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书遇叹了口气。
他贴着自己脸侧的手俶尔放下,余光如幻影的点点光圈内,窦章逆着灯火,黑发被风吹至脑后。
开啤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窦章正在用启瓶器和匹诺曹较劲。他手指比范书遇长,手掌也比范书遇大,毕竟身高和骨架就摆在那。
范书遇能看到霓虹灯的光照射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窦章吊着瓶盖,伸手递过来。
接着,窦章手一抖。
他眼睛慢慢等大,看着范书遇没接啤酒瓶,反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窦章声音低沉了点,带着愣怔。
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窦章睫毛一抖,不可思议地看着范书遇用泛着红的指腹在轻轻捏着自己偾张的血脉。
窦章眸色一暗,反手压下,把不安分的手攥进自己掌心。
“范书遇。”
被含着警告意味的嗓音喊了名字,范书遇只是问:“疼吗?”
窦章一愣。
“先是和发财交涉,差点被它身体主导权,后是被陆二狗的池核波及,硬生生吐了口血。你说这是你自己做的,黑客用精神体都会像你这样么?”
范书遇双瞳剪水,在霓虹灯光里,窦章的脸凝在他琉璃般的眼眸中,范书遇轻声细语的问话像抚琴的手指,微微一拨就涤荡了心弦。
窦章把人的手压在天台地面,磨砂手感在掌心印了小石印。
“其实不会。精神体实力越强,级别越高,使用程度越深,对宿主的影响也就越大。”窦章眼眸仿佛能把范书遇的灵魂给攫取出来,他看得认真,“我不想骗你,所以如果你问,我会跟你说实话。”
“发财它比任何精神体都难操控,因为它是母脑的一部分。我在制作简易池核的时候为了困住陆二狗和监察局内其他人,把十五层往上都包围,而陆二狗成为核心的一瞬间,发财的能量场和真正的池核对碰,它毕竟是‘冒牌货’,所以敌不过,同样,我作为宿主一定会承担一部分的损害。”
“但我真没事。不骗你。”窦章拍了拍范书遇的手背。
范书遇嘴唇一动。
“那能不用它吗?”范书遇问。
他想起林为洵告诉过自己的,窦章封印了发财整整三年。
窦章一向是舍不得拒绝范书遇的,但在这个问题上窦章很反常地沉默。
范书遇收回手。
他接过窦章递来的匹诺曹啤酒,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了两口,末了弓起手腕,擦嘴角残留的酒渍。
“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窦章顺驴下坡地问。
范书遇笑了下,他似乎真是认真想了想。
“王梅现在处境很危险,全城都知道监察局易主的事情,我们主导并且参与这场洗牌,会引起各方人士的注意,你我以后都不仅仅是赏金猎人了,我们会成为眼中钉。”
范书遇手撑在大腿两侧,看着脚底在翻转的小鲸鱼,虚拟鲸鱼的肚皮白花花,看上去很有弹性。
“但我们还好,我们有底牌。”
“王梅呢?”范书遇侧头看窦章,“你不是说给王梅准备了礼物吗?”
“我已经给她了。”窦章扬眉。
范书遇眯眼,似乎很感兴趣,“送了什么?”
“或许.......是能保她命的东西?”窦章托着尾音,有些漫不经心。
范书遇却道:“我也送了她一样东西。”
“什么?”这在窦章意料之外,他瞬间挺直后背,饶有兴味,“你送了什么?”
范书遇挑眉,不动声色地看着窦章。
窦章瞬间明白了范书遇的意思,他笑:
“行,我先说。”
“王梅要当监察局局长,第一步是要夺取监察局的权限,取得监察局内所有监察官的信任,并且要让他们信服。这一点她已经做到了。”
窦章拧了拧手腕,“陆二狗亲自把权限牌丢给了她,现在监察局内的重装机甲全部听命于王梅,小优检修后被重新启动,直属系统缔结着王梅。”
“但是这之后呢?”
范书遇淡淡:“在这之后,王梅要面临的就不是监察局内部,而是庸城大众,以及最重要的机构。”
“——世心塔。”
“对。”窦章打了个响指,“监察局负责管理庸城治安,它是中央批准的正规机构,比女子健康福利院更高级,职能也更重要。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是绝对不可能脱离世心塔而存在的。所以,王梅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要怎么给世心塔交差。”
“据我所知,王梅已经收到了世心塔的邀请函。对方十分文明地用了‘请’的办法,指名道姓要王梅去世心塔内跟中心指挥官解释监察局内部动乱一事。”
“王梅杀了陆二狗,这是不争的事实。但陆二狗成为了核心,杀他是必然结果。王梅可以利用这点来周转,可她能瞒得过世心塔吗?”
