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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给了苏三亭令牌以后不到三天时间,让助理重新收了回去。
而这件事情很快成为周围人笑话苏三亭的素材,他们觉得苏三亭心机深,很会谄媚,知道怎么投上帝所好。
苏三亭却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话,只是整天在茅草屋里幻想着自己出去以后的美好未来,时不时还要拉着范书遇和颜伊白听他演讲,描绘世界如何之大,如何灿烂。
范书遇对于庸城所有的印象都是从苏三亭口中听来的,什么电子鲤鱼,什么穿梭在大楼之间的虚拟蓝鲸。当时范书遇根本想象不出来赛博朋克,只觉得很神奇,像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而老虎团一如既往地找他们麻烦,当范书遇发现苏三亭和颜伊白不见了以后,他头一次感受到心惊肉跳的慌张,他追出去,在贫民窟大街小巷里找,总算在角落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两人。
得知是老虎团把两人暴揍了一顿,范书遇再次找了上帝。
可这次,上帝没有要求他哭,而是叫他滚。
男人冷冰冰地摁住范书遇的脑袋,逼着他给自己跪下,“这是你跟上帝说话的态度吗?”
“范书遇,我警告你,我就是看中了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才特聘你做陪哭员的,不要以为你无可替代,贫民窟里有的是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说完他就把范书遇一脚踢出了事务所。
后来范书遇发现,上帝态度大转变是因为老虎团又开始给他分油水,庸城的瘟疫被人平息了,听说是有人制作出一种叫错林凡特效控制药的东西,可以治瘟疫。这种药用途很多,不同的做法有不同的功效,对退烧,止痒,止痛都有奇效。
他们被关在贫民窟里,在瘟疫时期居然也算是一种保护,至少和外界组断了联系。那个时期的庸城四处叫苦连天,死了好多人。
瘟疫没了,一些分子蠢蠢欲动,上帝没了压力,手头又缺钱,老虎团和上帝各取所需,他们达成短期合作,不停地在私下里运送毒品,甚至开始往别的贫民窟发展,还试图流通到围墙之外。
所以,上帝不再关心范书遇三人的死活,老虎团风头更甚。
于是,范书遇发现,苏三亭和颜伊白经常不见踪影。
“地上全都是血!是不是已经死了?”
“草,老虎团这也下得去手,说白了他还只是个小孩而已。”
“老子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那你刚才怎么不上去帮忙?少假惺惺了。现在在贫民窟老虎就是老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没看到么,连上帝的新宠他都敢动,这说明上帝和老虎已经狼狈为奸,你和老虎对着干,就跟上帝对着干。当心下一个被抬出边界线的就是你!”
听到这些话,范书遇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苏三亭的身影,他拎着钢筋,头一次朝着几个小混混走去。
“卧槽。”为首的吓了一跳,因为一根钢筋就这么横在了他面前,上面是熟悉的斑斑血迹。
“小美人。”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范书遇只是问:“人在哪?”
混混们纷纷指了个方向,噤若寒蝉。
见着范书遇收回钢筋,往小巷走去,几个人又是面面相觑。
巷内。
苏三亭坐在地上,他靠着墙壁大口喘气,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身上全是泥,乍一看会发现衣服上还有脚印。
“嘿,老大,你怎么来啦!”苏三亭气都喘不上来,一见到范书遇出现却还试图站起身。
他手臂撑在地上,撑不住,一头栽到在地,一个清瘦有力的臂膀把他捞住,才避免了撞出脑震荡的可能。
范书遇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苏三亭头发也长了点,头顶有个旋。
“何必呢?”范书遇见苏三亭走不动路,干脆把人扛起来,任由苏三亭勾着自己的脖子,“和老虎硬刚吃亏的只会是你。”
“不亏!不亏不亏!”苏三亭不乐意听了,嘟囔这反驳,“哪里亏啦?!我就是看不惯老虎的做派嘛!”
