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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章扬离开后，乔已便独自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他说的没错，这里不仅不好打车，就连公交都要半小时一班。
站牌下的长椅被雨水打湿了，乔已只能站着等。
他来的不巧，上一辆车三分钟前刚刚离开。郊区多草木，夏天还算阴凉，到了冬天就只剩下冷了。
这里又是风口，站一会儿，脸都冻僵了。
“哥哥！”一道清脆的童音传来。
乔已应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银色suv里探出了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绑着两股麻花辫，两边各别了个黑色蝴蝶结，眼睛不大，胜在有神。
乔已觉得眼熟，知道是家里某个亲戚的孩子，却对不上名字。
“哥哥，你去哪？”女孩探出半个身子，扒着车窗摇摇欲坠，看着很是惊险：“我爸爸说这里不好打车，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你坐好，小心摔着。”副驾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别杵了，上车吧。”
乔已认出这张和姜兰有着七八分像的脸，她们姐妹俩年纪相差其实并不大，活的却像一对仇人。就连逢年过节都不常见面，乔已长这么大，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正是因为不熟，所以不存在埋怨指责，更不会像其他长辈那样，拿着身份教他应该怎么做。
“不了。”乔已看了眼后座朝他微笑的女孩，委婉拒绝了他们难得的好意：“我等人。”
女人看了他一会儿，扭头跟丈夫说了句什么，接着推开副驾的门，正要下车，一辆疾驰而来的红色超跑蹭的一下从她身边开过，带起一阵疾风，停在了乔已面前。
车窗降下来，郑侓用食指推高墨镜，朝着乔已抬了抬下巴：“巧啊。”
乔已顿了几秒，对不远处的人说：“我等的人到了。”
车门重新关上，等suv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乔已垂眸看向车里的人。
“你怎么在这？”
“看你这话说的，到这来还能干嘛。”郑侓扶着方向盘，言语随意：“当然是扫墓。”
乔已点点头：“那你扫吧，我先走了。”
“走哪去？”郑侓按了声喇叭，开车跟上去：“我正好回市里，带你一程。”
“不必了。”乔已说：“我这人较惜命，不搭没证的人开的车。”
郑侓笑了一声，也不辩解，慢悠悠跟着乔已开了一段，快到大门口时，按响喇叭，接着从保安室走出个着装得体的中年男人。
“放心。”郑侓开门下车：“我也惜命。”说罢便转去了后座。
司机替乔已拉开车门，郑侓从兜里探出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对乔已说：“上来吧，这地儿我常来，真没车。”
乔已站着没动。
郑侓把棒棒糖放进嘴里，伸手拍了拍驾驶座。车顶忽然打开。
“来吧。”郑侓说：“带你兜风。”
这种天气路上鲜少有人把敞篷打开，主要还是因为冷。
郑侓缩在脑袋，“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
司机戴着白色手套，任凭冷风呼啸，仍旧稳得一批。
车刚进市区，郑侓就让司机停车。
“下车下车。”他冻得哆嗦，声音都在打颤：“我还有事，就送到这。”
乔已看了一眼，仿佛有话想说。
郑侓：“我真有事。”
“你去给谁扫墓？”乔已忽然问。
郑侓挑眉：“你觉得我在骗你？”
乔已摇了摇头，推门下车：“谢了。”
他刚一下车，敞篷便又拉了起来。郑侓探头过来：“我没骗你，我家里的确有人埋在那，我也的确是去扫墓的，不过……”他话音一转，神色平常：“我今天本来没有这项安排，你应该也猜出来了，我是受人之托，顺便看望一下埋了八百年的老祖宗。”
他将手搭在车沿上，半眯着眼：“至于是谁，我想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不用。”
郑侓点点头：“那就好。”
尽头开来一辆公交车，刚好通向宿阳。乔已原本打算直接回去，想了片刻，决定先去学校露个脸，以免又多波折。
“对了。”郑侓叫住正要离开的乔已，不走心的安慰：“节哀。”
这些天，光是这两个字乔已都快听吐了，每个人看见他，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他心里某根脆弱的神经，就是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但乔已真没他们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说实在的，比起伤心，他更多的是麻木和茫然。
不论乔智慧山和姜兰对他怎么样，好歹生了他养了他。他们在，乔已就还算有个家，尽管他们那天是冲着离婚去的，但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彻底破碎前，乔已起码不用沦落到被亲戚推来推去，挑三拣四的地步。
