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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已问:“可乐也不喝?”
郑休没做声,笔尖快速在纸上列出几个公式,仿佛乔已不存在似的。
“不喝好不喝好,可乐杀精,喝了没好处,那矿泉水你喝吗?”
“……”
“面包?”
“威化饼、巧克力、曲奇?”乔已想了想:“豆浆?”
黑色水性笔猛地定住,在草稿纸上落在一个黄豆大小的墨点。郑休终于忍不住了:“这个点哪有豆浆卖!”忽然瞥见乔已的脸色,又忽然一顿:“你可以不要打扰我做题吗?”
乔已点点头,好脾气道:“你吃点东西,吃完我就走。”
郑休看了眼前面睡觉的男生,克制着声音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讨好你。”乔已说:“很难看出来吗?”
郑休哑声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必。”
乔已叹了口气:“我知道错了,跟我呕气没必要亏待自己的肚子,要不这样,我从今天开始……”
“乔已!”郑休怒声打断他。
“怎么了?”
郑休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低声道:“是你说的,我们分手了。”
乔已:“我后悔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郑休低下头,哗一下给卷子翻了个面。
沉默片刻,乔已说:“我追你。”
郑休:“你说什么?”
“我追你。”乔已说:“既然我们都是单身,那我重新追你。”
“别开玩笑了。”
乔已蹲下去,由下至上望着郑休:“我没开玩笑。”
郑休看着他,半晌摇了摇头:“你说过,我们不会有结果。”
“我那时候糊涂了,说的都不作数。”
郑休接着说:“你让我别给人添麻烦。”
“不麻烦,我喜欢被麻烦。”
“你还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乔已觍着脸:“殊途同归,最后能走到一起就行。”
郑休无声地望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乔已,你是不是听见了?”
乔已一愣:“听见什么?”
“我和张崇的对话。”
乔已忽然不作声了。
“你在可怜我吗?”
乔已下意识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特别可悲?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乔已:“我没这么想。”
郑休叹了口气,压抑着嗓音道:“是很可悲,你总觉得我在可怜你,所以你也要投桃报李,可怜可怜我。”
“乔已,”他眼睛深不见底,倒映着乔已的轮廓:“我没有可怜你,同样,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了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郑休的心思原来这么重,愧疚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让他胸口一阵阵发胀。
整整一个下午,乔已一言未发,仿佛入定了一般。赵明君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傻了?”
乔已皱眉。
“没傻啊。”赵明君问:“你咋了?怎么吃个饭的工夫人就不太灵光了。”
乔已张了张嘴,晦涩叫出他的名字。
给赵明君吓了一跳,忙说:“我在我在,有事您吩咐!”
“……没什么。”
张崇嚼着面包进来,伸手给赵明君怀里扔了盒蛋黄派,扭头想问乔已吃不吃,结果让他给吓了一跳:“你,你你,你突然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乔已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脸贴脸,表情阴郁:“我有话问你。”
“什么?”
“跟我出来。”
赵明君扭着身子向张崇投来疑问的目光,后者一摊手,表示“不知道,很无辜”。
他跟着乔已走到走廊尽头,刚要说话,就被乔已劈头盖脸来了句:“你昨天和郑休说的话我全部听见了。”
张崇:“……是,是吗?”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藏着掖着,有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崇以为自己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以后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再大惊小怪,不想才过了一个晚上,乔已忽然间也要和他坦诚相见,不仅如此,似乎还把他当成好“闺蜜”。这还真是……可喜可贺。
他迟疑了一下:“你说。”
乔已:“我想追他。”
张崇:“……”这种事实在没必要特意过来通知他。
“不过……”
张崇整理好心情,迅速进入角色:“不过什么?”
乔已苦恼道:“他认为我在可怜他。”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张崇学着少儿频道主持人的语气说道。
乔已:“他觉得是因为我昨天听了你们对话的原因,”
“等等!”张崇抬手叫停:“我有点乱,捋一捋,捋一捋。”
“所以,他告诉你他知道你在门外偷听?”