“老大你看,这是什么?”苏三亭突然伸出手亮在范书遇面前,“我今天跟老虎打架就是为了这个!”
范书遇心道这算打架吗。
苏三亭浑身上下都是伤,老虎吆三喝四,他这明明是被结实地群殴了一回。
但嘴上范书遇只问:“是什么?”
“你看!”苏三亭摊开手心。
“今天上帝奖励我的。老虎看到了想抢,我说这是要送给我老大的!结果他们直接扑上来,我一个拳打脚踢,老大你别不相信哦,上次老虎被我咬了一口肉,到现在都没好呢,而且小白也拒绝给他看病!所以老虎有一点点忌惮我。你别担心,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守住了这个我就不亏!”
范书遇顺势看去,发现躺在苏三亭手心里的是一块奶糖。
.....非常眼熟。
因为这就是范书遇曾经掏给焉豆芽的心,如今苏三亭一股脑地想把这颗心塞回给范书遇。
到后来,范书遇是背着苏三亭回去的,路上他又问:
“我还是不明白。麻烦你们说得具体一点。你和颜伊白究竟想从我这里要到什么?”
所有主动接近他的人,一定是抱着目的和利益来的。
背上的苏三亭轻哼,似乎是疼得受不了,他轻声:
“哎呀老大,你不要老是纠结这个啦。”
“老大,我告诉过你,我和小白都是孤儿院来的嘛。孤儿院里大家都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朋友。但大家也不仅仅是朋友,更是家人!但是我的孤儿院已经被铲平啦,我现在人也在贫民窟里。”
“如果老大你非要问我,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的话......”
苏三亭顿了一下。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老大,我想要一个家。像孤儿院那样的家。”
听到这话,范书遇一路上愣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他想了很久,直到把人背回自己的小房子,从保险柜里开锁拿出所有自己拥有的药摊在苏三亭面前。
苏三亭痛得在地板上一直翻身,范书遇就抓着他的手,趁着他迷糊的时候里里外外地给他抹药,等颜伊白给人把脉问诊回来后,范书遇就把位置让给了他。
“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颜伊白进来的时候傻在原地。
范书遇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全哽在喉咙里。
半夜,苏三亭被痛醒,老虎那群人下手根本不带犹豫,他盘腿坐起来,看到放在墙边的药。他一眼就知道是范书遇的,因为上帝没给过苏三亭这种药。
苏三亭摸起药品看了看,往自己伤口上又重新撒了点。
他抬眸,发现帘子内传来微弱的灯光,几乎看不清,似乎是在用蜡烛点了灯,而帘内的黑影也坐着。
范书遇晚上睡觉习惯戴耳塞,他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又不想被房间里的一点异动打扰。
所以此刻,范书遇并没有注意到苏三亭已经醒了。
苏三亭环绕四周,颜伊白太累,睡得很沉,四周安安静静。
可那帘内的身影却似乎在忙碌,抱着保险柜不知道在干什么。
苏三亭起了好奇心,他慢慢地爬过去看。
只一眼,苏三亭就愣住。
透过稀薄的帘幕,里面的黑影伸手在擦眼睛,手上拿着纸巾。
范书遇在哭。
苏三亭的心瞬间揪在一起,他又默默地重新爬回了自己的海报床上,也学着范书遇平时那样,手掌搭在后脑勺上,仰望草棚屋的棚顶。
哎。
他们三个人明明性格迥异,可凑在一起,居然真的让这个破地方有了一点家的氛围。
而且,苏三亭发现,范书遇的态度真的在慢慢转变,虽然面上他还是冷冰冰,好像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愿意和人产生什么联系,可那时只有十岁的苏三亭就已经知道,这叫“伪装”。
范书遇其实比谁都善良。
聪明或许是天生的,但善良一定是选择。
你对他好一点,他能记很久,并且想方设法地加倍还给你。
但明面上,他又希望保持距离。
受过伤的猛兽需要用一生来舔舐流过血的伤口。
.....
