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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层陷入死寂。
成功出逃并且摆脱雇佣关系的仿生人们很适合战斗,他们今天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银色面具如同冰纹,依附在脸上,面前层叠的监察官手持武器,和画屏公会的成员们僵持。
场面陷入僵局。十五层司令做的决定会直接决定到在场所有监察官的性命,压力山大,如芒在背。
“郑司令,没有时间了。”范书遇的语气很淡,他的琉璃义眼内一片冰凉,“投诚,还是.....”
“全体都有。”穿着制服的老监察官突然抬手,他五指并拢轻轻一晃,“散开。”
什么?
周围几个面面相觑,有人犹豫:
“可是....”
“散开。”郑毅冷脸,严肃,“有任何后果我一个人承担。你们只管听命行事。”
窦章立在人群里,甚至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动,就好像他知道郑毅一定会做出这个选择。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窦章没动,倒是白炽灯光下被重装机甲包围的金发男人先挺直了背脊。范书遇垂眸,长腿一迈,他伸手的时候,掌心凭空出现一把闪动着暗绿色光的枪,这枪的枪柄处居然系着一个拇指大的木头人,做工粗糙,发现了木头人的监察官们都觉得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连郑毅的视线也被那绿光如狼眸的枪给吸引。这是传说中的“响尾蛇”!
只不过,监察局对响尾蛇的详细记载还停留在上个阶段,如今的响尾蛇更为神秘、危险,在暗中蛰伏,如狼似虎,如饥似渴。
双形态。郑毅当监察官多年,还没见过几个能具有双形态的武器。这把响尾蛇此刻只是一柄诡异的枪,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天在砍下画屏公会弄出来的棺材时,范书遇手里的分明是一把长鞭!
挡在画屏公会之前的监察官们见范书遇走来,气场强大,他们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就像近海的鱼群内忽然闯入一头捕猎鲨,猎人追着猎物跑,猎物四分五散,做鸟兽状疏散逃离,狼狈不堪。物竞天择,宏观的自然生息也如同此刻微观的利益纠葛。
范书遇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在经过窦章时,侧眸扫了他一眼。
窦章勾唇,单手插在兜内,也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甚至,他在走到郑毅身边时,侧身笑:“感谢您的配合,郑司令。后会有期。”
语罢,他摆手:“拜拜。”
于是,十五层年轻的监察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重装机甲原地待命,并没有采取任何攻击行为。而他们的老大郑毅揉了揉眉心,低头长叹。
*
太平间。
守尸人戴着口罩,疲惫地推着担床,把刚录入信息的无编号仿生人关进房间里。负二层太平间一向是监察局内的禁地,比顶层办公室还难进。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正在昏迷的仿生人周围,他们围着紧闭双眼的男人,从他的手臂处抽取了几管血液。
“绫罗七型啊。”科学家提了提眼睛,斗鸡眼注视着试管内的还在不停流动的血液,等到试管被填满,他晃荡两下,手法娴熟地夹着试管,比对刻度,旁边显示器上是该仿生人的身体数据,“很聪明,IQ超出一百二了。丢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洗澡?”
洗澡。
这个词在太平间里说出来,周围人都习以为常,但如果是外人听到,多少会有些毛骨悚然。
旁边同事点头,拉紧口罩:“洗过。身体器官都保存得很好,要开颅检查记忆芯片么?”
“楼上怎么回事?”科学家皱眉,他听力不错,隐约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负一层信息库平常不都安安静静的吗?”
