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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成为家犬的第六十七天

野犬 祁十二 4171 2024-12-20 22:52:57

于楠原本很放松,一整天又是动脑子又是运动量超标,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打算在穆博延上床后就乖乖睡觉,而穆博延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头皮发麻,一瞬间还以为对方在唬他。

身后的手还在一下下轻顺,他张着嘴呆愣地看着男人的表情,随后察觉了其中的认真。浓浓的睡意瞬间瓦解,手里的布料骤然被攥出几道明显的皱褶来,半晌也没做出什么答复,反倒穆博延仿佛说了不过一句不值得在意的日常话,温和道:“不想见也没关系,他们不和我们同住,过完年就会回去。”

“不、没有不想见!”于楠一下撑着手肘支棱起来,猛地僵直了脊背,生怕错过什么一样语速飞快。他忘了手上还扯着穆博延的系带,这么一用力直接将男人身上的浴袍都扯散了,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上头明晃晃还覆了一枚红印,是他之前偷偷嘬出来的。

一边刚谈及家长,一边又看见欢爱后的痕迹,于楠烫到般立即爬回被窝,顺带把被子给两人盖得严严实实。他看到了穆博延似笑非笑的眼神,那股硬气一下就软了,嘴里还正儿八经嘟囔“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见多不礼貌”之类的话,绷得板正的脸却逆着光红透了。

除了意料之外的惊讶,他同样必不可免感到焦虑。

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仍会漫无天际地想,会不会穆博延爸妈不喜欢自己?到时候要穿什么衣服?他可怜的小金库够买什么得体的礼物?见到第一面要说什么?在哪里见面?饭桌上有没有什么规矩?好像许多人见家长都会化妆,他还不会化妆,要不要问问却逸洲啊……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问题有无数,最后说出口的却无关紧要。他揪紧了被子,仔细辨认的话,尾音还在微微震颤,胸腔里心跳越来越快,里面揣着的那只鹿几乎要把他的神志也给撞没,只能通过眼巴巴瞅着穆博延的方式来让自己找到一点心安,“我、那个……到时候我应该怎么叫,叔叔还是阿姨?”

“她是一位女性Omega。”穆博延克制住了某些被勾起来的坏心思,下巴搭在他头顶磨了磨,温声道:“和我一样叫她‘黎女士’就好。别想那么多,现在先把眼睛闭上——明天可以晚点起来背书,我给你挑试卷做。还是说你现在不想睡觉,我们复习一下今天学过的词汇?”

“……想睡的。”身上几个部位抹过药也疼得慌,于楠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被打散,现在的状态无法做到让对方满意,说了晚安赶紧闭上眼。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实际上当屋里细弱的光被关上,衬着另一侧平稳的呼吸声,他很快被感染得眼皮渐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他好像站在高耸的山上,又好像站在城市的霓虹大厦间。云层从天上倒了下来,将一切混淆成了一团,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在结了冰的水面上,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世界慢慢折叠了起来,先是眼前陌生的景象慢慢向他压来,再是后面空无一人的街道。

刚才走过的冰面全成了深灰色的瓦片,逃跑中他看见了一所学校。身后的屋顶翻卷着将他裹在了一个容器里,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有一个乒乓球大的洞供他看到外面。他成了一只被困在盒子中的蚂蚁,想尽了各种办法,但是出不去,只飘荡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欢笑中擦肩而过,每当想要开口呼救,就有只手将整个盒子翻转。

他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挣扎了多久。或许是穷途末路激起了最后的求生欲,他的脚踩在那冰面上用力一跺,忘了是怎么挣脱的、具体又挣脱了什么,只知道失重感持续了很久,耳鸣与幻觉纷纷找上门来,和那些无法触地的不安更令他无法接受。终于呯地一声,他坠到了底端,天空成了粉色,像童话书中出现的那般,灿灿的圆日往下掉着金粉。

他坐在了空荡的教室里,右边写了倒计时离中考还有多少天,班级奖状挂在标语栏下。滴滴声就在耳边,蝉鸣也很嘈杂。直到一双修长的手捏起半截粉笔,“哒”的一声点上黑板,一切如收放自如的潮水恢复了宁静。他努力去看,却怎么也抬不起头,反倒地面成了紫色的河水,推他去了天上,模模糊糊听得一声轻笑,似是讲台上那人在与他说话,“怎么睡成这幅样子。”

被褥摩擦的声响仿佛和书写的沙沙声重叠在了一起,于楠面前还闪烁着金光灿灿的画面,这光着实耀眼,睡梦朦胧间刚逃避般把脑袋埋进了被子,带着水汽的手已经抓住他的脚踝,轻轻一拽便将他两条小腿拖到了阳光下。

于楠眼睛酸得眯成一道缝,许是昨天哭的久了。他懵懵地掀开被子,看看头顶上方平整的天花板,一下把刚才梦中的悸动给忘了干净,哑哑地喊:“先生?”

