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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夫郎不语 岛里天下 7319 2025-07-26 07:44:15

“珍儿,巧儿,来。”

康和见陈氏去了灶屋那头,同俩丫头招了招手,将人喊去了屋里。

他身上摸出了两块儿糖糕,放在手心递给俩丫头。

珍儿抿着唇不敢去拿,还是巧儿将糖糕给拿了去,分了一块儿给珍儿。

“哥夫是想晓得舅妈的事儿吧。”

康和一笑:“就属你这小妮子机灵。哥夫瞅着像是有些事儿,娘和你大哥哥都不肯说,你俩告诉给哥夫晓得,也好教哥夫晓得这舅妈是甚么人物。”

珍儿抿了抿嘴,小声道:“娘不教说舅妈的事咧,要她晓得了该生气。”

巧儿却哼了一声,道:“哥夫又不是外人,舅妈专在大哥哥不在家时来,每回走都拿吃拿喝的。娘存点糕饼蜜饯在柜儿里,两个表弟哪回来不把肚皮撑饱了再走的,平日里娘都不舍得给俺们吃咧,却要给表弟又吃又拿的。”

珍儿听了巧儿的埋怨,也便没了声儿。

巧儿这厢才与康和道:“两个表弟最是淘气,都教不许进大哥哥的屋里了,偏还偷着跑进去,把大哥哥的屋子翻得稀乱。

恰那回大哥哥从山里回来,便将俩表弟提来丢在舅妈跟前。舅妈面儿上还打表弟,多严厉的模样咧,转头就记恨上大哥哥了。”

“舅妈每回过来都拉着娘说半日的话,抹着泪儿说心疼娘,给人做续弦填房,家里日子过得也不富裕,有大哥哥那样霸道的继哥儿,不尊敬不孝顺她。”

回回来都说些体谅陈氏苦的话来,陈氏本没觉着多苦的,受弟媳这般真情实意的心疼,也是伤心起来,俩人每每哭做一团,好似那般苦命姐妹。

这厢说了恁多心疼的话,弟媳便言陈氏子嗣缘薄,也没有个儿傍身,倘若是来范家生了个儿,范爹乃至范家定然都高看她,谁敢与她气受的。

就是霸道的范景,也只有敬重她的份儿。

巧儿嘴巴多伶俐,接着道:“说罢了这些,舅妈就要开始推销她和舅舅还有俩表弟了。”

小丫头学着她舅妈的模样,假意揩了下眼儿,握起身旁珍儿的手,有模有样的学起嘴来:“姐姐啊,命已经恁般了,总也不能教人不活了是不是,得想旁的方儿好生活。”

“姐姐虽没亲儿,可俩侄儿也是亲亲的。如今你待他俩多好,俺时常也跟孩子说姑姑的不易,将来教他俩长大了孝顺你咧。侄儿便是姐姐的依仗,谁也不敢轻慢姐姐!”

巧儿学罢,同康和道:“舅妈每回来都说一遍这些,俺跟姐姐听一耳朵都要晓得往下要开始说啥了。”

珍儿点点头,这时候也小声道:“偏是娘多爱听这些,还给听到了心头去。”

“可不就是,娘怕在家里头受欺,便听了舅妈的巧言,每回都给好些东西。”

巧儿多不高兴道:“就拿这回说,俺真真儿瞧见了娘给舅妈包了一大包咱忙活了好久才弄出来的干粉,又一大方蒻头豆腐,一方腊肉。拿些吃食也便罢了,娘还给表弟一人塞了五十个钱咧!”

康和眸子也不禁一动:“这样多?”

巧儿道:“哥哥先头给了她做席的钱,那些银子她不敢动,便拿买蒻头豆腐的钱与表弟。”

“以前手头上紧,却也要五个八个钱的给!可舅妈却不见拿钱给咱。舅舅是与人建屋宅的,虽大抵还是靠着种地营生,可到底是有门手艺,家里日子可比俺们家要好不少。”

康和眉心一紧,又道:“那舅妈来,可有拿东西?”

