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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已没任何反应，李强自然觉得他心虚，气焰顿时高涨，也算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只是还没来得及痛快，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线：“站住。”
几人一起回头，看见的却是郑休。
他看着李强：“擦干净。”
“你说什么？”
“我说，擦干净。”郑休一字一顿，冷的让人发颤。
李强看了眼乔已的鞋子，皱眉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冲你。”
“擦干净。”郑休重复道。
李强定了半晌，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身边几人谁都没有为他出头说话，纷纷事不关己的将脸转到了一边。
让他给乔已擦鞋子，不如直接杀了他。
李强进退两难，只能恨恨瞪着乔已，显然是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了。
“得了吧。”乔已慢悠悠道：“这鞋挺贵的，再让他给我擦脏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李强松了口气，抬头看见郑休正盯着他，不肯在人前太过露怯，显得自己多怕他似的，便硬着头皮迎上去：“人都走了，你还想怎样！”
郑休没做声，目光扫过几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操！”等人走后，李强才狠狠骂了句脏话。
这短短几步路，乔已感觉自己快被他们盯出洞来了。以往那些崇拜的目光不复存在，剩下的不是怀疑就是嫌恶。
人设崩塌只在一瞬间啊。
好在乔已早已经领教过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落差感。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跟了他一路，出了校门一直跟到公交车站，始终和他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乔已在站牌下站定，侧头看了看他：“什么意思，怕我？”
郑休摇头。
“我身上有味道？”
郑休还是摇头。
“哦，明白了。”乔已看着他：“你也觉得我恶心。”
“我没有。”郑休脸色变了变，想要上前，又有些犹豫。
乔已手插在兜里，一派平静：“那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郑休走上前，小心打量他的神色：“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乔已说：“你没什么话想问我？”
郑休摇头。
乔已笑了笑：“你好像个拨浪鼓，只会摇头。”
郑休垂了垂眼，耳朵热了起来。
“你看帖子了？”乔已问。
“嗯。”郑休抬眸：“我知道，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乔已揣着手，慢悠悠道：“同性恋吗？是真的，我的确喜欢男人。”
郑休半晌没做声，乔已歪头看过去：“怎么不说话？”
“你怕吗？”郑休忽然问。
“怕什么？”
郑休看着他，目光缓了下来：“别怕。”
乔已怔了怔，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有点酥、有点麻、有点酸还有点涩。他别过脸，看向远处的车流，佯装镇定：“我怕什么，同性恋又不犯法。”
同性恋不犯法，流言却能杀人于无形。帖子一再发酵，很快就惊动了校领导。河东狮找到乔已，把照片和手机摔到他面前，质问他帖子上的事是不是真的。
乔已看着那些照片，心里一阵阵犯恶心。这几张都是白少峥的私藏，还有聊天记录，现在看看还真是……无比讽刺。
“我问过白少峥了，他说你对他的确存在骚扰行为，你怎么解释？”
“他说什么你都信。”乔已指尖轻轻擦过那几张照片，漫不经心道：“万一是他骚扰我呢。”
“你少跟我在这打马虎眼。”河东狮瞥了眼乔已，颇感头疼：“这是什么性质你知道吗？要只是早恋就好了，这可是……同性恋！”
“你怎么……能喜欢男生呢！”河东狮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看乔已的眼神越发不耐烦：“现在校领导都知道这个事了，我是没办法了，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
“这个恐怕没办法。”
河东狮瞪着他：“怎么没办法，你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怎么着！这个没商量，我明天必须见过他们！”
“有没有商量他们明天都来不了。”乔已说：“失踪了好几天了已经，我都打算报警了，您要是不信，不如跟我一块去？”
“你！”河东狮瞪了他半晌，最后一摆手：“算了，你走吧，我一会儿亲自给他们打电话。”
