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隔间传来的冲水声打断了郑休，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个二十来岁的男人，他走到洗手台前，透过镜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洗手。
直到他搓完手上的洗手液，慢吞吞地放在烘干机口弄干后走出去，乔已才说：“吃饭，还是跟踪我？”
“没……”郑休底气不足。
“算了。”乔已越过他走向小便器：“你来的正好，等他们排到两百八十号我人都要饿没了，不跟他们玩了，咱们去吃别的。”
郑休低头盯着鞋尖，目不斜视。
“你听见了吗？”乔已转头去看郑休，忽然意识到什么，气氛整个凝固住了。
进退两难。
一直装死的光球忽然说：“宿主，我刚刚去百度替你搜索了一下，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选择继续尿完，否则对身体不好。”
乔已面不改色：“知道了，闭嘴吧。”
“那个……”郑休低着头，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我出去等你。”
光球：“太好了宿主，他走了。”
本来挺正常的事，但却因为两人都不太直的取向变得有点尴尬。
乔已沉默了两秒：“闭嘴。”
出去前乔已给张崇发了条微信，为了避免被电话轰炸，在他们回过来之前就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
洗手的时候，乔已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眉心不受控制地蹙起来。
怎么还……红了。
“啧。”乔已捧了把水，啪的拍在脸上。
911：“……对自己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光球用眼神回应他：“这你就不懂了吧。”
乔已湿透了，额头和鬓角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比赛穿的球衣还没换下来，被水溅湿了领口，湿答答的贴在皮肤上，锁骨凹出的弧度被水珠被染得透亮。
天渐渐暗下来，烧烤店门前的队伍越拉越长，路上来往的全是附近的学生。
郑休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将他笼在光亮里，却仅仅只照亮了半边。
周围全是商铺摊位，往前走就是夜市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郑休像个雕塑似的站在卫生间门口，跟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也正因这丝不同，才格外惹人注目。他垂着眼神情晦暗，看不出表情，但借着头顶的微光可以看出精致的五官。
前面走来两个女生，从他身边经过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推搡着绕回到郑休面前。
“那个……”说话的是头发染成暗红色的女生，她红着脸，没敢直视郑休：“你是宿阳的学生吗？”
郑休静静看着二人。
女生又说：“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加个微信吗？”
郑休静了几秒，正要说话，前面超市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砰一下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走出几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两箱啤酒。
最后出来的那个手里拿了盒烟，点火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跟前面的同伴说了句什么，二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暧昧难辨。
乔已刚出来便看见郑休被两个女生堵在路灯下的这幕。
宿阳明令不准染发，更别说是这种明艳的红色，这两个女生看起来都不大，八成是隔壁职高的。
光球嘿嘿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校霸被人搭讪了。”
乔已顿了顿，一脚踢飞了挡路的石子。
前面三人同时转头。郑休看见乔已先是怔了怔，接着抛下两个女生大步走过来：“怎么湿了？”
“不介绍一下？”乔已越过郑休去看两个女生。
乔已顶着头湿漉漉的头发，球衣的领口有点歪了，加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阴影里显得有点阴森。
两个女生互相看了看，觉得乔已看起来凶巴巴的，加上这里不如前面街道热闹，隔壁左右没什么人，害怕的忘了要微信，说了句再见就扭头跑了。
“看你。”乔已甩了甩头发上的水，面无表情地说：“把人吓跑了。”
郑休也不反驳，只说：“我不认识她们。”
乔已点点头，反应很淡。
入夜后街道边的餐馆把桌椅都摆到了门外，喝酒划拳的声音比比皆是。
除了两个学校，离这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正在施工的商场，那里的工人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偶尔会过来喝酒，使得这条街上为数不多的餐馆家家爆满。