“后来。”范书遇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掌心的小木头人,‘窦章’侧耳聆听,没有说一句话,“后来我们经常和老虎团的人打架,上帝不再吃苏三亭的甜言蜜语,颜伊白却因为医术在贫民窟里有了很高的地位,连上帝都会传唤他,哪里疼了就让颜伊白去看一看。”
而范书遇永远是三个人中最难啃的骨头,他铁打不动,日复一日地绷着脸色,慢慢地长大,头发也越来越长,手里的钢筋也越换越粗!
范书遇打架狠,下死手,甚至会进步,一天比一天更会打。并且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怕疼,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绝对不露出一点破绽。于是,小美人慢慢地成为了贫民窟众人口中的野狼。
“我们在找机会出去。”范书遇好像是有点困了,他搓了搓自己的眼睛,给小木头人整理好衣服。
“即使我仍然觉得在贫民窟里谈信任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但我允许苏三亭和颜伊白在外用我的名声保护他们自己。”
“而且,我们关系确实一直在更近一步。苏三亭....他经常学我。”
“学你?”窦章终于吱了一声。
“对,学我。”范书遇目光变得空濛,在回忆,“我吃饭的时候喜欢先擦手,苏三亭也会学着我一起擦,颜伊白那时候还笑我们两个是打肿脸充胖子,穷讲究。但我并不讨厌,我甚至.....”
“觉得有些熟悉。”范书遇皱起眉。
“那种有个人和我形影不离,关系好到我们能共用一张床的熟悉感。睡前我们一起弹对方的脑门,据说这样会让人晚上做一个好梦。我们会用竹签做筷子,吃饭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在碗的边缘敲三下,预示着感谢自然馈赠的粮食以及辛苦耕作出食物的工作者。”
范书遇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他眼角有了一点睡泪,义眼太敏感,加上从前他做陪哭员,要哭简直手到擒来,以至于如今有了个总是不合时宜的后遗症,他很容易酝酿出泪水。
“我们是一起逃出贫民窟的。”范书遇回忆起改变了他人生的那一天。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个铁门,是整个贫民窟内防守最宽松的出入口,门外有三四个重装机甲,其中一个经常在周围巡逻,并不守门,另外三个都慢慢地被老虎收服,帮着他做生意,和外界进行贸易往来。”
“颜伊白因为给一个姐姐接生,从而得到了老虎团某个小弟的信任。这个小弟看上去无恶不作,但对老婆孩子很好,孩子一出生他们在贫民窟举办了一个很简陋的婚礼,不顾老虎阻拦,他非成亲不可。他们拜完天地就草草收尾。男人觉得颜伊白算他半个恩人,因为他孩子就是颜伊白亲自接生的。这个小弟成为了我们逃出去的关键人物。”
“当时我并不信颜伊白带回来的消息,他说后天铁门会有十分钟的无人看守。而颜伊白决定要用这十分钟跑出去,跑到红色广告牌下面,我们就自由了。”
“贫民窟从来没有成功逃亡的先例,我不仅是觉得计划很难成功,还觉得这是老虎的阴谋。”
“老虎和焉豆芽骗过我,我不能再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这样没有准头的事。”
“所以我拒绝了颜伊白和苏三亭的计划,我们爆发了一次争吵。”范书遇垂眸,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那是头一次苏三亭用气急败坏的眼神看我,颜伊白也很冷漠,而我知道,我只是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已。”
“我....”范书遇少见地犹豫道,“我害怕欺骗,我憎恨欺骗。”
“我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那天喝过的泥水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我把那枚硬币狠狠地砸了回去。可又轮到我该做选择了,是跟着苏三亭和颜伊白,在无人看守的时间从铁门溜出去,还是自己留在贫民窟,确保万无一失再逃走。”
“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发现一大早,颜伊白和苏三亭就出了门。我知道,他们打算在铁门附近蛰伏,距离小弟透露出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他们很快就能跑出去了。而我坐在门前,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小屋。地上甚至还有海报床,是我们亲手贴上去的,保险柜也藏在墙内,我教会了苏三亭和颜伊白怎么系铃铛。”
“我发呆了很久,直到有人从我面前跑过,一大帮子人跟着呼啸,我听到人群里有人说,老虎在铁门那抓到了试图逃跑的冰柱子和小鬼。”
一听到这话,范书遇几乎是想都没想,凭借肌肉记忆,他抄起插在地上的钢筋就跟着人群跑。
“噗——”老虎瞪大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范书遇把钢筋插入自己的胸口,血液飚飞。
而老虎的手在这之前,死死拽着苏三亭的裤子。
刚才他试图当着众人的面骑到苏三亭背上,让上帝的陪哭员也为他哭一哭,甚至他试图扒掉苏三亭的裤子!
