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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心塔公布新区命名。
“响尾”一词登顶热搜。
原来的几个老区命名都很有规律,蓝田,红枫,黄华。在命名公布前也有人开帖押注,猜一猜新区会叫什么。
大家都说,第一个字必定是某个颜色。
可是,响尾和颜色完全不沾边。
甚至,马上有人反应过来,响尾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
.......赏金猎人Y的武器叫响尾蛇。
这下,赛博网友们更是炸开,人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世心塔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
虽然名字有点雷人,但不妨碍几个老城区的居民想搬迁到响尾区。
因为如今庸城的土地资源已经接近饱和,各大区域的房价都在涨。
新区开发,需要廉价劳动力,居民们正好顺势而为。
范书遇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他在想,世心塔给新区命名为“响尾”,为什么?是在警告么?
他们的身份能藏到什么时候?
地下酒吧。
周围嘈杂人声沸腾着,几个穿着黑斗篷的在拼酒,叫骂声一个比一个大。吧台前的江柔爻忙着接待客人,范书遇购入了新的举杯机器人,这会儿酒吧内的两名举杯机器人走路都能擦出火星子,到处窜,手里端着客人们点的酒和甜点。
颜伊白曾经用过的手术室被改造成了茶水间,甜心宝贝停在酒吧上方的私人停车棚内,粉嫩的车身和这家地下酒吧的风格大相径庭。
而有人在忙,有人闲得蛋疼。
尤无限跟在范书遇屁股后面,走到哪跟到哪。
”你到底想干什么?”范书遇终于回头。
尤无限脚步顿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他犹豫了一番才动动嘴唇:
“那个,书遇哥,你和窦章真的要去参加战力大赛?”
范书遇看他:“已经报名了。”
“你们参加战力大赛,是想进镇卫联盟吗?”尤无限问。
他虽然平时看上去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但脑子转得挺快,“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想进镇卫联盟啊,你们也想征战沙场,去帮庸城开拓疆土?”
范书遇在吧台整理备料,“不是。”
“那是为什么?”尤无限化身好奇宝宝,他一头彩虹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炫目,“你们做赏金猎人也可以赚很多钱啊,没必要去边疆塞外冒险的。”
“你有这么多问题,不如先想想怎么跟我开诚布公地说明你的身世。”范书遇耳朵嗡嗡响,全是尤无限念叨的声音。
尤无限浑身一激灵,捧着自己脸怪叫:“老板,老大,书遇哥,你是我大哥。这事儿我真的不能说啊!”
范书遇点头:“那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你就老老实实在酒吧兼职吧。”
尤无限被当头一棒,脑袋立刻焉了。
他砸吧砸吧嘴。
范书遇收拾好吧台的东西,回头,发现尤无限居然还站在自己身后。
他握拳抵了抵尤无限的肩膀,在路过尤无限身边的时候低声:“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尤无限一愣。
他瘪嘴,吸了吸鼻涕。
“那你们要是进了镇卫联盟,是不是就可以去世心塔了?”尤无限道。
这话成功让范书遇止住脚步,再次回头。
他眯起眼睛,忽然深深地瞄了尤无限一眼,反问:“你对世心塔感兴趣?”
“.......”尤无限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是。如果我们进了镇卫联盟,会有很多机会进入世心塔。”范书遇点头。
镇卫联盟的大本营在中央监查区的东南角,是整个庸城唯一一个直属世心塔并且赋有保护职能的机构,堪称中坚力量。
尤无限开始抓耳挠腮。
看范书遇抬脚又要走,尤无限终于一把抓住了范书遇的手腕。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去隔间聊好不好?”尤无限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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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书遇盯着面前的人。
尤无限今天穿着和苏三亭一样的制服,是庸城高等学府的校服,胸口有校徽,长袖长裤。
但尤无限觉得热,把袖口和裤腿都撩了上去,不像苏三亭穿得那么工整和规矩。
“我....”尤无限似乎很忌惮范书遇的目光,脑袋越来越低,“你能保证我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任何其他人听到吗?”