窦章问:“世心塔只需要随便抓一位监察官过去就能问出来当天发生了什么,不管陆二狗有没有成为核心,都是王梅有谋逆之心在先。光是这一点,就够呛。”
“在葛云央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把偌大监察局揽为囊中之物,王梅又没有过硬的后台,她不像江阵弦,是江家的独子。背后有一整个财阀支撑。”
“我们必须成为她的后台。”窦章道。
范书遇平静地和窦章对视。半晌,范书遇点头。
他同意窦章的说法:“即使我们没办法直接帮助王梅,但也可以给她创造后台。”
“所以...”窦章笑,“我给王梅送的是世心塔很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范书遇问。
窦章道:“三方鼎力,世心塔为首,肯定会想办法掣肘监察局和公司,他们具体用什么办法,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世心塔现阶段最需要什么。”
“还记得吗,前几天母脑出了bug。小百灵鸟给我弄到了情报,我大概知道bug在哪。于是,写了套程序赠送给焦头烂额的指挥官大人。”
范书遇瞬间紧绷,他几乎是一个弹射直起背!
“这很危险。”范书遇皱眉。
窦章竖起手指,笑着示意范书遇听自己说完:“王梅是聪明人,你放心吧,我教过她要怎么说。她不会暴露我的身份。庸城的人才太多,如果要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的。而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如果只是排行榜第九的我都能让葛云央忌惮的话,那泪,草木,黑客排行榜前五,大概早已被葛云央赶尽杀绝。”
“在我们还有价值的情况下,葛云央不会轻易下凡去铲除蝼蚁,他和他的世心塔已经自诩清流很多年。”
“那你呢,你给王梅送了什么?”窦章歪了歪脑袋,眼底充满兴味盎然。
见他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范书遇叹气。
窦章行事风格从来嚣张。
范书遇想了想,说:“江律师告诉我一件事。”
“监察局里有公司感兴趣的东西。是.....”
“江老爷子的骨灰和遗物。”
什么?!
窦章震惊。
“你说江阵弦的爷爷,公司真正意义上的创始人?!”
“对。”范书遇点头,“这话是江阵弦亲口和江柔爻说的。”
“为什么公司会同意监察局的请求,停产了一个月的仿生人?放着大窟窿的流水亏空不谈,公司又凭什么任由监察局摆布?”
“江阵弦想拿回他爷爷的东西。”
“很想。”
“人这一生总是有几个独属于自己的执念。”
窦章觉得夜晚的风是真狂,吹得他分明皮肤是冰的,可血液却忽然热起来。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王梅。她知道要怎么做。”
“但窦章,那是葛云央。是比陆二狗乃至陆平渊都更危险的人物。这点雕虫小技蒙不住他。”
范书遇神色认真。
窦章点头:“是。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只能硬碰硬。”
其实范书遇心里很清楚,他们是在兵行险招。
如果没有用,王梅会丧命。
范书遇意识到,还不够。
他们站得还不够高,权柄还不够大。
所以....
范书遇目光坚定起来。
镇卫联盟,他们,必须拿下。
*
监察局顶层。
深夜,王梅却没回家,她在监察局整理资料,并且浏览陆二狗电脑上的记录,一看就是一整天。
自王梅收到世心塔邀请函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她除了在抓紧时间忙碌以外,其实也在等待。
果然,夜里一点,庸城的地下场所很热闹,空中轨道的飞车也不少,但街道却人烟稀少。这个点出门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走在路上还是挺危险的。
王梅听到停机坪里传来巨响,是直升机落地的声音。
她见过陆二狗是怎么乘着飞车回来的,可这次,来接她的居然是直升机。
王梅站起身,关闭电脑,小优身上的补丁很显眼,此刻它蹲在角落里打瞌睡。
王梅没有惊动小优,自己对着全身镜整理了一下衣着,又用纸巾擦拭自己胸前的金属铭牌。
独属于局长该有的金光在铭牌上闪烁,她的名字是方正楷体,铭牌后方纹了花纹。
把铭牌擦得锃光瓦亮,王梅抬脚,搭乘云台,来到轰鸣声四起的停机坪。
她看到直升机上跳下来个人,直升机机身有巨大的丁香花图案。
“王梅女士,请。”来人冰冷道。
他伸手鞠躬,做邀请动作。
王梅跨步上了直升机。
空中轨道不少飞车都发现了这架直升机的身影,在夜空里它如同庞然巨物,吞噬着黑云。
王梅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多冷汗。
她反复在脑子里训练自己将要说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梅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这塔的四周悬浮着圆球,五颜六色的光圈环绕在塔身附近,从高空俯瞰,世心塔的形状如同一朵垂头的丁香,艳彩夺目,美丽里带着危险。
前头的人坐着的人却忽然回身。
“抱歉,女士。指挥官大人交代,您必须戴上这个。”
他伸手过来,掌心居然躺着黑眼罩!