乔已也乱了,将前因后果重复了一遍后,张崇总算捋顺了脉络,之后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成绩好的人心机都这么重吗?
张崇眉头紧紧挤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郑休才好。
他看乔已的眼神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质的转变,觉得他同桌跟人一比,单纯的就跟白兔似的。
毫无城府、柔弱可欺。
说郑休是校霸简直委屈了,那哪是人啊,狐狸祖宗吧!几句话就把他可怜又天真的同桌拿捏住了,都被人卖了这还帮着数钱呢。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比较好?”乔天真真诚发问。
“……我觉得你什么都不做比较好。”
乔已皱眉:“什么意思?”
“哦,我是说,那个……”张崇搓了搓手,重新措词:“我想想我想想,追他,还不能,不能让他觉得有被可怜的感觉。”张崇眉头越皱越深,整张脸都拧巴了:“就,那个……”
乔已逐渐不耐烦:“那个什么,你倒是说啊!”
张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最后一点头:“真诚!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
乔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心里问两个系统:“你们怎么看?”
系统们把瓜子嗑得咔嘣响:“所言有理!”
乔已思忖片刻,也觉得靠谱。
系统们重新嗑上了瓜子,心满意足了。乔已重新找到了个方向,干劲十足去着手实施了。唯独张崇,趴在走廊栏杆上,被风吹得一阵阵凌乱,就差给点根烟了。
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的人就已经坐不住了。食堂做了糖醋鱼,这是他们为数不多,把味道做到最正常的菜,得到消息的人早已蠢蠢欲动,就等老师一声令下。
刘周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又低下去继续做笔记。
数学老师扔掉手里的半截粉笔,拍掉粉笔灰:“今天就到这,我这有两张卷子,写完,明天上午我检查。”
“啊!”
“两张啊!”
话音刚落,教室里便传来阵阵哀嚎。
“物理还有一堆卷子没写呢!”
“是啊老师!能不能就写一张?”
砰砰砰!
数学老师卷起教案在讲台上拍了三下:“不要跟我讨价还价!除非你们嫌少,我这还有……”
“不少不少!”
“够了!!!”
“好好做。”数学老师十分欣慰,将保温杯夹在腋下,拿起上节课刚做完的一沓卷子微笑着走出教室。
“哎——”
“杀了我吧!”
郑休的同桌是一米九几的男生,成绩烂得人神共愤,但和其他差生不一样的是,尽管学习差,但他的学习态度还算端正,不管什么作业都能按时交,不迟到早退,不逃课睡觉,就是和学习没缘分。
用他爸妈的话说,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除了“热爱学习”之外,他还有一个极其显著的优点,就是包容度特别的高。
不仅对食堂研究出来的饭菜照单全收,并且还十分热衷。
数学老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从后门窜了出去,结果和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乱哄哄闹了一阵,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刘周和郑休两人,才总算消停下来。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住了,刘周看了一眼郑休,就像在跟他较劲似的,笔尖飞快在草稿纸上推写演算,就连窗台什么时候趴了个人都不知道。
写完两道大题,郑休觉得口干,伸手拿起桌角的保温杯,却发现杯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拧开了。
他看着杯口淡淡的水痕,并没放在心上,随手往边上一放,继续写卷子。
夕阳西下,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郑休面无表情地给卷子翻了个面,换上一支新笔芯。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追逐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楼道里打闹。郑休做题的速度很快,每一次传来纸张摩擦翻动的声音都让刘周神经紧绷。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教室前后灯光大亮,昏暗的空间顿时变得明亮无比。
郑休眯了眯眼,看见灯下站了道模糊的影子。
等眼睛完全适应了光亮,那道影子已经离开开关,慢慢踱了过来。
“这么省电,国家真应该给你们颁奖。”
刘周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乔已停在郑休面前,左手随意搭上桌角:“都几点了,再不去吃饭就只能赶宵夜了。”
“你们去。”刘周说:“我还有一张卷子,做完再吃。”
乔已舔了舔下唇,看向郑休,心里有些打鼓:“去吗?”
