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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已静静看了片刻,对这副舐犊情深的画面并没多少动容。
警方去他们学校了解情况,让人意外的是,所有人的口供异常统一,除去不知情的老师,但凡是被问话的学生都向警方传达出了一个信号。
韩旭很害怕,而到底在怕什么,却没人说得出来,即便已经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但只要没人带头先开口,事情就便会就此僵持住。
他们家人大概都有一个通性,因为脸好看,在学校都格外受人欢迎。郑侓更不用说。
长得帅,学霸,家里有钱,身后跟着几个小跟班,他简直集齐了学校风云人物的共性,受欢迎程度丝毫不亚于他表哥。但太受欢迎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这代表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他享受了簇拥,就必将承受注视。
所有人都知道韩旭在害怕什么,就连老师都知道学生中存在着一些不可言喻的潜规则。有些事只能在学生之间流窜,谁先告诉老师,就会被排挤出规则之外,被迫成为一个不合群的人。
又或者,大家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因此都默契十足的保持沉默。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哪怕他们不开口,但只要有心调查,发生过的事迟早有公之于众的一天。
一开始,乔已以为让他们三缄其口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郑侓的威慑,其次,就是他们其中或许也有人曾和郑侓一样,见证或参与了整件事。
不过很快就有人替乔已推翻了这个设想。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都经不住压力,警方来了两回,问了几次,硬是像挤牙膏似的从他们嘴里挤出了点东西来。
韩旭害怕郑侓,只要认识两人的都知道。
郑侓和他哥有些不一样,他虽然不能完全算得上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但成绩优异,不仅是学霸还是校草,虽然平时懒散了点,但为人大方,人缘极好,在众人眼里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所以当韩旭第一次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直到后来亲眼目睹黄毛把人堵在教室后排恐吓,而郑侓就坐在前面冷眼看着。
众人这才意识到,韩旭或许没有说谎。
“所以,你亲眼见过他们欺负韩旭?”警察盯着对面的学生,目光像夜晚的鹰,锐利的仿佛可以看穿所有谎言。
正在说话的男生犹豫了。警察又问:“你没有见过?那你是怎么知道是谁在欺负他呢?”
男生咬着下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我看过他们把韩旭堵在教室里……”
“他们在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警察看着他:“不用紧张,只要把你看到的如实说出来。”
男生点点头:“可能,可能在恐吓他。”
“可能?”警察敏锐捕捉到了男生话里的漏洞:“可能是什么意思,你不能确定?”
“我没听清楚。”男生声音很小,蚊子哼似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见问不出什么,警察只好让男生先回去,没过多久,办公室里又进来了一个学生。
乔已坐在操场的空地上,看着二楼办公室的门开开关关,撑着下巴生出了困意。
郑休离开了有一会儿,现在还没回来。乔已百无聊赖,默数距离上一个人进入那间办公室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
太过无聊,连同身里的系统都一起打了个哈欠。
光球问:“咱们到底在等什么?”
“这还用问。”911有点嫌弃:“等校霸呗。”
“这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咱们为什么放着渣男不管,要跑到这里来坐着发呆。”光球小声埋怨:“宿主,你是不是忘了……”
“没忘。”乔已打断他,被日光晒得懒洋洋的,说话都没什么精神:“我是个死人,我知道,不用一直提醒我。”
911纠正道:“你不是死人,只是没有完全活过来。”
乔已眯着眼睛,神情困顿:“有什么区别吗。”
911答不上来。
“所以要快点搞定渣男。”光球冷不丁来了一句。
“快了。”乔已抬头看了看,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神情越发让系统难以捉摸。
系统们静了须臾,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道影子笼罩下来,几乎将乔已全部罩住。
“来了。”乔已没有回头,双腿盘坐,这会儿已经有点麻了。头顶忽然落下瓶水,瓶盖松了口,轻轻一拧就能开。乔已接过来:“谢了。”
郑休像棵树似的立在乔已身后,阳光铺满了全身:“怎么不去树荫下面坐。”
“本来是。”乔已笼在阴影里,喝了口水,将瓶盖拧回去:“但现在不是了。”
一抹光擦着郑休的肩,落在乔已头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郑休垂眼追着那抹日光,目光逐渐柔和,同时又流露出了几分悲呛。
“警察在……”乔已左手微微抬起,指着二楼办公室的方向,措不及防地抬起头,恰好将郑休没来得及收拾的情绪捕捉到了眼睛里。乔已顿了顿,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郑休收起情绪,跟着一起望向二楼:“别看了,走吧。”
“嗯?”乔已说:“不等等吗?”