“是哦。”其他同事纷纷抬头,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漆黑的天花板。
天花板角落里的电子眼跟随着他们的动作转移了脑袋,电子眼实时监控着他们的动作。
“算了,没时间了。赶紧的吧。”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大手一抬,守尸人就盯着黑眼圈,推起担床,要把这具仿生人带到实验室。
监察局负二层的太平间规模宏大,占地有三十来个足球场,各个区域有不同的人负责,实验室却只有中心的四间,据说这实验室是效仿世心塔建成的。
曾经研究出mother brain的那一批老科学家们是他们的榜样,所以连实验室的装修得和他们一样,这群年轻人便可以畅享自己未来也能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丰功伟绩,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四间实验室并没有紧密相连,中间有个如泉水一般的总控室,室内存放着量子数据库和云台,能实时监测到太平间的一切异动,如果需要调查任何资料,在云台内搜索关键词就能找到。
总控室的四个方位被实验室包围,此时四个实验师都爆满,同事们往来,手上都拿着仪器针管,空气里缭绕着血腥味。
闪烁的蓝光在太平间的一扇功勋墙上幻化出爱心的形状,这就是他们太平间工作室的logo,爱心的间断呈现一副手套状,代表的是他们埋头记录实验数据。
他们十年如一日在研究仿生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觉醒自主意识,公司开发的绫罗类型仿生人只是拥有高级芯片,可在生命形成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身体内的DNA甚至多巴胺究竟会如何分布,都是排列组合般有上亿万种可能。
换句话说,公司只负责生产仿生人,不负责售后。这些仿生人是否不断地在情感方面趋近人类,在理智方面胜过人类,公司无法判断,这也不是他们的工作。
他们生产,而监察局要面对的是这些人工智能在被投入到社会生活中是否对人类造成了威胁。
几个站在云台,戴着护目镜在观测数据的科学家互相勾肩搭背,面上死气沉沉,一副打工人被岁月蹉跎的吊丝模样。
半分钟后,四个实验室同时传出不同分贝的惨叫:
“啊!!!”
“啊啊啊啊——”
尖叫和哭喊此起彼伏,科学家们表情都不曾变动分毫,这种惨叫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两年前太平间就推出一种新的研究办法,那就是拆卸仿生人。他们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他们就怎么拆,先从记忆芯片开始,做穿透脑骨检测,把隐藏在大脑髓质,侧脑室,基底核,甚至附着在神经上的纳米芯片给吸出来,再从大脑到四肢,到骨髓,一一分解,一一溶熔,看看仿生人究竟会在哪个层面产生情绪化反应。
这实验的工程量庞大,数据基础需要奠百万回,实验项目持续两年,进展不大,所以每天他们都听着惨绝人寰的叫声,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埋头苦干。
实验室所有的资金都是监察局提供,他们拿不出成绩,顶着压力,不敢有怨言。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实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负二层太平间骤然黑下来。
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草!?”云台上的科学家们低声震惊,他们慌乱地抓住彼此,确认身份,“你你你你是谁?”
“是我,是我。怎么回事?!停电了???”
“不应该啊,监察局就算是停电了也有备用电源来着!”
“备用电源不就在太平间吗?”
慌乱的脚步和嘈杂人声交叠。
再过了半分钟,室内忽然又明亮起来,伴随着备用电源重新被启动的滋滋声,哐当的巨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
守尸人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爆鸣。
“瞎喊什么?!”云台上的人立刻呵斥。
可守尸人颤抖着手指,惊疑不定道:“仿...仿生人不见了!”
什么?!
实验室内跑出来的科学家们浑身都是血,还带着一股尸体的腥臭味,他们看到守尸人原本推着的担床上空空如也吗,原本应该立刻送进实验室当下一批样本的仿生人不见踪影。
再过了会儿,小优的声音在监察局内每一个角落响起:
【监察局防御系统启动,监察局最高权限自卫系统启动。】
【请负二层所有在位人员把昏迷的仿生人强制唤醒,丢进传送仓内,重复,请把仿生人强制唤醒,丢进传送仓内。】
【各层司令带领手下前往顶层办公室保护陆副官。重复,请前往顶层保护陆副官。】
【重装机甲权限回收,交由中央管理,针对各层监察官的权限入口关闭。重复,权限入口关闭。】
太平间内的科学家们大惊失色,监察局内网开始紊乱,但好在有人还是硬着头皮挤进去,双手发冷地抱着通讯器在检查最新公告!
“不好了。”
“是有人入侵监察局!是赏金猎人!!!”
太平间内唏嘘一片,有人暴呵:“你们他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照做啊!!把仿生人带进传送仓!!”
