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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想做家犬的第一天

野犬 祁十二 4038 2024-12-20 22:52:57

——不用再来了。

收到这条消息时,于楠正在微波炉前等牛奶。

橙黄的光一圈又一圈照在玻璃瓶上,将装盛着乳白液体的器皿打上层层暖阳般梦幻色泽。房间里窗帘还没来得及被拉开,只剩下手机屏幕上刺眼的光打上他时不时颤动一下的眼睫,直到叮的提示音在耳旁响起,他才猛地梦中清醒般回了神,动了动起床后还未完全恢复灵敏的指尖,回了一句“好的”。

这个看上去充满妥协意味的词他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

右滑将这位备注为“x先生”的联系方式删除,意味对方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短暂旅途彻底结束。无数个几天几周加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被丢弃的第多少次,总之,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将杯子端放到小餐桌上,于楠伸手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一小袋面包,草草解决了早饭。

胳膊抬起时,连带着背上的鞭痕都隐隐作痛,但他已经习惯,或者说他是故意让动作幅度大些,好能轻易感受到这种别人留下的痕迹——这癖好已经在生长的岁月里根深蒂固,融入了他的骨髓,哪怕知道是不可见人的,他也无法避免生出向往与渴望。

原本不是用来住人的房子很乱,挑高的天花板让四周显得宽敞,堆砌起来的杂物却令人寸步难行。翻开查阅过几回的专业书籍正扔在沙发上,杂乱无章的一切都让他无措和烦躁。

最近实在忙得焦头烂额,不但是学校的必修课不能落下,每天还得去实习的宠物医院上班,难得空出来的休息时间都在x先生定的地方度过,往往也得不到满足。

一件又一件事摞在一起,让他快要喘不上气。

这边面包刚吃了一半,医院的工作群里已经有早班同事发了昨晚急诊的泰迪犬状况。主管对他没有定下准点上岗的要求,但他还是不想成为那个例外,这笔为数不多的实习工资对他而言很重要。

匆匆将牛奶灌完,于楠检查完脖子上的抑制圈,抓起钥匙往地铁站赶。

九月中旬的天还是热的,整座城市都仿佛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里,七点半的时间已经算早,汗水还是不断从后背渗出来。

一路跑到最近的地铁站,他顺着人潮往下走。有时候鼻子灵敏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好比现在——呼吸间全是混杂在一起的Alpha信息素味道,各种奇怪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哪怕很快会被周围的过滤器处理掉,仍让他介意地拧起了眉,后悔出门前忘记带上一个口罩,或者用一些气味阻隔喷雾。

于楠讨厌这种天气,不单是因为空气的杂乱。

这种季节大家都穿着轻薄的衣服,而为了防止身上某些地方的痕迹暴露,他只能套稍长的裤子或多加一件外套,导致在阳光下多站几分钟就头脑发胀,整个人晕晕乎乎。

下到台阶一半,他看见通往中心广场的车已经亮起了倒计时的红灯,如果错过了这班还要原地等五分钟,很可能八点无法准时到达地点。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可身后有人比他更急,擦肩而过时错位的一撞,毫无设防的身体便瞬间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从高处摔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护住自己的头,不过料想之中的痛感并未袭来,一只温热的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迅速将他整个人从台阶边缘捞了回去。

如一阵风略过,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快要消散的消毒水气息。

这一刹那转变得太快,他耳边全是嗡嗡的声响,有人举着手机打着电话从旁边走过,但内容全被耳膜所屏蔽,他只能听见自己因惊吓和被救而不断跃动的心跳声。他的所有感官都被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所包裹住,短暂麻痹了他的思维。险些酿成严重后果的罪魁祸首甚至头都没回一下,就这么迅速地融入了车厢内,抓不着任何尾巴。

“有受伤吗?”

