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楠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了这副样子。
说好的他请人吃面,现在反过来被请了。他看着穆博延放到他手里的菜单,迟迟不知下一步该干嘛。对面的人看出了他的不安,随和地说下次再去那家面馆,加上路上还要堵会儿车,不如就近解决温饱问题。
于楠听后眨了眨眼,追问道:“先生,请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看他这幅表情明显是尝到了甜头,并且期待着下一次更进一步的调教。穆博延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才不慌不忙说:“等我有空再联系。”还要有兴致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他是因为医院放他们出来做宣讲,才特地多了一日的假期。明天一早又要回到那个人间炼狱中去,面对人们的各色苦难。
每一台手术都有风险,特别是他现在已经赞誉满身,经不起任何失败。而疲惫过后他很难有好情绪去面对别人,涉圈完全也是为了发泄压抑情绪,他知道皮开肉绽不会是于楠想要的,所以这个契机将很难找寻。
八成在这小鬼心里,他现在还是个温柔的Dom形象。穆博延靠上椅背,双手交叠着去看正在与服务生沟通的于楠。对方很有礼貌,声音听上去很舒服,说话时会看着别人眼睛,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他完全不了解于楠平时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怎么将交际圈控制得极小,生怕有谁扰乱了清闲之地一样。要不是却逸洲主动交好,怕是到现在身边也没有个能谈话的朋友。所以主动把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推到别人面前,是于楠极少会做出的行为,动作间带着明显的僵硬,似是怕遭到拒绝。
穆博延倒是很自然地扫了他的码,备注了自己的名字过去。于楠眼角弯了弯,缓缓垂下眼睫,低头摆弄起手机。明明人就坐在对面,他非要在聊天框里打声招呼,很标准的“先生您好,我是于楠”几个字,疏远得和在他手上呻吟的人不像一个。
穆博延目光落在他还微潮的发间,多看了一会,“晚上在外面吃有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
世态平稳,但黑暗中仍有危险蛰伏,大部分家长都不放心家中的Omega孩子晚归。于楠顿了一下,慢吞吞地点头,很快又摇头,“我不需要和家里人汇报我的行程,没关系的。”
“一个人住?”
“嗯……住在父亲家里。”
提起父亲的语气听上去很生疏。先承认了一个人住,却又跟了句矛盾的话。穆博延点了点头,也没再往下问,点到即止。于楠不是他的家奴,他并不需要过度关心对方的生活。
很快点的餐被一一送上,于楠口味偏甜,苏菜对他来说正合适,穆博延的随手一指可谓是误打误撞对了喜好。但他心事基本不外露,高兴了也没让人看出来,期间和穆博延聊着话,不知不觉多吃了半碗。
调教期间身体得到的的快感消退后,阵阵难耐的疼痛便找上了门。尤其是被针轮碾压过的地方现在火辣辣地发麻发胀,虽然他擅长忍耐,但实在难以忽视。穆博延看着他调整了几回坐姿,眉宇漾开一点了然的笑意,他放下筷子坐去于楠身旁,伸手替他在难受的位置揉了揉。桌布的遮挡下没让他人瞧见,倒是闹得于楠尴尬地红了耳朵,嘴里小声说着不用不用。
“还想要?”穆博延的语气就像“你吃饱没”一样自然。
于楠僵了僵,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怎么这么久了还硬着,只好用细微的声音说实话:“因为和您在一起时让我感到很愉快,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您不用管我。”但要是再多碰一会儿,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欲望又会冒出头了。
这不是什么情话,只是他的真实感受。呆在穆博延身边能让他心平气和,这是他喜欢的相处方式。温柔和体贴是他所需要的,强硬的主导方式也是他需要的,仿佛有一只肉眼难见的手在不停抚平他的负面情绪,让他的身心都被一股暖融融的热流所包裹放松了。
他咬着筷子,腿有些软。穆博延离他越近,他就越不敢平视,比起坐着他更想跪在一边。穆博延也看出来了,很快回了原位,这才让于楠松一口气。直到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将手机打开了某个页面递交到男人手里,同时问道:“先生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穆博延看见邮件上的LOGO就明白了,“金色海湾的邀请函?”
