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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成为家犬的第四十八天

野犬 祁十二 3755 2024-12-20 22:52:57

罗嘉时是年岁最小的那个,从小学起就天天跟着庄瓯和穆博延转,管两人一口叫一个“哥哥”。后来成熟了年龄大了,罗嘉时就不愿再喊庄哥或者穆哥,往往连名带姓地唤他俩。

听到了很久没听过的服软口吻,庄瓯难得愣了一下。仿佛间时间在此刻倒退了,又回到那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里,小小一团穿着碎花衣服的罗嘉时拿着家里阿姨做的山楂糕,酸得眼泪都掉下来也非要追着和他们分享。

“……行了。”良久,久到穆博延走到了身后,庄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松开扶罗嘉时的手,有一瞬变得有些拘束,但很快又恢复成那个怼天怼地看谁都不顺眼的大设计师,“这话你跟我说也没用,还是省省力气吧。”

林哥叹了口气,上去劝人找个暖点的地方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别回头折腾得感冒又发烧,大冬天的一个人在外,生病了都没家人能照顾。罗嘉时摆手说自己没事,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喷嚏,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一个人已经笼在了眼前,穆博延正垂着眸瞧他,显然是将他刚才几近崩溃的发言全收进了耳中。

“……我朋友们刚走,想着你们也快出来了,就在这儿等了会。”他顿了两秒,动着唇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试图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尊。不过他面前的男人没做出搭理,像是压根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庄瓯,“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说事儿也谈不上,就和林哥约好了一块儿喝酒。”庄瓯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干嘛?穆大医生有什么吩咐?我事先警告你别占用我假期。”

穆博延眉头皱了两秒,又舒展开来。他思考后摇了摇头,“问问而已。这条路走到头有一家挂着彩旗的清吧,三点刚营业开门,调酒师和氛围都还可以,你们可以去那里坐一会。”

庄瓯来了点劲儿,趁机占便宜道:“既然你都开这个口了,那不挂你账上还真对不起你。那家店怎么付钱,直接报你名字和手机号扣款就行是不?”

“你什么时候酒都喝不起了?”穆博延好笑地撵他:“招待好林哥,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庄瓯懒散地应了一声,明明一中午滴酒未沾,他现在走路却飘飘忽忽的。林哥还惦记着罗嘉时,但在想要做什么之前,穆博延已经抬脚往饭馆隔壁的棕色调店面走去,他隐隐听见对方低声说了句话,踟躇于树下的Omega便赶紧如释重负地紧跟了上去。

“走了林哥。”

庄瓯心中有数,抬起胳膊搭住了他的肩膀。他嘴里应着,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背影消失的地方是一家名叫“ParkLin”的咖啡馆,隔着远远距离便能闻到从中散发的特殊香气。

和夜间场的许多娱乐性营业点不同,这个时间段的馆内几乎坐满了人,有来这边临时工作的白领,也有图书室没找到座位的学生,还有许多家住在附近的居民。

穆博延进门后先低头扫了眼腕表,左右僻静的角落已经被占,他没有挑选的打算,径直到靠外的窗前坐了下来,“我接下来还有事要忙,谈话请控制在四点之前结束。”

他看见罗嘉时搭在桌面上的青白指骨,伸手将菜单推去了对面。

“谢谢。啊,我请你。”罗嘉时看着不同饮品的推荐图,点了其中一杯。等转而询问穆博延要什么时,对方却直接拒绝了。他也不多坚持,唤来服务生付完了钱,又拢了拢帽檐下散开的碎发,露出眼角边被遮住的那颗泪痣,整个人莫名覆着一层阴柔的气息。

他一时没有开口,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又因为对方的冷淡而产生了退怯。直到桌边的沙漏悄悄流逝了一小半,他才在静默中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提供了微不足道的支撑力,用微哑的嗓音说道:“博延,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后悔。我没日没夜地想着,如果我能晚点出生就好了。”

穆博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他眯起眼,片刻后有了印象——他曾听他的病人这么感慨过,不止一回。

晚几年正好赶上Omega保护法的设立,也能迎来抑制圈的问世。在没有这两个东西提供方便之前,整个社会都蒙着黑暗的灰色面,这是人尽皆知的一段历史。穆博延不想和他讨论有的没的,那没什么意义。因此他半舒展着靠上椅背,直击主题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找我这么多次的目的是什么——比如,你希望我能替你洗掉标记,对吗?”