“也是拿的,不过这回拿几颗萝卜,下回拿一把腌菜。偏还会说,今年地里的萝卜格外的甜,腌菜不咸不淡弄得味道好,惦记着娘才与她送来。这些东西俺们农家里谁没有嘛。”

巧儿道:“倒是有一回拿了块儿麻布来,说是庙里送子娘娘供桌上的垫布,开过光的,给娘用来盖着睡,指不得就能有儿了。

娘喜欢的紧,更是觉得舅妈贴心了,日日都拿来盖着睡,后头也没见得有甚用,教爹嫌一股霉臭气,娘才给收拾进柜儿里了。”

康和听罢,一时无言。

大抵已是晓得了陈氏这娘家的弟媳是个甚么人物了。

他心中觉着,女子哥儿便是成了家,关照娘家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总不能教人嫁了便和家里断了亲。

可这亲戚也合该是有来有往,你心疼我,我也体谅你才是。

陈氏这般分明就是教她那弟媳一家给拿捏了软处,专从她手头上讨吃讨喝了,拿男丁吊着陈氏,再拿蝇头小利讨人更多的好。

康和言晓得了,教俩丫头自去了。

他寻到了范景跟前去,同他说道:“我这厢是晓得了你前些时候作何想喊娘把钱拿出来了。”

范景在后院儿上刷泥巴糊住了的鞋,他不咸不淡道:“又给那俩小子了?”

康和应了一声。

范景显然是早就晓得了陈氏的脾性,估摸先前也知晓了不止一回两回。

家里头他爹不管钱,也管不来钱。

钱要是落在他的手里头,不会比陈氏好多少,少不得买酒再吆喝着他那些老兄弟一道吃喝了。

陈氏没节制的补贴娘家又说不得,先前范景也发作过两回,陈氏哭着便收拾东西回娘家了,还是范爹去给接回来的。

她那娘家人捏着这事儿更会说了,便是那套说辞,陈氏更是深信不疑了。

范景没法,只好将钱银捏在自己手里,尽量的不多给余钱。

家里有大花销的时候再拿些出来,或是陈氏自来讨,给不晓内情的人瞧着他多霸道不讲情理。

“我先前不晓得他们这样。”

康和听罢,有些歉意的同范景说道,这些家头的事,专教范景吃闷头亏。

“我知道。”

范景道了一声。

其实他也可以提前告诉康和这些的,只他不想说家里谁的不是。

他认陈氏为家里做的许多事,她的辛苦,付出他都看在眼里。但她的短处,也是实打实的。

与其他去说她的错处,倒是不如教康和自己见识一回,如此不肖人多说他自也有数了。

康和叹了口气:“娘也是苦,她嫁来范家,受大房那头压着,爷奶又更欢喜伯母,心中无处倾诉。舅妈来说几句好话,她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会依附着她也是寻常。”

说到底,也是心头没有安生感,怕亲生的巧儿一嫁,在这家里头就跟个外人似的遭欺凌,娘家那头有人,心头能多重依仗。

康和觉着陈氏的想法没差,只她没看好人,娘家人如今也只顾着占便宜不管人好赖,将来真当是受欺,没了能教他们沾便宜的地方,如何还理睬你的。

康和握住范景的手,道:“你别烦恼,这事儿我去处理。”

范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

晚些时候,康和单去寻了一趟陈氏。

陈三芳不大想跟康和谈话,她心头觉着康和要拿她娘家的事情来说她的不是了。

康和一寻着她,她便借口要去干旁的事情。

“娘,今儿我同大景去城里卖蒻头豆腐,好几个老客来买,瞅着你不在,还问你咧。”

康和大抵也瞧出了她心头的抗拒,便这般同她说:“我跟大景都觉着你多会做生意,才几日的光景,就笼络了好些客人。”

“我做了些盘算想与娘谈,娘不得空,我便晚些再同娘说罢。”

说完,康和还真就不张口了。

陈氏受她这样一勾,哪里等得及,连拉住康和道:“你说与娘听听是甚么盘算,娘听咧。”

康和这厢才道:“我瞧着娘是个会做买卖的,多少农户人家的娘子都不如你,咱家要是能长久的把蒻头生意做下去的话,挣得虽不多,但到底是一项贴补。”

“那蒻头根茎给切下来种着,跟芋头似的,来年还长。咱便开一块地来给种着,等成熟了便掏来做成蒻头豆腐卖。娘觉着如何?”

