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瓯差点笑出声,他重新打量起于楠,好似第一天认识对方一样。
可能是那副玩味的表情太过明显,于楠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傻话,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不太合常理。我、我和穆先生还不是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关系,按照法律来讲,只有已婚的妻子才能被称为‘嫂子’。”
他语气认真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科普,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般,显得十分矜持。但从庄瓯的角度看去,凭借挡风玻璃外倾泻下来的淡淡阳光,完全能将那两片颤抖时轻轻扇着的睫毛纳入眼中。
庄瓯冗长地“哦?”了声。
罗嘉时天外来客后,他曾问过穆博延选择于楠的原因。穆博延说没什么原因,那是从平淡到越来越有吸引力的过程,就像石匠打磨一颗宝石,每一个步骤都能挖掘出更深一层的惊喜。
不是谁的步步为营,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猜到他接下来还会再冒出更为离谱的言论,于楠在不好的预感凝为实质之前拉开了车门,直奔主题不留余地:“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您有想要带的物品吗?”
刚才上车有多急,现在下车同样仓促。庄瓯感觉自己在看一只兔子,可惜兔子急了会咬人,更何况捉弄兔子还得看它主人脸色,他只好带着一点遗憾作罢摆手,打消自己找乐子的念头。
“不了,我在车上等。”
庄瓯说完闭上眼睛,看起来是打算眯会儿。他听见轻手轻脚的关门声,一道缝的余光里剩下于楠快步走向便利店的背影,随后他拉下车窗吹风醒神,顺带惬意地给穆博延发消息。
[庄瓯]:小朋友还挺有趣,就是审美有点跨时代。
[庄瓯]:我怎么瞧他走路姿势挺僵,你欺负人欺负狠了?
[穆博延]:接到了?
[庄瓯]:哦我的老天爷,瞧瞧这是谁在说废话。
[庄瓯]:该吐槽的我还是要吐槽。他那是什么狗屎穿搭风格,在大衣里面套了一件泡泡袖的毛衣?只有那群瞎搞时髦脑子没创意的老东西才会做出类似的拼凑。
[庄瓯]:多亏他长得小,看起来才没太违和。不然按照往常的规矩,穿得奇形怪状的模特都会被我撵下车自力更生。
[穆博延]:你的粉色拖鞋就好得到哪里去?
[庄瓯]:……
[庄瓯]:*&@#…%#!??
[穆博延]:别把职业病带到生活中来。
[穆博延]:帮我关照好他,我还有事,晚点到。
[庄瓯]:晚点是几点?
[庄瓯]:你别是自己抽不开身,所以专门让他来我家蹭个饭吧?
穆博延没动静了。庄瓯耸耸肩,重新把手机滑到凹槽里放着。
大忙人的消失总是无迹可寻,他也经常这么搞失踪,上一秒还和人聊得挺好,下一秒就消息已读不回,是真腾不开手摁屏幕。
一旁的车门再次被拉开。于楠提着不大的塑料袋折返回来,看见他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中取出来一瓶能量饮料。
不久前有关它的推广打得满电视屏幕随处可见,什么喝一口就能让人提神醒脑一小时、当代996的最大福音,上市那会儿许多无良老板都整箱整箱地买,商家收到了不少打工人的投诉信后才抹掉了后半句广告词。
庄瓯看了眼中央屏幕上的时间,发现于楠才逛了五分钟,买来的东西也少得可怜,估计大部分功夫都用来排队结账了。他伸手把易拉罐接了过来,嘴旁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哟,这么惜命?”