“不麻烦了。”郑休拿过保温杯,定了几秒,又说:“免得你被人说闲话。”
刘周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埋了下去。
“怎么还记仇。”乔已翻开他搁在一旁的参考书:“都告诉你我喜欢被麻烦了。再说,传的那些也不全是闲话,有一部分还挺靠近事实的。”
刘周支起脑袋,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所以现在已经明牌了吗?完全不避讳了吗?
郑休默声不语,一点缝隙都不给他留。
乔已抿了抿唇,忽然松手,书本哗啦一声盖了下去,他作势转身:“不方便就算了。”
郑休轻轻皱眉。
乔已又说:“外面新开了家烤肉店,我排了两个小时才约上,既然你们都不去,那我只好叫别人了。”
刘周瞥向郑休,问:“你叫谁?”
“邹菁吧,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她了,好像也还没吃。”
郑休哗一下盖上卷子,在两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下站了起来。乔已立刻递上台阶:“要是你肯去的话那就太好了。”
此话一出,郑休的脸色才总算缓和了点。
刘周跟着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那我也……”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刘周撇嘴,坐下:“行了,慢走,不送!”
接连好几天,乔已一日三餐餐餐不落的送去温暖,就连刘周都跟着沾光,才过了一周就胖了好几斤。
体育课的时候,他们这边刚跑完八百米,还没宣布自由活动,乔已的水就已经送到嘴边了。他的这些所作所为落在别人眼里无异于舔狗行径。
两人传过cp,比这亲密的姿态也在照片里见过了,加上他们俩身上的各种绯闻,加起来都够绕宿阳三圈了,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况且,有刘周这么个能言善辩极擅打掩护的好同志,众人除了喜闻乐见之外,暂时还产生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下午放学,乔已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张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上去摇醒他,让他清醒一点,及时看清郑休隐藏在皮囊下的绿茶本质。
除此之外,乔已还接替了郑休从前的保姆工作,早接晚送,久而久之,之前的很多事就也顾不上去想了。
四月,空气里还藏着些许凉意。乔已点了支烟,第七次抬头望向楼上阳台。
烟雾缭绕,很快消散在清晨的微风里。乔已掸了掸烟灰,忽然想到以前郑休等在他楼下时会不会也是这样一种心情。
如今颠倒过来,还真是……自作自受。
只听滴的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郑休一脸恹色走出来。发丝略潮,还没完全吹干,衣领也乱乱的。
乔已掐了烟,迎上去:“没休息好?头发怎么不吹干,早晚温差大,你这样会生病的。”
郑休定了一瞬,在某一瞬间仿佛和乔已身份调换了。这样的话,他曾经也说给乔已听过。
乔已从怀里掏出一杯封了口的热豆浆:“暖暖。”
郑休接过来时轻轻擦过乔已的手,被他指尖传来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眉头不由一皱:“你不用每天过来接我。”
“我散步溜达过来的。”乔已笑笑:“不耽误什么……”
话没说完,郑休忽然凑近,带着淡淡的薄荷香贴近乔已的嘴唇,轻轻嗅了嗅:“你抽烟了?”
乔已:“额……”
郑休直起身子,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911:“让你别抽别抽,你看,生气了吧。”
乔已啧了一声,揉了揉头发,拔腿追上去,就像以前郑休哄他时那样绕着他团团转:“我以后不抽了,真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郑休一声不吭,大步向前。
“我错了还不行吗。”
郑休凉声道:“你没错,你怎么会错呢。”
乔已停下来叹了口气,把打火机和仅剩不多的几根烟都掏出来,小跑着追上去:“我本来就想抽完这包就不抽了的。”
“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扔了。”
郑休猛地停住,乔已没刹住,直接撞了上去。
“我说过,你爱干什么干什么。”郑休扶了乔已一把,淡淡道:“你不必跟我保证什么,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我有什么资格管你。”
乔已:“目前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
郑休默声不语。
乔已把打火机和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你点个头,我们就能再进一步,从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发展成更亲密关系。”
“哪一种更亲密关系?”郑休故意问。
乔已左右看了看,忽然凑近,蹭着郑休鼻尖,蜻蜓点水般的擦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这种,你愿意吗?”