但那是被系统录入的仿生人都已经被系统雇佣,也就是说,这些仿生人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会完全听从监察局的命令,失去自我。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监察局没有给被丢进太平间的仿生人恢复意识的机会,他们只把仿生人当成实验样本,只想从这些小白鼠身上研究实验数据。
“大家快点。”地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地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听从。
可在混乱中,跪在地上还在发呆的守尸人却发现云台的大屏幕出现了波动线,以及,蓝屏突然变黑,甚至跳转出不明的代码。
他刚要站起身,争取在这个危急关头立功,提醒一下科学家们云台的失常,可下一秒,一道锋利,冷厉,凶狠又充满压迫感的匕首便抵上了他的脖子!
守尸人心跳骤停。
“所有人都别动!”一道女声如平地惊雷般乍现。
科学家们果然都不动了,纷纷站在原地,僵硬地回头。
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其他守尸人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推着一辆一辆担床在靠近传送仓,传送仓内已经有流光在氤氲。
“你是什么人?”有人瞳孔地震。
连小青捂了捂耳朵。她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是窦章和范书遇的。
“我让你们别动。”连小青确认了自己和上面的人可以正常通讯后,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身上,“陆二狗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你们知道这些仿生人送上去是要干什么么?”
“你是什么人!”人群里有其他声音愤怒道,“监察局太平间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这群科学家平时埋头做实验,真遇上危险了倒是没露出什么恐惧的表情,只有高高在上的不屑和厌烦:
“找死!我们本来就是监察局的人,听从副局的吩咐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在这放肆?”
“别跟她废话。”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那人就从身后的腰带处一掏,在拔出手臂的瞬间他摁动扳机!
是监察局的左轮/枪。
连小青眼眸一凛,立刻道:“维克托!”
白衣堆里闪现出黑色的影子,“噗”的惨叫和清脆的裂骨声传来,那拿枪的白大褂直接倒地,吐出一口血,他目眦欲裂,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躬身在地,双手竟然被有力的臂膀给钳制住,呈现出卑微的跪态!
维克托的圆顶礼帽在此刻脱落,轻轻地罩在了科学家的脑门上,这滑稽又诡谲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枪已经被科学家摁动,只是子弹偏移了原本的轨道,打到了远处墙壁处,威力十足,打掉下来一块巴掌大的砖,壁面也有了个仿佛被手指戳进去般的弹孔。
黑漆漆的,令人惴惴不安。
这下,有人发现不对劲。
“他们是画屏公会的?!”
维克托那张银白色面具挂在脸上,只露出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的他明显比公开处刑时轻松了许多,连眉梢眼角都带着从容。
有种走上正确并且追崇的道路后的坦然和淡定。
“嘿。”连小青轻笑出声,她突然伸手接下来皮筋,放下马尾,松散的黑发垂在肩膀两侧,她也摘下来口罩,露出了那张曾经被直播间曝光的漂亮厌世脸。
“维克托。”
连小青手腕打了个腕花,虽然她用的冷武器是一把匕首,可这腕花打得却像是用剑,她扬眉,恣意潇洒,又带着撼人的气势,眸中含着玩味:
“我们来大闹一场吧!”
维克托拧断了身下人的腕骨,站直,挺直后背,从容地摘下了半跪之人脑袋上的圆顶礼帽,并且重新戴回了自己的脑袋上,还用甲面干净圆润的手指匡扶了下,绅士地将另一只手放在腹部,微微鞠躬:
“好的,连小姐。”
维克托微顿,又一低头,“会长大人。”
*
十一层。
欧包皱眉,看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他没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动静,倒是身后的脚步此起彼伏。
于是,欧包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他转身,面对着身后一堆同事,每一张脸都无比熟悉,而选择把后背留给了那扇门。
“欧包。你干什么?!”
立刻有人红着眼睛,拿起枪对准欧包!
几乎是同时,欧包也抬起手臂。
枪口互相对准对方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紧绷神经,看着他们无声的对峙。
欧包手指摩挲着扳机处,歪头笑:“每一层监察官都必须听从司令的命令,这是规定。怎么,你们要违反吗?”
“我们的顶头上司是陆副官!”对峙者拧眉纠正,“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欧包。”
“从刚刚开始王司令就闭门不出,分明整个监察局都动荡不安,怎么,难道她不是司令?难道她没听到小优的指示?小优的命令就是陆副官的命令,现在十五层被赏金猎人攻入,副官的性命危在旦夕,我们十一层难道要成为整个监察局的笑柄不成?!”
