衣卫往考场送的,我还能去问问考题。”
马车里传来林黛玉的笑声,后头再说什么,是一点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