郑休被他这个大胆的举动牢牢钉在原地,瞳孔微扩,起初是不敢相信,而后又像是恼羞成怒一般,耳根烧得通红,足足瞪了乔已好一会儿,接着转身,快步离开。
“哎——”乔已垂头丧气,只道前路昭昭,任重道远。
郑休上车时乔已还在后面没跟上来,司机看他停在门口,就问他上不上。郑休掏出公交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转头对司机说:“不好意思,麻烦再等等,我朋友在后面。”
司机跟着看了一眼,没说等也没说不等。
郑休站在门边,直到乔已跟上来,才迈开步子朝车厢深处走去。
天气渐暖,宿阳大多数学生都重新换回了单薄的校服外套。乔已不爱穿校服,一周七天,每天一套不同的套头卫衣,循环着穿。
说他讲究,翻来覆去也就几件卫衣,说他不讲究,人家就是不愿意穿校服。因为这事河东狮找他谈了好几次。
“真不知道校服怎么你了。”
乔已低着头,任她说什么都不吱声,一副任打任骂坚决不改的态度。河东狮只能叹气:“你能不能学学六班的郑休,你看看人家,不仅成绩提上来了,马上还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人家还天天穿校服呢。你再看看你,一天天吊儿郎当正事不干,让你穿个校服好像要你命似的。”
“他都能迷途知返,你为什么不能呢?”
“换成以前我也不爱搭理你,但今年不一样了,学校要评五大风貌校园,光是说这个仪容仪表都开了好几次会,别的我也懒得说你,但这个校服你必须得穿!”
窗台上的仙人掌不知浇了多少水,根都塌软了,跟人似的垂头丧气。乔已正想着一会儿吃什么,郑休马上要去北京了,是不是要提前准备起来,听说那边天气干,雾霾重,口罩是必须要买的,还得准备点什么呢。
“你听见没有?”
乔已定了一瞬,迟钝点头,心里却想,这几天郑休肯定又熬夜了,维生素ABCD也都得看着安排上才行。
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河东狮强忍怒气,指着乔已点了好几下:“你最好听进去了,要是……”
哗啦!
单方面的训话终于中断。
郑休蹲下去,把散落在地的作业捡起来。
河东狮表情略缓,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乔已一眼:“记住我今天的话!行了,回去吧。”接着转向郑休,换上一副面孔,和蔼可亲道:“来送作业?”
郑休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头发长长了许多,轻轻耷着,将那副姣好的皮相遮住了大半。
乔已走过去,弯腰捡了几本作业,摞在郑休怀里,借着这个姿势,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兜里掏出了罐糖,塞进郑休的校服口袋。
等郑休放下作业从办公室出来,才伸手进去摸了摸。
身旁跑过去两个男生,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他,回头道歉时,竟意外捕捉到了郑休嘴角微微拉扯出的弧度。
转瞬即逝,好像做梦似的。
刘周去买复习资料的时候顺便也给郑休带了几本,本想趁着周末把书带给他,顺便约他一起去市图书馆。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头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郑休低沉的嗓音:“你几点去?”
“早点吧。”刘周不假思索:“开馆前就去,晚了没位置。”
“哪个区?”
刘周想了想,说:“我想去A1。”
“你去吧,我没空。”
刘周撇了撇嘴,心说没空还问这多。
翌日清晨,刘周准时到达图书馆,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排队了。他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先去占了个位置,然后拿着水杯去饮水机前排队接水。
等待的间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拿着水杯从A区找到B区,从一楼上到三楼,最后在三楼角落发现了低头做题的郑休,还有边上趴着补觉的跟屁虫。
“……”
真无语!