“……是看您很困的样子。”于楠后悔前两年没考驾照。原本就在苦恼没能力去接穆博延,现在看着外头明显一辆辆缓速行进速度的车,说不担心是假的。
“放宽了心。”庄瓯懒散地把饮料丢进储物格,发出嘭噔一声响。他熟练地挂挡,从停车位上游移去马路中央,“刚毕业回国那会儿籍籍无名,什么活都接,成天不是在甲方那边就是在去找甲方的路上。我这双手先熟悉的是针和线,后熟悉的就是方向盘,除了这两样也不会别的了。”
“什么毕业于哪哪学校,某某大师的得意弟子……噱头一身都是空的,有这么多称号没几个实质项目,不懂行的看是很厉害,但凡圈子里有点地位的都瞧不起,抗的越多压力就越大,我有阵子对别人的夸奖都ptsd。”
于楠一边默默听着,一边打开手机搜索ptsd是什么专业术语。他认为在与人说话时玩手机很不礼貌,动作都偷偷摸摸。
很快庄瓯不聊自己了,话题一引,“穆博延比我还惨。我这好歹是专业基础堆上来的,他那实打实的门外汉,单论熬夜他可是比我凶得多。你知道一开始他去当助理的小诊所给他开多少工资吗?一个月不到四百还不包吃住,我当时和其他人就惊呆了,根本不信他能坚持下来。”
“……四百?”于楠回忆了一下,哪怕是十年前,四百块也根本不够一个人一个月开销。
“没让他白打工就算好事,你是不懂这社会之前有多能吃人。那会儿什么都乱,别说付他工资了,没让他倒贴学费都算是老板有良知。他爸妈给他钱他也不要,别看现在他被捧着供着,之前给人家铲小广告的事都干过,哈哈哈——回头我看看我那儿有没有照片,我给他拍了来着,就时间太久,估计找不着。”
于楠盯着脚旁的塑料袋发呆。
他脑子里在想,现在的四百块能做什么呢?去超市买一次菜都上百起步。他突然一下感觉自己原先的生活并不是多么难熬,至少他没有真正体会过一个成年人为了生计、在身无分文状态下的苦涩与茫然,也无法想象从地平线攀到旁人触不可及的高空要历经多少磨难。
“现在他不熬夜了吧。”庄瓯继续闲聊般道:“上个月我还给他发消息找他出来喝酒,结果第二天才收到回话,说什么‘昨晚十一点睡了’。这话放早几年我都以为他被鬼上了身,十年前的十一点他估计班都没下呢,这是担心以后比你走得早了,就开始学着爱惜身体了?”
于楠不知听进了多少,他只觉得自己平常的饭量还可以再小一点,顺带反思起最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
要是被穆博延知道好不容易在于楠身上喂出的那点肉又有濒临消失的危机,庄瓯八成又得挨一顿狠薅。不过还在滔滔不绝的Beta没什么自知之明,原先寻思聊天没意思,现在撬开了回忆的阀门,也把一件件苦事当乐事讲,导致听的人后半程一路心不在焉。
没一会儿车子开进了偏郊的一块园区。高耸的银松支起成片洁白的伞,层层叠叠的绿植也保持着最原有的样子,除了供人们出行的道路上雪被清理以外,两侧草坪上的动物足迹梅花般蔓向远方。
“到了。”往里又行驶一段路,庄瓯朝斜前方抬了抬下巴。
一座几层楼高的别墅被装点得像童话里的小城堡,被灌木围起来的矮墙外已经前后停了几辆车,碰巧这时路旁的夜灯亮了起来,照出不远处人行道上或蹲或站的几个人影。
“那两个在路边的Alpha是我和穆博延的初中同学,在玩雪的一个是其中一人弟弟,另一个不认识。”他只简单介绍两句。今晚受邀的全是他和穆博延共同朋友圈里的人,也有朋友带朋友的情况。那些人正聊在兴头上,压根没往这边看,他也不多此一举地上前问好,领着于楠一路进了屋。
“吃的喝的都在桌上,柜子和冰箱里也有……反正你自己看着玩吧,别太拘束,我得先上去眯个二十来分钟。门口挂了钥匙,有谁敲门你不用搭理。”家里还是一副整洁没被污染的样子,给于楠大概指了厨房方向,庄瓯在开足暖气的环境下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架势看起来爬个楼梯都能在半途睡着。
这是个足够大的空间,上楼的脚步声消失后,于楠站在中央迷茫了一会儿。在穆博延和他说要带他来聚会时他还兴冲冲的,但现在现场唯一认识的人离开了,他瞬间有点蔫吧,抱着自己买的一盒果汁找了个僻静角落窝了起来。
不知道穆先生什么时候忙完。
旁边放着游戏机,座位前的大屏幕已经处于打开状态。于楠只会玩一些益智小游戏,操作也很生疏,他刚拿起其中一个手柄翻看起目录,玄关外窜进了一抹蓝色的人影。
对方没有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而是伸着脑袋在空荡的大厅里巡视一圈,确定没外人后才进厨房翻找起东西,再出来时怀里揣了几个包装袋。于楠记得他是刚才在外头蹲着滚雪球的那位,正要收回目光,却冷不丁地对了个眼。
“咳、咦?”对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不过打扮得很潮流。他好像吓了一跳,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才走上来打招呼,声音不是很大:“你好,我刚刚看到你是和庄老板进来的……哈哈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和他上楼了。”
“你好。”于楠的外套挂去了衣架上,乳白色的宽松毛衣将他那张脸称得又小了点,看起来游走在成年与未成年的交界线上。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话题,问好已经是极限,他似乎通过简短的对话从那双眼中看出了点同类特征,隔了十来秒往另一旁挪了挪,“你要玩游戏吗?”