郑休摇头:“时候不早了,去吃饭。”
乔已默了片刻,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
他还以为有多要紧的事。
这附近吃的挺多,乔已随便指了家烤肉店,走近了才发现这家店和他们之前去过的那家同属于一个连锁品牌。
所以说,这是郑侓家的店。
店里生意不错,虽然还不到饭点,大厅却已经坐满了人。服务员领着他们往包间里走,乔已再一次感叹,有钱真好。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包厢门口,推开门看见正对着他们的沙发上瘫坐了个人,乔已以为走错了,正要往后退,却和身后的郑休撞了个正着。
郑休顺势扶了乔已一把,越过他看见了沙发里窝了个人。
“你怎么在这?”
沙发里的人慢慢坐起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我怎么不能在这。”
郑侓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看见两人并不觉得惊讶,反倒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只是随口说了句:“你们怎么像连体婴一样。”
乔已顿了顿几秒,抬脚走进去,坐在离郑侓最远的椅子上,全程一言未发。
郑侓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玩游戏。
郑休跟在乔已身后进来,经过郑侓身边时顺手将他耳朵上的烟拿了下来。
“欸,干嘛呢。”郑侓面露不满。
郑休没搭理他,径直走向餐桌。
“打火机在你后边。”郑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是戒烟了吗?”
听到戒烟两个字乔已才有了点反应,想起了那晚掐了一地的烟屁股。
果然是个老烟枪。
乔已捏着手机,在锁屏的页面滑来滑去。
郑休没有去拿打火机,而是坐在了乔已对面,不仅没回答郑侓的问题,甚至直接略过了他。
包厢不隔音,走廊有人经过,鞋上像灌了铅似的,又闷又响。服务员开门进来送喝的,一个男人忽然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欸?人呢?”
酒味冲天,隔着八百米都闻见了。
“先生,你走错了。”服务员笑盈盈送男人出去,却反被抓住了手,挣扎几下没有挣脱:“先生,请不要这样,我送你回包厢。”
男人没撒手,反倒越过她看向包厢里:“这么多人,那你送我回去吧。”
男人抓着服务员耍赖,好说歹说都不肯松手。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借着醉酒装疯卖傻,真要醉的失去理智早就一头栽下去了,像这种借机揩油的八成都是故意的。
乔已手背轻轻叩着桌面,在男人拽着服务员硬要人家送他回包厢的时候,腿微微挪了挪,忽然又停下了。
他看见郑休和他有了相同的反应。但除了他们以外,包厢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人显然比他们俩更适合挑衅。
郑侓靠在沙发里,掀了掀眼皮,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男人的酒醒了大半。
“哪来的疯狗。”
乔已和郑休不约而同坐了回去。
少爷在呢,管闲事也是要看身份的。
“发情了就滚。”郑侓把手机仍在沙发上,缓缓起身,凝视男人:“在这撒什么泼。”
郑侓年纪不大,怼起人来一点不客气,这是没想善了,冲着干架去的。
“你他妈会不会说人话。”男人不甘示弱,把服务员往旁边一拽,迎上郑侓:“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跟老子逞什么威风,欠揍了吧!”
“有点。”郑侓歪了歪头,冲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服务员心领神会,没一点犹豫,扭头就跑了,丝毫不觉得把一个初中生独自就在这里面对一个成年男性有什么问题。
乔已指腹搭着桌面,已经把他和郑休从这间屋子里除开了。
他不想管闲事,更不想管郑侓的闲事。
“我擦,小崽子挺有骨气。”男人乐了:“你要是真牛逼,就让屋里那俩别动,你跟我单挑。”
乔已也没忍住乐了,这人怎么不要脸呢。
“单挑,和一个初中生?”郑侓摇摇头,略嫌弃:“你要不要脸。”
男人看出郑侓年纪不大,但没想到小成这样,打了个酒嗝,有点尴尬:“还真是个小崽子。算了算了,我不打小孩。”
没想到还是个有原则的流氓。
郑侓也不恼,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放在鼻子下头嗅了嗅,嗓音黏糊糊的,像没睡醒似的:“可不嘛,就我这样的小崽子,一拳把你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吹牛呢。”男人指了指他手里的烟:“欸,烟不错。”
郑侓抬了抬手:“来一根?”
