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楠醒来的时候,已经摸不到身侧的余温了。他的手挪到胸口感受了一下正常的心跳,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近十分钟的呆,才慢慢撑着手臂靠着床头坐起来。
……几点了?
胳膊和腰都在颤个不停,他忍着脖子上的刺痛转了视野,发现四周有明显被收拾过的痕迹。床单和被罩都换了柜中干净的,身上穿的也是自己的睡衣。阳光穿透窗帘洒在被褥上,洗衣液淡淡的薰衣草香扫过鼻尖,如果不是骨头散了架一样使不起力气,他差点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穆博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今早还是昨晚?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身体却硬邦邦得像块木头。倒不是真疼到这种地步,而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堵在喉咙里,又像是一阵烈风卷走了他所有动力,只留了一心房的空空荡荡。
他昨天是有幻想过第二天的情形的,他想着或许他可以在穆博延身旁多赖一会儿床,又或许他可以用亲昵的方式来叫早,可现在不但只剩了他一个人,就连手机上的未读消息也没有想看到的那份。他想让自己保持平常心,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想说服自己对方已经做得很好了,从替他清理到上药都亲力亲为,但再怎么面无表情地进行伪装,也无法否认自己越发失望的微妙情绪。
……真奇怪。
自己真奇怪。
于楠鼻子蓦地一酸,用力咬紧了牙,挤出一点精神下床洗漱。他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握着牙刷的手缓缓滑到脖子处密集的吻痕上。在他恍惚的时候穆博延一直在亲吻他,第一次在他身上留下鞭打以外的痕迹,但他不敢猜测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仿佛只要不深入地想,就不会转化出自欺欺人的期待。
收拾得体后,他挤出一个笑脸,慢吞吞挪到床边给他的主人发消息。
他编辑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控制在不会让对方因长篇大论而嫌看字麻烦的尺度里,先道了声早安,又感谢了替他收拾房间和清洗换衣,最后询问了是否已经在出发的路上。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不妥后,于楠这才在纠结中点下了发送键。可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客厅方向就传来了微信接收消息的提示音。
他傻了几秒,确认不是自己幻听后,错愕地盯着卧室的门,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紧接着那扇门被从外打开,露出了穆博延熟悉的身影。他一时忘了该干嘛,只能呆滞地目视男人走到面前,动作十分自然地替他将被水打湿的碎发拨到耳后,瞬间心跳就加速着带起了一阵糟糕的眩晕感。
“醒了?”穆博延语气随意。
“……啊,嗯。”于楠脸突然涨得通红,眼睛也不知往哪里看,很明显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睫毛扑棱棱地藏起了意外和雀跃。
“现在还不到九点,可以回床上多躺一会儿,我去把早餐拿进来。”穆博延揉他的头发,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但身子还没完全直起,就发现袖子被另一只手轻轻扯住了。于楠的力气不大,只要他稍微用点劲就能抽离,但他没那么做,就这样由对方拽着不松,“怎么了?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现在不想吃饭,一会再吃……可以吗?”于楠低着头,声音又小又沙哑。
起初穆博延还以为他这是在和自己撒娇,但他记得于楠撒娇时候的语气,那种柔软到惹人心痒的音色和现在的并不相同。他将目光投放到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上,此时根根指骨正不安地泛着白,似乎他的沉默让面前这个刚和他发生了关系的小男生很是紧张,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将人带回床上,边俯身拉被子边安抚道:“做了什么噩梦吗?怎么一副快要被我丢掉的表情。”
“没有做噩梦。”
高大的身影半压在上方,手臂几乎将他半个人都圈住。于楠并没有因为这种不自在的压迫而有所慌张,反而很贪恋这份短暂而又虚幻的约束,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却能将他刚才心中的所有不着边际的猜忌全都在瞬间打翻。
他注意到穆博延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是昨天那套了,不知道是回家换过还是别人替他送了新的来,他改而去抱对方的脖子,试探着问:“您昨晚在这里过了夜吗?”
穆博延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倒不是他有什么读心能力,而是于楠真的太好懂了。他嘴边噙着一抹松散的笑,反问道:“不然你认为我该出去睡沙发还是地板?”