“还有，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篮球赛你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了了，你最近就不要去校队了。”河东狮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也稍微理解一下老师的辛苦吧，不要一天天的净整幺蛾子，这种事说出去你以为多好听吗？说到底，这都是你自己的原因导致的。”
乔已态度懒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河东狮看的心烦，便挥手打发他离开。刚一走出办公室又那么刚好碰上被骚扰的那位。
白少峥朝乔已身后看了一眼，问：“你没事吧？”
乔已把手插进兜里，神色始终淡淡的。白少峥接着说：“那个帖子到底怎么回事？我被吓了一跳，究竟是什么人那样造谣。”
“是啊。”乔已缓缓道：“我也纳闷呢。”
“你别担心。”白少峥说：“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乔已看着他：“我怎么听说，那个帖子是你发出来的。”
四下无人，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白少峥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里面的景象。河东狮背对着大门，正埋头批改作业，对走廊里的情况毫无察觉。
白少峥顿了须臾，声音放轻了许多：“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乔已笑了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白少峥也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回到教室时里面正热闹，乔已前脚刚跨进去，众人便极有默契的安静下来。
张崇和赵明君都不在位子上，乔已没打算留下来上课，进去拿了外套就准备离开。后门忽然被人撞开，几个男生互相推搡地走进来，其中一个劲使得大了点，不小心把同伴推到了乔已身上。
“卧槽！”男生看清撞的是谁后，就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似的，连退数米，转头去骂刚才推他的人。
几人舍近求远，特意从另一边绕，就好像乔已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其中一个男生撞了撞同伴的手臂，揶揄道：“哎，你当心点，小心他看上你。”
“卧槽！你别恶心我成吗！”
他们声音不大，但也绝不算小，丝毫不避讳其他人，惹来一阵哄笑。
乔已就像没听见似的，拿了衣服就走，刚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赵明君。
“哎，你去哪？”赵明君追出来：“乔已，你慢点，等等我。”
“跟着我干什么？”
赵明君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
刚好走到二楼东侧，这里没什么人，乔已便停了下来，看着紧追不舍的赵明君，问：“想说什么？”
赵明君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就贴，贴吧里说的那个事……”
“真的。”乔已说。
“啊？”赵明君张了张嘴，显然是懵了：“你骚，骚扰白少峥？不是吧！你放着校霸不要竟然去骚扰白少峥？？？”
“……”乔已：“你在说什么。”
“说那个帖子啊！”
乔已一阵无语，还是说：“半真半假。”
“什么意思？”
“同性恋……”乔已顿了顿，接着说：“真的，白少峥，假的。”刚一说完乔已就后悔了，他干嘛要解释这些。
他转身下楼，赵明君紧随其后。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乔已问。
“我怕……”话音未落，乔已猛地停住，唰一下看了过来：“怕就离远一点！”
赵明君眨了眨眼，仿佛被乔已吓到，嘴唇翕动，好一会儿才说：“我怕有人找你麻烦。”
乔已闻言微怔，继而转身下楼，声音虽然僵硬态度却缓和不少：“谁会找我麻烦。”
“邵霖他们啊。”赵明君快步追上乔已：“你们之前就不对付，这个事……反正还是小心点的好。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下楼，我担心你会撞上他们。”
“你跟着有什么用。”乔已说：“你是能打还是能骂？”
“我能叫救命啊！”赵明君还挺自豪。
预备铃刚刚响过，离上课不剩多久，楼下人不多，廖廖几个还都争先恐后的往楼上跑，连看他们一眼都顾不上。
乔已走下台阶，抬头对赵明君说：“回去吧，别跟着我。”
“你要去哪？”赵明君左右看了看：“我陪你……”
“不必。”乔已打断他，神色淡淡的：“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赵明君不明白。
“不为什么。”
赵明君怔怔地站在原地，委屈巴巴看着乔已走远，直到那抹身影从视线里消失，才惊觉迟到，猛地转身朝楼上跑去。
数学老师已经到了，赵明君打了声报告，回到座位上。
“怎么了？”张崇戳了戳他的肩膀：“可怜兮兮的，谁招你了？”
