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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好几天乔已都没来学校,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河东狮操心操得白头发都长了好几根,连着好几次上门砸门,非但没能把人砸出来,反而招来了物业。
最后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结果人家说度假去了。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简直不要太享受。
河东狮气得差点没吐血。
赵明君他们知道这事后,接连好几条短信轰炸,说他们在学校等的都望眼欲穿了,让他回来千万别忘了带纪念品。
期末考前夕,赵明君迫于河东狮淫贼,不得不给乔已发消息,催他回来考试。
消息发出去就如同石沉大海,连朵浪花都没溅起来。河东狮又开始犯愁,担心乔已会不会出事。
最近电视报导失踪人口又增加许多,每天看着新闻上的寻人启事,河东狮都觉得自己得少活好多年。
没人知道乔已去哪了,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你说,他会不会去大草原流浪了?”赵明君天马行空,一天一个想法,昨天还说乔已去海边盖房子,今天就说他去草原放羊。
“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劈柴、喂马、周游世界!”
啪!
一只粉笔迎头而来。
赵明君好长一口气,拿起笔:“从今天起,做一个爱学习的人,做题、考试、迎接高考。”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便从乔已没来上课转向了让他们脱掉好几层皮的期末考。
考试当天天空飘起了雪花。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小小惊呼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向窗外看去。
监考老师用手背在桌子上叩了叩:“专心考试。”
南方少雪,尽管下了也很难积起来。
短暂的惊叹过后,众人又纷纷埋头,有愁眉苦脸的,有如有神助的,还有全程躺平全靠天意的。
郑休很久没这么认认真真地坐在教室写卷子,刚开始众人还小小惊讶了一阵,接着便被这次考试的难度愁住了。
偌大的教室里,除了笔尖和纸业摩擦的窣窣声,就只剩下时不时会从前后左右传来的一声长叹。
刘周很快写完选择题,抽空看了眼郑休,见他低头读题,感到欣慰的同时,那股久违了的胜负欲再次涌上心头。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卷子上,认真读题、思考,落下的每一笔都慎而又慎。
这次卷面难度的确大了不少,他写到最后一个大题,时间还剩半个小时。
还是足够的。
他刚刚读完题目,身后突然传来凳子拖动的声音,有些无心考试的人忍不住转头去看。只见他们班那个向来拖后腿的年纪倒数缓缓起身,交了一张干净到可以称得上空荡的半白卷。
众人并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应,他也不是第一次提前交卷。写不出来,这很正常。
只有刘周,在短暂的惊讶后,涌上一股难言的恐慌。他加快答题进度,赶上最后十分钟检查完整张试卷。
还是太慢!
他抱着一丝侥幸,想着郑休懈怠这么久,这次也不一定就能超越他。
赵明君独自蹲在小卖部门前,咬着一根棒冰,唉声叹气。老板从柜台里探出脑袋:“你能不能别蹲我门口叹气,财都让你叹没了。”
赵明君又叹一声:“能不能不要这么迷信。”
老板笑了笑,问:“怎么着,没考好?”
“别提了。”赵明君像被霜打过似的,从里到外都透着一个衰字,他吸溜两下,把剩下的棒冰一口吃完:“简直是在看天书。这种题真的是人可以做得出来的吗?”
老板摇摇头:“你们这些学生,上课不认真就怪题目难,要是没人做得出来,人家干嘛放卷子上让你们做。”
赵明君摆手:“这是摸底来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正说着,忽然瞧见不远处来了个人,眼睛一亮,有种找到同类的欣喜:“郑休!你也提前交卷了?”
赵明君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他跟郑休是相似的。最起码也是同病相怜。
“这次的题目也太变态了,你也别丧气,我请你吃棒冰。”有了垫背的人,赵明君顿时心情大好,一边扫码一边对老板说:“再来两根。”
老板看他这瞬间变脸的模样,不由一乐:“不冷啊?”
“给我哥们降降火。”赵明君挑了个两个不同的口味,招呼郑休过来:“你要哪个?”
郑休犹豫一瞬,选了草莓口味。
“嘿嘿,你怎么跟乔已似的。”赵明君说:“我以为只有乔已和女孩儿才喜欢草莓味的棒冰。”
郑休撕开包装,还没说话,老板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出来:“都21世纪了,你哪来这么大偏见!”