他很不放心地环绕四周,发现隔间的入口除了隔音帘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尤无限担心保障不够。
范书遇点头:“我能保证。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被外人听到,我也不会传播。”
“你又要说你以你的名义担保?”尤无限问。
范书遇扬眉:“如果你需要,也可以。”
尤无限摆摆手:“算了算了。”
他很紧张,肉眼可见地紧张,手不停地搓着,来回翻滚,手指用劲,指尖都发白。
范书遇并不着急,他给尤无限倒了饮料,把杯子往前一推。
尤无限就在这个时候,好像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张辉,就是偷内裤的那个男人。五六十岁吧,你还有印象吗?”
范书遇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他没想到,尤无限居然是起了这么个话头。
“有。怎么了?”范书遇不动声色。
他也不纠正尤无限,说那名男子本名其实不叫张辉,而是窦良辉。
即使能明确尤无限的身份和立场,范书遇也觉得没必要告诉尤无限真相,肺城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不用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尤无限屈指挠着自己的脸,说话结结巴巴:“其实....其实我,我说谎了。学院确实,确实有人偷内裤,但不是他。”
不是他?
范书遇点头:“然后呢?”
“我.....”尤无限忽然深呼吸,然后一吐为快,“你知道吧,藏金阁有负责遗物递送的业务。我母亲过世得早,父亲不知所踪,家里只有管家在,我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管家陪着的。不过,藏金阁每年都会给管家打二十万的庸币。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钱。”
尤无限抿唇,支支吾吾,“我不是说最近缺钱吗,因为,因为有一次我在房间听到管家打电话,问藏金阁的人,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收到打款,藏金阁的人说,业务暂停了。管家手头上的钱慢慢花光,已经不太够开销,如果我再这么大手大脚地挥霍下去,又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我可能要喝西北风了。”
“我可不想到时候把自己在天空之城的岛屿都变卖掉!”
“所以听到这件事情我很震惊,也害怕。”尤无限脑袋就差埋在胸口里,“后来我自己想方设法联系了藏金阁,阁主告诉我,这个业务不是遗产打款,而是基金。业务暂停的原因不是因为账户没钱,我父母留给我的钱足够我挥霍后半生,而是因为合作给我打款的金主账户没有进行续约活动。”
“基金需要项目合伙人三年一次进行续约,如果有意外转换成遗产打款,需要金主自行申请。”
“于是我问藏金阁阁主,给我设立基金的金主到底发生了什么,藏金阁说无可奉告。”
尤无限面色苍白:“我想让他们去查,毕竟藏金阁能直接对接到那个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的父亲,又或者是别的谁。”
“然后......”
范书遇听得认真。
尤无限又深呼吸一口,才继续:
“然后...然后藏经阁阁主告诉我,如果我想让他帮我查金主的身份和近况,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要我来找你。并且要我守口如瓶,如果说出去,藏金阁会要我的命。”
什么?
范书遇一愣。
他眼睛微微眯起,神色立马和方才的散漫不同,变得意味深长又严肃。
尤无限:“阁主说,让我雇佣你,随便找个理由让你去庸城高等学府。然后,他还给了我张辉的信息,让我给这个人写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他在那个时间去宿舍楼,某间宿舍外的晾衣区有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和张辉的碰面其实是我一手策划的。不对....不对。”尤无限梗着脖子,“是藏金阁阁主一手策划的。”
“实际上真正偷内裤的人并不是张辉,我们学校上个月已经抓到内裤贼了,是大一年级的一个男同学。他被处分后在停学阶段。”
尤无限说完使劲打量着范书遇的脸色。
这个信息量让范书遇相当意外。
“我说完了。”尤无限收声。
范书遇消化了一下,问:“那现在呢,藏金阁阁主告诉你,给你设立基金的人发生什么了么?”
尤无限一僵,表情变得落寞又寂寥,“阁主说还在查。”
“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
尤无限立刻拍自己大腿:“不会的!藏金阁在庸城的地位很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庸城人人都称赞藏金阁。他们的业务很广,神秘莫测,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连监察局都和藏金阁有过合作!而且阁主他有什么必要骗我?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藏金阁阁主虽然神秘,可他的口碑一向很好,不然藏金阁怎么能在庸城活动这么多年。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因为,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好查。”
“你见过藏金阁阁主吗?”范书遇问。
尤无限摇头:“没有,我们联系是用的地坛。”
范书遇伸手。
尤无限一抖:“干啥?”