乔已走了两百米，但凡是吃饭的地方都在排队，其中不乏穿着宿阳校服的学生。
真奇怪。
乔已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两个好事的系统便一起问道：“哪里怪？”
“他们都不用上晚自习吗？”乔已站在一家川菜馆门前，看见了几个校队里的熟面孔，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你不也没去上自习嘛。”光球小声嘀咕。
乔已啧了一声，扭头撞上了郑休。
“别挡路。”乔已绕过去。
温度凉爽了不少，夜风拂面，吹得人很舒服。
乔已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紧紧跟着自己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回头去看，发现郑休停在刚才那家川菜馆门前，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接着抬头，目光里出现了短暂地茫然和慌乱。
乔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被人群挤到了路边，隔着十米的距离看着郑休四处张望。
真奇怪。
“什么奇怪？”光球总是热衷于问乔已各种问题。
乔已这次却没回答，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郑休，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困惑的神情。
很快，郑休就发现了站在人群里静静望着他的乔已，他越过人群看见乔已的瞬间，才仿佛舒了口气，像是一个溺水快要死掉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根可以用来救命的稻草。
他穿过人群，快步朝乔已走来。
“对不起。”郑休握着手机的关节微微凸起，嘴唇轻轻抿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乔已以为郑休会埋怨他走太快，或是怪乔已没有叫他，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句道歉。
“什么？”乔已被他说懵了。
“我应该跟着你。”郑休垂了垂眼，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里，这种情绪仅仅出现了一瞬就从郑休的脸上消失了，以至于让乔已觉得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我亲戚在附近开了家店，我刚查了一下，就在隔壁街上，我让他留了位置。”郑休问：“要去吗？”
被他这么一岔，乔已自然而然接了句：“什么菜系？”
郑休眼睛微抬：“烤肉。”
乔已没什么意见，他们本身就是冲着烤肉来的。
郑休说的那家店离得不远，就在隔壁街上，也就一站路的距离。这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同样属于繁华地带的商圈，门外也坐着些等待叫号的人，但对比起两百八那个可怕的数字，一百零三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承受。
只是一个问题。
乔已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招牌，转头对郑休说：“巧了，我们刚才去的那家店也叫这个名字。”
郑休面不改色：“他们家开的是连锁店。”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让你亲戚给走个后门。”乔已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关掉免打扰模式想问问张崇他们进去没有，谁知道刚一打开就被数不清的信息和未接来电淹没了。
乔已捡了最新的几条看完，忍不住说了句：“狗屎运。”
正在点菜的郑休顿了顿：“什么？”
乔已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摇了摇喝空的杯子，提起水壶又倒了一杯：“我们班那几个抽中了学生优惠，免排队，还打六折。”
他提着水壶，顺便把郑休的杯子添满。
“谢谢。”郑休下意识道。
乔已抬起头，唇角勾出极淡的笑：“真客气。”
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笑有多不走心。
郑休停顿了须臾，空出点菜的手，一口闷了杯里的水，重新放回乔已面前。
乔已挑了挑眉：“干嘛？”
郑休把被子往前推了推，不客气里又带着点小心：“还要。”
乔已没做声，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校霸天生臭脸，没表情的时候挺酷，让人有种望而却步的感觉。
见乔已盯着自己不说话，郑休便用玻璃杯轻轻在桌子上磕了磕，发出一声清脆，带着催促的轻响。
乔已定定看了他几秒。两个系统被校霸这突如其来的强横惊住了，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人类都这么善变吗？
就在他们猜测乔已究竟是会生气皱眉还是愤然离席时，乔已却提起水壶，十分好脾气的给校霸续了杯。
其实他才是抖m吧。
