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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维空间之外。
池核诞生,可这个池核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监察局第一时间得到了通知,说是新中城爆发了一个池核,但位置偏僻。
欧包想带队去除核,上头的命令却下来,让他原地等待。
“啥??原地等待??”欧包瞪眼,他不顾阻拦,搭乘传送台上顶层,叩响王梅的办公室大门,“王局,什么情况?”
“从来没有池核诞生但是监察局不去清扫的情况吧。”
欧包皱眉想要一个解释。
王梅坐在昔日陆二狗做的位置上,她看着电脑屏幕,眼睛都没抬一下:
“放心。”
“范书遇他们在池核里,能解决。”
“啊?”欧包这下彻底愣住了,眼神逐渐暗下来,“这不对吧。”
他立刻发现有蹊跷。
从池核诞生到王梅的反应,再到范书遇窦章恰好在池核里,这会儿又是新中城的战力大赛.....
欧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但只要有,就能把这些事件串联在一块。
王梅叹口气,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文件,正色:“这个你看看。”
欧包狐疑接过。
看了几秒他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王梅目光严肃:“这是新中城杨指挥官跟本次监察局的秘密协议,只要没有人员伤亡,我会默许。”
“为什么?”欧包不理解。
“监察局的目的是为了还城市一个稳定的治安。以及,监察局这些年最针锋相对的组织,是纵横。后来虽然出了画屏公会,但规模不如纵横,恶劣的兴致也不如纵横。”
“我想知道纵横背后的操控者到底是谁。”王梅声音铿锵。
“突破口呢?”欧包眼底划过精光,盘算,“这次计划对纵横有什么影响?”
王梅露出一个笑。
她淡淡:“我觉得纵横三大有可能和泪离心。”
*
藏金阁。
小百灵鸟接待了一位贵客。
也是他用南瓜马车请来的。
只不过来人轻车熟路,明显不是第一次。
“指挥官。”小百灵鸟恭恭敬敬地对着杨槐弯腰。他脸上戴着面纱,不以真容示人。
杨槐一身正装,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此人内里不凡,腰间挂了一串钥匙扣,钥匙扣上有一个小金锣。
这是杨槐的武器。
他问小百灵鸟:“阁主,好久不见了。事儿成了吗?”
小百灵鸟点头:“东西我都给出去了。放出去的探子也告诉我,一切都在计划中。”
杨槐笑起来:“那就好。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你就这么肯定一定能成功?”小百灵鸟叹气,“指挥官大人,您要知道,这可是池核。一旦不注意,就会扩散,到时候会出现挽救不了的局面。”
杨槐:“如果成大业必须伴随着必要的牺牲,我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小百灵鸟皱眉,没说话。
这世道险恶,但偏偏人才辈出。
命运压不垮这些人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道。小百灵鸟自己都深陷因果里,有自己执着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他今天站在这,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杨槐的行为。
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
“好吧。”小百灵鸟叹息一声,“我们再等一等。”
“你的电子眼看不到她们么?”
杨槐双手背在身后,笑:“看得到,正是因为看到了,我才过来的。我让电子眼带着她们去旁支山了。”
“要多久能到?”
杨槐顿了顿,“几分钟后。”
*
三维空间内外的时间流逝并不一样。
此刻空间内。
范书遇看着深夜里的柳八坐在地上点灯,她背书都是不出声的,默背。
天亮以后,柳八照例去上学。
她好像每天都有很多烦恼,只要头发稍微长了点就会被柳正按在柳宅的院子里剃,一定得剃个精光。
等大家都长大了些,柳八顺理成章地成为村子里的怪人,同学都在背后议论柳八,说他很古怪,柳八身边也没有再围着好奇他铁剑的人。
不过,她身边一直有个身影,就是沈梦娣。两人一直都是好朋友,无仙村只有一个初中,她们同班上了三年。
邢千婳十五岁的时候,在某天终于支撑不住了。
少年人长大,青春期心里的情绪藏都藏不住,加上,学校当然有生物课。邢千婳的成绩很好,在整个村子里都好得惊人,让来支教的老师赞叹不已。
老师说,邢千婳只要好好学,将来说不定能进庸城高等学府。
不过,邢千婳家境不太好,柳正不仅是为了求药求仙把自己的家底败了个精光,还时不时地要被邢延康摆上一道。
邢延康赌博经常输钱,但他不是一直输。
如果一直输,柳正就不给他资金了。
偏偏邢延康偶尔会赢一票特别大的,大到能让柳正眼睛冒光。他渐渐地和邢延康成为了合作伙伴,如果邢延康赢钱,柳正也能赚回本。
但是柳正身体出问题后,邢延康怎么赌钱,柳正管不着了。
毕竟他垂垂老矣,邢延康虽然腿脚不方便,可还是身强力壮。
柳家四分五裂,嫁出去的几个女儿都惨死在旁支山。
那恶霸是旁支山村长的儿子,听说五年间娶了四十多个老婆,没有一个活着从宅子里走出来。
柳七的死讯再传回来,张四华和柳宅的下人都皱着眉,在聊天。
“又死了?”