刘周翻了个白眼,将这一幕拍下来,一番渲染后发到了一个名为吐槽大会的三人小群里。
快要闭馆的时候,刘周特意提前几分钟收拾了东西,跑去三楼堵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周一趁着乔已不在,刘周便拽着郑休去吃食堂,一坐下就开始兴师问罪:“有意思吗?还躲我,你们演谍战片呢?干脆和好算了,这一天天的,也不嫌累得慌。”
郑休正拿着手机拍桌子上的菜,闻言也没有抬头。
“又不说话,就你这闷葫芦一样的性格,真不知道乔已看上你哪了。”刘周摇摇头,一边嘀咕一边伸着筷子去夹郑休面前的排骨。
“别碰。”
刘周的筷子顿在半空,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将双目睁得浑圆:“小气!你小气死了!”
郑休转换角度,对着桌上的菜连拍好几张,一张张检查过后,把那盘排骨往刘周面前一推,低头在手机上不知捣鼓什么东西。
刘周咬着筷子偷偷看了一眼,差点没惊掉下巴:“你在干嘛?”
“修图。”郑休言简意赅道。
“我知道啊!”看着郑休一张张调色、滤镜,刘周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发展了这项爱好?”
郑休一心扑在修图上,根本不搭理他。
刘周在震惊中吃下半盘排骨,见郑休终于放下手机,忍不住问:“你捣鼓啥呢?”
郑休拿起筷子,将一只手放在手机上轻轻点了两下,给刘周弄得莫名其妙。
吃饱喝足,刘周趁着难得休闲的时光抓紧刷了会儿朋友圈。刚开始一切都十分和谐,直到他刷到了一条没有配文的六宫格,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可谓精彩缤纷。
“……”刘周定了好半晌,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逐渐转为一言难尽,就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你发朋友圈了。”
“嗯。”郑休承认的很爽快。
刘周:“什么情况啊你?”
“记录生活。”
“你蒙鬼呢!”发都发了,刘周顺手就给点了个赞:“自从有微信以来,你朋友圈就没发过东西,干净的就跟副校长的脑袋一样,还记录生活,你什么时候热爱过生活?”
郑休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嘴:“最近。”
刘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看我信吗。”
他拿着手机刷新了一下,右上方忽然多出个小红点,应该是有人在他刚刚赞过的朋友圈下点赞评论了。
还没点进去,刘周便有种预感,这人多半是他心里想的那个。
果不其然!
刘周看向郑休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无语。
他唇角下垂,截了张图。
与此同时,郑休的手机传来轻微震感。他拿起来,身体微微后倾,就连眉梢都吊着股得逞后的愉悦。
真是让人不爽!
刘周瘪着嘴在屏幕上一通狂点。这年头,谁还没个暧昧对象了!
“我说,”两人把餐盘送到回收处,并肩走出食堂,刘周一蹦一跳,踢了颗石头子,问郑休:“我看乔已挺有诚意的,你干嘛吊着人家。你这种行为属于什么知道吗?”
郑休下颌微微绷着,看着有些不近人情。他目视前方,肩膀端得一丝不苟,简直比校长还要校长。
在宿阳能跟他说上话的人少之又少,像刘周这样的,就已经算是“比较熟的朋友了”。
其他人多少都有点怵他,大约也是因为校霸的名号太响亮,直至今日都还有余威,尤其是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要不是认识的久,加上脸皮足够厚,刘周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郑休终于舍得开口,声音低而缓,十足的渣男音:“渣男行为。”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深刻。”刘周听乐了:“我看你这样也不像对人家没意思,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干脆在一起得了。”
郑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用沉默再次中断了对话。
刘周一皱眉,叉腰道:“你果然不想负责!这种只顾自己爽的行为是会遭到鄙视的你知道吗?”