罗嘉时哽住了。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僵硬地看了穆博延许久。半晌,热可可被用托盘放置在他的手边,他抓着杯柄灌了几口,这才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一些。

“……我好像总是低估了你,其实你什么都明白。”胃部的痉挛被压制住,罗嘉时牵起一抹嘲弄,轻声得仿佛是自言自语:“但你并不能否认,你当初那么努力成为医生不就是为了我吗?”

穆博延重复:“你也说了是‘当初’。”

十多年前洗标记手术的成功率完全看不见,这几乎是无人能下手术台的死局,只能祈求上天给一个奇迹。在知道自己的Omgea被他人恶意标记后,他就疯了一样去寻找方法,想要破开这个谜面,但一无所获——不光是他没有钱去找完善的医疗团队,同样因为国内外都没有像样的技术水平。

他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放弃。

他可以为了罗嘉时不要梦想,去挑灯涉足从未想过的领域,去努力地攒钱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去和Alpha打架打进医院。他什么苦都吃了,违抗本能忍受着对方同时与另一人有割不断的亲密,只想撑住两人紧绷成一道线的关系,罗嘉时却在吊了他近两年后甩开了他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咱们别见面了。

“都是过去了,罗嘉时。”

穆博延平静地看着他,再没了红着眼的歇斯底里,“我知道你是受害人,所以我不去计较你对我的隐瞒和欺骗,甚至在你决定选择和你现在的丈夫一起出国时也没阻拦,因此你没必要现在再与我说你的后悔。”

“……你真的觉得我是自愿的?什么叫我选择了他,是我根本拒绝不了!”罗嘉时突然拔高了音量。他指尖因情绪激动不断颤抖,几滴深棕色的饮料晃荡过洁白的杯壁,零星洒在了桌面上。

有几桌人闻声奇怪地看了过来,他仿若没察觉到,只以从未有过的目光望向穆博延,里面的悲恸和绝望已盈到了边界,似是只要轻飘飘的一抹风也能将其从中吹落。

隔了许久,穆博延也没有任何反应。

罗嘉时反复在他面上找寻,想要翻出一丝不一样的裂隙,哪怕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同情也好,但最终什么异样都见不着。他突然想到穆博延并未因为被标记而厌恶他,反而在事发后提出了继续照顾他的意愿,是他自己把对方推远了。

他像是无形间被抽走了力,陡然放松下紧绷的脊背,抿着唇道:“你再清楚不过了吧,天性是无法抵抗的。我们会对标记自己的人产生依赖,我发誓从头到尾,我都只对你——”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那时既然知道自己在发热,为什么还要往外跑?”穆博延打断了他。这个问题是他第二次询问,时隔了十几年。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自然知道罗嘉时的发情期在什么时候。他记得那天很热,窗外都是聒噪的虫鸣,他早上询问是否有空见面,但罗嘉时没接电话,只在晚上回了短信,说是在老师那边帮忙耽误了时间。

实际上呢。

罗嘉时实际上在做什么?明知道很危险,还偏答应追求者的邀约,为的就是一个出席展览的几率名额。他从不会过问罗嘉时身边的人是谁,可这种无条件的放纵难免造成了麻烦,那就是罗嘉时越来越不避讳与人交际,仗着他的信赖不断步入泥沼而不自知。

就如他曾听到的一样,罗嘉时抠着手指,仍给出了相差无几的回答,“……因为我真的很需要那个机会。他说可以替我引荐人,我就……出门前我注射过抑制剂,后来才知道它们过期了。”