陈三芳一听,觉得有些谱儿:“娘觉得好着咧!若是真能干起来,也教家里头钱银松快些。娘就能种那蒻头,伺候着浇肥除草,长大了也做得了豆腐,还敢拿去卖。”

康和笑着点头道:“娘这样的能干,我自是放心的。咱们穷家薄业的,要想日子好起来,就得一家子团结才经营得起来。”

陈氏高兴的说是。

康和见此,便道:“既是诚心以待,那我便有甚说甚了。”

“三郎,你有甚么便说就是,娘爱听你说。”

康和道:“这些日子我跟大景虽在山里头,却也见识了些人情冷暖。许多人是拜高踩低的,瞧不起咱们这样的穷家。越是这般,咱一家子便更应当一心,要仔细谨慎着来往的人。”

“你说得不差。村子里许多人家都瞧不起俺们家咧,俺们就不和那些人家来往。”

康和应声,又道:“娘觉着咱应当同甚么样的人家来往,又同甚么样的亲戚来往好?”

陈三芳道:“那自是遇事了能相互帮衬着,素日里走着的。”

“娘说得不差,我也是这般想的。咱们家里如今光景不好,若是有两个可靠的亲戚,那也是一桩好事。”

康和同陈三芳道:“今儿我见着大景跟舅妈那边多不亲,按理来说,舅妈舅舅一家,与咱们家已是亲得不能更亲的人家了。”

陈氏先便隐隐料到康和要同她说娘家的事,她不想多谈,可听康和这样说,她便乐得跟他谈了。

“三郎,只有你懂俺。俺兄弟和弟媳,与俺是骨肉血亲,同这家里可不是再亲不过的了么。可大景不待见他们咧!”

康和道:“我晓得娘的心,便特地想解开这事。”

“娘先前也说了,这亲戚朋友来往,最要紧的还是能够在有事时相互关照帮扶,诚心相待。若是有钱的富家,那便出些钱财,若是穷寒,那便出些力,如此也显得真心。若是有事了,不出钱也不肯出力,那随意与外头的人有甚么差别。”

“娘说是与不是?”

陈氏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娘同娘家往来,理所应当。娘一颗真心的对待他们,自也想得他们的真心相待。”

康和道:“若是两厢真心的,我置上一桌子的好菜,请了舅妈一家过来好生吃顿饭,也教大景和他们解开矛盾,往后两家人好好的来往。娘说可好?”

陈氏听得心头大为感动,眼儿红了起来:“俺贴心的儿,家里得了你,当真是几辈子的好福气。要真能这般,俺当真不能再欢喜了!”

“娘既答应,我也踏实了。不过事前,还得看舅妈一家对咱们诚心不诚心,有没有把咱当真亲戚看才成。若只是娘一头真心,舅妈那头并非这般,怎能行。”

陈三芳闻言,连忙道:“你不晓得,俺这弟媳多贴心的一个人,她跟俺弟弟只有对俺们好的。”

康和道:“不是我谈舅舅舅妈的不是,只多少人光一张嘴会说,落到实事上却就给躲着了。”

“我听说舅舅是给人修造屋宅的。咱这不是就要做席了,娘可去同舅舅说,教他过来帮咱把灶给修宽些,屋顶冬里漏风,也一并修缮。他要肯过来,俺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只正月里要做酒席,手上也紧,定是拿不出工钱来给舅舅了。”

陈氏听这话,连忙道:“俺一说,他保管来,不会要咱的工钱。”

“好!”

两人就这般约定了。

过了两日,陈氏一大早便依康和的要求,打着空手去了娘家。

陈家离范家并算不得太远,比去城里的路还要近一些,只两家不在一个村子里。

康和在家里头弄着蒻头,范景下了会儿地回来,听得陈氏回娘家了,他在院边儿上冲着泥脚,同康和道:“你不怕她当真将人给请来了?”

“真要请来了,说明这舅舅一家子也还算是个亲戚,咱也敬他三分。”

范景没言,因他晓得陈氏这样空着手过去,又不预备给人工钱,多半是请不来人的。

果不其然,下晌些时候,陈三芳便又空着一双手从娘家回来了。

“娘,可在路上受了冷?我与你炖了一碗老姜汤,喝了去去寒罢。”

陈三芳听得康和的话,心头一时间多不是滋味。

她进了灶屋,康和与她端了一碗姜汤来,不冷不热的,将将好。

“娘今儿去舅舅家吃了甚么好菜?”