“您知道这里?”于楠下意识开口,又后知后觉到自己说了句废话,临近几所城市中、但凡有点资历的Dom就不可能不知道这家俱乐部的存在。这次聚会定会吸引各地的圈内爱好者前往,带领一位同伴入场并一起行动,这在圈内人的眼里更像是某种所属的“官宣”,他和穆博延没到那种关系,所以他也没报多大希望对方会答应。
果然,穆博延拒绝了。
他将手机还回来,用词很委婉:“会员能邀请的名额很有限,我那天不知有没有空。你去问问别人吧,应该很多人都希望能参加这场聚会。”
于楠听懂了,便没再问,将手机收回口袋。
两人吃完饭,路上的车少了很多。该做的都做完了,于楠总算往导航里输了地址,穆博延便根据机械化的语音送他回了小区。小男生在门口与他说谢谢和再见,他挥了挥手,调头后驱车离开,消失在夜色中。于楠站在街边盯着马路发呆,直到风吹得他手指发凉,这才顺着鹅卵石小路走进别墅的花园。
原本今晚是可以有个好梦的,不过他回来得不是时候,一家三口正好挑了今天在院子里烧烤,肉菜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炭炉上滋滋冒着热油,他的出现反而让温馨的气氛冷了下来。于楠有意避开他们,目不斜视,直直往自己住的偏屋那儿走,可非要有人找不快,没两步就听后方传来父亲威严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和朋友吃饭。”于楠头也不回。
“过来!”孩子对自己没个尊重,这让于弘盛怒火噌就上来了。他觉着于楠是越长大越没教养,招呼都不知打一个,作为一个Omega一天到晚早出晚归,像什么样子!
他到底是个Alpha,对同类的气味很敏锐,再浓的调料粉也盖不住于楠走过时留下的陌生气息。于弘盛眉头紧皱,三两步走到儿子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那是谁的衣服?”
于楠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竟然忘记还了,穆博延的外套就这么被他带回了家。他懒得解释什么,也厌恶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透过热气扭曲的空气,他看见他妹妹正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戏。尤其是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漂亮女人,那种端庄的姿态令他多看一眼胃都仿佛开始抽搐,整个人头晕目眩。
“不用你管!”于楠紧闭的嘴里咬出了血,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瞪着于弘盛。失望、愤怒、难堪,混在一起的情绪快要让他失控,但他必须忍气吞声。他极力压抑住心尖的痛苦,将呼吸的速度放到最慢,冷硬地一点点将胳膊从父亲桎梏中抽离。
“好了好了,弘盛。孩子好不容易见到一面,何必置气呢?”穿着长裙的女人适时温柔地劝解着,让丈夫不要伤肝动气。她扮演着一个怜爱的慈母角色,目光如水般落在于楠身上,“小楠,晚上和朋友吃好了没?家里备了很多食材,让人添把椅子,你再来吃些。”
于弘盛低声去拉他,“听你小姨的话,过去坐。”
于楠这下真的恼了,猛地挥开他的手,转头屋子跑。身后是他父亲暴怒的呐喊,他已经听不进了,他觉得那声音仿佛是魔鬼传出来的,几乎要剥了他的皮吃他的肉。他用颤抖的手开了房门,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反锁,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将追来的洪水猛兽给拦住。
但实际上没人来追他。他的父亲并不会真的敲门。
他粗喘着,狼狈地贴着门坐在地上,紧紧环抱住自己。客厅还是那么凌乱,像是一个被隔开的储物间,堆起的纸箱将他包围,虚假地替他拢出了一片安全区。他缩成小小一团,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动不动。
良久,手机因震动从口袋里滑出来,却逸洲的消息横在中央,问他约会怎么样,开不开心,穆博延的性格是否像表面看上去一样优质。
他疲惫地抬头,眼圈在光亮下红了一片,却没掉泪。他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吞进了肚子里,手指僵硬地点开输入栏,写写删删,最终没有回答好友的八卦问题,而是求助般地发出一句话。
——你认识租房的人吗?我要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