“啊?哦、哦哦好的。”蓝衣小哥在一旁的空沙发坐下,把找来的布丁推过去几个。他不太习惯这种外放的场合,盘着腿拿了另一个闲置的手柄,冲着于楠笑了一下,“我有点社恐,或者说有多人恐惧症,一个房间陌生人超过两个就会有逃跑的冲动。”
于楠深有同感:“我也这样。”
“我哥说带我过来玩,结果一来就和别人聊得火热,直接把我丢旁边不管了。”对方皱着鼻子,不住抱怨。他看起来对电子产品熟悉得很,一垂头露出的耳夹正是某游戏IP的角色,边看屏幕边问:“你想玩什么?这个合作逃脱游戏挺有意思的,我们可以打发时间。”
“我看到了游戏介绍。”于楠顿了顿,补充:“但我不太会。”
于楠回想起被小江拉着打游戏的事。起初对方的邀请极为热烈,在听闻他没玩过后接连表示无所谓不在乎胜负,信誓旦旦让他当个吉祥物等着被带飞就行,等真磨破嘴皮拉着他一起玩了半小时,小江从那往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一茬。
他打游戏水平比他的英语水平还要烂。
“没事!你跟着我,我教你玩。”蓝衣小哥不以为意,先起来把屏风展开,确保外头人进来注意不到这边,这才舒舒服服地坐回原位。四面封闭的空间带来的安全感高多了,他一下没了之前的拘谨,边登入账号边问于楠:“你和庄老板认识多久了啊?我上次来好像没看到你。”
他说的上次是指去年。于楠大概回忆了一下,“今年秋天认识的。他睡眠有点不足,所以去楼上补觉了。”
“哦哦。他人还不错,应该对你也挺好。果啤喝不喝?算了不喝这个,我知道哪里有更好的。”蓝衣小哥说话像在自言自语,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钻出了屏风,折回来时左手抓了一个很漂亮的稻草篮瓶,右手拎着两支倒扣的高脚杯。
他从口袋里掏出开瓶工具,将其中一个高脚杯放去于楠面前的小桌板上,“尝尝这个。我喝过几次,味道还不错。”
瓶盖“啵”地被撬开,水果特有的气息也随之弥散开来。
于楠知道自己那点堪比蚂蚁的酒量,他试图从瓶子上寻找什么,但上面写的不是英文也不是中文,更像完全没涉足过的法语。他盯着里面不断冒起的气泡,不确定地问:“这个是饮料吗?”
“甜橙的。”蓝衣小哥毫不迟疑地点头:“反正我是不喜欢白酒红酒,只好这口。”
游戏已经进了开始界面,音响里放着有点诡异的音乐,阴森森的场景上写着“读档”与“新篇章”的字样。于楠端起杯子嗅了嗅,没闻到什么酒精味才抿唇尝了一小口,清爽的果香里还夹杂着一股悠长的花香,是没尝过的口感,总体他还蛮喜欢。
他道谢:“谢谢。”
“不用。”蓝衣小哥摇头,“这是庄老板买的,真要谢还得是我谢谢你呢。”
于楠疑惑地看去一眼,没听明白。庄先生是庄先生,他是他,谢庄先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在他问出口之前,屏幕上的选择框闪烁了几息,画面在男生操纵下进入了下个场景,跳出让他们选择角色的界面。
“这个剧本是说一对情侣旅游的时候在小镇上借住,一觉醒来却出不去了。一会儿进去先选道具,每个安全点都可以交换各自背包里的物品,女角色能使用阴气属性的,男角色可以使用阳气属性的。你别拿通灵玉,那个对新手不太友好,是后期引鬼用的……对你可以拿那个宝幡,遇到鬼了有几率能召唤出同等级的阴物。”
于楠听得稀里糊涂,但不妨碍他声音稍微发紧:“好的。”
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解谜游戏,没想到不光是3D还有鬼怪。他连恐怖片都没怎么看过,现在看着角色头顶上忽明忽暗的红灯笼,隐隐有了种临阵脱逃的念头。但旁边的人很兴奋,正和他说各种鬼的特征,有的移速快有的会闪现,有的七老八十有的是幼童。
“你玩女角色吧,是个穿旗袍挺漂亮的妹子。我给你看看她的脸——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她有一个技能是绝世舞姬。一舞剑器动四方,顾名思义就是她跳舞的时候会造成轰动,性别为男的生物有几率被迷惑。但如果男主在旁边使用的时候,有可能会和同场景男鬼一起陷入定身状态,所以得看好距离。”
属于蓝衣小哥那边的镜头直对着一身红的妖冶女主,衣摆上精致的蝴蝶纹鲜活到随时能突破次元飞跃而出一样。音乐里掺杂进似有若无的叹气声,于楠鸡皮疙瘩起了半边身,代入感一下就上来了:“……设定挺特别的。”
“是吧,所以说好玩。虽然我玩过但是它里面道具是随机的,剧情也有很多条支线。来我们戴耳机,我可以直接通过耳麦和你对话……先开一把简易的探探路,带你熟悉熟悉地形,等你适应了我们再去玩难度高的。”
不、不用了吧。于楠抓紧了手柄,挪动屁股往沙发后座上靠了靠。蓝衣小哥的社恐估计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见于楠的性子比他沉寂多了,毫不客气地亲手给他安上了头戴式耳机,边调试边贴心问:“声音小不小?”