王梅怔住。
“女士?”男人提醒。
王梅这才回神。
她了然,动作干净利落,直接把眼罩戴在鼻梁上,这眼罩甚至不需要她自己系,也不需要打结,当触碰到王梅肌肤的瞬间,眼罩便直接焊死在她眼睛前。
王梅皱眉,试着伸手去拽,发现拽不动。
“女士,为了世心塔的机密和安全,您在抵达指挥官大人的办公室前,不允许摘掉眼罩。请您谅解。”
王梅心一沉。他们虽然嘴上说着不允许,但实际上根本没给王梅动手的机会。
因为眼罩单靠自己已经摘不下来,恐怕需要什么密码或者指纹解锁。
于是,王梅的视线陷入一片漆黑。
*
“请跟我来。”前头的人开口。
王梅听到直升机降落,周围慢慢安静。
她看不见,于是被人按住了肩膀,牵引着她朝前走。
王梅没有乱动,她知道自己现在只需要摆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就好。
“啊。请等一下。”后面的人又说话。
王梅便顿住。
紧接着,她感受到自己的头皮猛地被一扯!
王梅的心瞬间悬起来。
后头的人拔掉了她的一根头发,声音带笑:“抱歉,女士。进世心塔不允许私自携带窃听器。”
此话一说出口,王梅的身体便凉了半截。
然而后面的人没有要继续为难王梅的意思,也没有大发雷霆质问王梅为什么带窃听器,他好像只是按照规章制度,确保带进世心塔的人是安全的。
王梅脑子飞速转动,她听到周围有很多窸窸窣窣的动静,听力感官被无限放大,各种嘈杂的,不同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
只方才那人的动作,王梅就感觉到了。
世心塔和监察局不是一个档次的。
陆二狗发现不了的窃听器,身后这人居然能精准地拔出来。
王梅抿唇,额头渗出冷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的流逝仿佛逐渐变得迟钝。
等她终于被摁住肩膀,示意别动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围安静得吓人。
王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是凭感觉,认为自己应当是到了办公室。
“日安。”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
王梅脑中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垂在腿侧,一动不动。
男低音,沉闷,沙哑,浓厚的倦意,拖沓的语调。
语者自我介绍道:“王司令。嗯......不对。王局长。久仰.....大名。”
“我是葛云央。”
这两句话他说了快半分钟。
王梅心跳变得有些狂乱,但她只一个深呼吸就镇定下来:
“日安,葛指挥官。”
男人低低地笑,说话还是懒洋洋,宛若三天没睡过觉:
“你.....比我想象得更沉稳一些。王梅小姐。”
“....谢谢。”王梅喉头一紧。
“知道今天喊你来,是为什么吗?”他慢腾腾地问。
王梅也不是常人,在如此暗藏凶险的环境里,她还走了神。
此刻她想的是,这位指挥官大人基本不在庸城露面,媒体也不敢报道他的事情,可真正听到此人说话,只觉得很像树懒。
慢。
太慢了。
慢到王梅都要重新回忆一下,才能连起来葛云央到底说了什么。
是因为累么?
在这个世心塔里,究竟有多日理万机,才能累到这个地步?
“嗯?”男人鼻音很重。
王梅这才回神,她点头:“知道。”
“监察局例行汇报工作。”王梅说。
“哦?”他好像不是很满意。
王梅顿了顿,继续:“以及,向您解释监察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王梅小姐。”葛云央开始了他很慢很慢的问话,“你应该清楚,监察局局长是谁,不是你来决定的,是我。对吧?”
虽然慢,可字字都令人胆寒!
“你用什么手段上位,我心里一清二楚。原本监察局好端端地在维持庸城治安,我也算满意。被你这么一搅,我倒是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尾音陡然上扬。
因为看不见对面人的表情,王梅只觉得这声音忽然从左耳到了右耳!温热的呼吸如羽毛撩刮耳廓。
王梅浑身都僵硬,她后知后觉,葛云央这是来到了自己身边。
“很可惜。我跟陆二狗关系.....不错来着。”他道。
王梅抿唇。
葛云央似乎是细细打量着王梅的表情,半晌他才托着尾音道:
“王梅小姐,实话告诉你,你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世心塔。”
“......”
葛云央:“监察局原本是我的狗。而你....是一头狼。”
王梅这会儿却出奇冷静。
她淡淡:“我以为您会欣赏狼。”
“....哦?”葛云央又哼了一声。
王梅:“您欣赏有野心的人。只要这个人愿意为您所用,其他的,可以无所谓。”
“你为我所用?”葛云央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王梅不管不顾,继续:“我要的是监察局的权力,要成为万人之上。而你需要一条狗帮你拴住庸城的治安,我可以做到。”
“你听我的?”
“我听您的。”
“你能给我什么?”
“....我知道监察局手里有公司的把柄。”
“哦.....?”葛云央的第三声哦里带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然后呢?”