“不是!我怎么敢……”于楠立刻否认,心里绷着的那股劲儿却不由得卸掉了。他的床不算大,无法像上次同床共枕时一样做到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一个翻身就会轻而易举碰到另一人的胳膊或大腿,再说不定……穆博延会搂着他。将寥寥勾勒出的画面飞快赶出脑海,他躲在被子下的脚趾扭捏地蜷了蜷,“先生对不起,昨天太累了,没和您打招呼就睡着了。”
“没什么好道歉的,倒是有另一件事要问问你。”穆博延朝床头示意地睨去一眼,“上次给你的药膏怎么连包装都没拆过?”
于楠张了下嘴,无法反驳。
药膏他舍不得用,当时也想着让淤青留久一点,压根没给自己处理伤处。现在被抓了包,尴尬地说不出话来,等和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对上,方寸大失到很想把脸埋进床褥里装死。可穆博延却在这时擒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看样子是故意不听话,该怎么罚自己说吧。”
“您想怎么罚都可以。”于楠干巴巴地回应,这么近的距离让他不合时宜地心神恍惚,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目光,又将一张脸绷得死死的,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在里头。
“你应该知道让我做决定远比你自己选要吃亏。”
于楠还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我想听您的。”
穆博延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意来,不厌其烦地摸了两下他的脑袋,直把那片黑发揉得乱糟糟的,才松手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那就留到我出差回来再说。现在先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恢复得怎么样,顺便再给你抹一次药。”
大部分Omega用来交合的性器官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自愈能力,于楠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是身体上的疼痛,后边没有太大问题。但昨天对方在自己身上拧眉顶胯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难免被勾出几段不正经的回忆,倏地夹住了腿,声音里带着几分难掩的羞赧,“不用麻烦您的,我可以自己——”
他话没说完,脸就被狠狠捏了一把。穆博延收了手,拧开药膏的盖子放到一旁,“让你自己来说不定又要偷工减料。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你身体还有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摸过?”
于楠被他说得双颊发烫,讨饶般地喊了声主人,穆博延却不为所动,而他也没有抵抗的权利,那声称谓倒是跟调情一样模糊不清。
分明只是上个药而已,可当对方靠过来时,他的心跳一下就快了不少,就连后穴也因此而酸胀鲜明多了。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这幅身体,闭着眼奔赴战场一样快速扯下了睡裤,紧接着翻身跪趴在了床上。
“腰再朝我抬高一点,自己用手把屁股扒开。”穆博延引导他在自己眼前袒露下体。考虑到于楠身体不适的原因,他并没有把要求放到和过去一样高,但于楠还是遵循着规矩,向他完全标准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体,这让他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对方臀尖,示意可以稍作松懈。
穴口的红肿程度相对于昨晚已经好了太多,但也呈现出了一副经过摧残的娇弱模样,等他指尖触上就激烈地皱成一团,反应比它的主人要诚实得多。他原先就觉得于楠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很漂亮,而经过一夜的开发后,这具身体又多了种妩媚的风情,就连皱褶间微微透出的水色也成了种香靡的引诱。
作为被引诱的对象,穆博延认为实在不该什么都不做。
他另一只手绕到对方身下,宽厚的掌心覆住了阴囊和会阴,用力地揉了两下。
“……唔!”于楠喉咙间溢出一声惊喘,轻度疼痛中夹杂的酥麻让他紧张得后穴一阵收缩,将乳白的药膏吸了一点进去。
他对自己主人技巧十足的玩弄半点抵抗力都没有,除了老老实实地当一只待宰羔羊外,唯一能做的就是时不时的呻吟。但前面腺液淌得越多,身上就越撑不起力气,被使用太长时间的地方木木胀胀,分开腿还会牵连起轻浅的麻痒,光是这种伏下身子的姿势都引得他腿根一阵阵地打颤。
“忍一忍,我争取快点结束。”穆博延安抚他的情绪,手里刺激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身体别绷这么紧,让我把手指插进去。昨晚检查过里面没有出血,但期间要是感到痛了就告诉我。”
于楠脸色泛红,乖顺地点了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后尽量放松了身体。
见他准备好了,穆博延便借着药膏的润滑将中指一点点朝穴内打着圈探入。许是昨晚被操开的地方还没完全恢复,一根手指进去的过程并不困难,里面发烫的软肉将他的手指紧紧包裹住。他娴熟地找到一处敏感点碾了碾,于楠立马控制不住地发出受不住的哼哼声,前倾着身子像是要躲,结果还不等他眉头皱一下,对方很快又硬着头皮往后一退,主动将屁股撞进了他的手里,晃着腰将不小心挤出的那段指节重新吃了回去。
穆博延差点呼吸都被这个举措搅乱了。
真是要命。
于楠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调动他的兴趣,轻而易举能戳中他的某个心动的点。他本来并没有期待对方会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于楠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行为都能让他满意,甚至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他花了几秒时间控制自己不要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还是没忍住一口咬在了于楠腰侧,在对方呜咽着软了身子时低声警告道:“腰都抬不起来还不老实,是想现在再被操一次?”