直到男人开口询问,他才仰头看清了站在台阶上的人。

对方比自己高上很多,身上穿着灰色的合身休闲西装,深蓝色的领带也板板正正地系着,自然而然往回收的腕上带着只露半边的银色腕表,手上提着的公文包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注重形象的上班族。

这是个五官很凌厉的Alpha。

男人看着他微皱的眉,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浅笑:“抱歉,我没来得及控制力道,可能弄疼你了。”

他乍一看气质很清冷,但这么一笑反而透露出些许温和,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并不明显,却清晰地落进了于楠的耳中。

于楠连忙摇了摇头,抿着唇道:“是我该向您道谢才对。”

“下次注意一些,尽量靠扶手走。早上这个点出门的人都在赶时间,很容易发生意外。”对方沉声说着,又将目光朝下放在了他的脚踝上,“你先试着走几步,看看有没有扭到哪里。”

这倒是提醒了于楠,他赶紧看了眼时间,“对不起,耽误您行程了,我没什么大碍。”

“嗯,那就好。”早上的时间很宝贵。男人不再多留,见他无碍后点了下头,朝着另一边反向而去,转眼便消散在人海里。

于楠盯着只剩下十几级的台阶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挪到扶手边慢慢地下了楼梯,已经离开的地铁是怎样都赶不上了,也给了他一个喘口气的机会。手臂上的触感还没消失,他不自觉地想:消毒水是信息素的味道吗?还是身上不小心沾到的?

但拥挤的人潮很快止住了他这种思维的发散,他上了下一班进站的地铁,抵达广场附近的宠物医院时,八点已经过了七分。同事都在分工做早间检查,于楠和前台打了招呼,匆匆换上工装去里间帮忙。

刚营业没多久,已经有人带养的狗来看病,说是昨天不小心从桌子上摔下来,一晚上右腿不敢落地,呜呜呜地满房间乱叫。主治医师很快拿着片子出来,指着膝盖位置说道:“看到这里了吗?这个位置,胫骨粗隆撕脱了,这种间隙较大的情况我建议是进行手术钉回来。”

手术存在一定的二次撕裂风险性,狗主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医生给了他时间考虑,外面正好也传来前台呼唤的声音,说是约诊的下一位已经到了,需要做一个复查。

目送医生离开,于楠转身去饮水机倒了杯水。

“啊,谢谢。”对方不好意思地接过,看他年纪不大,有些意外:“你也是这里的医生?”

于楠如实答:“不是,我是按照学校要求来实习的。”

对方了然地点点头:“还是学生啊,我说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于楠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来。他脖子上代表了Omega的暗色抑制圈将他的皮肤称得更加白净,一头黑发在光线下看上去异常柔软,琥珀色的眼睛此时正弯着,是典型大人看了会生出好感的乖乖子。

当然,也是不少Alpha喜欢的类型。看上去好欺负,宛如一张可以随意染指的白纸,哪怕信息素被束缚住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不是洗衣液残留的香味,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干净清爽,能够极大程度上刺激到他们的破坏欲。

眼见这人眼神逐渐带了些不同的意味,于楠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见过太多诸如此类的目光,或是隐晦或是暴露。Omega保护法已经颁布下来,仍会不可避免地看见弱势群体遭受侵犯的新闻,这也导致他在约调上极其心细,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敏感又警惕。

“小楠,吃过早饭没?”

刚送完孩子上学的女医生一边穿工作服一边往办公室来,她赶着喝口水去给刚捡来的流浪猫做身体检查,看见于楠也就顺口问了一下。

“虹姐早上好,我在家吃过了。”于楠笑容比刚才放松多了,露出了深藏的一对虎牙。

虹姐拍拍他的头,手法跟摸小猫小狗似的,“吃过了就行,别像前几日一样低血糖犯晕。我抽屉里还有昨天拿回来的喜糖,需要就去拿。十点钟还得拜托你给隔离区的三花喂药,记得带防护手套,它咬人还是很凶,靠近时小心点。”

叮嘱一通后,她也赶快离开了。

临近中午,狗主人总算定下来进行手术。于楠刚在隔离区前的记录板上签完名,换上防菌服跟着进入手术室打下手,再出来时既牙酸又腿麻,只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有骨折需要钢板或铁钉固定的一天。

或许是这场手术的印象迟迟抹不去,下班回地铁站的路上,他看着人来人往的楼梯,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再遇到早上的那位先生?