“那敢情好。”
即便是过来人,乔已还是不太能理解现在的初中生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转眼就称兄道弟起来,这是什么路子?
“别在屋里抽。”郑休扫了眼郑侓,隐隐含了些不悦。
“知道了。”郑侓把烟扔给男人:“咱们换个房间玩。”
“去我那儿。”男人拍拍郑侓的头:“玩嘛,哥哥罩着你。”
郑侓的表情有些凝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十分有趣:“好啊。”
出去之前,郑侓把手里的打火机丢了过来:“不用等我。”
郑休皱眉:“别太过。”
“知道。”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便被阖上了。
“一拳一个?”乔已冷不丁冒出一句。
“嗯?”郑休正低头看着菜单,闻言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别听他胡说。”
“你不跟去看看,不怕出事?”
“不会。”郑休把勾好的菜单递过来:“他从小就跟着他爸混酒桌,滑得很,有分寸,不会砸自家生意。”
“你很信任他?”乔已接过菜单看了看,全是他爱吃的菜,手上的笔没能派上用场,又把菜单递了回去。
“我了解他。”
乔已看了眼禁闭的房门,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看来是把人带出去了。
他一直觉得郑休这人挺矛盾的,见了郑侓后发现,这家人好像都有这个特质。乔已想了想,问:“你怀疑韩旭的事有问题?”
郑休给他和乔已各倒了杯水:“凡事都要讲证据。”
这话就有意思了。
乔已笑了笑:“这不像你这个人设该说的话。”
“我这个人设?”
乔已摇头:“没什么。”
他看了郑休一会儿,把人看得不自在了才说:“如果韩旭自杀真的和郑侓有关呢?”
“不会。”
“我说如果。”
郑休没有立刻回答。恰好遇见服务员进来上菜,话题至此而止。
烤盘上的热油滋啦滋啦迸开,乔已撸起袖子准备烤肉,对郑休的沉默并没多大反应。
直到这顿饭结束,郑侓都没再回来。这件事最后解决了没有是怎么解决的乔已不得而知,也没有探究的兴趣。
回去睡了一觉,好像就地升华了,对昨天那个事突然也就不好奇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是真的大早。
天还没亮便从床上翻坐起来,客厅传来的摔门声震耳欲聋。两个此时已经系统学聪明了,对这样的常态不会再提出任何建议。
乔已呆坐了片刻,等客厅里的声音完全停下,他的困意也随之消失不见。
第一抹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堪堪落在乔已左眼上。他走进卫生间,牙膏刚刚放进嘴里,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到阳台上向下看了看。
起风了,冻得人骨头疼。小区里落了一地的枯叶,有点冬天的意思了。
乔已转身回到屋里,如同一个牵了线木偶般的洗漱、穿鞋。
这大概是他高中生涯里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早自习结束之前踏进教室。
张崇伏在课桌上昏昏欲睡,听见旁边传来拉椅子的声音,便抬头看了一眼:“见鬼了。”
他一头扎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身边的人目光呆滞地望着黑板,灵魂出窍一般,一看就没睡醒。
“稀客啊。”张崇坐起来,伸着脑袋往外瞅:“让我看看,今儿个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乔已看傻子似的看他。
张崇坐回来:“我听说你要跟他们去打比赛?”
乔已从兜里摸出盒奶,插上吸管,轻轻嗯了一声。
“你没事吧?”张崇皱眉道:“都闹成这样了,你就不怕他们再找麻烦?”
乔已不想说话,咬着吸管没做声,张崇又说:“河东狮的主意?”
乔已还是不说话。
“哑巴了。”张崇伸手在他要钱挥了挥:“还是聋了?”
乔已斜了他一眼:“又哑又聋,但没瞎。”
“早这样不就行了,大早上的装什么深沉。”张崇看了眼他的吸管:“牙挺好。”
吸管上留了排牙印,乔已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毛病。
前排传来一道古怪的咳嗽,赵明君挺着脊梁快把肺都咳出来了。张崇踢了踢他的凳子:“肺结咳?”
赵明君还在咳。
乔已下意识扭头,好死不死,就这么刚刚好的和窗外的熊霸对视了。
他转了转吸管,淡定的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赵明君尽心尽力咳了半天,嗓子都快咳劈叉了,张崇还是没能领会其中的深意。赵明君累了,拖着凳子往前挪了挪,尽可能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张崇嘿了一声,支起半个身子去够前排的赵明君,手刚伸到一半,后门砰一声开了。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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