于楠本意只是怕乱动挨骂,他尴尬地转过头来,一口气还没喘匀,想到自己昨天高潮了那么多次而穆博延只射了一回,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可以……您想要的话。”
“我的确想要。”穆博延并不刻意隐瞒被他勾起的欲望,他头疼地看于楠,“但我也说过你不该以我为中心,保护好自己才是你需要做的事,你认为你现在还经得起我做些什么?如果觉得不能满足我的需求,那在我外出的这几天就照顾好自己,身体养好了才能让我高兴,明白吗?”
于楠小幅度点了头。他身上紧绷的感觉似乎在这番话下消了一些,轻声道:“明白。”
穆博延微微弯了下唇,又耐心地给他做了些适应性的扩张后,重新沾着药膏用两根手指转动着涂抹在内壁上。
冰凉的东西在体内化开的感觉很怪异,指尖按压时带来的刺痛也很明显,但两者中和在一起就成了一种微妙的感受。慢慢地穴肉会跟着手指的动作开始收缩,粘膜在蠕动下很快将被推均匀的药物吸收了干净,于楠喘息的声音逐渐变得黏稠,而在又一次被指腹摁过某一处时呻吟变了调,晃着腰去迎合起手指的拨弄,抵在床单上的性器也贴着粗粝的布料蹭动了一下。
“主人,不行……”他慌张地夹紧了后穴,将手指吸得又紧又牢,偏偏那只手却作祟般地顺着内壁刮挠一圈,惹得他在刺激下挺了挺腰,本能地追逐着这种感受。
“出水了?”穆博延将手指从中抽出来,在穴道因空虚而无意识翕合时,再裹上更多的药膏重新插回去。
快感已经抵消掉被反复挤压带来的疼痛,于楠模糊不清地低吟,诚实地点点头。
“药刚涂差不多,别让我白费功夫。”穆博延稍稍弯了腰,不徐不缓地在他耳边道:“提前告诉你一声,在我下次射出来之前不会允许你高潮。早上我拿行李时顺便捎了把贞操锁来,下周你要戴着它去上学,直到我回来才会替你解开,所以现在这根翘着的小东西得软下去。”
于楠闻言下意识从喉咙里冒出细小的哽声,似是抗议又似乎在为此感到兴奋,连身体也止不住抖了抖。
他认为这是穆博延给他的赏赐,并越发地渴求着这种被掌控的感觉。他在穆博延用好整以暇的视线观看他时,将扒着屁股的一只手挪到了身下的性器上,然而就在打算收紧手心时,穆博延又重新到了他面前,在他额前亲了一下,横抱着他去了浴室。
“不需要用这么痛的方式,我不是在惩罚你。”穆博延的声音很平静,他让于楠坐在马桶盖上,自己抬手拿了花洒下来。
他以为会从于楠脸上看到点委屈,但对方只是那样坦然地朝他分着腿,目光安安静静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灯就在两人的正上方,穆博延向他走近时忽然觉得于楠很像一位在光芒下等着加冕的小王子,明明画面并不相干,却让他不禁想起昨天对方穿着礼服在楼下寻找他的场景,他轻轻笑了笑,打开混水阀的同时弯下了脊背,扣着对方后脑再次吻了过去。
“唔……”冷水激在下体,于楠哆嗦的声音融化在相触的唇齿间,只在一瞬的愣怔后便顺从地张开了嘴,又主动探出舌头舔弄穆博延的舌尖。他不知道穆博延为什么会在这时亲他,但上下冲突感很快让他眼角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红色,意外地并不觉得太过难受,逐渐的放松无疑昭示着他喜欢这样的对待。
他不自觉攥住了男人的衬衣,然后磨磨蹭蹭将手贴到了对方的身体上,直到绕到背后虚虚将人拥住。穆博延被这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搞得心中发痒,他感觉到自己的喉结滚了一下,可没等他加深这个吻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飞机会在十一点起飞,他本来能和于楠多待一会儿的时间就不多,几乎不需要看联系人也知道打来电话的是谁。倒是于楠像是被惊醒了似的浑身一颤,接着快速将那双手从他背上抽了回去,一副犯了错的样子不安地盯着他看,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没事。”他用手背摸了摸于楠的脸,起身关掉花洒后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于楠不敢乱动,看着穆博延边说话边走向外间,隔了一会儿拿着那件精巧的贞操锁回来了。他在亲吻中并不能轻易软下去,水冲了那么久到现在下身也仍处于半软状态,甚至在听到对方比平日说话更为冷淡的腔调时又隐隐有了要重新勃起的征兆,只好着急地将腿分得更开,想以此来进行无声催促。
“嗯,我知道。那些设备都不用找人运,早上我联系过负责人,他们会自己准备。”穆博延半蹲下来,将手机夹在肩与头之间,把笼子一点点卡在于楠的阴茎和阴囊根部上。他的动作并不快,反复晃动着金属套,像是在耐心调试一件等待参展的艺术品,直到把于楠折腾得炸毛似的僵起来,他才噙着笑落了锁,当着对方的面把指甲大小的那枚钥匙放进皮夹里。