赵明君回头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之后便伏进臂弯里，趴了整整一节课。
“怎么跟乔已似的。”张崇在后面抱怨：“睡神附体了吧。”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便闹了起来。张崇想去趟厕所，屁股还没来得及从凳子上抬起来，前面的人便腾的一下扭了过来，蹭歪了课桌，吓得张崇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你干嘛？”
“乔已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他？”赵明君直勾勾地看着张崇。
“就为这个。”张崇站起来：“他以前也没上你跟过啊。”
“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赵明君嘀嘀咕咕。
“怎么不一样？”张崇问：“就因为他喜欢男生？等等！”他狐疑的望着赵明君，低声道：“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你胡说什么！”赵明君急忙解释：“我那是担心邵霖他们会来找他麻烦。”
张崇急着去上厕所，哦了一声就扭头走了，回来的时候见赵明君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连漫画书都不看了，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凳子腿：“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明君没搭理他。
“你不就是觉得乔已没领你的情吗。”张崇叹了口气，拖了把凳子过来，心平气和道：“乔已和邵霖他们的梁子之前就结下了，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赵明君：“我……”
“你不能因为乔已是，”张崇放低声音：“不能因为他的性取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就觉得他需要特别关照。你越是这么小心翼翼，越让人觉得有压力。同性恋不是特殊群体，咱们是一样，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没有什么错。你这样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赵明君被张崇几句话说懵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张崇揉了揉他的脑袋，把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抓成了鸡窝：“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正常，况且，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充其量就是早恋嘛。哪个学校没早恋的，多大点事。”
赵明君似懂非懂，看着张崇看在看什么怪物：“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狗嘴里吐出了象牙似的。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张崇捏了捏他的脸，笑里藏刀：“你才是——狗。”
早恋可大可小，但同性恋在宿阳却是从无先例。加上白少峥的推波助澜，人们很难不对乔已产生排斥心理，潜意识里就将他归于了变态的行列。
这些事，乔已明白，张崇明白，赵明君不明白。
就像当初他替乔已说的那句话一样，他没觉得同性恋低人一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该，但潜意识里还是将他划分到了另一边。
有时候，特殊两个字，才是最能伤人的。
贴吧里的帖子虽然没了，但舆论已经种下，这几天宿阳议论纷纷地无疑都是这一件事。
赵明君去食堂吃饭，听见有人在说乔已的闲话，脏话荤话轮番着来，简直不堪入耳。赵明君气得上前理论，差点没把人桌子掀了，那几人都是高三的，个个人高马大，撸起袖子要揍人，好在体委及时路过，顺手把人给捞走了。
即便校方有意控制，也再三叮嘱班上的学生回去不要乱说，还是有几个家长知道了。尤其是一班的学生家长，有几个闹到学校，要给孩子转班。
就连赵明君的父母，知道这事后都有意让河东狮给调个位子什么的。
乔已接连两天没来上课，两个系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乔已却镇定的很，在家看完了一整套名侦探柯南。还说自己已经掌握了几千种杀人手法，问两个系统有没有需要实践的对象。
911生怕他冲动之下去把白少峥做了，只能一天24小时不间断盯着他。
到了第三天，乔已难得换了身校服，站在镜子前，装的好像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开花的三好学生。短短几分钟，变幻了各种表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太聪明。