“就是。”
有人嘀咕:“所以我早就说了,跟着个女司令混是没有出入的。”
旁边也有人打断,不耐:“闭嘴吧。这个时候了还瞎几把说什么?就你话多!”
“你!”
几个人作势要吵,欧包却又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抬手往天花板上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这三声枪响让距离他比较近的同事们都纷纷往后退缩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欧包,在方才那个瞬间他们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并且清醒地认识到,面前这个人曾经是赏金猎人,他开枪的时候手臂绷紧如同一条直线,强大后座力不仅没有使欧包震颤,反而像定海神针立在原地,那手臂仍然紧俏,枪口对准天花板。
“欧包。”一道女声打断了现场的混乱。
众人僵硬立住,投射视线。
王梅在办公室里换了一身衣服,她摘掉了胸前的铭牌,也换下来监察局的制服,只搭着一身黑的紧身衣,皮裤在光下锃亮,裤头和衣尾处并没有相接,露出了腰处精瘦的马甲线。
她和平时很不一样。平时的王梅在监察局存在感不强,除了十一层的下属们,几乎没有人把王梅当回事,当然,其实连十一层下属有时候也都不太把王梅当回事,只是碍于阶级制度,他们出任务和接任务都不得不给王梅汇报。
原本监察局内打工的日子就这么平静,顺风顺水地过下去就行了。
可意外总是来得突然,暴风雨试图侵略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欧包收回手,站在旁边,表情愣怔:“司令。”
“我要上楼。”王梅只是淡淡道,她扫了欧包一眼,把人挡在自己身后,随即看向面前的男人们。
这其中有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也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我会到顶层。”
“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弱弱地举起手,“我不太理解。”
上顶层?!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没有人敢去深想,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王梅点头,重复:“我要上顶层。听不懂?”
没人说话。
于是王梅道:“我要做监察局的局长。”
“...............”
周围鸦雀无声。
看他们的表情,王梅就知道这些人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但她不在乎。
“让开。”王梅淡淡,她边走边拔枪,抵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挡路者死。”
“王梅!”角落里有胆子大的义愤填膺,双目猩红,“你这是叛徒的行为,你明白么?!”
“十五层那两个赏金猎人是你放进来的吧?!共情检测室是弱点肯定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你私底下和赏金猎人串通一气,你对得起监察局吗?!亏我们还叫你一声司令,你如今的行为简直是忘恩负义,背弃监察局对你的栽培,你对得起方司令,对得起陆副局?!”
“你做局长,你凭什么做局长!你一个女人,你...”
王梅“砰”地一声开了一枪,星火在枪口处迸射,飞溅在旁边人的衣领上,而说话的人瞬间噤声!
因为方才那子弹居然精准地擦着他的耳垂划过,直直地撞进墙壁里!子弹熄火,因重力而落地,发出当的脆响,如银铃。
“就凭我枪打得比你好。”王梅头一次在众人面前用如此激昂的语气说话,她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目光辛辣狠戾,怒目圆睁,话语同利刃,狂风暴雨般打在每一个人的肩上:
“就凭我知人善任,即使你们冷嘲热讽不服命令我也从来没有因此苛待,没有公报私仇,让你们滚蛋!凭我心胸宽广,即使你们连一场授权典礼都不给我开,我也没有因此记恨!凭我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凭我是监察局正规入取,在阳光下立过誓言的第一位女监察官,我在职期间从未逾越,一心只为人类谋求权利!凭我能带队清扫大型池核,凭我在边界线帮你们挡了无数纵横的刀剑,凭我不争不抢,做小伏低,凭我是女人,凭我识时务,明是非,凭我有野心,有胆量,凭我敢,以及我能!”
“我对不起我师父?”王梅目光冰冷,字字珠玑,“你们对得起他么?他教你们助纣为虐,教你们目中无人?他教你们歧视同事,教你们抱团,教你们遇到事就软弱退缩,教你们罔顾女子健康福利院内几百条活生生的性命,只为了保住光鲜亮丽的外表,头衔,荣誉?在场的,十一层的监察官,哪一个不是我师父带出来的!到底是谁对不起他?!”