话筒另一侧喋喋不休的声音不停在吐槽,他一一听到最后,“没必要这么麻烦,到现场后我会和他们沟通。我现在就出发,有什么事见面时再说。”
等确认电话被挂断,于楠才如释重负地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嘴唇,没忍住发出了细微的哼声。在穆博延的恶意撩拨下,下身的胀痛像一座永无止尽的桥,憋得他把睡衣都扯得皱皱巴巴。
“好了,把裤子穿上后去吃点东西。”穆博延推开浴室的门,“昨晚没吃饭,这么久下来该饿了吧?”
“嗯……”于楠不太习惯地站起来,低头多看了多出来的贞操锁两眼,犹豫着想要伸手触碰,又硬是将这个念头忍了下来。
他的腿因为长时间的久坐已经麻了,这几步走起来都脚下发软,重心不稳地跟着穆博延挪到餐厅。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又被穆博延放进微波炉加热了一回,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男人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等“叮”的提示响声打破了寂静,他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小小的水花绽放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狭长透明的痕迹。
连绵的秋雨裹挟着一点凉意,泛潮的空气一点点取代着屋内阳光残留的干爽。他的思绪好像还飘在很远的地方,随着躲起来的太阳一同被抛到了云层顶端,就连勺子被塞进了手里也没反应过来,机械地低着头一口口朝嘴里塞粥,撑得腮帮微微鼓了起来。
“我得走了。中午和晚上都给你叫了餐,配送员会送上来,不用你自己下楼取。”穆博延摸摸他脑袋,看了眼四周的陈设,又想起另一件在计划中的事,“还有,这几天收拾一些平常穿的衣服,我回来后会接你和我一起住。”
于楠还没消化完上一句话,就被第二句给击傻了,抬头看去的目光有些呆愣。他甚至忘了呼吸,迟钝地回想着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是心脏跳得那么激烈,让他一瞬间有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紧接着突然被滑进食道的红豆呛着咳嗽起来,短短几秒脸就变得通红。
穆博延吓了一跳,迅速替他挤压起上腹,直到确认食物不是进了气管,这才松了口气,无奈地倒了杯水喂去两口,“怎么这副反应,不愿意?”
“不是、咳……唔,不,想和您……咳咳,想和您一起。”于楠说完下意识抿紧了嘴角,呈现出短暂自我防备的模样。醒来后做的那么多心理斗争似乎在此刻全都作了废,那点刚被他摁下去的期望又跟绿芽一样破土而出,再联想到刚才的亲吻,几息后才控制住错乱的呼吸,喃喃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穆博延问。
于楠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觉得有很多想问清楚,但到关键时刻却抓不住蛛丝马迹。穆博延并未因他的迟迟不语表露出不耐,比起刚认识时似乎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耐心和纵容,他由此获得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慰藉,但还是有什么远远不够。
明明是他自己太贪心了,没有哪个Sub敢像他这样在DS关系中奢求一段感情的。抚摸、拥抱、接吻、做爱……一步步下来像是某种自然而然的流程。他认为能够到这一步就已经很好了,他也得到了穆博延的承诺,可是始终都有个窟窿填补不上,他忍不住用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以为不会被对方听到:“……我不明白。您到底喜不喜欢我?”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对他好,知道他心意后也不像邱项明当初那样刻意拉开距离。不喜欢的话,不必送他回家,不必照顾他吃饭,不必带他出去玩,不必花钱花心思送他礼物相处间的细节却在这时汽水冒泡般咕嘟咕嘟涌了上来,穆博延会记他的喜好,会给他学业上的指导,会在他吃多的时候给他揉肚子,会在不需要事后安抚时亲吻抚摸他……还有很多,都是因为主人的义务吗?还是因为穆博延持有的责任感?