“……”
郑休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我跟你说,就算咱俩认识的久也没用!”刘周气势如虹:“我永远站在我朋友那头,你个渣男!”
四周的人被他这短短几句,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话震住了,纷纷投来了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更有甚者,已经指着这边小声议论起来。
郑休眉头微蹙,略带警告地看着刘周:“你声音再大一点,我就让你彻底发不出声。”
刘周喉咙一哽,硬着头皮说:“就算你威胁我也没用。”
郑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妥协似的垂了眼,重新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问刘周:“你知道现在一个本科院校最低的分数线是多少吗?”
刘周被问的莫名其妙,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去年好像是四百吧。”
“395。”郑休低垂着眉眼,给出了一个准确答案:“乔已这两年考过最好的分数是321,还是高一那会儿,属于超常发挥。”
刘周眨眨眼,不知道他说这个的意义在哪里。
“以他现在的成绩,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大学。”
那倒是。
刘周:“可这跟你吊着他有什么关系?”
郑休胸口微微起伏,深邃的眼眸里透出坚定和些许无奈:“我想给他一个目标,也想让他知道,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并非他以为的那样死气沉沉,我想让他可以有个奔头。”
“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虽然这话说的自恋了点,但对方是郑休,自恋也在情理之中。刘周叹了口气:“听你这意思,是想让他考大学?我一直觉得他能坚持到毕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郑休道:“事在人为。”
“万一他考不上呢?”刘周挠挠头,觉得郑休想得太简单了,理想虽然丰满,但现实往往非常骨感。就乔已那成绩,民办大专他都觉得够呛。
郑休重新迈开步子,踩着阳光和地砖缝隙里新长出的草,笃定道:“不会。”
不管有没有信心,他都要让乔已变好。
六月末,天干物燥,空气里吹来的风都是燥热的。
乔已的不迟到记录已经保持了整整两个月,让众人刮目相看的同时又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让人夺了舍。
这不是他的人设啊!
课间,乔已穿过被太阳烤得热气腾腾的走廊,停在六班走廊,抬手敲了敲玻璃。
刘周看也没看,伸手拉开窗户:“干嘛?”
乔已把刚买来的果汁递进去:“给郑休。”
刘周接过来,摸了摸:“冰的?你又翻墙出去了?”
乔已眉头一皱,往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巴掌:“小点声。”
“放心,他不在。”刘周把自己那份打开,插上吸管:“我说,你既然答应他复习备考,这么个学习态度可不行,我可看了你上回的成绩单,一点进步都没有。”
“啰嗦,”乔已打断他,神色不耐:“他去哪了?”
“办公室。”刘周喝了口果汁,畅快淋漓,觉得胸口的燥意疏散不少:“人家现在身份不同了,是我们班的香饽饽,我们班主任眼里的大宝贝。”
乔已看向郑休的座位:“失宠了?”
刘周叹气,腮帮子堆得鼓囊囊的:“可不。”
“对了,他这两天睡得早,天天喝咖啡提神,我给买了两瓶维他命,你提醒他吃。”
刘周比了个ok的手势:“晓得啦晓得啦,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还有,我今天出去的事就别跟他说了。”
“他要是自己猜出来了你可不能赖我头上。”刘周打了个嗝,趁着前后左右都没人,问乔已:“你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处着,学校里可又开始传闲话了。”
乔已看着他,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你自己去看呗。”刘周把果汁一口气喝完,又问:“我上回看见你俩一起回家,现在什么情况啊到底?”
乔已:“你猜。”
刘周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没劲。”
乔已半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烤得发烫,他抹了把汗,离开窗台:“走了。”
“哎,再聊会儿!”
乔已睨过来,语气虽淡却直戳人心:“你都不是年级第一了,还有心思聊天呢。”
刘周嘴角一耷,鼻子里呼出的气都仿佛烧起来了。
好气!但不敢反驳。
等乔已走出一段,刘周才反应过来,只顾着闲扯淡,忘记说正事了。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不说的应该没多大关系吧,反正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刘周又觉得这事好像也不是那么要紧,拿手扇了扇风,抬头看向头顶咯吱咯吱响的吊扇,无比期待过几天即将拥有的新教室。
真好,马上就有空调吹了!