康和倒是玩笑般的说了一句,却戳到了陈氏的伤心处。

今儿过去俩侄儿见她没拿东西便姑姑都不喊,她张口说教弟弟过来帮忙修缮一下屋子,弟弟笑着问姐夫开他一日多少的工钱,说如今年关了,外头聘工一日都得上百个钱。

她便依康和的言说要做席手头紧,弟弟便不张口了。

午间一家子吃饭,她也是难逢难月的过去一回,竟然就煮了两个白水菜,还有一碟子上顿的剩菜。

不说肉,连新做的油水菜都没见着,她都不好意思与人说。

吃罢了饭,弟媳便说要去谁家里头帮忙,弟弟也要出门。

她便又张口说了一回修缮屋子的事,弟弟言在外头接了个活儿,不得空。

陈氏问他啥时候得空,说怎么都得正月里再结活儿了。

她觉得有些多心,不知是多想了,还是家里确是忙。

今儿不过就是打了个空手去,弟弟一家子竟就这模样,与往日里的亲热实是有些不同了。

“他们不得空,弟弟接了外头的活儿,得开年才结活儿。”

陈三芳声儿有些小,没甚面皮同康和张口。

康和见她这模样,大抵上也猜出了她今儿在娘家吃了委屈。

“不妨事,也是年下了,各家里头都忙。”

陈三芳见康和没怪,心头更不是滋味。

吃了姜汤,同屋里人说家去一趟累着了,回了屋子晚饭都没起来吃。

夜里,康和脱了外衣裤爬上床,伏身抱住静躺在床上的范景亲了两口,教人一把给薅了下来。

“怎了?”

康和趴在床上,一脸哀怨的瞅着人。

“你预备如何?”

范景道了一声。

“亲亲你,还能如何。”

范景有些不自然道:“我不是说这个。”

康和爬上去了些,挨着范景躺下,晓得他心头还忧心着陈氏的事情,便道:“一回哪里能叫人就看清楚的,这时候与娘掏心窝子的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还不到火候呢。”

范景偏头看了康和一眼,眉心微微紧了紧,他没法子去处理这些事,若是能,也不会碍到今时。

只他看着康和去费心这些琐碎的事,心里也并不是滋味。

“倘若当时不曾决定留下,也不会遇这样多事。”

康和听到范景说这话,他抿嘴紧了一下眉心:“因着是诚心留下,为此才愿意去解决这些事,而不是装聋作哑。”

“大景,你不必因为这些事觉得歉疚亏欠。”

“不过你有这样的心,我又很高兴。”

康和眸子里浮起些笑意:“我听人说爱才会常觉亏欠。”

说罢,他看向范景:“你是吗?”

范景眉心动了动,他不知道是与不是。

不过他难得没有逃避回答:“我不确定。”

康和听到他说了这话,轻笑了起来,他伸手将人抱住:“那便确定了再告诉我,我可以等。”

……

没两日,寂静的乡野也时不时的传出了扎炮竹的声音,小年一过,日日里都有席面儿,四处都热闹。

趁着最是热闹的几日上,家里将蒻头都弄去卖了。

价格小年以前还是四个钱一方,小年后这几日里给涨到了五个钱,价高,却还好卖。

这几回卖蒻头豆腐的钱,陈氏没好意思自留着,都交给了康和。

今年家里头卖了蒻头,手头还有些宽松,本可以过个热闹年,不过家里只弄了两三个肉菜,简单的团了个年,重头还是预备留在家里的席面儿上。

约莫初十上下,走了几家亲戚。

连康家都去了一趟,不过过去没人在家,听得乡亲说康爹康母打听得一个大夫厉害,带着康和他二哥去外头治腿了,打了个空,俩人便又只能回来。

这日,康和估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前去同陈氏说,手头上攒了些余钱,他和范景商量了,想买一头牲口。

上山下山的能驮东西轻省许多力不说,等开了春儿,家里头耕地也好使。

只那东西价格实在是高,他俩就是手头上掏空了,钱也不够。

陈氏也想买牲口使,农户人家谁有不想的,听得康和跟范景有这打算,多欢喜。

于是开了箱笼,拿出她攒的余钱,两头一合,发觉还是不够。

“要不然借点儿罢。”

康和这样说道。

陈氏问:“跟谁借咧?”

