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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平生”的脸色很难看,他穿上衣服,只撂下一句:“你早点休息。”就离开了房间,剩下苏三亭一个人坐在床头抽烟。
苏三亭确实是不喜欢抽烟,除了范平生,除了杀人,他这辈子就没有对别的什么东西上瘾过。而他拉开隔音帘就能听到三更半夜的庸城里还传出炮火声,甚至远处还传出巨大的光亮,一看就是有炸弹在地面爆炸,他才回味过来,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上。
苏三亭摁灭烟,冷笑了一声。
——要么凌迟我,要么被我凌迟。
他站在这窗口默默地看,看他所操控的这座城市。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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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亭那通喊话全程的直播算是精神意义上的重磅炸弹,彻底让庸城人心惶惶。
没人知道苏三亭要是真的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事,调遣黄金护卫队来荡平庸城内现在的反动已经足够出人意料。
夜,天空之城安静地悬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一辆飞行摩托悄悄地从某座岛屿内驶出,摩托上坐着两个人,如果此刻有谁路过,就会发现这辆小小的摩托上载着的可是名动四方的两个大人物。
一个是本届黑客排行榜实至名归的第一名,另一个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亡城后主。
“去哪?”窦章问。
范书遇让他等等,随后捂了捂耳朵,接了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夏目樱和打来的。
“海马特这两天心神不宁的,他在黑客大赛的时候坐着世心塔的车走了,肯定有问题。”夏目樱和这会儿盘腿坐在镇卫联盟的军营营帐外,看着天上寥落的星星,“你们有什么打算?现在世心塔已经有要和大众鱼死网破的意思了。”
“那就鱼死网破吧。”范书遇看着自己手腕,“世心塔宣战,我们迎战。”
“很好!”夏目樱和一下站起来,她情绪有些激动,“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先别着急。”范书遇知道夏目樱和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于是笑了笑,问,“现在的镇卫联盟有多少人能为你们所用?”
“除了我带的骑士团和伯德温带的骑士团以外,大概是没有别的了。”夏目樱和扛着重锤,一只脚踩在台阶上,极目远眺,远处灯火通明,是海马特的驻扎地,“不过我告诉你,只有我们两个团也足够,镇卫联盟以前从来不追求人多,只要精锐。但如今的上将继任以后,改革又改革,前段时间还放话说要大规模招收储备军......”
“我很不满意。”夏目樱和嗤笑了一声,把嘴里的狗尾巴草都吐了出去,“我都不敢想象,如果莫岚上将知道镇卫联盟为了扩大规模而降低门槛招兵买马,会露出怎样失望的表情。”
“弱者上战场只会被迫牺牲,联盟举办选拔,挑人才,看天赋,能避免这些没必要的牺牲,生命多可贵,又不是炒菜,什么都能往锅里放!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更何况我们镇卫联盟成立初期是一片丹心只为守护城邦安全的,不是给世心塔当牛做马的!凭什么世心塔能对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娘闻鸡起舞,苦练本领,精忠报国,世心塔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们算个屁!”
“......你说话啊。”夏目樱和发现对面没声了,于是催促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范书遇笑了起来:“嗯,在听,你说得对。”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夏目樱和听到动静回头,发现伯德温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她身后,吓得夏目樱和尖叫了一声,“我草你他吗的大半夜在这做鬼呢?!”
“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上将说话。”伯德温冰冷着脸道。
“......你管我。”夏目樱和被他这么一提醒,语气微微收敛了些,“莫前辈是多豪爽的人,他带出来的后继者也不可能小气,难道我说这几句话范书遇还能生我气不成?”
“没事。”范书遇捂着耳朵道,“正好伯德温也在,我和你们简单说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等天亮以后,世心塔估计还会持续地投射炸弹对异动地区进行炮轰,海马特现在肯定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你们要是想这个时候夺权不太容易,虽然你们的队伍是精锐,但对方人多,除去已经前往新区协助开发的其他骑士团,据我所知,现在联盟还剩下二十多个骑士团在位,你们的对手是成百上千的昔日的战友。”
“你们下得去手吗?”范书遇问,“如果功成势必要少部分人的牺牲,你们会犹豫吗?”
“.....”