周围围了不少看客,但地上全是血,他们不敢靠近。
范书遇那双漂亮的琉璃眼在光下凝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手上力道加大,那根刺穿了老虎心口的钢筋歘一声,从老虎后背贯出!
周围爆发起尖叫,有胆子小的直接吓得晕了过去,老虎的热血飙飞,溅得范书遇白皙的脸蛋上全都是,像大花猫,像油画,像复仇的宏图。
忽然有人拽起了范书遇的胳膊,他一转头,看到颜伊白又惊又喜的眼神:“老大,你来了?!”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快点走!重装机甲在回来的路上。”颜伊白拉着范书遇就跑,范书遇很快注意到,颜伊白和苏三亭身上都流了血,一看就是被老虎的人伤的。
从铁门出去的那段笔直的路,是范书遇这辈子跑过最惊险又一望无际的路,后面是重装机甲仿佛能让地面碎裂的追击脚步声,以及上帝如雷贯耳的咆哮:
“吗的!前面三个给我滚回来!!!!”
范书遇看着红色广告牌在自己面前拉近,放大,而一旁的苏三亭激动得手舞足蹈:
“小白——”
风声灌满了他们的耳朵和口腔。
“小白!!——”
“干什么?!——”颜伊白侧头去问。
“老大来了!!!老大来救我们了呜呜呜!我就说老大一定会来的!——”
颜伊白居然笑了一下,恍惚间范书遇还以为是自己看错。
“嗯——”颜伊白配合地应。
苏三亭一蹦三尺高:“小白——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吗——这么值得庆祝的场景,快点吟诗一首哇!!——”
而后范书遇在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快要跑飞出去的时候,他听到耳边的颜伊白笑起来说: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
“之后,我们躲了整整半个月,才彻底甩掉上帝的追兵,大概他也不想花太多精力去追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并且上帝有权利管辖的只有贫民窟,到了贫民窟之外,天大地大,有的是人比他更说得上话。”
“尽管我说我不会相信他们,也不愿意冒风险,可我还是去了,那天苏三亭和颜伊白打赌,赌我最终会出现在铁门,事实证明,苏三亭赌赢了。我放不下他们。”
范书遇顿了一下,看着手心的木头人说:
“我留恋苏三亭口里说的‘家’。”
“当我们逃出贫民窟后,开始了更为艰难地求生生活,颜伊白好歹能靠着医术赚到一点小钱,可我和苏三亭什么都不会,再之后,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家暴男,他直接在家门口把老婆踩在脚底下,周围的街坊邻居却没有人出手帮她。有一次我路过,看到他掐着姐姐,我太熟悉那个眼神了,曾经老虎也是这么掐着我。所以我帮了姐姐一把。我把那个男人的子孙根给踩断,他痛得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叫。而姐姐从家里逃出来,把她所有的嫁妆都给了我。”
“她问我,你一定是赏金猎人吧?她说,这些钱她用不上,但是很感谢我能帮她。我愣怔地看着一大袋庸币,姐姐最后是上吊死的。”
“这算是我接的第一笔单子,至此以后,我知道庸城里有一类人群,他们叫赏金猎人。拿钱办事,亦正亦邪。”
“于是,我用这些钱买通关系,给我们三人办理了正规的身份证,而我开始走上赏金猎人的职业生涯。”