凄厉的唢呐声全方位环绕,于楠赶紧摇头答不小。
“那就行,小了可以在耳机上调的,拨这个滚轮就行,往上是加大音量。”新手教程没被跳过,蓝衣小哥朝另一侧坐近了些,把搬来的零食放到中间方便双方取用。他压根没留意于楠趁他不注意将滚轮往下拨了拨,还在那真情实感地叹息:“幸好有你,要不然我可能要提前走了,上回来我就没留到吃饭。”
他现在是越看于楠越亲切,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于楠视线从屏幕上移挪开,轻声应和了他的话:“我也是。我等的人还没来,估计还要挺晚才到的……没有你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能做什么,所以很感谢你。”
慢热的人在任何陌生场合都会认为自己格格不入。蓝衣小哥觉得对方和自己同样所属路人甲阵营,又听了这番发言,顿时亲兄弟拜把子一样和他碰杯,“原来你还有朋友要来呀。”
“嗯嗯,要来的。”于楠喝了两口,把高脚杯放回桌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他压根没介绍什么,只言片语都算不上。但那种安定的、仿佛一提到人就找到安全屋般放松的表情太有感染力,蓝衣小哥顿时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形象,人很好、不会像他哥一样放于楠在这里不闻不问,感觉是位十分温柔的邻家兄长。放寒假后就没人能陪他玩,纵观这圈出来的游戏机室不大,但沙发足够坐三个人一起宅,到时候还能找多人游戏耍耍,简直不要太完美。
蓝衣小哥莫名期待起来:“那你朋友说几点来了吗?”
“我不清楚……他平常很多事要做,只说了忙完会过来。”于楠摸出来手机,显示时间已经快六点。
“没关系,我们先玩这个也一样的。”蓝衣小哥听到屏风后的大厅嘈杂起来,估计是有另一批人到场了。那些与他哥相同的现充长辈们玩的游戏不光枯燥无味,还不论输赢一概喝酒,没等饭点都能把自己灌得七八分醉。他向来讨厌大人的饭桌,当下决定晚上就和新朋友在这秘密基地里度过了。
在他的指导下两人过完了新手教程,游戏正式步入第 一 章 节。好歹不是VR的,玩起来也没有想象中惊悚,就是追逐战里窄小又昏暗的巷子和贴脸杀会让人神经紧绷,其他方面还算友好。随着时间分秒消耗,横七竖八的线索逐步拼凑起完整的剧情线,再加上队友时不时插播的几句吐槽,于楠渐渐找到了在恐游里捡垃圾的乐趣。
一小时后,庄瓯来了一趟。
他说是上去眯二十分钟,眼一闭再睁开就好几个二十分钟过了,下楼接待了几个熟人后,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个被他遗忘的“小嫂子”。他纳闷地在人群中找了找,刚准备拨一通电话出去,就注意到角落里支棱起来的一块临时墙壁。
屏风被拉开的时候,于楠正和蓝衣小哥激情打怪。他操作本来就不好,头不知怎么也有点晕乎,还没太摸熟组合按键,临死关头耳机里另一人的怪叫已经盖过了鬼的奸笑。视线里乍地出现第三人,于楠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柄险些从手中脱落,屏幕中红旗袍的女子随之哀哀一吟,画面顿时陷入灰暗。
“庄先生?”于楠气息羸弱,脸颊似乎都因为紧要关头而冒出酡红。
蓝衣小哥也转过头来,面色倒是正常。只是他和庄瓯不太熟悉,被一时压制的社恐属性又浮现出来,也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庄叔叔。”
“嗯,你们在打游戏?”庄瓯换了身衣服,穿得人模人样,比下午去接于楠时板正得多。他说着往里走了几步,看见屏幕上跳出的“复活”图标,再低头看了看已经快见底的那个稻草篮瓶,不由顿住。
起泡酒的度数比他外面放的随便哪罐啤酒都低,他仔细看看于楠不像难受的样子,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穆博延说不让对方喝酒,无非是怕朋友们趁他不在找借口欺负人。想通这点后他招了招手,“快吃饭了,你们过来吧。”