“跟舅舅舅妈借,先前舅舅不是在外头接了活儿么,想必如今也结了活儿,手头应当宽敞。”

康和道:“不与舅舅舅妈久借,等席做了,收回些礼钱咱先还一回,接着我就与大景进山里弄钱来还。”

陈氏有些迟疑:“那不然等席面儿做过了再买罢。”

“娘糊涂,哪年春耕秋收的时节上牲口不涨价的?独是这冬月里头,草料不好弄,又没开春儿,才是牲口价格好的时候咧。”

陈氏没了声儿,她晓得是这个道理。

康和见她犹豫,便道:“娘要是开不得口,那便我去大伯家里借罢。爷奶欢喜我,想必会帮我说句话。”

“你可千万别去,少不得挨骂咧!这开了年,范鑫书塾就得缴束脩钱,一大笔开支,教你爷奶晓得咱借钱来买牲口使,他们那头都还没有的东西,指不得借钱不成,反过来借你的咧。”

康和睁大了些眸子:“那幸得我没去。”

陈氏几番犹豫,道:“还是教我去一趟娘家罢。”

康和见他答应,连忙道:“我收拾些东西教娘带过去给舅舅舅妈。”

陈氏听得这话,有些被臊了一下:“好。”

吃了午饭,陈氏提着个篮子,又一回去了娘家。

本是唤巧儿与她一齐的,巧儿不肯,要去大房那头跟湘秀耍,遂只好她一人去了。

康和便在家里头静等着。

“姐姐也不早些过来,在这头吃午饭不正好。俺给你烧豆腐炖肉吃,姐姐最是爱的。”

陈家这头,陈老二他媳妇胡氏,得了陈三芳一篮子鸡子,又同人亲热起来了。

“上回姐姐来,没弄肉吃,也实是家里头没存得有。俺心头一直记挂着,觉得多不是滋味。”

陈三芳要是以前听弟媳妇这样说,也就教她给糊弄去了,只受了上回那一遭,心头多少有了些芥蒂。

不禁想起康和同她说有的人便光是嘴巴会说,真在事儿上,又是一番说辞了。

以前她从未那样去想过弟弟和弟媳,如今也开始多心了。

不过虽有些不痛快,但到底做姐姐的也还是没太计较,便道:“一家子,不说这些。”

“姐姐咋这时候过来,没把巧儿带过来耍。”

“湘秀家来了,她待在大房那头哪里也不肯去。”

说着,陈三芳道:“二弟上回说在外头接了活儿做,这当儿可结活儿了?就要做席了,可赶得来?”

胡氏闻言,没多想:“如何会赶不来吃席,说了要给姐姐前去撑场面的。前儿还翻了一身压箱底的好衣裳出来,问俺穿着过去可体面。”

陈三芳见弟弟一家体贴,便张口说起今儿来的事:“弟弟结活儿了俺便安心了。这回过来,一则是喊你们早些过去吃席,二来……俺想同你们借点儿钱使。”

话罢,她赶紧将甚么时候还给说了。

胡氏光听得了要借钱,已是变换了脸色,管陈三芳后头还说啥。

她压着心头的不快,借着说笑说些怪话:“姐姐,你瞧你这阵儿是咋的,不是过来教壮生去下苦力,便是要用他下苦力气的钱……是你手头上紧,还是范家手头紧呐?”

“俺可劝你,甭与别人的哥儿费太多心思了,那巧儿才是你亲生的咧。”

陈三芳道:“不为大哥儿成家的事。这不要开春儿了么,你姐夫总嚷嚷着腰疼,不如以前下得力气了,可地里的活儿得有人干才成。俺便想着,买头牲口来使,也省些力气。”

“姐夫身子不痛快了,便教范景回家来下地,如今又有了上门的,还怕地耕种不齐么!买甚牲口,得日日割草不说,养不好死了那样多的银子不都打了水瓢么。姐姐是嫌银子烫人不成。”

陈三芳觉得胡氏说得有些不讲理了,分明晓得她家里甚么样还这般说,但到底没发作,还是好着气儿道:“家里就那么几亩地,大哥儿要是不进山了,一家子都埋在地里,如何够吃呐。”

胡氏默着没言语,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也晓得的,壮生挣不得几个钱。你俩侄儿要养咧,男丁不比丫头片子哥儿的好养,往后成家娶媳妇得好多银子才够使。”

“怎用得了那样久不还你们的,瞧你把姐姐想着甚么人了。”

陈三芳道:“将来俺俩侄儿成家,俺这做姑姑的还要与他们钱使咧。”

胡氏嘀咕道:“将来的事谁晓得,眼下姑姑要侄儿的钱使倒是实打实的。”

她的声儿不大,陈三芳却还是听着了。

听得这话,本是低着头与人借钱的,一下子教她气了起来,且并非是因胡氏不借钱与她生的气。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现下说将来的事谁晓得,那先前是谁与俺说将来两个侄儿要把俺孝敬的。先时句句说将来,说以后,时下就不认了。咋的,只你说得将来,只你的将来才作数,俺说的就不作数了,就是空话了?!”