“监察局今天是什么样,你们看得清吗?!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多劳能者居上。”
“既然这个位置本来都是要人来做,我也是人,为什么我不行?”
王梅冷然:“我和赏金猎人联手又如何。你们想联,都未必联得到!”
“你!!”被王梅咄咄逼人质问的下属面色铁青,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喉结上下滚动可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你”了半天,气得直跺脚。
【说得好。】鼓掌声从耳畔传来。
窦章似乎还低笑了下,“王司令,气势不错,快上楼吧。”
王梅捂了捂耳朵,继续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居然没有人上前拦他,人群中似乎有谁想开枪,可是被一旁的人摁了下来。
监察局内也不全都是草包的,比如一道低缓的声音提醒:
“如果大局已定......”
他话还没说完,后头的欧包抬脚跟上王梅,他手里转着枪,独属于黑客的手环上散发出蓝光,危机四伏,而欧包朝着走廊两侧按兵不动的同事们笑:
“如果大局已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撂下这句话,欧包跟着王梅一同消失在众人视线。
半晌,十一层走廊才爆发出人声:“草!老子也是服了!”
“算了吧。其实我打心底觉得这事....能成。”有人把枪收回枪套内,叹气道。
“.........”
*
十六层。
重装机甲的手臂咔咔地转,周围的电子眼疯狂扭动,天花板弹出来类似于碧春园一般的管道,机关枪般突突突地往外喷着威力四射的火星子。
画屏公会的人不归范书遇管,他只看到几个身影从自己身边飞出去,用手里的热武器和那几个身形高大的机器抗衡着,机甲本就体型庞大,一个巴掌能把人扇出去五米远!
画屏公会这些仿生人在入会后都被改造过,范书遇这会儿发现他们战斗的时候就跟不要命似的,横冲直撞,手里的弹药没了就换成刀,咔咔一顿乱杀,可惜□□凡身终究是抵挡不住公司生产的重装机甲,几个回合下来地上便血流成河!
十六层的司令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手底下的人把范书遇包围,企图用车轮战耗死范书遇。
“Y。”后头的男人咬牙切齿,“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逃不出监察局的天罗地网!”
“话说得很漂亮。”范书遇连头都没回。响尾蛇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范书遇的腰间缠绕,猛地一掉头,以疾如旋踵的速度突刺出去,负离子噼里啪啦在空中带出火花,烧得沿途两侧的监察官也被连坐,脸上烧起一大片,皮肤都开始溃烂,而响尾蛇鞭尾的尖勾刺穿了那人的肩膀!
噗叽——
暗红色的血自墙壁滑落。蜿蜒出一条血河!
血液凝聚在墙缝处,滴滴答答。
“现在还说得出来吗?”
范书遇抬眸和墙壁上的人对视,他身后的火光全部出自一人之手,甚至比范书遇更疯狂,火舌席卷在大厅内,温度高得惊人,在比半人高的火海里,电子眼失去了人物捕捉,无法聚焦,而电子眼之外,窥探着十六层情况的陆二狗双手紧紧攥着座椅两侧的扶手,手臂肌肉暴起,青筋在脖子上蔓延:
“草!这两个疯子!疯子!!”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上来了!”陆二狗慌乱地在抖腿,连坐都坐不住,他只觉得屁股仿佛长了针,于是站起身不停地在办公室两侧来回走,徘徊徘徊,反复反复,踟蹰踟蹰。
他第一反应是后悔:“不应该把赏金猎人逼得这么紧的?!招安,当初应该招安范书遇的!!”
“一步错步步错,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的武器是哪来的?!他们,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范书遇其实就是仿生人对不对!”陆二狗牙齿都发颤。
他在两分钟前试图直接跳窗逃跑,可发现窗户紧闭,监察局外面还有一层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屏障,他把手伸出去之后居然狂风四起,紧接着指腹出现了裂痕,鲜血如喷泉!