张崇他们明显吃嗨了，时不时就发张照片过来试图证明乔已抛下他们先走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就连刘正山也跟着凑热闹，发来一张几人的大头帖合照，露出桌子上的菜和啤酒，特别注明，这是店里额外附赠的。
起初乔已还会一张张点开看看，慢慢开始有了点不耐烦，再到后来，干脆静音无视了他们的照片（嘚）轰（瑟）炸。
郑休把菜单递给乔已：“看看还要加什么。”
乔已没接，兴致缺缺：“随意吧。”
郑休看了眼他搁在一旁，还在不停闪烁着消息提醒的手机，沉默思索了几秒：“我们也能打折，三折。”
乔已把手机翻过去，屏幕向下，盖住了闪烁的提示灯：“无所谓，反正是你买单。”
911咂咂嘴：“宿主今天怪怪的。”
光球：“你说得对。”
911听见了什么，就问：“你在做什么？”
光球啊了一声：“没什么。”
911：“……你很可疑。”
“安静点。”光球说：“我看到精彩的地方了。上次给你的电视剧看完了？我这还有，要不要？”
“要！”
听着两个系统旁若无人的在他脑子里开小差，乔已难得没有阻止，反而问了句：“什么剧？”
“四胎时代。”光球说。
911：“光是听剧名就很精彩。”
“你们还真是入乡随俗。”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顺手把单子放在了乔已那边。隔壁桌坐了对情侣，人手一罐冰啤，一口肉一口酒，女生笑容腼腆，吃的很慢，男生一边给她夹肉一边逗她笑个不停。
乔已敲了敲手机，忽然问：“喝酒吗？”
郑休愣了两秒，接着叫来服务员：“给我们两瓶……两打啤酒。”接着看向乔已：“够吗？”
其实乔已酒量一般，很一般。上次是觉得校霸大概是要喝酒的，就随口提了，这次嘛……
他瞥了眼边上的手机，又默默把视线挪了回来，在郑休和服务员等待的目光里缓缓点头：“还行。”
死鸭子嘴硬。
菜上齐之后，乔已下意识去拿夹子，却被郑休抢先一步。
“我来。”他把肉放在烤盘上，每次翻面都会被热油溅到，笨拙生疏。
他把烤好的肉搁进乔已盘子里，又去烤另一个。
乔已夹起来尝了一口，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外焦里嫩，就是没熟。
他抽了张纸巾想把嘴里冒着血丝的肉吐出来，一抬头，见校霸正直勾勾看起来更像是夹杂了些期待的望着他。
乔已只能继续嚼。
没关系，七分熟，吃不死。
塞牙，还有点腥，但整体影响不大，肉很嫩，乔已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宿主……”911担心他的脆弱的胃：“要不还是吐了吧。”
乔已淡定道：“没关系，我还行。”
主要是校霸这么瞪眼睛看他，他根本没有吐掉的机会。
说来也怪，乔已明明觉得校霸不应该是那种被人指出肉没烤熟就会痛哭流涕的人，但还是把肉嚼碎生吞了下去。
乔已不想打击他，虽然校霸长得酷，但他爱看霸道总裁强制爱啊，这类少年的心思八成都非常敏感脆弱。
青春期嘛，可以理解。
乔已舔了舔酸痛的牙根，想喝口水冲冲嘴里的腥味，抬眼见郑休又夹了两块肉。
光球啊了一声，惊道：“五分熟！”
乔已眼睁睁看着校霸把刚烤好的肉放进他的盘子里，第一反应却是，吃了会死吗？
911：“……不会吧。”
乔已皱眉：“你为什么犹豫了？”
光球替他回答：“因为没人吃过五分熟的烤鸡，没有案例拿来参考。”
校霸继续给他夹肉，虽然面无表情，但满怀关心：“趁热。”
看着面前快要堆成山的各种肉类，乔已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顿了须臾，他才好像找回了声音：“我来吧。”
“不用。”校霸刚要拒绝，手里的烤肉夹已经被乔已拿了过去。
乔已体贴的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分了几块给郑休：“你也吃，多吃点。”
郑休顿了顿，拿起筷子，蘸着酱料吃了一块。
乔已一边给烤盘上的肉翻面一边观察郑休，见他神色如常，没嚼几下就给咽了，就把自己盘子里剩下的一股脑都给了他。
校霸不仅吃了，而且看这架势，要是乔已不阻止，他八成就都给吃完了。
校霸不愧是校霸，连味觉都跟他这种凡人不同。
铁胃啊。
“别吃了，凉了。”乔已没让他继续吃下去，把刚烤好的鸡翅递过去：“吃这个。”
郑休顿了顿，轻声说了句谢谢。
乔已把他盘子里半生不熟仔细看还透着红血丝的肉夹回自己这边，开了灌啤酒递过去：“你要一直这么客气，我下回有事真不敢找你了。”
郑休把鸡翅剔开，展示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外焦里嫩，刚腾出手去接啤酒，就听乔已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郑休愣住了，没想到乔已会突然这么问。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和他们之前去的那家不太一样，主打叙利亚风，大厅弄得战乱后似的，加上喧闹的环境，总让乔已有种坐在炮火里吃饭的感觉。
他随口一说，没想到却让校霸入了定。
乔已开始有点后悔了，举在半空的手使得空气更加凝固，好在有人及时打断了这份尴尬。
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推开，进来了几个男人，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显然已经喝过了一轮。
服务员带着他们走到靠里的桌子，期间几人不知聊到什么，忽然放声大笑，行走时还碰掉了隔壁那桌情侣的筷子。
乔已偏头看了一眼，手顺势放了下来。
“喜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