穆博延揉了揉额角,缓和不下血管砰砰的胀痛。他再次低头看了眼腕表,离四点还有一会儿功夫,窗外的天倒是已经有了沉下来的趋势。

几道阴影压在他的手面,连同倒影陆续掠过表盘,有一群人从窗边经过。这在没有阳光的状态下太不明显,他并未留意,抬头时余光只见到几个陌生的年轻人嘻哈走过,胸前别着他很熟悉的大学校徽。

于楠还未给他打电话,应该是没有忙完。

穆博延轻叩桌面,指下发出不明显的声响。谈话走入了死胡同,他原本没想聊这些事,结果还是不经意说多了些。再看向罗嘉时的时候,对方正盯着他在的方向发呆,目光无焦地凝在一处,也不知到底在看什么。

相对几分钟,他打破了这份安静:“你的病多久了?”

“……三年吧。记不清了,也可能是四年。”罗嘉时浑浑噩噩地回忆着,顿了顿,又说:“他外面早有人了。”

在听到后面这句话时,穆博延感到可悲了起来。他还真以为罗嘉时出国后会过得很好,实际上事与愿违,那个怀揣着与天同高志向的少年终是被束住了手脚,活成了一幅令人惋惜的模样。

“适配的药剂还未正式落地,上头还在一层层审批,手术最早明年下半年才会展开安排。”他从口袋里取出名片,用指腹压着推去了桌子中央。

“如果你专程了解过,应该知道我们初期设立了先行计划,特殊人群可以申请参加体检。但我需要明确提醒你——能够展开不代表没有风险,一切后果都需要你自行承担。”

“我了解过。”罗嘉时很快接了过去,攥着不足巴掌大的纸片反复翻看。他知道这个计划,因为数不清的Omega苦等着这个机会,所以在通道开放的短短十几分钟,报名的实验对象就已经满额。

堪堪忍住现在就拨通上面号码的冲动,罗嘉时一下松了口气。他不奢求穆博延给他提供过多的便利,现在的就已经符合预期了。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件事有所托:“我希望你能再帮我拟一份证明。”

穆博延抬抬眼皮,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提离婚就是正中他的下怀,他一定会尽可能减小自己的损失。所以我打算起诉他,以他之前……强行标记我的名义,这是目前法案上对我有利的一点。但没有谁知道这件事,你那时在和我交往,所以……”罗嘉时也感到了难以启齿,匆忙道:“我会支付你费用。等离婚协议下来了,无论给出的补偿多少,我都会分你至少一半。”

穆博延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你父母知道你要离婚的事吗?”

罗嘉时苦笑:“我怎么敢告诉他们?”

沉默不过须臾,穆博延拿出随身带的纸张,在“沙沙”声中手写出几行字,落款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再去前台借了支红记号笔,涂于指腹利落地盖了印。

字数不多,但也耗费了一阵的斟酌。周围客人陆续散去,夕阳的余晖清浅落在地面,邻座已经空了两桌。他将纸折了一道,又一道,看着伸手过来的罗嘉时,“报酬就算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那时真的很害怕,做了好几年的噩梦,总是想你过得好不好,看到你……你现在挺好的,我就放心了。”罗嘉时望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当初他在垂死挣扎间赌他的丈夫会一直爱他,可惜这个赌失败了。

“我后悔了,不想和你断了联系,一点都不想。”他尽量忍住,状似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声音维持在颤抖却能让人听清的平线上。可一切强装很快成了徒劳,再次转过头来,他已是泪流满面,“真的太晚了,是吗?”

穆博延没有说话。

当年两人分开得太过狼狈,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声再见。

面前身形瘦削的罗嘉时似是和那位二十出头决意要走的人重叠在了一起,穆博延释怀一笑,将纸塞进了他的手里,随后起身离开,“是。还是那句话,过错并不在你,但我早忘了喜欢你是什么感受。”

“祝你今后遇到对的人,一切顺遂。”

作者感言

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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