陆二狗紧急意识到自己要是强行挣脱这个池核,马上会灰飞烟灭,说不定尸体都四分五裂,直接在监察局大楼和屏障之间被不知名的东西割得七零八落,脑袋和胳膊掉一地,等着守尸人去捡!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陆二狗把自己的手塞到嘴巴里,不停地咬着手指,甚至舔干净指腹的血,“不行,不行,我不能死。”
“爸,爸!”陆二狗突然朝着小优扑过去,勒紧了它的脖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是你儿子,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不能...不能,爸!爸——!”陆二狗泪如泉涌,涕泗横流。
小优僵硬着身体,它似乎不解陆二狗为什么会这么喊自己。
“您冷静一点。”小优捕捉到陆二狗情绪在崩溃边缘,于是开口安慰。
陆二狗却哭嚎:“爸,您救救我,我不想死,爸......”
十六层。
范书遇的响尾蛇在暗中游弋,长鞭意外地和它的名字适配,整个十六层在它身下不过是丛林,而它是捕猎者。
看到自己同事倒下的其他监察官面色惨白:
“他过来了!注意安全!”
“我来!”一个身影冲到范书遇背后,丢出来的东西似乎还暗藏机关,在响尾蛇打散的瞬间,烟雾中弹射出来一枚银针,直冲冲地朝着范书遇的眉间飞去!
话音刚落,火舌缠上此人,几乎是瞬间,一把骨灰飘荡在空中!
紧接着,大火的温度把那银针溶得只剩一滩水,落在范书遇脚边。
几乎是转瞬即逝,范书遇开了义体。
这池核本就是窦章制作的,针对性地池核内的生命体进行了保护和调整,他们可以短时间利用义体,池核内的设备也没有出现大规模失控。
因为在来之前,他们商量过,尽量减少伤亡。
如果监察官一定要成为他们的敌人,他们只能拔剑。
同样,如果对方投诚,他们不会出手。
是敌是友只看旁人的选择罢了。
金发在火光里一扬,范书遇的身影呈现了几个闪回般的定格状,在旁边眼睛都没眨完的监察官面前一个飞身,躲开了重装机甲的追踪,导弹重重砸在地面上!
“我草!”有人尖叫起来,“他吗的,再这样打下去这层楼要塌了!”
“王梅呢?”范书遇回头看着火光中的黑影。
在这个瞬间,他愣住。
窦章半蹲着,手里捏着重装机甲的电缆,手腕上的蓝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重装机甲体内,而窦章黑瞳熠熠,眼底有狠决,嘴角半扬着,黑发被不不知道从吹来的风压到脑后,蓬松碎发下的眼眸里闪烁狂热和失常。
甚至在几个细微的分秒里,范书遇能看到窦章手腕上的光试图往上攀附,流纹慢慢地聚拢,能一路沿着脖子向上,到太阳穴处。
范书遇的心脏皱缩,揪成一团,他从来没觉得这么慌乱过。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立刻丢下了身边的人,响尾蛇在脚底如剑,借给范书遇落脚的力,让他在两秒之间冲到窦章身边,冰凉的指腹捏上窦章手腕,“你怎么了?!”
池核机械液扑鼻而来,周围嘤鸣不断,窦章手腕的蓝光甚至要缠到范书遇的肩膀。
“窦章!”范书遇声音大了点。
面前的人好像终于回神,目光渐渐聚拢,有些错愕地看着范书遇的脸。
紧接着,窦章眉毛一拧,有点手足无措。范书遇牢牢地攥着窦章手腕,抬脚把重装机甲踹得老远,直接背撞墙壁,零件散得满地都是,范书遇看都没看,那一脚辣得窦章找回了点神,目光深沉。
“怎么了?”范书遇问。
窦章嘴唇动了动,翻回手腕,压下手腕的蓝光,不自然地将手绕到耳后,揉了揉脖颈,“没事。”
“.....别担心。”
范书遇突然伸手攥住窦章衣领,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窦章黑瞳瞪大,看到范书遇咬着下嘴唇,恶狠狠地说:
“别担心?”
“你这话说出来考虑过我吗?”范书遇目光紧盯窦章,“要是你因为制作池核出事,我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你让我别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他吗混蛋!”