他不需要监护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半年。
“别误会，我没在同情你。”郑侓摆摆手：“只是惯例，不说就好像差点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走了。”
乔已站在路边，像发呆又像沉思，直到红色跑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19路公交缓缓驶来，乔已刚要上车，左肩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神色匆匆的年轻人从他身边挤过去，率先抢占最后一个座位。
乔已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司机看他一直没上来，就问了句：“你上不上，不上就别堵门。”
乔已收回目光，抬脚跨上台阶。
刚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刘周的聊天页面，想要发点什么，打出来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几回，光球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你到底打算跟他说什么？”
“你看见了吗。”
光球：“看见什么？”
乔已收起手机：“没什么。”
19公交直达宿阳，车行过半，车上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到了下一站，又上来一批人，循环反复。
刚才跟乔已抢座位的男生也在宿阳下车，见乔已和他的目的地相同，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走过来说：“你是这里的学生？”
乔已转头看他，只知道是一个车里下来的，并没认出他就是撞开自己的那个人。
“刚才不好意思。”男生说：“我身体不好，不方便久站。”
乔已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那你应该去坐出租车。”
他神色淡漠，说话不留余地，让男生瞬间红了脸，噎了很久，不知该说什么。
正值午休，校门口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里面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乔已不想浪费时间，没再搭理男生，转头正要进校门，远远看见两个并肩走来的身影，脚步忽然一顿。
刘周抱着几本书，亦步亦趋跟在郑休身后，直到两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乔已方才挪动脚步。
刚才果然是他的错觉。
也是，这个时间郑休又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男生跟在他身后进去，两人一路同行。男生左看看右看看，新奇的很。
“哎！姐！”男生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惊喜的挥舞手臂。
一个女生推了推旁边的邹菁：“是不是你弟。”
“还真是。”邹菁拍拍身上的干草屑，小跑着过来：“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到。”
“我对这边不熟。”男生指了指前面的乔已，说：“还好有个你们学校的男生，跟我坐了一辆车。”
“是吗。”邹菁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弯了弯唇角：“他啊。”
“你认识？”男生问。
邹菁笑道：“认识。”
想起刚刚那段短暂的对话，男生就觉得脊背发凉，评价道：“长得还行，就是凶了点。”
“凶吗？”邹菁想了想，说：“还好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姐，你该不会……”
邹菁带着他往前走：“该不会什么？”
男生说：“你不是喜欢他吧？”
“是啊。”邹菁没打算藏着掖着，表现的十分坦荡。她看着乔已的背影，笑得眉眼皆弯：“走，带你打个招呼。”
“不要吧。”男生想起乔已的神情就有点发怵，加上他刚才抢了人家的座位，他姐又是那种帮亲不帮理的人。他虽然是亲弟弟，但在绝对的美色面前，即便是亲弟弟也得自动靠后。
何况，不管是亲还是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应该是一样都没占上的。
男生推脱着不想去，邹菁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人硬带到了乔已跟前。
“好久不见啊。”全校都知道乔已父母过世的事，谁都不敢这么笑嘻嘻的跟他搭话，邹菁却反其道而行，把男生往他面前一推，轻松道：“介绍一下，我弟，邹笑航。”
乔已淡淡的扫过二人，小幅度点了下头。
“你晚上有事吗？”邹菁说：“我要带我弟吃饭，要不要一起去？”
“没空。”乔已的声音有点清冷，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男生垂着眼，不太敢看乔已。
邹菁越挫越勇，不仅不尴尬，反而笑着问：“那明天呢？”