“你干嘛呢？”光球盯着镜子里的乔已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看我像什么？”乔已扯着嘴角，露出和善的笑。
“像傻子。”光球不客气道。
“嗯。”乔已点点头：“是有点像。”
“咱们这是干嘛呢？”光球问：“你打算去当演员？”
“装可怜，谁不会呢。”乔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啧了一声，始终不太满意：“不够。”
“何止是不够。”光球泼下一盆冷水：“你认真看过自己的脸吗？这看起来可怜吗，分明是装出来的大尾巴狼，还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那种。听我的，咱不适合这个，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应对渣男吧。”
“我正在做。”乔已眯了眯眼，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什么意思？”光球问。
“差不多到时候了。”乔已戳了戳脸颊，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什么到时候了，到什么时候了？”
乔已盯着镜子，仿佛透过镜子里折射出的自己看见了别的什么人。
他回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着贴吧里各种隐晦谈论这件事的发言，里面不乏“恶心，变态”诸如此类的词汇。
乔已垂着眼，一个个刷过去。
911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宿主……”
乔已啧了一声，目光停在了一张他和郑休的合影上：“真过分！”
两个系统不明所以。
乔已指着一个叫“风萧萧兮“的ID，略带埋怨道：“这个人，以前天天在我照片下面叫男神，现在脱粉骂我就算了，他怎么能故意把我p丑呢！”
“你们看看，这脸都有我两个大了，这鼻子，这眼睛，嘴怎么还是歪的呢。”乔已放大照片，专抠细节：“都在一张照片上，他怎么厚此薄彼只把我一个人拉宽了呢。”
乔已嘴上抱怨，手却轻轻滑了过去。尽管他这么说，但911却觉得他并没有多在意这张照片，起码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在意。
下面有个帖子，分别贴出了乔已和白少峥郑休的照片，分析他是怎么纠缠白少峥，之后又是如何将目标转换成了郑休，说的有理有据，连本人都差点信了。
这个帖子刚发出来没多久，回帖便高达一千，很快就被顶到了首页。之前一些磕郑州桥的ID纷纷变脸，各种难听的话层出不穷。
除了心疼两个男神之外，其余的都是骂乔已的。
“宿主，别看这个了。”911说：“要不看看电视吧，最近有个电视剧好像还不错。”
乔已掀了掀眼皮：“丑媳妇和影后婆婆的一百次相遇？”
“你怎么知道？”
乔已叹了口气，向后倒进沙发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没说看也没说不看。
“宿主？”911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放吧。”
阳台上的门开着，风撩动纱帘弄出沙沙沙的响声。911看的聚精会神，忽闻一声叹息：“他们就不能拍点人看的剧情吗。”
“不好吗？”911嚼着爆米花：“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家庭伦理剧，多写实。”
“写实？”乔已尾音微扬：“写实的话女主早在第二集就该离婚了。”
光球塞了一把爆米花：“嗯嗯嗯。”
乔已问：“还有别的吗？”
911想了想：“总裁再爱我一次怎么样？”
“……放吧。”
总裁把女主虐的死去活来，之后又经历追妻火葬场，剧情俗套，但莫名吸引人是怎么回事，
乔已撑着下巴看总裁跪在大雨里回忆和女主相遇的情形，忽然想起郑休书架上的那本“霸道总裁强制爱”，脑子里顿时有了画面。
“他喜欢这样的。”
“你说什么？”911问。
乔已歪了歪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
阳光洒进来，将客厅照的明亮无比。电视机正播放到总裁和女主和好如初在雪山顶甜蜜拥吻的剧情，乔已越发呼吸均匀，已经睡了半个小时了。
“宿主，宿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系统的轻唤声。乔已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声音再次传来：“你要不要起来看看，又有新帖子了。”
“不看。”
光球说：“校霸发的。”
乔已这才睁开了眼。
新帖没有标题，用了他和郑休在车站前的照片做封面，仅仅只配了一句话。
【没有别人。】
短短四个字，仿佛蕴藏着无尽暧昧、隐晦、刻意。
没多久，帖子就上了首页，虽然只有四个字，也后众人热闹了。
乔已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大可以不淌这趟浑水。