这带了点颤音的逼问让周围还活着喘气的监察官都看过来,一脸懵逼。
“不是,不是池核。”窦章看到范书遇转身要走,他心一慌,连忙拉住了范书遇,把人直接带进怀里,“是发财。”
“它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有点激动,在跟我商量让渡身体主导权。”
这话窦章说得很小声。
怀里的人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下来,范书遇侧身,细碎金发垂在耳畔,光下他皮肤白皙,琉璃眼内情绪复杂:
“别给。”
“好。”窦章毫不犹豫,“不给。说什么都不给。”
【主人....T T】
“再开口你就滚出去。”窦章翻出手腕,眸色冷厉。
【......对不起主人,发财不说了。】
顶层。
陆二狗眼泪流了满面,他在电脑前锤着桌子,看到屏幕上那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又分开,看到窦章方才短暂呈现出稍微不太对劲的表情,他的精神稳定了点,但说话还是发抖:
“什么?那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小优还是能回答的:
“黑客的精神体。几乎每个黑客都有,只是级别不同。”
陆二狗现在腿还在止不住地哆嗦,他指着窦章:“精神体,就是上次开大会,有技术人员提出的不对劲?窦章操控了监察局的枪,让它仿佛有灵魂一般,挡住了追兵的路?”
小优点头。
陆二狗捂着自己的腿,强制让身体冷静下来:“他就是用这玩意制作的池核,一定是,他那个精神体肯定不对,不对,要查。要查!太平间的放生人呢?!我让他们上来,怎么还没到!那帮科学家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话刚说完,屏幕上终于出现了陆二狗翘首以盼的身影。
“把他们放在十六层!放,放三分之一,另外的上顶楼!挡在我办公室门口!”
小优听从陆二狗的命令,它的声音再次响彻监察局大楼。
【全体都有:】
【全力追缴入侵者,禁止入侵者靠近顶楼!画屏公会成员一律斩杀,凡是提赏金猎人头颅来见重重有赏!空闲的底层司令带下属速速前往顶层!暗道已为各位开启,加速升降仓运行中,备用能源已开启,权限封闭,交由中央管辖!】
而十六层。
窦章耳畔响起声音:
“他们上来了,我和维克托人手不够,还是被几个科学家捡漏,塞了不少觉醒的仿生人去传送仓,他们会在各个楼层阻挡你们,你们万事小心!”连小青着急道。
窦章捂了捂耳朵,“好,多谢,辛苦。”
“不辛苦。拜托你们了。太平间交给我就行!”连小青那边风声很大,兵器交接和火药砰砰声都震耳欲聋。
而窦章的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前头的人。
这会儿他跟在范书遇身后,只觉得心惊胆战。
因为他发现范书遇表情明显变了,比方才更冷。
那响尾蛇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在空中滋滋地冒着电流,黑紫色鞭身四周环绕着危险的负离子,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如链条拖在地上,拉出刺耳的金鸣,仅仅是地面出现的裂痕便足够令人胆裂魂飞!
窦章那把含羞带出来的火星子纷纷绕道,在范书遇身边勤勤恳恳地护卫着,不让周围人近身,却也不烧到范书遇一分一毫,这泾渭分明的火线让周围监察官都察觉出暧昧的气息。
简直了,他们冷汗直冒。
而远处巨大的传送仓在升降台处探头,因为池核运转,监察局内不少机械都紊乱,这传送仓殚精竭力,也只卡在十五和十六层的中间,仿生人们爬了上来,各个都目光空洞,如行尸走肉。
原本应该是一场大战,可范书遇抬手——
“啪!”
清脆而石破天惊的响声在脚底响起,整个地面都抖了抖,几个监察官腿软,直接扑通地坐在地上,魂不附体,如临深渊!
“啪!!”
又是一道鞭响。
满座寂静,火舌停滞。
范书遇盯着前方爬上来的仿生人,他抬眸看着右上角一枚电子眼,响尾蛇转为枪态:
“砰!!”
陆二狗整个人往后弹跳起射,他躺在地上哆嗦,屁滚尿流,手挡在胸前做防御状,好像生怕画面里的人会冲出来扼住他命运的咽喉!
而监视器屏幕上甚至出现裂痕,裂的是电子眼,不是他电脑屏幕。
画面里,金发的男人眉目如冰,琉璃眼中寒意刺人,一字一句:
“都,给,我,滚。”
*
窦章心头一紧。
....小书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