搬进新教室那天,乔已收到了来自郑休的乔迁礼。整整一箱的参考资料,乔已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我上回的卷子还没做完……”
郑休面无表情道:“你的进度太慢了,这些是我筛选过的,简单易懂,适合你。”
乔已心里一片白茫茫,有点后悔答应他了:“我能不能……”
“不能。”
乔已皱眉:“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那就别说了。”
乔已叹了口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人果然是会变的。”乔已蹲下去,连头顶的发旋都透着无力:“我追了你好几个月,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郑休心头一涩,胸口像被块石头堵住了似的,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他张了张嘴,犹豫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心疼之余忽然又咂摸出了一丝不妙。
果不其然,乔已接着就说:“你不仅吊着我,还拿成绩cpu我。”
郑休:“……pua。”
乔已抬起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内秀又可怜:“要不你今天去我家住吧。”
郑休耳根一热,双手不自然地弯曲。
乔已虽然成绩不好,但学习能力一绝,没用多久就把郑休从前对付他那套融会贯通,并且青出于蓝。
“我家没人。”乔已又说。
郑休脸颊隐隐发烫,大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看形势一片大好,乔已便再接再厉,从下至上地仰望郑休:“我搬不动……”
“……”
郑休挪开视线,弯腰搬起纸箱,转身的刹那,从胸腔喷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911见怪不怪,例行公事般的夸了句:“演技见长。”
乔已站起来,在郑休身后拍了拍手。这年头,拼得不就是个演技。
到楼下时,乔已忽然想起来上回的卷子让他不小心泼上泡面汤了,此刻正面目全非地躺在餐桌上。
“就到这吧,”乔已淡定道:“我自己搬上去。”
郑休错开他的手,面无表情:“没关系,正好检查一下上次的卷子。”
乔已:“……不必了吧。”
“没做?”郑休的目光只短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须臾,接着走进电梯,转身,望向乔已:“进来。”
“……”
郑休:“没按。”
乔已定了定,按下楼层。
晚自习结束已经很晚了,整栋楼都静悄悄的,乔已走出电梯:“到了。”
“开门。”
乔已:“很晚了……”
郑休盯着他:“不是过夜吗。”
“孤男寡男的,多不合适。”乔已顿了顿,忽然靠近:“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不等郑休回答,乔已就又贴近了点:“算在一起了吗?”
郑休薄唇轻抿,拉出一道紧绷不自然的线:“不算。”
“哎——”乔已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那我就不能让你进去了,没名没分,我不能跟你鬼混。这要是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郑休:“……”
乔已不会真的惹急他,话音一转,眼睛像把扇子似的轻轻从郑休脸上撩过去:“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转正?”
“开门。”郑休不为所动。
乔已:“你这个态度很容易失去我。”
郑休定了片刻,还是妥协了:“我把东西放进去就走。”
“我说的是这个吗。”仗着他腾不出手拒绝自己,乔已便再越雷池,不仅又凑近了许多,还变本加厉,将下巴放在了郑休左边肩头,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现在谈的,是更亲密的事。”
郑休左半边身子好像被冰冻住了,那颗脑袋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他却动弹不得。
乔已轻轻叹了口气:“你忽悠我学习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用个实习就把我打发了。一个多月了,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郑休:“……先开门,别站在这。”
“开门就行了?”乔已抬头问。
感应灯忽然灭了,四周陷入黑暗,恰好掩住了郑休微微滚动的喉结。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肩头的重量消失了,他将手伸向门锁,头顶的感应灯再次亮了起来。乔已将门推开条缝,将手伸出去:“给我吧。”
郑休面色微凉:“为什么不想我进去?”
乔已愣了愣:“谁说不让你进了。”他往后退了半步,让开条路:“又没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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