胡氏见陈三芳言辞激烈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

她打了下自己的嘴:“哎呀,俺哪里是那个意思。姐姐晓得的,俺嘴笨,姐姐千万甭往心头去。”

陈三芳教胡氏的话伤了心,她也颇是赌气道:“好哇,你既不是那意思,便借些银子与俺使,俺便晓得你的诚心了。”

“姐姐你这不是胡闹么,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何还这般。”

胡氏哪里肯。

“俺算是看明白了,过去你就是哄俺咧!你这处俺再是不来了,你也甭再上俺那处去!”

陈氏丢下这句话,气得拎起拿来的那篮鸡子又回去了。

偏生这时候胡氏也没去追,就虚站了站,门子都没出。

外头的陈氏偷瞧了一眼,更伤心了。

她一路走,一路哭。

鸡子都给碎了两枚。

等到家时,天快擦黑。

范爹眼瞅着天色晚了,人也还没回,去接人已经走到村口了。

康和跟范景还有俩丫头在灶屋烧饭,见着陈氏红着一双眼儿家来,俩丫头赶紧上去问她咋的了。

康和跟范景对视了一眼,俩心头门儿清,不过却也假装浑然不知情似的,也上前关切了一二。

陈三芳见家里头的人这样关切她,只觉更伤心了,捂着眼儿又哭了一场。

她哭得累了,吃了一口丫头送上来的汤,康和煮来与她消肿揉眼的鸡子都好了。

陈三芳道:“俺那没良心的弟弟和弟媳,不肯帮俺们就算了,还说些教人心寒的话来。俺再也不与他们好了!”

她骂骂咧咧的将今儿过去借钱的事说了一遍。

康和将剥好的鸡子与陈氏滚眼睛,好生同她道:“也不怪娘气,娘想想,你攒在手里的那些钱是如何来的。打山里,那样远的路摔了几个跟斗才把蒻头给背回来,又起早贪黑的做成蒻头豆腐,冒着寒风雨雪叫卖。

如此苦的换来些散铜子,舅妈却来家里茶汤果子的吃着,还用炭盆儿暖着,与你说一通话,便得了铜子使,再是没人比她更会挣钱了。”

陈三芳听了康和的话,她没言,可心头却越想越觉着是那么个事儿。

“舅舅舅妈只晓得来哄娘的钱使,对咱家却是不肯使力也不肯使钱,教人见不得诚心。”

康和道:“我晓得娘没有儿子,怕巧儿出嫁了往后便孤零零的一个人,将来怕没人同你养老,挨人欺,这才舅舅家的两个侄儿多好。

娘为将来谋计没差,只舅舅舅妈这般,瞧着并不是靠得住的人,你掏心掏肺的待他们,他们只觉着你便宜好沾,都没把你揣心头咧。”

陈三芳教康和说到了痛处,忍不得又抹起泪儿来。

康和这厢将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我只与娘言,你尽管宽了心去。今日许下话来,有我和大景在一日,必不教你给谁欺去!家里没儿,往后便有我。娘和爹,我跟大景都会一样的好生孝敬。”

说罢,他看向范景。

一头立着的范景同陈氏点了头,他胸口起伏了一下,难得张口道:“你若不与他们再那样缠着,过去的就不提了,往后一家子好生过。”

陈三芳听得两人这样一席话,心头说不出得感动。

她心里的苦只当是没人晓得的,不想俩孩子看得这样清,与她想得那样体贴。

一时间当真是怪自己蠢笨,又悔自己办些那样的事,嗷得一声叫出来:“俺的儿!先时是俺糊涂,教他们两口子哄骗,俺往后再不这般了!”

康和道:“也不是就狠心的教娘再不许与娘家往来,只再不可像先时那般体贴紧着他们了。亲戚还是亲戚,面子上过得去的处便是了。”

陈氏擦着眼儿,十分诚恳道:“俺先前也不晓得你俩是这样的爱俺,只怕你们嫌俺不是亲的咧。俺如今晓得了,俺以后都听你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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