夏目樱和站在风里,和人高马大的伯德温对视。
“我不会。”夏目樱和果断道,“我只认莫岚一个上将,海马特就是个孬种。凡是跟随他的人,都没什么好同情的,他们装睡,不愿意醒,我爱莫能助。”
“而且我要给上将报仇。我知道海马特废了莫岚前辈的双腿。我也要废了海马特的腿。”夏目樱和咬牙切齿道。
她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了,即使是做梦都想报仇雪恨,都想为镇卫联盟正名。
每次她上网看到庸城对镇卫联盟的评价,都气得牙痒痒,她想告诉大家,镇卫联盟里不是所有骑士都和海马特一样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葛云央的看门犬的。
有雄心有抱负,有一身本事的人大有人在!
只是在海马特和世心塔的联合掌控下,庸城没有这样的舞台可以给他们发挥。他们就像漫无目的的旅人,走到哪里是哪里。
即使他们把海马特杀了,之后也很快会被世心塔镇压,到时候世心塔会选出来第二位海马特,继承联盟上将的位置,还会抹杀这些曾经试图反抗的骑士团。
因为忌惮世心塔,他们就闭上眼睛,关了耳朵,只顾在外征战,不问内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人告诉他们,可以掉头了。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而且回头以后不会迎接灰暗的死亡,而是另一片绿洲。
这片绿洲生长在庸城最高权力的更迭里。
“好,等我消息。”范书遇说。
“别让我等太久!”夏目樱和这个暴脾气一点就着,她摩拳擦掌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要大干一场!!”
“明白。”范书遇笑了声。
他耳朵响起通话中断的声音,这会儿范书遇才有空抬头,“你刚刚问我什么?”
窦章眯了眯眼睛,顿了顿才说:“问你去哪。”
“回家。”范书遇捏了把窦章的腰,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嗯。”窦章低低应了声。
飞行公寓。
范书遇盘腿坐在地上,马不停蹄地把拍摄到的有关世心塔全貌的资料发给了林为洵,林为洵那边甚至还在直播,只不过是在不断地放送着顾衫蕊的实名举报,他本人没再开口说话。
这个夜晚确实不平静,到处都是轰鸣声,地坛上的信息也不断滚动,甚至还有赏金猎人建了群,要组队去讨伐世心塔。
赏金猎人一向都是孤狼,孤狼们居然决定成群,在庸城的历史上也是惊人的一笔,而究其根本,能让各方人士如此齐心协力的,也只有世心塔的宣战它所隐瞒的过往和真相了。
范书遇和窦章这几天都很疲惫,可以说从黑客大赛出来以后,两人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连轴转让他们都有些吃不消,最明显的是范书遇,他身体在贫民窟的时候就熬坏了,体力一向不如窦章那么好。
这会儿范书遇坐在灯光下,在等待林为洵的回复。
视线内伸进来一只手,范书遇侧头,看到窦章放了杯热牛奶在桌边。
“喝吧。早点休息。”窦章站在沙发旁看他。
“我再等等。看林为洵对世心塔有什么见解。”范书遇接过杯子,灌了两大口,“他是记者,能比我们还先一步找到纵横大本营,挺厉害的。应该见过不少风浪。”
“你当初和他走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早就发现他非比寻常的洞察力?”范书遇吹了口气,手动降温这杯热牛奶。
“那倒不是。我这人一向很擅长报恩。”窦章语调带着玩笑,表情却又很认真,“上届黑客大赛后我第一次被发财夺走身体主导权,是林为洵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捞了我一把,我醒来就看到林为洵站在床边盯着我,心里多少是对他有感谢的,所以我们后来越走越近。”
“林为洵是记者,他和百灵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做的是同一行。消息都很灵通。”范书遇说。
“对。”窦章没否认,“但林为洵是林为洵,百灵鸟是百灵鸟。”
闻言,范书遇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去。
他的视线和窦章在空中交汇,两人一时间都没再开口,范书遇却笑了笑,他站起身,在经过窦章的时候又伸手摁上了对方的脑门,窦章一怔,手臂肌肉瞬间紧绷。
范书遇轻轻撩起窦章的刘海,笑,“你总是把每个人都分得很清。”
“.......”窦章的记忆一下被范书遇的这句话带回了肺城,他眸色暗沉,声音哑了点,“...你不喜欢这样?”