张四华攥着衣袖:“是。”
下人:“老爷时不时疯了啊,明知道那家人是变态,怎么还把姑娘们往那送?”
“老爷缺钱。上个月好几个人没收到打款,都打算跑路了,在这干不下去。”
“华子,你不走啊?”
张四华:“我在这待了十几年,习惯了。”
“哎哟。你可别习惯。柴火间那个...就剩半口气吊着,你看她那眼睛,都一大一小了,皮肤也全部溃烂,脚上都是烫伤。老爷也病着,天天咳血。当年柳书记的名号在村里多响亮啊,现在宅子里还有个赌鬼,就是夫人的哥哥,那家伙在赌场也欠了好多钱,没还上,昨天还有人来家里讨债!”
“华子,咱们一起走吧?”有人撺掇。
张四华摆手:“要走你们自己走,我没那个想法。”
他转身要进院子,却听到脚步声响起,张四华心惊肉跳,立刻追上去,在树影里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柳八。
张四华站在原地表情僵硬。他没想到刚才的话居然都被柳八给听了去。
别的还好。
柳七也死了...这事儿原本不应该这么早让柳八知道的。
因为,战力大赛在即。
*
傍晚。
柳八一个人从学校里走出来,后头的人堆里挤出来个瘦小的身影,急匆匆地喊:“小八!小八,你等等我呀....”
沈梦娣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据说她家里人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打算十八九岁就把女儿嫁过去。
柳八置若罔闻。
沈梦娣着急:“小八!”
两人来到巷内,沈梦娣的声音就不自觉地大了起来:“你干什么呀小八!你是在生气吗?”
“我做错了什么?”沈梦娣好像很珍惜和柳八的友情。
虽然在邢千婳心里,她踌躇摇摆,根本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还是打着朋友的旗号,在暗恋名为“柳八”的男儿。
所以邢千婳总是跟沈梦娣若即若离,在每一次的犹豫里她都没有勇气和沈梦娣说清楚,说清楚自己身上这个秘密,这个弥天谎言和残忍的事实。
她还束胸,原本女孩发育得就快,可是被柳正这么一压抑,光看邢千婳身姿,确实像个男生。
邢千婳刚刚得知自己最后一个姐姐也惨死在旁支山,她心里烦得很,破天荒和沈梦娣发了火: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沈梦娣瞳孔微微颤抖。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邢千婳发火。尽管害怕,害怕和不解到手指都在抽搐,沈梦娣还是结巴道:“怎...怎么了小八,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邢千婳皱眉不说话,转身。
这个转身很干脆利落,沈梦娣见过无数次这样的转身了。
每次这样,都意味着柳八要把某些人划分为“陌生人”的阵营。她是个界限分明的人。
沈梦娣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只觉得很委屈。
于是眼泪啪嗒啪嗒地就从眼眶里掉出来,前头的人脚步一顿,惊愕地回眸。
沈梦娣用参差的衣袖擦着眼泪:“小八...我们不是朋友吗?”
邢千婳的表情出现裂缝,她有点忍不下去了。
“小梦。”邢千婳不再沉着声音说话。
沈梦娣听到她开口后,顿住,抬眸愣愣地看着邢千婳。
方才偏细的女嗓果然引起了沈梦娣的注意。
邢千婳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难堪,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遭遇的事情,也不确定要是说出来,会不会让这个秘密成为公之于众的笑谈。
更让她在意的是,沈梦娣会不会从此以后和她形同陌路。
明明除了家里的几个姐姐,邢千婳从小到大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和她关系亲近的朋友。
可现在姐姐们都死了。
邢千婳只剩下沈梦娣。
她发自内心地感觉害怕。
然而,前面刚刚还在擦眼泪的人忽然释怀地笑:“你是因为这个吗?”