王梅继续:“我能解决您的烦恼。”
“比如?”
“我能修补母脑的bug。”
葛云央好半天没说话。
王梅以为自己要站在这办公室立成一尊雕塑的时候,她耳后的接口却忽然被塞进去某个东西!
“当——”
古怪的敲击音在王梅耳畔回响!!!
“王梅,其实你知道你这两句话根本没办法说服我。但我承认,看到你这幅不怕死,硬着头皮也要上的姿态,我很愉悦。这说明你发自内心地敬畏我。”
“以及,我想仅仅凭借你的本领,你还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两件事,什么握住公司把柄,什么修补母脑bug。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你支招,或者你也可以猜猜看我到底知不知道。”
“更甚至,我懒得追究是谁漏了口风,传出去母脑出问题的信息。”
“究其根本,即使你今天给出更能吸引我的东西,我都不会答应让你做局长。但是,你确实对我有用。刚才塞进你接口的玩意,叫象物。铸鼎象物。”
——收九州之金,铸九鼎而象百物!
“所以,王梅小姐。”
“欢迎进入权力的世界。只要你听命于我,服从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们来享受这世间最有趣的东西——玩弄人心。”
“从此刻开始,你就是世心塔的走狗。是我葛云央的忠犬。”
王梅的脸上抵触到布料,是手套。
她感受到面前人的威压,那只手充满疼惜地在她脸上流连忘返,随后,王梅忽然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她口腔内充满血腥气......
葛云央大力一掐,把王梅的下巴拽得脱臼!
以及,王梅嘴唇被自己牙龈内溢出来的血给浸湿。
她浑身胆寒,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葛云央突然松开她的下巴,戴着手套的手指撬开她贝齿!
王梅的牙龈被大力挤压,葛云央从她右下方的口腔内捏出来一颗牙齿。
指挥官声音慵懒,拖沓道:
“王局长。该改头换面,去旧迎新了。”
痛感把王梅的神经都给打散,她只觉得脑子混沌,全身都麻痹僵硬。
太痛了.....
她强忍着尖叫出声的冲动,在心里低低地骂了一句。
草。
*
天台,楼顶。
范书遇喝了半瓶啤酒。
他发现身边半天没动静,于是扭头去看。
窦章方才站起身,去甜心宝贝上拿了吉他。
他们这次来观夜景,是范书遇开的车,窦章的小黑被停放在飞行公寓的花园内。
这会儿,窦章站在甜心宝贝边上发呆,看他的表情,范书遇大概琢磨得出来,窦章是在和发财交流。
男人终于回神,朝范书遇走来。
窦章利索地坐下,手里抱着吉他。
“教我吧?上次你在松塔山上给我写的曲。”窦章笑。
范书遇一时间没动。
窦章用手指勾他:“快。”
“天亮以后,庸城又要变了。”
范书遇闷闷地扫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接过吉他,示范给窦章看。
地下酒吧的镇场吉他手名不虚传,范书遇回忆了下,开始给窦章复盘那首曲子。
弹到一半,范书遇渐入佳境,而面前的人却忽然伸手。
范书遇看到,自己胸前的上衣口袋里别了一束蓝色妖姬。
“为我心爱的吉他手献上花束。”窦章笑。
念诗般。
范书遇金发被风吹起,荡落在手背,在白弦,在窦章心口,黑发在琉璃眼底打下一层阴翳,窦章凑过来和范书遇接吻。
范书遇扫弦的手便一顿,慢慢地绕到窦章腰间,是借力,也是接纳。
*
夜更浓稠的时候,发财从手腕打出蓝光,虚拟屏幕便横在他们面前。
寒风吹得范书遇脸有些痛,窦章一下一下把他的金发绕在手指上,爱不释手地把玩。
屏幕的画面上是一张照片。
歪脖子树,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的小窦章。
还有身边也在笑的窦良辉。
“在肺城拍摄的。目前我们唯一拥有的,这座城市残留的影像。”窦章颔首。
范书遇怔怔地看着豆大的窦章,也是黑发,可模样不如今日般锋利,更多的是稚气。
“看不到你的眼睛。”范书遇忽然道。
窦章一愣。
“嗯....”他无奈笑,“是看不到。怪我笑得太开心了?”
范书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怪我的意思?”
范书遇:“意思是希望即使拥有一眼双瞳,你也能无忧无虑,平平安安长大,再像这样开怀地笑就好。”
窦章怔住,风起时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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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书遇伸手摸到自己藏在衣领下的项链。项链的形状是肺城的图标。
明天,监察局要举行陆二狗和陆平渊的葬礼。
松塔山的烟花宣告了莫岚和木小七等人的死亡。
关于肺城的一切,真的没有人再记得。
范书遇摩挲着这枚项链,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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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