要不是得到出手相助,或许他今天也会像狗主人一样对着一份术前协议而踟蹰不定。现在想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谢谢实在没什么分量,只有亲眼目睹了手术过程的恐怖,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举动到底替自己拦了什么样的灾。

但生活中的巧合还是很少,更不会为他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有所改变,最后进了小区,他都没有再看到相似的身影出现。于楠难免有点遗憾,他反锁上家门,随便煮了水饺填饱肚子,带上睡衣去了浴室。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新款抑制圈的发售公告出了,他正打算去官网查看一下日期,社交软件却提示有关注人发了新的动态,是他关注了挺长时间的一位博主,他偶尔会翻阅对方分享的教学文章。

[掷绳-M]:很感谢各位宝贝们长期的关注,自从去年发过文后,大家对我和我男朋友的感情生活一向很关心。直至今天为止,我们在一起已经满两年啦,宝贝们都知道他不是圈内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们也产生过矛盾,我很爱他,并且尊重且理解他的意愿,因此从今往后决定正式退圈。作为一个Sub,入圈只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现在遇到了最好的他,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还请大家不必为我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东西。此外还请不要私下里扒我和我男朋友的隐私,也请勿给我再发送任何骚扰短信,最后衷心祝大家都能找到相伴的人,我们有缘再见。

于楠将这段文字从头到尾看完,这才点开了下方的评论区。如他所料的,许多不理解的声音冒了出来。简略地知道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后,他第一次留下了回复:祝你幸福。

天花板凝结的水珠拍打在水面,阵阵升起的薄雾让一切显得虚实不定。

他忽然心中有些触动,更多的是感慨,就这么捧着手机泡在水里,任由晶莹的水滴挂在鼻尖要掉不掉,带来阵阵让他想伸手抓挠的痒意。

其实他在高中时就接触到了这个圈子,但大学后才鼓起勇气踏入其中。他丰富的情绪——迷茫、憧憬、害怕……日复一日填充在他的胸腔,像棉花一样越积越多,迟迟找不到出路。现在这么长时间下来,起初的心情已经变了模样,但根基却牢牢地打在那里——他也想找一个共度余生的人,然而太难了。

光是游走于蓝孟婆酒吧的一年,他就见证过太多感情由刻骨铭心一次次地无疾而终,大部分和他一样的小奴都对一切怀揣着期待和惶恐,最后变得与自己一样麻木和接受现实。这个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和社会一样,其中有认真对待生活的人,自然也有心存恶意的存在,一旦踏入就仿佛陷入了泥沼,想再脱身就很困难。

爱意好比浮木,有的能救命,有的却让人更加绝望。

他无比渴望着有人能爱他,父亲的冷淡和生母的离世让他迫切地等待着能有一个人能给予他教导和训斥,能够带领他无所畏惧地活在这个世上,然而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上他始终遇不到,他没有掷绳那么幸运。

等到浑身发热、头被热气熏得发晕,他才潦草地擦干身上水渍,穿上睡衣回了卧室。今晚的时间被空了出来,他一时也不知在睡前该做些什么。

还没思考完,黑屏的手机又在眼皮下亮起,提示音在寂静房间里显得过于突兀,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脑中,引得他潮湿的眼睫都跟着颤了两下。

有人给他发来了私信。

[荒谬-S]:睡了没,现在有空网调吗?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通过平台给于楠发消息,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单刀直入地问他要不要来一场即兴线上调教,但对比起第一次的忐忑和紧张,现在的他已经心如止水,只是意兴阑珊地点开对方资料,在看见晒出的手部照片后总算想起这人是有聊过几次天的网友,不过谈话内容一直中规中矩,不知怎么今天有兴致提这种邀请了。

盯着那张图,一张只有一面之缘的面孔忽然浮现在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对比起戴着腕表的男人青筋分明的手背,若是握着戒尺或是鞭子一定性感又漂亮。对一位圈外人产生性幻想不是什么好事,他甩甩脑袋将对方赶出脑海,鬼使神差的,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却临时改了口。

[风铃-M]:有空,先生。

作者感言

祁十二

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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