“所以想远离我?”沈梦娣紧张地搓着手指,咬着嘴唇,“我...我其实知道。”
“....知道什么?”邢千婳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血液急速运转。
她死死地盯着沈梦娣的嘴唇看,有个答案要从那地方呼之欲出,邢千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结巴过,“...你知道、知道什么?”
沈梦娣似乎也不好意思开口,她犹豫了一下,走到邢千婳身边,很轻地说:“小八,我知道你是女生。”
“你没有告诉我,我觉得是你不想说,所以装作我不知道。”
“你...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困扰?”
沈梦娣目光带着涟漪,表情有些悲伤:“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以后就不烦你了。对不起。我....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和你聊天我很开心。我觉得你..你舞剑的样子很飒!无仙村从来没有出过你这样的人物,小八,你会成为很厉害的强者的。”
邢千婳鼻子一酸。
她忍着,朝沈梦娣走去。
沈梦娣忽然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上的人好像终于卸下来负担,把重量都压在了沈梦娣肩膀上,用额头抵着。
“小八。”沈梦娣很心疼,她当然知道如果自己发现的事情是真的,那眼前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都在经历着什么。
柳宅的事情瞒不住村里的人,多少会有风言风语,只是没有人怀疑过柳正生了个儿子的事。柳正看上去太喜欢这个儿子。
太为这个儿子自豪。
怀里的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沈梦娣以为自己的肩膀会传来湿润的感觉,可没有。
柳八坚韧到一滴眼泪都掉,她直起身的时候对沈梦娣说:
“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行吗?”
沈梦娣呼吸一窒。
她轻轻点头,扬起微笑:“嗯!”
*
两个少年人坐在草地上,邢千婳把玩着铁剑。
“不会划伤手指吗?”沈梦娣和她的关系更近一步,这会儿也不怕了,甚至还凑上来观摩邢千婳的剑。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剑在人在,这剑就是柳八的命根子。
这会儿,邢千婳却把剑端起来:“试试吗?”
沈梦娣面红耳赤:“我...我不会。”
邢千婳笑:“我教你。不会受伤的。”
沈梦娣看着邢千婳的笑脸,一下就看呆了。她接过邢千婳手里的剑,手上一下增添了力道,重得她抬不起手腕,好在有邢千婳帮扶着。
她给沈梦娣展示了最简单的身法,只是扎个马步来舞剑。
沈梦娣依样画葫芦地学,她在某个瞬间成功,并且不需要邢千婳的支撑就能利索地做突刺和腰斩的动作时,忽然热血沸腾。
沈梦娣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剑柄,这把铁剑并没有村子人口中说得那么厉害,只要用得好,它不会伤到自己。
“你笑什么?”邢千婳看着沈梦娣开心的脸,愣住。
沈梦娣摇头:“我只是忽然明白小八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练剑啦!”
“如果我从小就有机会接触剑的话,说不定我也能成为一名剑客。我觉得武器握在手里的感觉太酣畅淋漓了。”沈梦娣兴奋地和邢千婳交流着自己的感觉。
两人都笑得很开心,邢千婳拿起剑背手打腕花的时候,沈梦娣在旁边鼓掌,拍得两手通红,还作喇叭状比在唇畔大声喝彩。
太帅了。
沈梦娣想,小八太帅了。
邢千婳出了点汗后坐回原位,沈梦娣给她递上水:“小八,你的生日就快到了。十六岁的生日!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期待地问。
邢千婳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愿望?”
“我想参加战力大赛。我要拿魁首。”
这次不同以往,沈梦娣问:“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你喜欢练剑吗?”
邢千婳顿了顿,她眉毛轻拧。
沉默了很久后,邢千婳开口:
“我有想带走的人。”
沈梦娣心一跳,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才缓下来。
“是你妈妈吗?”沈梦娣问。
邢千婳笑:“看来这还真不是什么秘密,村子里的人肯定都传开了?”
“但他们都没觉得不对。他们说你妈妈是柳书记花钱娶回来的,柳书记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邢千婳点头:“我要带她走。”
“离开无仙村吗?”