回帖涨的很快，众说纷纭，无一都在猜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个帖子回的很有意思，大胆猜测整件事可能是个阴谋，脑回路千思百转，简直比柯南还要柯南。
乔已退出来之前，忽然发现郑休竟然回了帖，依旧只有几个字，却极有技巧的回在了柯南下头。
【谣言止于智者。】
乔已垂下眼：“文绉绉的。”
这两句话说的实在耐人寻味，很快便把众人引导到了阴谋论上。两个系统充当水军，在帖子下刷评论继续引导，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
乔已没再看回帖，而是坐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倒映出的影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河东狮拿着教案进来的时候，班里正为了郑休那个帖子炸锅，班里有个一直磕他俩的女生仿若过年，到处宣传这个帖子。张崇和赵明君两人在边上应和，说之前的帖子都是造谣，先不是乔已是不是喜欢男生，即便真是，怎么可能放着郑休这么个大帅逼不要，去骚扰白少峥。
虽然有点狡辩的嫌疑，但话糙理不糙，尤其是对之前那些磕生磕死的女生来说。
因为这个帖子，舆论竟然有了扭转的迹象。两人在河东狮进门之前回到位子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在底下偷偷刷着帖吧，以防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帖子出来。
这几天乔已没来，其实也好，正好避避风头。
课间，俩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匿名发个帖，走廊忽然躁动起来。班里的人纷纷往外跑。
“怎么了这是？”张崇抬起头，一脸莫名。
赵明君摇摇头，叫了声体委，窗户边忽然探进来个黑黝黝的脑袋：“快点出来，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起来了？”赵明君问。
“李强。”体委一脸焦急：“跟乔已！”
“卧槽！”张崇猛地窜起来，不可置信道：“在这？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要命了！”
“别说了，快去看看。”赵明君扒开人群，挤到走廊上。远远看见操场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影。
“哎？那不是乔已啊。”赵明君揉了揉眼：“穿着校服呢，我记得乔已不穿校服吧？”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人拍了一巴掌。
“你他妈瞎了！”张崇拽着他往楼梯口跑：“那张脸白的都快反光了，不是乔已是鬼？”
“等等我！”体委跟着他俩一路跑到操场。后头跟下来几个老师，河东狮和熊霸都在其中。
张崇和赵明君先到一步，赵明君一个熊抱锢住李强的腰，嘴里嚷嚷着：“哎呀，都是同学，打什么啊，别打了别打了！”
李强双手被困，硬生生挨了乔已一拳头，恨得牙痒痒：“操你大爷的！你他妈怎么就拦我！”
张崇晃到乔已那边，极其不走心地劝了两句：“别打了，别打了，李强你怎么说不听呢。”
乔已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后面越来越近的河东狮，对张崇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让赵明君赶紧把人撒开。
李强刚一挣开束缚，便一脚踹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住手！”熊霸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像道雷似的劈下来：“都住手！听见没有！”
张崇想躲，被乔已拽住，一起挨下了这一脚，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没气得撅过去。
“你干嘛拽我啊！”
乔已给了他一个眼神，张崇当即闭嘴，坐在地上，象征性哀嚎了两声。
四人一起进了教导处，赵明君一口咬定自己是去劝架的，而且绝对没有拉偏架，体委在一旁狂点头。
熊霸白了几人一眼，让赵明君他们先回去。接着看着打架的两人问：“为什么打架？”
没人说话。
熊霸火气直冒，指着俩人的鼻子说：“嘴硬是吧，全都记大过，退学！”
“他先动手的。”李强说。
“为什么动手？”熊霸问。
乔已看过来：“我没动手。”
“放你妈的屁！”李强破口大骂：“你没动手我那几拳是……哎呦！主任你打我干什么！”
熊霸瞪着他：“你跟谁你妈你妈呢！学校教你骂人了吗？你说！”他转向乔已：“为什么打架！”
乔已蹭了蹭嘴角的血，还是那句话：“没打架。”
“你们那叫没打架？你当我的眼睛是长来出气用的吗！”
乔已拽了拽校服，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慢悠悠道：“您的眼睛如果不是长来出气用的，就该看见，我受伤了，他没有，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李强听完觉得肚子更疼了：“你放屁！”
