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楠知道自己的问题跳跃性太大。
这不该是他现在提出的,但他却一点撤回的想法都没有,忐忑中期待穆博延能给他一个答案。就在短短空隙里,他仿佛又格外多愁善感,想着若是身材因怀孕而走形,或宝宝出生以后会不会有缺陷或者是疾病?再或者他是需要上下学的,一不小心导致流产了怎么办?
[穆博延]:都可以。
于楠低头看着自己手腕,脑海深处一道声音在说他该中止漫无边际的思考、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可他纷乱的思绪却盖住了这份自我劝解,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慌张。
接连的,穆博延发来了第二条。
[穆博延]:性别无所谓,长得像你比较好。
[于楠]:啊?
[于楠]:为什么?
[穆博延]:自己想原因。
[穆博延]:不是已经在飞机上了?起那么早,可以睡一会。
[穆博延]:供餐少吃点,给你带份汤包。
于楠手指都有些软。回了句“谢谢先生”,附上可爱的表情包,他放下手机,闭目靠向椅背,眼皮携带着眼睫一同颤动不断,再睁开眼时像是将那些古怪的念头压制住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深处的不安和躁动仍旧难以抹平。
他好想下一秒就见面。
想拥抱,把自己揉进穆博延的怀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一下子心里难受,似乎是哪里有点不太对,苦涩和甜蜜一同顺着喉管往上窜,胃里又开始隐隐泛酸。
于楠忍了下来,但和其他睡了三四个小时就爬起来赶飞机的旅客一样看上去很蔫吧。待飞机平稳后,空姐推着餐车一一过问,他没什么胃口,只将粥喝了干净,餐盒里额外的馒头和虾片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包里,看头顶上小电视播放的节目打发时间,熬过三小时后,总算等来了即将落地的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计在五分钟后降落。根据现在收到的气象预报,当地的地面温度为3摄氏度,伴随阵雨。由于温差较大,需要更换衣物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没准备的人压根不慌,出了站台就是排队等候的出租车,就算淋了雨也不至于湿太多。坐在靠走廊处的乘客睡了一觉,他把盖在身上当被子的外套拎起来,发现一旁男生已经穿好羽绒服系好围巾,头发也明显整理过,此时有些急切地扒着窗户往下望,看起来坐立难安。
雨滴打在厚重的玻璃上,于楠正四处找停车场的方位。可惜底下起了点雾,整个机场看上去都有了朦胧感,好在不耽误落地,通过廊桥取完行李,穆博延就在出站口外等着。男人没什么变化,穿着宽松的休闲服立在一旁,看见他时微微一笑,于楠便颠颠地小跑过去,“先生!”
“嗯。”穆博延接过他的行李箱,手上有一把伞。他将伞撑开,多半打在于楠头顶,领着往停了车的地方走,“你的朋友们都到家了?”
“小江家里人接到了,逸洲应该还在飞。他要回爷爷家那边,估计下午还得赶路。”于楠看了眼三人小群,里面只有他和小江两个人冒了泡。他把手机揣起来,抱住穆博延撑着伞的那条手臂,满心满眼地只剩下身旁的人,“我给叔叔和阿姨带了醉虾和醉蟹,冰袋快要化了。”
“不着急。”穆博延道:“黎女士说中午可以到他们那边吃饭,想去的话就顺便捎上,不想去我下午送一趟,你留在家里休息。”
他想起好友昨天晚上发来的聊天记录,说于楠身体不适。昨晚细细询问,于楠也只说可能天气热晕了会儿,后来就没什么异样。现在绕着他说话的男生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他稍微放下心来,“后天是周一,带你去医院做复查。”
“要去阿姨那边吃饭的。”于楠先回答了这件事,片刻抬起头,“我还需要复查吗?”
“隔半个月去一次,总共三次,正好在你出国前能查完。”穆博延解了锁,让他先上车,自己绕后放置行李,“早餐在抽屉的保温袋里。下周三我会开始工作,可能没什么空闲再陪你检查。”
“我一个人也可以去的。”于楠盯着挡风玻璃上噼噼啪啪溅开的水花,心道年假的时间太短。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上面冰凉一片,带着这场雨一样的温度,又看着穆博延撑着黑伞走来一旁的驾驶座,裹挟着同样潮湿的寒气,撑起手臂从座位上靠过去,垂着眼小声问:“您可以亲亲我吗?我想吃汤包。”
穆博延看他,“前后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蘸醋。”于楠努力凑上去,抛出一个不怎么恰当的理由,见穆博延无动于衷,又略显急切道:“我都走好几天了,先生。”
穆博延哑然失笑。没等于楠再进一步说思念他,他已然低过头,嘴唇在对方柔软的唇上印了印。宛若幼猫对主人的依赖之情难以抑制,于楠伸出舌头轻轻扫起他的唇缝,想要更进一步的亲昵一般,即使另一方双唇没有张开征兆,也依旧锲而不舍地一下下舔弄。
一趟出行,于楠变得更粘人了。
穆博延收回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带着于楠的腰往自己这边提了提。他张口在于楠小心翼翼探进来的舌尖上咬了一下,得了一声吃痛的轻哼,再反压着顶入温暖口腔,逐渐变成热烈的交缠。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车架上,同一批下机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一阵啧啧水声,夹杂着时不时呜咽与示弱的气音。两人分开时,唇间牵扯拉出一道短暂的丝线被烘高的暧昧氛围压弯。
“主人……”穆博延听见于楠撒娇一样地叫他。
穆博延应了一声。
于楠蹭蹭他的脸,软绵绵地重复:“主人。”
他不知疲倦一声声地喊,穆博延圈住他,指尖勾着后颈一缕发丝绕动,看那小巧的弧度在空中弹动降落,再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回应。似乎喊累了,于楠的脑袋就抵着他胸口不动弹了。
“乖,先回家。”穆博延顺着后脑勺揉了一把,又执起他的脸,在耳边亲了亲,“我跟黎女士说一声,还是你打电话给她?”