赵明君摆摆手,安慰郑休:“别灰心,失败是成功他妈,你这么努力,下次一定能考好。”
郑休没辩解,而是问:“乔已跟你联系了吗?”
“没呢,消息发了八百条,他一条都不给回。河东狮都想去报警了。”赵明君吸了一口棒冰,跟着一哆嗦,磕磕巴巴道:“没良心,亏我这么惦记他。”
郑休微微垂眸,捏着棒冰的手微微有些泛了红。
“你们关系这么好,他怎么也没告诉你,不应该啊。”
郑休默了顷刻,赵明君又问:“你们是不是要去比赛了?”
郑休没立刻回答。
“竞赛。”赵明君改口道。
“嗯。”郑休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赵明君抬手:“88。”
“要是有消息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赵明君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没问题。”
话音刚落,下课铃便响了起来。
赵明君叹了口气,拍拍裤腿,伸了个懒腰:“走了,回家挨打去。”
他对自己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知道躲不过,干脆让他们提前揍了。
出成绩那天,整个宿阳都沸腾了。除了刘周淡定如老狗,其他人嘴里就像塞了鸡蛋似的,久久不能合拢。
“我没看错吧?”赵明君揉揉眼:“郑休,第一?”
同桌叹了口气:“我作证,你真没看错。”
一石惊起千层浪,郑休后来者居上,竟然赶超刘周,一跃而上成了宿阳新一代考神。更关键的是,他比第二名高了足足八分!
虽然也被怀疑过真伪,但经过校方的一系列考证,事实证明,排名的确属实。又因为这件事使得郑休这个名字在宿阳几乎被神化了。每每有人提起,都不由长吁短叹好半天。
除夕当晚,城市迎来了一场数年不见的大雪,到了第二天,整座城仿佛被雪掩盖了,四处白茫茫一片。
郑休裹着羽绒服,戴了条深色格纹围巾,穿过那条幽长的窄巷,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小区保安用手在起了雾的玻璃上擦了擦,看清来人后又坐了回去。
同事问:“这么大清早的,是咱们业主吗?”
保安摇摇头,嗦了口水,被烫得龇牙:“还是那个学生。”
年初一,乔已从火车站出来,被扑面而来的雪花迷了眼。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大雪,忽然咳嗽起来。大概是咳的动静太大,路过的行人纷纷朝他投来目光。乔已弯腰扶住膝盖,大口大口喘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抹了因为剧烈咳嗽而溢出的眼泪,拍了拍肩头的雪花,哑声问:“几点了?”
“快八点。”911答。
乔已点点头,脸颊微红:“该吃饭了。”
光球震惊:“还吃啊?”
乔已平静道:“到饭点了。”
光球叹了口气:“谁家一天八顿的吃。”
从上车到下车,乔已的嘴一直就没没一刻消停过。从零食到泡面还有列车上的盒饭,恨不得把这辈子的饭都赶这在一天吃完。
光球真担心他因为吃太多而坐上救护车。
街道冷冷清清,开门的餐馆少之又少。乔已随便找了家店,要了碗牛肉面。
老板打量着他:“回来过年?”