“你闭嘴！”熊霸这才回过神来，乔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李强竟然毫发无损。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周，看了眼河东狮后，坐在凳子上，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吹了吹：“那你们谁说说，怎么就忽然打起来了？”
“也没什么。”乔已淡淡道：“他说我祖上都是太监，咒我全家死绝，我客观的反驳了几句，他气不过，就动手了。”
“你胡说！”李强怒声道：“你那叫反驳吗，你明明……”
“闭嘴！”熊霸啪的一声把保温杯拍在桌子上，里头的水洒出来，溅了几滴在乔已的校服上。他看了一眼乔已，将怒气尽数转向了看起来让他更不顺眼的李强：“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恶毒！这是你应该对同学说的话吗？校服也不穿，你到底是来上学还是来混日子的！”
“我怎么恶毒了！”李强扯着嗓子道：“他就是个死变态！同性恋！纠缠男人，恶都恶心死了，这样的人谁敢说……”
“你有证据吗？”乔已打断他：“造谣也是要负责任的。”
河东狮咳了两声：“别总把……那什么挂在嘴边。说你们打架的事，扯什么有的没的。”
“同性恋这三个字烫嘴吗？”乔已看向河东狮：“老师，同性恋不犯法。”
“行了！”河东狮剜了他一眼：“说正经事呢。”
“你觉得我刚才说的不正经？”眼前的画面不断和过去重叠，恍惚间，让乔已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但不同的是，咄咄逼人的那个换成了他。
“你敢说你没有纠缠白少峥？你之前那么殷勤，难道不是因为喜欢男人？你敢说你没这种想法！”李强面露讥笑，说出的话像刀子似的，每一句都能刮掉乔已一层皮。换成之前，乔已或许会因为心虚被他问住，但今天他有备而来，起码不会因为李强这几句话就像以前那样落荒而逃。
这次没人再打断李强，而是都将狐疑地目光转向了乔已。
在高中早恋的人不少，但同性，史无前例。已经有几个家长过来闹了，要是处理不好，或许会成为教导主任执教路上最大的污点。
纵使李强不对在先，熊霸还是下意识拧紧了眉，想先听听乔已怎么回答。
“这正是我今天想说的。”乔已不慌不忙：“我从没纠缠白少峥。”
“你怎么解释网上那些照片？”熊霸问。
乔已垂眼看了看校服上的脏污，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不管最开始的矛盾是什么，他们最终都会回到这个话题上来。
同性恋这三个字仿佛一种病毒，粘上就甩不掉，近了就好像会传染，人人避之不及。
“没什么好解释的。”乔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照片都是真的，不过……”他顿了顿，挨个扫过几人，语调平常，仿佛在和他们谈论今天的天气：“我才是被纠缠的那个。”
………
从办公室出来时宿阳已经静了下来，课上了一半，整个校园显得极其空荡。太阳隐在云层之后，路上的落叶怎么都扫不干净，不久前还热闹的好像菜市场的学校，顿时变得萧条异常。
乔已低头经过走廊，每路过一个班，里面的人都会纷纷投来目光。他像个牵线木偶，不喜不悲。那些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的人，都不免失望万分。
谁都喜欢看热闹，尤其当事不关已，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随意批评的时候，大家的兴趣就会格外高涨。
“原来你早就有主意了。”光球的声音自耳边传来，略带幽怨：“今天这一出也是故意的？”
其实早从他故意挑衅逼李强动手的时候，光球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还没来得及让他细想。
现在想想，这一切根本就像是预谋好了的。
李强成绩不好，冲动易怒，乔已以前虽然也时不时气气他，但分寸把握的很好。况且，跟了乔已这么久，光球多少把他的性格摸出来了点，知道他不会干没有意义的事，更不会随随便便跟人打起来。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打架无疑只会增加他被退学的风险。
前面就是六班教室，乔已停在楼梯口，站了片刻后，转身下楼。
“不算是。”乔已总算开口：“来之前没想过会碰上李强。”
光球愣了愣：“那为什么……”
“都碰上了，要是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乔已走下台阶：“他成绩不好，人也不太聪明，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显得我势弱，后面的话才更有说服力。”
“那邵霖不是更适合吗？”911说：“还能杀杀他们的锐气。”
乔已摇头：“谁都可以，唯独邵霖不行。”
“为什么？”911不明白。
光球忽然开口：“因为他不会把白少峥的秘密说出去。”