范书遇摇头,“不是。”
“我非常喜欢。”范书遇望着窦章的眼睛,搁在额头上的手下移,又捏捏窦章的侧腰,“窦章,这句话其实我很早以前也就想和你说了,但不确定因素太多,又有很多无法言说的责任,环境,压力缠绕着我,我才一直没开口。”
“我是范书遇,不是别人。你的眼里不能有别人。更不能透过我去找谁的影子。”范书遇额头抵在窦章的心口处,“我只是我。”
其实范书遇并不能确定窦章有没有认错过。虽然在范书遇面前,窦章每次都能精准地喊出他的名字,但在范书遇看不到的地方呢?
在他心甘情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植物工厂培育员,每天和花花草草作伴的时候,窦章和范平生却形影不离地在研究基地共同研究母脑。
所以会不会在范书遇看不到的地方,窦章认错过?
这些他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不能深想,可当逐渐和面前这个人建立起更深一层的羁绊之后,他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患得患失,他不怀疑窦章的诚意和真心,他只是对自己的“独特”没那么自信。
连范华和伊莎贝拉都认不清他和范平生,窦章却可以。
“.......”窦章低头看着范书遇的金发,熟悉的清香萦绕在四周。
他问范书遇,“如果我不小心多看了谁一眼呢?”
范书遇扬眉,抬头差点撞到窦章的下巴。
“如果你不小心多看了谁一眼?”范书遇重复这句话。
窦章瞬间紧张了,他表白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范书遇狠狠地掐了窦章的腰一把,窦章始料未及,吃痛地倒抽了一口气:“嘶......”
“小少主,你想掐死我么。”窦章赶紧伸手压住范书遇手腕。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就分手。”范书遇换了只手,握拳,在窦章心口敲了一下,然后他瞟了窦章一声,转身要走,“你说得对,我在感情里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而且我希望我能被同样地对待。你接不接受吧。”
范书遇才刚刚要迈开腿,一阵天旋地转地,他被人狠狠地往后一拽,两眼一睁一闭,范书遇就躺在了沙发上,身前是窦章压着他不让他动弹的手臂。
“不许说。”窦章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范书遇,“再也不许说。”
“说什么?分手?”范书遇好整以暇地看着窦章。
窦章喉结滚动了番,他咬紧后牙槽,“你还说。”
范书遇轻笑了一下,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理了理窦章额前的碎发,末了还用指腹在窦章的鼻梁上点了点。
这动作让窦章被他接触过的皮肤都瞬间起了火,眼神暗得吓人。
他作势低头,要亲范书遇,这个吻很急,但范书遇突然侧过头,窦章的唇就落在了范书遇的耳后。
“不给亲。”范书遇抬起腿,在窦章的大腿根处蹭了蹭,琉璃义眼在光下含着笑,“去洗澡。”
“......”窦章嗅着范书遇发间的香味,手指一下发狠,提了提范书遇的下巴,他眼睛里倒映着范书遇的脸,身体发烫,“...小少主,别欺负我了。”
“你看看这个体位到底是谁在欺负谁。”范书遇干脆躺平,陷进沙发里,他手指勾上窦章的发梢,也一下一下地带着圈,缠绕,“去洗澡。我认真的。”
“.....”窦章想了想是哪里不对,于是哑着补充,“我接受。我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别人,我只看着你。”
“接受也没有用。”范书遇忍着笑意,他看得出来窦章憋得很辛苦,但他就是故意要让窦章不那么痛快,“你惹到我了。不给亲。”
窦章沉默了十秒,才默默抬起头,他看着怀里的人,问:“...那洗完澡呢?”
“看我心情吧。”范书遇继续用小腿勾窦章的腰,继续含笑道。
这动作勾得窦章腹火直冒,于是窦章压了压自己的头发,从范书遇身上起开,一把抄起搭在沙发背上的浴巾,去浴室,边走还边沉声,“小少主,你简直坏透了。”
“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使劲儿折磨我吧。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你等着。”
范书遇坐起身,他看着窦章欲求不满地带上浴室门,于是坐在沙发上乐了好一会儿。
等着?
等什么?