穆博延嗯了声,手里拿了条激过冷水的毛巾,仔细给他敷了敷眼睛,“做梦了?”

“……唔。”于楠点点头,配合着抬起脸来,“梦到我初中的学校了……我初中是在二附中读的,离这边很远。因为是小学直升,所以里头很多同学都认识了。”

不过处得不是很好。那些小学同学虽然在老师的要求下不再欺负他、说他坏话,也没再与他亲近。那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又正是对一切认知都懵懵懂懂的时期,有些没打过交道的学生对他示好,也因他的自闭吃了闭门羹,久而久之做什么活动他都是一个人。

他没和穆博延说那些孤零零的过往,只抱着膝盖,描述着学校建了喷泉的花园、入门后的迎宾道、还有他一坐就是一整天的教室。

之前怎么想都不堪的时光,现在看来也有可爱之处。

校内没有图书馆,只有一个心理咨询室,里面放满了积极向上的图册,他没有钱去买其他学生嘴中热门的漫画,就去咨询室里读童话和诗集。里面坐镇的心理老师对他眼熟了,会特地把自己家里孩子看完的书带来放在架子上,他看见了便去拿,有时两三周才能看完一本。

“我那个时候还因为书和我们校长怼上了。”说到这里,于楠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见穆博延收走了毛巾,也得了允许套上睡衣,从床上挪下来洗漱。

卧室里的洗漱台是双人位,左边放着小黄鸭的肥皂盒,右边放着剃须刀支架,穆博延站在一旁给毛巾过水,他便嘴里吐着牙膏泡,脚跟不自觉挪靠去几个小碎步,肩轻轻擦碰过对方的胳膊。

校长是教历史的小老头,平常没少打领带穿皮鞋,却因为啤酒肚衬不出老绅士的架子。他为人还算和善,上起课来总是笑眯眯的,不发脾气不发火,在同一年岁的教师里头属于讨学生喜欢的那一卦。

于楠也喜欢他。这些人文学功底很扎实,讲课不死板,什么知识总能带点课余内容,听起来像是听说书。巧有一段时间心理老师借给他一本课外读物,讲的是什么于楠记不清了,好像没看完,只记得刚上完课从桌肚里掏出来,那校长就瞧见上来将它收走了。

“语文老师还支持我们多读书,而且我也没有在他的课堂上看。”于楠着重强调这点,生怕穆先生将他当做一个上课摸鱼的坏学生,“所以我当时追了出去。那天天气不太好,是阴天。校长还匆匆赶着回办公室,他不止教我们一个班,应当是去拿教材准备下堂课了,我就把他拦在了石板路上。”

石板路已经许久没有维护,许多砖头踩上去晃来晃去。他从未违抗老师,多少感激小学那个为他拨开一点光的人,因此连带着对其他教师同样尊重。他挡住了校长的去路,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脸也涨得通红,只是知道那本书不是他的,所以说起话来胆子大了,直言对方没有资格没收自己课下阅读的书。

“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挺诧异的……但是书还给我了。”于楠遗憾道:“我怕再来第二个老师又没收一次,所以从那开始书都不带出来,只敢在咨询室读。不过校长好像因此记住我了,后来运动会上他还喊我去办公室帮他搬了东西。”

“有那时候的相片吗?”穆博延突然问,一双眼睛透过镜子看他,补充:“初中时候的。”

“啊?……啊!有的,您等一下。”于楠擦擦手,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三两下去翻相册,给他找自己为数不多的青春记忆。

他的博客空荡得可怜,没有动态也没有浏览量,只在刚注册那年发了一个当时流行的笑脸字符,附上一句“欢迎大家来踩踩”的话。现在这个网站已经没什么人维护,一进去还会被提示可能威胁防火墙系统,他不怎么熟练地找着,终于从犄角旮旯的相册里翻荡出日期处于近十年前的照片。

十年前……穆博延大学毕业了,他还在上初中。

于楠抿了抿唇,莫名有些扭捏。但他的手是稳的,很乖巧地将手机递交出去,腼腆道:“我拍照技术不怎么样,可能有些照片是糊的,您别介意。”而且当时的设备太烂,能打电话发短信已经很厉害了。