别墅主人亲自来请,蓝衣小哥实在说不出推拒的话。他犹犹豫豫地挪了挪脚后跟,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听旁边于楠非常干脆地拒绝道:“不想吃饭。我不饿,游戏没打完。”
“这不已经结束了吗?”庄瓯冲灰白的屏幕努努嘴。
“没打完。”于楠台词都不换,直愣愣地重复着。
庄瓯觉得他有点怪。但于楠表情很认真,眼睛看起来也是水灵灵的一片清明,他把那个有点玄乎的可能性重新吞回了肚子里,耸肩道:“行,一会儿饿了别说是我虐待你。”
“庄叔叔,我在这陪他玩,您放心!”蓝衣小哥赶紧借于楠找了个留下的理由,就差把“我会替您照顾好人”几个字写在脸上。
庄瓯以为他们已经建立起了深厚友情,肩上的担子有人扛自然是好事,他点了点头,把屏风拉上后离开了。嘈杂的对话声隔了老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蓝衣小哥把摘下的耳机戴回去,一只手夸张地抚了抚胸口,“还好不用和他们一桌吃饭。哎庄老板会不会生你的气啊?我看他是特地来找你的。”
“为什么要生我的气?”于楠歪着头,不理解。他惦记着刚才差一点就能破开鬼打墙,手胡乱在袋子里翻了翻,捏起一片芒果干塞进嘴里,又喝了口杯子里的饮料润润嗓子,“女主角好可怜,一定要把她救出去。”
剧情被推进,两个主人公的真正身份也有迹可循。原来那情侣早就成了亡命鸳鸯,不但被改写了记忆,还重新回到了这当初让他们双双丧命的地方,要是在天亮之前无法成功解开小镇秘密,将会永远丧失理性成为只会伤人的同类。
“成!那咱们今晚的目标就是让她活着出去。”蓝衣小哥一口答应。
逃出小镇不是真正的结局,而是虚假的幻境。但真要让人选择彻底死去还是在幻想中存活,这一直以来是个有争议性的难题。他没和于楠说太详细,觉着对方怎么高兴怎么来就是,刚按下复活选项重新回到安全点,画面中升起几缕烟的香炉和暖黄的灯还没让他重新归于平静,外头又响起一阵轩然的起哄声。
“哟哟哟!大忙人总算来了!”
“这多久没见了啊,去年你就说工作上忙要值晚班,好歹是今年露了个脸。”
“你又没少在杂志上看到他。博延我跟你说,他上次在街上看见你的专访杂志,还特地多买了十份放办公室,见谁都打开来说这是他哥们。”
“听说你辞职了啊?我就说你早该一心放在研发上了。”
“来来来过来坐,菜刚从饭店里送过来,咱们就当提前吃个年夜饭。我可是专门带了一瓶好酒——我酒呢?我酒呢??谁刚才给拆了喝了?!”
“柜子里不那么多么,你再去拿几瓶……”
屏幕里的旗袍女不动了。另一位穿着道袍的男人在草垛旁转了转视角,退回来绕着她转了两圈,而被他贴贴的人还是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跟个夜间放哨的稻草人一样只有发丝微浮。
“你掉血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去前面的民宅里打绷带。”蓝衣小哥纳闷地往右边看去,于楠嘴巴微微张着,被他这么一提,突然“噌”一下从垫子上站了起来。他胳膊一抖,“……怎么了你?”
“我饿了。”高脚杯被震感带得滚落到毯子上,里面的酒已经空了。于楠同手同脚地往屏风的方向走,晃晃悠悠的,像是梦游的人嗅到了无法抗拒的香气,随时随地都能飘起来,“我要吃饭。”
蓝衣小哥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屁股牢牢黏在位置上的人已经一眨眼窜没了影。他看着屏幕里刚进入挂机动作跳起舞的女人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鬼一爪子挖了心,惨叫声让他的思绪陷入凌乱。
不是?啊?这么突然?
说好的一定要把她救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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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小哥:啊??那不是饮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