“所以你之前让我去找监控，就是为了今天？”光球还有些疑惑：“既然知道发帖的IP在那家网吧，监控也拍到了白少峥出入的画面，为什么之前不拿出来，偏要等到今天？还有那个录音，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视频不代表什么，仅仅只能证明他在那天去过那家网吧而已。”乔已淡淡道。
“还有录音呢。”911插进来。虽然不知道乔已是什么时候录的，但当日在办公室门前那段和白少的对话实在引人遐想了。
白少峥太过自负，背地里撕破了脸，明面还是想要维持住自己完美无缺的形象。他对乔已嫉妒的发了狂，一边不择手段地想要毁掉他，一边又需要乔已爱他。
这才给了乔已可乘之机，不仅撇清了自己，还在众人心里埋下了一棵怀疑的种子，加上视频画面，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911不明白的是，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还任由话题发酵到这种程度。
“凡事都得有个动机。”这也是让乔已犹豫至今的原因，乔已喃喃道：“如果只是把他泼来的水还回去，未免太便宜他了。”
虽然视频和录音都比较有指向性，但没有确凿证据，加上白少峥从前营造出的形象太过完美，很容易让人怀疑录音的真实性，既然帖子里的聊天截图可以作假，那录音为什么不能。
学校巴不得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不可能拿录音去权威机构做验证。
“那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911问。
“让他们怀疑。”乔已接着道：“我们之间势必有一个人说谎，在双方都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这杆天秤会先偏向哪一方呢。”
“这些不重要。”乔已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重要的是，我替他坦白了动机。”
刚才在教导处，乔已之所以犹豫，并不是在思考怎么替自己开脱，而是在想，到底该不该把郑休推出来。
正如乔已说的，凡事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动机。白少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爱而不得，还是嫉妒乔已出风头？他们不一定会相信。
白少峥太完美了，之前在同学和老师眼里，他简直无可挑剔。这样一个人和乔已，谁更有说服力，想必已经不言而喻了。
在不能证明发帖人一定就是白少峥的前提下，即便那段录音能将乔已从风波里摘出来，对白少峥的伤害也微乎其微。
这件事已经不新鲜了，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的情况之下，这种程度的话题很难真正伤到他。
所以，当熊霸问他，白少峥有什么理由这样做时，乔已的回答是——郑休。
并且还要当着李强的面说出来。这是乔已能想出来，对白少峥来说，最好的反击。
这样一来，之前的一些事就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原本交好的两个人忽然疏远，邵霖莫名其妙的敌意，还有这次……
“所以你一早就打算好了？”911问：“当着白少峥的面和校霸亲近，在球场上大出风头，成为校队主力队员，这一切都是为了……激怒白少峥？”
“你挖了一个坑，故意让他跳进来。”光球忽然有些感叹，乔已的确是他带过的宿主里最不走寻常路的：“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又像之前那样……”
“你说错了。”乔已抬了抬眼：“我没有故意做什么，甚至连这个坑，也是他自己挖好的。我计算的再怎么好，只要他不跳，这个坑就毫无意义。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顺势给盖了捧土。”
光球沉默片刻：“他们会相信你的话，认为白少峥是因为校霸所以才这么陷害你吗？咱们毕竟没有证据。而且要怎么让他们相信，白少峥对郑休……是那种想法呢？”
“他们不必相信。”乔已捏了捏兜里的手机，流连于机身传来的温热触感：“怀疑就够了。”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让他们相信。
“时机那么多，为什么是今天呢？”911问。
乔已没有回答。
除了想要话题发酵，剩下一个原因，在乔已本人。
他回来后见到郑休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充分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开始犹豫了。
为什么会选在今天……乔已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那句“造谣止于智者”，又或许，只是觉得时候到了。
而李强的存在，则是他送给白少峥的一份大礼。
面对这么个惊天大瓜，他怎么忍得住不说出去。就算熊霸再怎么威逼利诱，李强也绝对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同性，疑似三角恋，多有趣的话题。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白少峥的反应了。