穆博延顺手抹掉他脸颊上沾到的牙膏沫,看见了那些确实蛮糊的画面。从学校大门到路边的小花,一个蚂蚁洞、一盏手工课上做好的纸灯,水光淋淋的人工湖、拉着第几届校运会的横幅——全都是景,压根见不着人。

很快相册被翻到了底,于楠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初中三年也像是被封在了这几十张相片里。穆博延默了片刻,抬头想要说什么,却对上了于楠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似乎还挺期待他能给个评价。

“拍得不错。”穆博延还了手机,状似随意问:“没别的了?”

于楠冥思苦想,又把手机翻了个底朝天,沮丧于拿出手的东西太少,蔫蔫道:“……没了,先生。”

他本来就不喜欢拍照,去哪里看个景也更希望用眼睛记住,很少专程打开摄像头。而且之所以做这些,还是因为那时他迫切想要与妈妈分享相同的喜悦,偶尔到家了能说上几句话,被摸摸脑袋就足够他高兴了。

再后来等他快到毕业,照片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愣神地摩挲着手机壳,好像一下想到了什么,磕磕绊绊地欲要张嘴,一只手先轻轻拍过他的头,将毛巾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穆博延含着淡淡的笑,里头掺杂着不动声色的温柔,“先自己敷一下。我去做早餐,楼下暖气刚刚打开,披件外套再过来。”

“好……”于楠蹭蹭他,带着清新凛冽的薄荷香气,垫着脚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无论经过多少回,他的心脏都在胸腔里盘旋起一阵热风,他直勾勾看着穆博延,像是一觉睡醒又忘了昨晚紧张万分的事,眼睛里闪过一抹羞赧的光,“先生等我一会会。”

白天他们不会回卧室,房间需要打开窗通风。于楠听话地先去找了衣服套上,光溜溜的脚也穿了袜子,等被子叠好了床单铺整齐了,又做贼般贴着房门听了会儿动静,好像在确认走廊里有没有人似的。

紧接着,他窜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公寓带过来的东西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小学初中的年纪很流行写同学录、送过节贺卡。虽说他没几个交好的,这东西倒是写了不少,当时快毕业了,大家便将一张张彩色的纸从活页圈上取下,数着人数从每一排顺着往后传递,力求把每个同学的联系方式都留在上面。

于楠到底花十几块钱买来了一本,但最终也没能学着其他人的做法,只给自己写了一张。他写了自己的第一个手机号码,写了不怎么想回的家庭住址,后页的留言处一片空白,只贴了白底的两寸照片。

学校拍毕业照时,一人发了一小袋。除去资料上需要的,最后还剩了三四张,不过时间这么长,其余的或许弄丢了,或许夹在了哪本课本里当废品卖了。他从箱子底部找到为数不多的旧物,翻开那本封膜都没舍得撕的册子,看见了上面一脸稚嫩的人像。

当时一个班一个班地排队,被带进腾空的大教室里,轮流往白布前一站,闪光灯咔嚓一过,没什么重来的机会。摄像师不会提醒他们要微笑,也不会说哪个人表情不好,连动动手指重新按一下快门的时间都不愿挤。

怕胶水粘坏纸张,于楠从抽屉翻出剪刀,剪下了那张照片。原本快褪色的彩纸突兀地多了个缺口,那张小小的方块背后正巧将正面的笔迹截取进去,像是过去的人专程穿越了过来,拿着笔周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从地上爬起来,东西藏在口袋里。等到了楼下,穆博延刚将盘子端上桌,里面放着一颗煎好的溏心蛋。男人身影一如既往地令他神醉,又心中忐忑,于楠跟喝了酒一样虚虚浮浮地挨了过去,没有照例往旁跪,而是慢吞吞地从后半抱住他的腰,将那小张硬纸一个劲往对方手里塞。

“是什么?”穆博延心有所感。他垂着眸摊开手,油烟机下的灯将照片中央不拘言笑的面庞镀了一层柔软的光。

十四五岁的于楠青涩得像树上刚结出的果,小小一点却带着坚硬的外皮,光看着就让人能想象出其中的酸涩滋味。而那份被锁住的酸涩,连同几十块钱的蓝白制服,就这么框在了填不满掌心的一方天地里。

他感觉埋在自己背上的脸动了动,轻声答:“这个是我。不是手机拍的,很清楚……都送给先生。”

作者感言

祁十二

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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