乔已定了几秒，刚要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高呼。
几人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刘周三步两窜，一阵风似的从楼上冲下来，一面招手一面朝这边跑来。
邹菁脸上的笑意在看见刘周那刻微有收敛，嘴角微微向下耷着，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哎，我说，你……”他喘着粗气，看看乔已又看看邹菁姐弟，眼睛里充满了警惕：“我叫你半天，你怎么，不理人。”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邹菁问。
刘周喘匀了气，将手搭在乔已肩头：“我们一直很熟，不信你问问他。”
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乔已。
在两道炙热的目光中，乔已难得沉默。
“干嘛不说话？”刘周用胳膊肘怼他：“我说的不对吗？我不是你朋友吗？”
“……是。”
“我怎么说来着。”刘周嘚瑟起来，一把勾住乔已的脖子，冲着邹菁一顿显摆：“好朋友！”
“姐……”邹笑航上一次经历这种场景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像是两个小学生在为共同的一个朋友跟谁更好而争论不休，他看着都觉得尴尬，于是拽了拽邹菁的袖子，打岔道：“我还没吃饭呢。”
“既然有事你就快去忙吧，哪能让弟弟饿肚子呢。”刘周摆摆手：“我跟我朋友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邹菁反应，便火急火燎地拉着乔已离开，就好像背后有吃人怪物在追他们一样。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刘周拽着乔已，嘴里不停念叨：“别跟邹菁走太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还能害你不成。”
乔已让他拖了一路，啰嗦一路，竟然没有反驳。快到教学楼，刘周才松开他，狐疑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乔已抚平被他拽乱的袖子：“什么怎么回事。”
“突然这么好说话。”刘周上下打量着他：“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背着我们跟邹菁搭上桥了？”
“你们？”
刘周点头：“我们！”
乔已越过他上楼：“哪来的你们。”
刘周理所当然道：“我和郑休。”
乔已忽然站定，刘周一脑袋撞上去，哎呦了一声：“怎么不走了？”
乔已回头问他：“你刚才去哪了？”
“教室里待着，哪也没去。”
“之前呢。”
“之前？”刘周怔怔道：“吃饭啊。”
“吃完饭去买了几本参考资料，回来路上还碰见郑休了，他跟我一块回来的。”刘周打量着乔已的脸色，斟酌道：“那个，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乔已定了须臾，骤然转身，凉凉道：“那就别问了。”
“你跟郑休到底怎么了？”刘周追着他：“闹矛盾？吵架了？他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最近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有那天晚上正上晚自习，他突然冲进来，当着老师的面差点没把我抡起来。”
“我以为哪得罪他，他要揍我呢，结果是让我给你打电话。你是没看见，他就跟疯了一样，把值班老师都吓得够呛。”刘周追的有些吃力，每每想起那晚的情景都忍不住要打个激灵：“那天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得罪你了？”
乔已大步流星，走的飞快。刘周实在累得慌，干脆停下不跟了。
靠在走廊歇了一会儿，见乔已进了教室，才扭头冲着对面招了招手。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那几扇窗户背后，必定有郑休的身影。
他就奇了怪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还要折腾他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他屡屡坏人好事，邹菁估计得恨死他了吧。
这俩人，怎么弄得像闹别扭的小情侣似的。
刘周摇摇头，疲惫之余还升起了一丝不协调的怪异感。
这样一来，郑休刚才特意把他叫到走廊，让他看见邹菁和乔已两人的举动忽然变得刻意起来。
他是……故意的？
刘周觉得好没道理，这不像是郑休会干的事啊。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虽然他对邹菁也没什么好感，但不可否认，她长得的确很美。就算是有意见，也不至于这么……等等！
他难道是在……吃醋？
刘周打了个嗝，觉得自己脑洞未免也太大了。
怎么可能吃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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