“十年过去了。”范书遇手指微微发抖,“期间,我送苏三亭和颜伊白去上学,自己也上学,我们想学东西,但因为太穷,总是被人欺负。经常发生的事是,我睡梦中听到苏三亭的哭声,发现他又在外面被人欺负,而后我带着枪去救人,有时候也花钱赎人。苏三亭长得很可爱,脾气又倔,所以总是那些富二代或者流氓混混的肉中刺。十年里,我饱尝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和你每天都亲密无间的亲人,总是流离在各大暗巷内,他的血流淌过每一条下水沟。我愧疚自责,于是逼着自己变得更强大。”
“等苏三亭成年后,我让他上庸城最好的大学。高等学院的学生有来自中央的特殊保护,苏三亭也终于摆脱了被霸凌的命运。虽然后来他又和崔远有了过节。”
这些都是后话了。
范书遇越说越困,他会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些话题,因为这对他来说只有痛苦,并且他一点都不感谢这些痛苦。
但尽管如此,范书遇还是撑到了话尾。
“....窦章。”范书遇困得眼皮都已经闭上,“你问的三个问题,我都回答了。”
范书遇忽然一激灵,他睁眼的时候看到窦章已经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小木头人费力地张开双臂,用嘎吱嘎吱响的胳膊环住了范书遇的脖颈,脸颊贴着范书遇的喉结。
半晌,两人都没说话,范书遇身体僵硬,他察觉到喉结处有温热的液体晕开。
“.........”
范书遇轻轻闭上眼。
“我答完了。你以后不要再这么烦人。”范书遇低声说。
他一说话,窦章面颊贴着的喉结就滚动着,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范书遇生命的脉搏。
又过了一会儿,范书遇藏在被窝里的手指蜷了蜷:
“.....这样,够诚了吗?”
窦章一怔。
门庭深冷,来者须诚。
冷的分明是范书遇,可如此坦诚的也是他。
窦章难过得整颗心都在摇晃。
窦章的小木头人抬头,黑暗里,他看到范书遇闭着眼睛,拒绝和自己对视,看上去好像已经熟睡,但窦章知道,范书遇还醒着。
“抱一下,抱一下。”窦章哑着声开口,贴着范书遇的喉结死不撒手。
窦章的手环在范书遇后脖颈上,他侧脸听着范书遇喉结滚动的声音,而范书遇闭着眼睛,感受着心里的异样,就像有羽毛轻轻地在心口处刮擦。
两人都没注意到,黑夜里,窦章的小木头人掌心有了很微弱的光亮,火红,像初升的太阳。
今晚的范书遇话格外多,他感受着面前的黑暗,闭眼问:
“那你呢,窦章。”
“你接近我,对我好,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不要跟我说没有。你知道的,我不相信。”范书遇执拗地询问。
贴在范书遇脖子上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窦章说:“有两个,你想先听哪一个?”
“有什么区别。”范书遇皱眉。
窦章:“一个字数多一些,一个字数少一些。”
“那就字数多一些的吧。”范书遇觉得可能字数多点的更能让他看清窦章的心。
窦章:“我只想让你多跟我说说话。”
范书遇兀地睁开眼。
他低垂眼眸看着怀里的木头人,琉璃眼内碎光微凛。
心在强有力地加速跳动,可心情无法言喻。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奇怪,有的人找你要金屋银屋,有的人找你要高官显爵,有的人找你要结草衔环,而有的人只要你跟他说说话。
....
“那字少的那一个呢?”范书遇已经很困了,声音都轻得像落雪。
“你想知道?”
范书遇眼皮打架:“不想说的话,你就告诉我到底是几个字。”
让他看看究竟少了什么。
....
窦章过了很久才低声,哀婉又哀婉:
“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