乔已点头。
“吃饺子吗?刚包的。”
“不用了。”乔已倒了杯水,态度疏离:“我不爱吃饺子。”
“过年都得吃饺子,图个好意头。”
乔已摇头:“不必了。”
见推销不动,老板只能作罢。
乔已吃得并不多,只象征性挑了几筷子,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他走在雪地上,踩得咯吱咯吱响。
手冻得干裂,指纹打不开门锁,乔已在门前定了很久,好不容易想出几个数字,几次输入错误。好在冷却时间只有五分钟,他还有试错的机会。
过道里有风,也不知道从哪吹进来的,冻得人瑟瑟发抖。
乔已搓了搓僵硬的手,试图让血液回温。
过了一会儿,系统提醒他可以输入密码了。
乔已凭着记忆再次锁定了大门,这次是十分钟。
“你行不行啊?”光球说:“要是再错一次,今晚就别想进去了。”
乔已也想不通,他怎么能忘记密码呢。
他叹了口气,坐在门前的垫子上,开始回忆记忆里的每一个和密码有关数字。
十分钟后。
乔已笃定这次不会再错了。
“宿主……”911欲言又止:“慎重。”
乔已点点头,手在数字键上稍稍停留,似乎对自己也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有信心。
他犹豫片刻,依照记忆,缓缓按了几个数字。
滴——
乔已舒了口气,将门推开条缝,摘掉毛线帽,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太久没有通风,屋里扑面而来的味道让他胸口一闷,忽然感到窒息。正要弯腰换鞋,又想到现在已经没人在意这个了,索性穿鞋走进去,在地毯上踩出了好几个黑脚印。
雪越下越大,到了深夜已经演变成了鹅毛那么大的雪花。
乔已打开浴室门,热气一股脑涌出来,让屋里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
他拿起沙发上的背包,从深处摸出包烟,拿出一支颠倒着在手背上敲了敲,接着放进嘴里点燃。
911咳嗽几声,说:“吸烟有害健康。”
乔已毫无反应,甚至说:“别装了,你又闻不见。”
911:“……我这也是为你的健康着想。”
乔已弹了弹烟灰:“你要是真为我的健康着想,就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一边放柯南一边吃薯片。”
“反正你也没睡着。”911倔犟道:“你不能剥夺我看电视的权利。”
“我只是想剥夺你吃薯片的权利。”
911沉默片刻:“……要不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乔已又点了支烟,看得911抓心挠肺,到底还是忍住了。
电视里正在放春晚,热闹的氛围让烟雾缭绕的客厅变得稍微没那么沉闷压抑。
乔已抽烟并不老练,他更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初学者,试图像别人一样借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或者说,伪装自己。
这些天他去过许多地方,抽烟喝酒,在灯红酒绿的场所被人搭讪。纵情肆意,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层面,都曾拥有过短暂的愉悦,但当热闹落下帷幕,独自躺在床上时,接踵而至的却是更加汹涌澎湃的落寞。
就这样吧,乔已无数次这么想,就这么随波逐流,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去死。
他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过,如今又寂寞的活不下去,觉得自己真是矫情。
将剩下的半截烟按进烟灰缸,乔已起身走到阳台,试图让冷风吹散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些连绵不绝的灯火在大雪中看得并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反而让人平静不少。乔已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胸口似乎没那么堵得慌了,刚要转身,余光里忽然闪过一团模糊的黑影。
他定睛看去,地上除了皑皑白雪,就只剩下积了雪灌木丛。
乔已定了片刻,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看见点什么就忍不住往郑休身上联想。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魅力,也没有什么能让郑休这么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特别之处。当初他追了白少峥那么久,分手时也并没觉得有多难过。最起码,远远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人类的最大的优点是善忘。在时间的洪流里,就连生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更何况情感。
况且,郑休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没什么能比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更能抚慰人心的。
乔已转身回到屋里。与此同时,楼下长椅后缓缓走出个人影,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在夜色和树影的遮挡下,几乎完全融入了漆黑的树影里。而此刻,在白雪的映照下又显得那么冷冽,不可忽视。
他抬头望着楼上的灯火,站的手脚失去了知觉,肩头微微向下,那是一种紧绷后忽然放松的姿态。
新年伊始,乔已久违的睡了个好觉。他家原本就没有什么亲戚需要往来,哪怕是过年,那对夫妻一样忙的脚不沾地。乔已醒来后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充上后径直去了卫生间洗漱,回来时发现手机上多了几个未接,还有十多条信息。
电话是河东狮打的,信息几乎全是赵明君发的。
乔已粗略扫了一眼,划到最后一条,手指不由顿住。
【新年好。】
短短三个字,却让乔已失神了好久。
他摩挲着机身,犹豫要不要回些什么,手机猛地震动起来,一个新的来电跳动在屏幕上,覆盖了那条让乔已感到心烦意乱的文字。
“新年好啊!”赵明君欢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乔已看了眼电量,拔掉充电线:“什么事。”
赵明君嬉皮笑脸道:“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一下微服私访的陛下。您老打算什么时候回朝啊?”
乔已默了顷刻:“我已经回来了。”
“啊!是吗?”赵明君嗷了一嗓子,将手机从耳边挪开,对着外放的座机大声道:“他同意了!”
乔已眉头一拧:“你说什么?”
“嗯,下午两点,国贸门口见。”赵明君的声音时远时近,像是在跟别的什么人说话。乔已等了一会儿,正要挂断,那头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一会儿出来呗,看电影,晚上去放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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