其他主奴也是这样相处的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和他之前的所有主人都不一样。
窗外的雨势不大,悄无声息的。穆博延不但听到了他的疑问,也没有对此感到意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在看见于楠低着头强装若无其事扒饭的模样后笑了出来,“本来有些话打算等我出差回来再和你讲,但现在我改主意了,你想听吗?”
于楠的手一下攥紧了勺柄,“……想听。”
“哪怕是不好的话也想?”
一阵沉默后,于楠仍旧点了头,“想的。”
“好。”穆博延拉过椅子,坐到他身旁,“时间不太充足,我长话短说。”
骤然变近的距离让于楠绷紧了肩,但穆博延的语气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就连看过来的目光都称得上温和,这让他有种自己在说什么傻话的感觉。
“你认识我的时间并不算长,一开始我认为你的喜欢不过是一种新鲜感,这种新鲜感会随着你年龄的增长而消退。但是最近我想了很多,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最开始的阶段,因为环境和其他因素而把你当成了一个需要我去疼爱的小孩子,实际上你已经有了自我决策的能力和想法,你和我一样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
哪怕说着时间很赶,穆博延还是放慢了语速,确保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对方听清楚,“我不能用幼稚这种卑劣的词来描绘你,因为你分明是勇敢而率真的——在我没有留意的时候,你已经用这些抓住了我。当我发现我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你时,我想我就在喜欢你了。”
“……您、您……”还以为穆博延先前那句话是预防针,于楠早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但事实与想象截然不同,他登时溃不成军,硬堆出来的表情瞬间瓦解,抓着桌布的手都在细细发颤,“您这么说,我、我会当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哪来当真这种说法?”穆博延看起来有些无奈了,“所以我才打算时间充足时再和你好好说这件事,而不是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告诉你,再留你一个人乱想其他。你明明有很多优点,你年轻、可爱,独立又坚强,不但性格好厨艺也很精湛,无论学术还是性事都能学得很快,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卑?”
于楠被靠后那句搞得脸红了一下,心脏悸动得紧到发疼,轻声回答着:“……我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的。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不过世间一蜉蝣,没有人给他成就感,从小就一直活在家庭的阴影中,他能正直得长到现在这么大就已经耗费了心力,哪有那么多精力考虑其他,也就在接近穆博延后的松懈下逐渐暴露了本质。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他越是知道自己的畏惧和胆小,就越是会用保护色来虚张声势,现在等穆博延拆穿了他遮在身上的那层壳后,他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坚持的自我被击碎了,又很快重新重组出了另一个他。
“原本我还在等你足够有自信,想让你一步步成长起来,但现在发现这份自信应该由我给你。如果你能带着它从此开始更快乐的生活,那无疑是一件更好的事。”穆博延揽住他的腰,与他额头相抵,沉着声,郑重地像是把一句话刻入对方脑中——
“你是一个很耀眼的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于楠闷在他胸前,声音哑得哽塞,半晌说不出第二个字来。他调整了很久,久到都忘了顾及穆博延的路程,才完整地将话说出了口,“我一直认为我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您才是耀眼的人,而我配不上您,所以……所以才会不断产生质疑。我并没有做到相信您,害怕着您会有一日离我而去……直到前阵子我才突然醒悟过来,想着不管是做实验还是准备考试,每天不停地背单词、练习口译,只要能够有一点进步,就能将与您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
“不需要那些。”穆博延眉眼温柔起来,“不必瞻前顾后,也不必低人一等。觉得喜欢你就学,没用就扔掉。比如现在,没有那些你也可以被我拥抱。”
于楠霎时心里一片滚烫,烫得他浑身都战栗起来。就像雨水淋湿万物的气味随着缝隙自脚下升起,而他的感官在这一刻全部涌向了接纳他的人。一定是为了与穆博延相遇,老天才会没收了他那么多宝贵的东西。闷声掉泪的同时,他在穆博延怀里找到了十年前没随母亲一起死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