“把他的账号给我一份。”范书遇直截了当。
尤无限犹犹豫豫:“这不好吧?...这个,他账号等级才一颗星,一看就是临时创建的,你就算找也未必找得到人。”
“试一试,万一呢?”范书遇扬眉,笑。
尤无限于是从自己裤兜里拿出手机,在地坛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找到个头像全黑,信息卡完善度0%,等级为一星的账号推给了范书遇。
“那你怎么确定这就是阁主?”
尤无限挠挠脑袋:“因为这是藏金阁电子猫给我的呀。”
“好。”范书遇点头,他点进去,按了请求添加好友的按钮。
尤无限说完,感觉身上的担子都轻了许多。
但对话却还没结束,因为范书遇忽然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尤无限,眼底有笑意,很清澈,看上去没有恶意,说的话却让尤无限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那我能冒昧地问一问,你的母亲是谁吗?”
尤无限如鲠在喉。
“我,我不能说。”
“那你知道你父亲是谁么?”范书遇又问。
尤无限皱眉,苦恼地搓着手:“其实我可能....知道,但是我,我现在还不想说,可以吗?”
范书遇两只手捻着自己手机,一转,塞回衣兜里,点头:“行。也够了。明天我会出发去新中城。祝我好运?”
尤无限眼睛慢慢瞪大。
“如果我有机会见到藏金阁阁主,我会帮你问一问具体情况。”
“真的?”尤无限咬紧下嘴唇。
“真的。”
尤无限笑了,嘴角咧开,呲着个大牙:“好!”
“祝你好运,书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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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窦良辉果然没偷人家内裤。
他没有这种癖好。
范书遇想起在松塔山上,莫岚给自己的提示,他说过,他认识的窦良辉不应该是偷鸡摸狗的人,而是个正人君子。
能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把所有重担都挑在自己肩头,还不让窦章涉险的人,确实也不像会偷内裤的猥琐小贼。
等尤无限偷偷摸摸地打量四周,见没有人躲在隔间附近偷听,才走出去后,范书遇坐在隔间内的沙发上,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
滑板被范书遇搭在隔间的墙面上。
他转了会儿打火机,重新拿出手机,皱着眉,低头翻找消息列表。
地坛,这个庸城内最大的社交平台上卧虎藏龙。
藏金阁阁主不愿意露真容,却愿意和尤无限在地坛上交谈。
他不怕尤无限调查么?
如今庸城四处都是黑客,顶级黑客说不定就在监视着地坛的动向,阁主不怕自己的ip地址暴露么?
还是说,对方根本不会有这种顾虑,因为他绝对不会被找到?
范书遇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多想法,忽然地,手机震动了下。
他垂眸。
界面上显示了一行字:
“恭喜,您的好友申请已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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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五分钟,范书遇都看着这个聊天窗口发呆。
对方的头像是全黑,但地坛状态显示他在线。
在线,但没有给范书遇发来任何信息。
范书遇反手就把这个人的资料卡又推给了窦章。
【最讨厌的人:?】
【最讨厌的人:什么东西。】
范书遇敲字:“据说皮下是藏金阁阁主。你能查吗?”
窦章回得很快:
【最讨厌的人: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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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邢千婳站在楼顶。她的剑立在自己身边。
“叫我回去?现在?”邢千婳看着自己脚边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男人露出惊恐的表情,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本来想咬舌自尽,可嘴里被邢千婳塞满了硅胶,她的剑还在淌血。
“任务还没完成。”
邢千婳道。
电话里的人声音细软,微微叹气:“嗯,立刻马上回来。”
“行。”邢千婳懒得多问,她握住剑柄,甩了两下,血液便飞溅到男人西装革履的外套上。
“撤。”邢千婳冷呵。
周围的黑影们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站在天台边缘,冷然而立,有的则盘腿坐着,嘴里叼着根烟。
“是。”他们齐刷刷地喊。
于是,不到十秒的时间,原本看上去还黑压压一片,人满为患的大楼楼顶便只剩下邢千婳和地上被绑成粽子的男人。
“听说你最近在调查纵横。”邢千婳笑着后退,“这次你命大。不过,你最好别再试图挑战纵横的底线。”
“再会。”
邢千婳后退到边缘,忽然往下一躺!
她猛地从高空坠落!