“不。”
“离开新中城。蓝田区,红枫区,黄华区,随便哪里都好。如果我将来出人头地,我要带她住天空之城。”
这是邢千婳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平视她都和闷葫芦一样到处走,但是从不表露自己。
范书遇其实就跟她们一块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姑娘在聊天。
离开新中城。
这是个很远大的理想。
范书遇知道要离开新中城对原住民来说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他从莫岚的书上也能得到详细的文字记载。
上一位区域指挥官不是杨槐,那位指挥官给新中城所有人都定了个规矩,并且也获得了世心塔的首肯。
要想更改区域籍贯,首先要有固定的三十万庸币资产。
其次,要在新中城之外的城区有房子,即固定住所。
最后,还得有引荐人,这样能保证出新中城的人不会在别的区域为非作歹。
这是自治区的区域铁律,只不过后来杨槐上位,一直在修缮这个条例,比如三十万资产被他减成了五万。
只要五万就能离开新中城。
这可是大砍了一刀。并且,很有可能会导致新中城大量人口流失,劳动力不足。
所以范书遇对杨槐本人也挺感兴趣的。他想知道杨槐到底在筹划什么。
邢千婳说要离开新中城,范书遇心里头就充满乌云。
太难。
比成仙还难。
成仙只需要心甘情愿地被神仙欺骗,出城却是要实打实的钱财和人脉。
“你....你有想法吗?”沈梦娣着实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邢千婳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战力大赛拿魁首,有五十万奖金。足够了。”邢千婳平静道。
“而且我会得到镇卫联盟的军信。我能带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从此不用再低头看别人脸色的生活。
沈梦娣重重点头:“好!你一定会成功的,小八。我相信你。”
只要能参加战力大赛。
只要战力大赛上她拿了第一名。
她就可以远走高飞,彻底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要回来。
*
“那,除了战力大赛呢,你还有别的愿望吗?”沈梦娣小心地问。
邢千婳侧头看她。
只这么一眼,目光变得不一样起来。
邢千婳流连地望着沈梦娣身上的裙子,虽然这裙子沈梦娣穿了好多年,但是在邢千婳眼里,很漂亮,即使袖口如同被狗啃一般破烂,衣摆也被洗得发白,但在邢千婳眼里,很珍贵。
她甚至不知道穿着裙子是什么感觉。
“那我送你一条我自己手工做的旗袍好不好?”沈梦娣灵机一动,两眼放光地问。
邢千婳明显高兴起来,情绪被带动,可是很快她如同被当头泼了冷水,低落:“不行。如果被他知道,他会生气。我和妈妈都会遭殃。”
不要说是在家里穿了,就是把旗袍带回去藏起来,也会被柳正翻箱倒柜地发现的。柳正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总是时不时地检查邢千婳房间里的东西。
沈梦娣闻言皱眉,她又想了一会儿,拍手:“我知道了!”
“你想做什么?”邢千婳好奇。
沈梦娣笑得灿烂:“我不告诉,这还是个秘密。你放心啦,我不送你旗袍了,这会让你陷入麻烦的。不过,我有办法让你看看,你穿上旗袍以后会有多漂亮!”
邢千婳扬眉。
“别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沈梦娣坚持要给邢千婳一个惊喜,于是保留了自己的计划,就是不肯说。
最后邢千婳无奈地摇摇头,她答应下来,并且说会一直期待,等这份礼物出现的那天。
*
“战力大赛报名入口开启了!!!”
无仙村的人得到了消息。
这一年,邢千婳十六岁。
柳正每天晚上都在吐血,他的手如枯树,皮肤蜡黄,和柴火间里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他觉得自己比邢蕙兰可高贵多了。
他手里拿着能杀掉邢蕙兰的东西,拿着这东西就相当于拿捏住了柳八。
这贱小孩越长大越不听柳正的话,柳正感受到危机,不仅每一年都给邢千婳换适合她身体的枭,还找人做了一个装置。
他手里有一个小圆片,摁动就能点爆他刮进邢蕙兰锁骨里的蛊虫!
新中城蛊毒盛行,无仙村当然也有这种玩意儿。
邢千婳剑法了得,随时都可以要柳正的命。
柳正则把这小圆片藏在自己身上,洗澡都舍不得取下来。
“要成了,要成了!老子要成仙了!”柳正半夜吐完血,却激动癫狂,眼底浑浊,不断地拍打着床面,“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
他甚至舍不得睡觉,一定要亲自看着天亮起,亲自去把邢千婳抓好,捆绑,再熬药,入汤,登阶,飞升,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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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
夜黑得吓人。
范书遇指腹摩挲着,窦章站在他身边,双手环抱胸前。
低哑的声音在范书遇耳畔响起:
“要出事了。”
窦章眸色比夜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