范书遇撑起手臂,一下翻站起身,径直朝着没上锁的浴室门走去。
窦章确实急,急得一进去就开了浴霸,水流哗哗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范书遇根本没犹豫,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直接开了门走进去。
这下水声停了,窦章不可思议地看着范书遇走进来,然后靠在墙边,和自己对视。
“.....什么?”窦章要挤沐浴露的手一顿。
范书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抬了抬下巴,“没什么。你接着洗吧。”
窦章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打量了一下范书遇,发现范书遇居然是认真的。
这下窦章喉结滚动,低笑了一声:
“小少主,那你可别后悔。”
范书遇要窦章洗澡给他看,窦章只是错愕了一秒就坦然自若了,他慢条斯理地打湿了头发,骨节分明的手指沾上白色的沐浴露,这动作牵扯到血脉偾张的手臂,手腕上的青筋在浴室的光里格外明显,慢慢地热水溅起白雾,在朦胧里,范书遇的视线定格在窦章身上。
男人肩宽腰窄,精壮腰身上有漂亮流畅的人鱼线,常年举铁练格斗术的身体年轻有力,更让窦章看上去分外神秘的是,他身上有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这些伤痕宛若勋章,当窦章弓着背在冲洗脑袋的时候,他背部肩胛骨处的肌肉一张一翕,水流一路顺着脊柱弯滑到了后腿。
范书遇看得莫名其妙就热了耳廓。
但这是他自己要找的麻烦,他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从头看到尾,不然等会儿窦章肯定要笑话他。
为了这面子,范书遇刻意忽视自己发热的耳朵和脸颊,尽量人淡如菊地,心无旁骛地观察这堪称完美,比拟艺术的一幕。
窦章甚至没有遮掩,他知道范书遇在看自己,干脆大大方方地给范书遇看。反正也不是没看过。
只是在察觉到范书遇略显炙热的视线后,窦章动作明显急促了点,他低低地喟叹了一声,仰头用冷水冲着自己的脸,淅淅沥沥的水又滑到锁骨,滑到胸前,滑到下腹。
窦章用虎口掐着,在动之前甚至哑着声问,“能让你帮我么?”
“......你想得美。”范书遇瞬间想起些许不算好,但似乎又有些心痒痒的回忆,他下意识地将手握紧成拳,“你自己解决。”
“.......”窦章又低笑了一声,这声笑里带着无奈和宠溺,“好。”
在范书遇终于忍不住,并且想偏开头冲出浴室时,里面的人瞬间关了花洒,迈开长腿走了出来,一把将想落荒而逃的范书遇带进怀里。
范书遇一惊,“我还穿着睡衣,你身上都是湿的!”
“脱了不就好了。”窦章一只手揽着范书遇,把人死死地摁在怀里,他低头在范书遇耳边咬了一下,“不脱等会儿我洗。你换一套新的。家里有。我买来备用的。”
“我.....”范书遇还想说什么,窦章却又加重力道咬了一口,“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狠心,结果不是。”
“那你呢?要我帮你么?”窦章伸手往下,用粗糙的指腹一揉。
范书遇浑身一个激灵。
他的脖子连带着红了,金发散落在肩侧,“不用...”
“范书遇。”窦章忽然正儿八经地喊了他的名字。
每次窦章这么喊都像在念诗,带着庄重,还有点严肃,范书遇条件反射地回头,以为窦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然而在范书遇刚刚侧过去的瞬间,他就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属于窦章的气息袭来。
窦章撬开范书遇的唇,吻得又急又乱。
“...唔。”范书遇被窦章顺势压在墙上。
后背是窦章滚烫的胸膛,前面贴着冰凉的墙壁,在水深火热里,范书遇的舌头被窦章追着卷,舔,甚至叼着用牙齿轻轻地磨。
他太强势,逼得范书遇不得不回应,而窦章在感受到范书遇的主动后,眼眸更暗,如一片深潭,他亲得范书遇喘不过来气。
范书遇撑在墙壁上的手蜷缩起,手指抵着,否则他会因为没有支撑点而掉下去。
“小少主,看得开心么?”
窦章终于给了范书遇喘气的机会,他将脸埋在范书遇颈肩问。
范书遇说不出来话。
“开心完轮到我了。”窦章咬他的锁骨,闭了闭眼道,“你喊停我也不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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