男人发出“呜!——”的惊呼,他一边蹭着地面,一边摸爬滚打地来到边缘,低头看,却发现邢千婳已经坐在了飞车上。
她带上鸭舌帽,摘掉沾染了男人血迹的外套,丢在副驾驶座的座位靠背处。
开车的男人很年轻,看上去年龄没有邢千婳大。
只听一声轰鸣后,飞车便消失在高楼大厦之间,沿途还撞了撞虚拟电子蓝鲸,装出一波带着流纹般的虚拟碎屑晶片。
紧接着那创口又复合,蓝鲸继续生龙活虎地徜徉在高楼缝隙内。
这挑衅的方式带着股洒脱,和强势。
彭以梵驾车技术日渐娴熟。
一道温暖的触感自头顶传来,彭以梵下意识要骂人,抬眸的时候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邢千婳。
他表情一变,连带着眼底的情绪都柔和下来:
“姐姐。”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碰他的脑袋,谁碰谁死。
但是,邢千婳可以。
后头几个部下坐在车尾聊天,邢千婳站在过道处,低头在和蜜糖发消息。
副驾驶座的男人和彭以梵熟,勾肩搭背。
“给我点根烟。”彭以梵啧了一声,拧眉,面色不太痛快,并且躲过了男人的勾搭,命令道。
男人嘴角抽了抽,应了声好,便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来烟盒。
歘——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彭以梵等了几秒,却没等到烟,他皱眉在调整飞车速度,声音不耐烦:“你他吗的磨磨蹭蹭什么?”
话才刚说完,彭以梵的嘴里就被塞了烟,堵住了他的话。但他余光瞥见,这手指细长,指尖带着粉,涂了甲油,还有一股香水味。
彭以梵愣了愣。
他在驾车转弯的空隙侧头,看到邢千婳站在自己身后,手搭在座驾靠背上,手腕白皙,指尖离开烟身,散漫地垂落在自己肩侧。
周围的人都感觉得出来,彭以梵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在纵横内走到哪都跟个炮仗般一点就燃。
所以,最近没人敢惹他,都跟大哥一般供着。纵横内部有传闻,说泪要重立三大了。
连如清空出来的位置,泪觉得还是得要有人来补上,只有蜜糖和青鸟的话,人手不够,而且底下管的人太多,也看不过来。
大家都在猜测,彭以梵会不会被分出去,成为第三位。
不过,纵横内部的罪犯在交流的时候,讨论的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是,为什么三大全都是女人。
邢千婳是三大,他们服气。
如今的纵横,除了泪,没人能打得过邢千婳。
但是,顾衫蕊为什么是三大?
硬要说,她黑客技术牛逼,那也行。底下的人多少也会服。
可连如清坐上三大的时候,当初纵横是一片谩骂声的。因为她论聪明才智比不过顾衫蕊,论武力比不过邢千婳。可泪居然提拔她。
现在这个位置总算空出来,这些高危罪犯们都很想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
彭以梵,是三大补位的头号人选。
而大家都知道,彭以梵喜欢邢千婳。
他们也猜得出来,彭以梵为什么不高兴。
如果他真的做了三大,就没办法一直留在邢千婳身边了。
泪会让他单独带队出去做任务。
他想保护邢千婳。
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众人只当没看见方才发生的一幕,眼观鼻鼻观心,要不就低头玩手机。
彭以梵吸了口烟,吐出烟圈。
“谢谢姐姐。”
邢千婳眉心微拧。
按照以往,彭以梵这会儿应该开心才对,但他表现出来的生冷让邢千婳意识到,小狗也会闹脾气。
彭以梵此刻就在闹脾气。
邢千婳单挑了一侧的眉,她收回手,没再多做任何举动。
彭以梵感觉到肩侧的力消失,他差点就要回头喊人,可紧接着又强忍冲动,硬生生憋了回去。
.....必须要让姐姐知道我真的很不高兴。
然而,后头传来邢千婳和别人聊天的声音。
“青鸟大人,boss有什么指示吗?我们为什么着急要回去?以前还没有任务进行到一半被强制召回的情况呢!”
邢千婳在不杀人的时候都挺好说话的。
她语气带笑:“是吧?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前头。
彭以梵的脸色渐渐变得更臭,他脚踩油门,车开得更快。
甚至在某个瞬间,他的脸上划过委屈巴巴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