于楠嘴唇微肿,脸也红红的。闻言抬起头,“我、我来打吧。”
穆博延便让他坐回去,听他用清亮的嗓音对电话另一端喊阿姨。黎女士知道他今天旅游回来,边拾掇起准备工作边问在外玩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又说之前查当地温度时看过几个景点介绍,问其中几个著名景点去没去。
越临近市中心,雨势越浩大起来。地上残雪化得干干净净,像是从天上投下来一块巨大的帘幕,撩开一角,后边就是藏匿了三百来天的早春。
电话粥煲了许久,等老穆在旁边提醒锅要烧干了,黎女士这才匆匆挂断,说到家后再聊。再等上几天,两口子就要带着崽崽回到乡下,他们在城里待不了太长时间,一个嫌这边凑不齐一桌麻将,另一个怨出门去哪儿都不方便。
穆博延先将车开进车库,把于楠的行李放好后才拎着那几盒生腌往社区另一边去。等吃完午饭到了下午两点,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歇征兆,要走时天色暗得很,黎女士送两人到楼下,又想起包好的饺子没给他们捎上,老穆套着厚重的睡衣留在原地,不死心地和穆博延计算最后的那盘棋到底谁赢谁输。
于楠盯着无人问津许久的邮筒望了片刻,听见楼道前响起一串笨重的踩水声,有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小孩走过,黄色小恐龙雨衣的尾巴一摇一晃,一只手里还攥着一把透明的印花伞。
他不由自主跟了两步,站在屋檐下看那点小身影蹦蹦跳跳地绕开水洼,目光跟着追逐好久。直到穆博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旁,开口问了他冷不冷,他才答非所问地说:“先生,那个孩子眼型有点像您。”
什么孩子?穆博延寻着方向看去,路上已经空了。
他也没在意,抓住于楠露在外的指尖试了试温,很快却被对方反握住。于楠紧紧缠着他的指节,眼睛却还在看向雨中的某个方向,慢吞吞说:“我还是想要长得像您的孩子。”
他这是在补飞机短信上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话。倒也不是来不及,只是当时脑子懵懵的,全被穆博延后半句打散了。他有些苦恼地皱起眉,似乎陷入了不好抉择的难题,终于在一个想法跃出脑海后有所松动,扭头看他的眸子里亮闪闪的,“先生,我们可以要两个吗?”
穆博延难得顿住,察觉到一丝古怪。黎女士这时从后方赶来,手里拎着两个冒着森森寒气的塑料袋,嘱咐两人回去后放冰箱冷冻层里,就算以后工作忙了也不可以经常吃快餐或是叫外卖。
“小楠这几天要是得了空,就常到阿姨这边玩。”交代完儿子,黎女士又牵起于楠的手,“要是在博延这儿受了委屈就和阿姨说,阿姨帮你揍他。”
“谢谢阿姨,我会常来的。”于楠看了眼穆博延,不大好意思:“我也会做饭,等阿延上班了,我来做给您和叔叔吃。”
他对起话来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好似刚才那番话是个玩笑。就当穆博延也这么以为时,转折出现了。遮天蔽日的大雨像是一个引子,于楠回家后还是习惯性地收拾房间,把带出去的衣服叠整齐放进柜子,该洗的洗、该晾的晾,只是天黑下来后盯着窗户发了会儿呆,随后噘着嘴说了句令他不明所以的话。
“春花老残,绿肥红瘦……”
穆博延往书房去的脚步一顿,还没到身边,便听见了幽幽的下一句。
“先生,楼下的梨花都被打掉了。”
他顺着于楠手指的方向看,那棵前几日还繁茂的树变得光秃秃的,只有稀稀散散几个枝头还倔强地挂着被打蔫的花瓣,地上铺了一片白,像是第二场即将消落的雪。这场景要是古代的诗人,肯定得停下来写几句感伤的话,他摸摸于楠脑袋,安慰:“去洗个热水澡吧,花明年还会开。”
而就在当天夜里,本该睡得很沉的于楠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隔着被子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穆博延提前收拾了点后续要做的资料,睡得比他晚些,注意到于楠脸色在床头灯下并没有什么异常,揉着额角问:“做噩梦了?”
“唔,不是。”于楠摇摇头,松懈下来后迷迷糊糊地重新躺了回去。他没有再钻进穆博延怀里,而是舍近求远地团了团穆博延脱下的睡衣,蜷着身子边抱住往被子里钻边哼哼道:“就是想起来,明天得学怎么冲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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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太长了,就拆成两章了,别看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