光球久久没有应声，他很难想象，前面所有的铺垫，竟然都只是为了让白少峥把从前对他做过的事重新再来一次。
乔已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呢。万一之后的舆论并没偏向他，万一校方把事情按下去，万一校霸不配合。
不过……光球有点受伤。宿主事先没有透露给他们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太没用了。
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人瑟瑟发抖。乔已攥了攥校服的袖口，走下最后一层台阶。右边的转角处赫然站着个人，站姿随意，人却很规矩。
两人对视间，乔已心里忽然闪过许多，各种情绪相互交杂，最后只说了句：“你来了。”
郑休点点头，鬓发微湿，唇色红的异常，看起来像是刚刚运动过。
乔已看了他一会儿，问：“怎么没上去？”
“上去了。”郑休说：“你没事，就下来了。”
乔已顿了顿，插在兜里的手指微微屈了起来：“都听见了？”
“嗯。”郑休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双唇翕动，正要在说什么，兜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他走到一旁去接，回来时说有事，要先走。
头顶飘来一片云，将最后那点微弱的阳光也挡的严严实实。楼上的教室里传来背诵英语单词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尖，捏着嗓子故意拖长尾音，像在故意气谁。接着便淹没在了一阵更大的哄笑声里。
乔已垂眼盯着鞋尖，再抬头时，天上已经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雷雨一向来得快，乔已刚刚到家，大雨便倾盆而落。天暗的像深夜，路上行人无几，一脚踩下去，溅起的水花能有半人高。
屋里一片黑暗，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乔智山和姜兰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他说失踪，确实也不算骗人。
两个系统静悄悄的，一句闲话都没有。乔已换了一身浅色家居服，泡了碗面，坐在阳台上看雨。不知过了多久，光球耐不住了，提醒道：“面要泡烂了。”
乔已如梦初醒，慢吞吞地揭开泡面，果然烂了。
大雨倾盆，四周白茫茫的，除了雨什么都看不见。都说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乔已喝了口汤，觉得淡，又懒得动弹，就拿着捂手。
“你不冷吗？”911问：“干嘛不去里面？”
“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
乔已歪着脑袋：“下饭。”
“什么？”911不懂：“这又不能吃。”
乔已挑了一叉子面，热气早就散尽了，他尝了一口，有点嫌弃，搁在一边再也没碰过。
晚点的时候，腿麻了，乔已还是懒得动，大有在这坐到天亮的架势。
911问：“你在等什么吗？”
“等雨停。”乔已答。
“万一不停呢？”
乔已不说话了。
泡面碗里的油凝住了，看着怪恶心，雨势越发大，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乔已盘腿坐在地上，腿上搁着手机。
“你在等白少峥的事传出去吗？”911问。
乔已摇头：“没那么快。”
“那你在看什么？”
乔已说：“我不能只是发发呆吗。”
门铃突然响起，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
乔已低着头，并不太想挪动自己。
“有人来了。”911说。
“嗯。”乔已低着头，声音沉沉的。
“你不去看看？”
“懒得动。”
“去吧。”光球的声音忽然响起，引导着乔已起身开门：“看看是谁。”
乔已垂着眼，仿佛有些犹豫。
“万一有急事呢。”光球说。
大雨敲打着玻璃，犹如千军万马。乔已叹了口气，扶着膝盖正要起身，铃声忽然停了。
他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大门方向。手里的电话响起来，如同黑夜乍起的一道惊雷。乔已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铃声戛然而止。
“宿主。”911说：“校霸打来的……不接吗？”
乔已不知道怎么回答。
门铃声没再响起过，但他知道，郑休此刻必定就在门外。
夜里格外冷，气温骤降，在阳台坐了几个小时，乔已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缓步来到玄关，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听使唤。
静了几秒后，拉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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