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是春,康和扎在骆家文作里,与那头可靠的老师傅研究着弄更多香气的雅香纸。
从一开始的草本香,花香,研制出药香、果香。
文作里也不再是单一的只卖雅香纸,也卖香气手册,书签,甚至用雅香纸拓印了一些精巧小本的诗文。
外在又往近处的县城,乃至是府城也跑了几趟,谈了几处可靠的书坊文作送货,外又与姚家镖行合作,由着镖队捎带些货出去。
这些生意一步步来,一步步忙,恍是就去了半年的光景,好是有骆大郎带着人在外出跑动,康和也出去了两回,帮着谈了几回生意。
两厢合作,雅香纸的买卖干得很是红火,逐渐走上了正轨,康和才得些闲下来。
这几月间呢,范景却也没闲着,他还是去乡里杀猪,顺道也就四处去看看田地,有合适的便给收下来。
归拢整算一番,半年间,倒也又买下了四五亩地。
除此外,城里头还收了两间小铺子,是包三哥给介绍的。
他消息灵通,有那般人急售出去价格好的铺子、屋宅,头先且来说与他们听。
康和与骆大郎一块儿忙着雅香纸的生意,范景就前去看铺子,觉是不错,就给置了下来。
铺子并不大,只是那般寻常的铺面儿,地段也平平和和的,价格因好,在两百贯左右。家里手头宽松了,买下来也容易,这般捡漏,如何不乐意要。
稍稍一拾掇,转头便两三贯一个月的赁金给租出去,位置但凡不差,有得是人赁。
转眼进了六月中,十五这日上,姚远过生日,巧儿请了范家一家子过去给他祝生吃酒。
康和跟范景宰了头猪前去与姚远过生日,礼物准备的厚,倒也不光是为了给姚远祝生,外在还是贺巧儿。
这小两口才成婚半年多,日子过得是蜜里调油,月初上巧儿与家里报喜说已是有了,可把她婆婆郑嚣兰给乐糊涂了,当即是塞了一张铺契与巧儿。
康和还同范景说笑了一番,记得当初他们可是成婚了快两年才有的大福,这夫妇俩倒是动作快,可无论如何,欢喜事一桩,恰是好日子,一道欢喜一场。
席置在下晌,康和一早便嘱咐了大福,教他下学回来一同前去吃席面儿。
转是快八月,他临近院考了,课业重,寻常小事且都不出门去,今朝整好出门走走。
大福答应了下来,下了学,他也便没在学塾里头久留着,收拾了书箱,就与阿望出了学塾。
“今朝小姑父生辰,虽爹爹和小爹定是准备了礼物,只小姑父待我多好,我总也想着送他点什麽心头才欢喜。”
大福脑袋里思索着自己手头上有的东西,他多是些笔墨纸砚,文气的物品。若是给骆姑父送生日礼,他且不肖伤脑筋,偏是姚姑父,他擅武不擅文,要是送他文气的礼物,虽也送得出手,却送不到人的心坎儿上去。
“听得说城里的八宝斋上有许多珍奇玩物,小郎君有心,不如进去逛看一番,说不得能选上一两样入眼的。”
大福鲜少去这样的珍奇馆逛,倒是常听得学塾里头那般家境优渥的同窗说过一二,里头有些甚么好物,甚么耍乐。
听得一位同窗便在珍奇馆中的人介绍下买得了一只猎鹰,聪明勇武,他喜爱异常,时常都与同学们分享猎鹰的事,且还邀得同窗前去观赏。
赏看罢了回来的同窗,都十分的羡慕,倒教这养猎鹰的同学更是得意了。
只玩物丧志,这同窗养猎鹰前在课室中的成绩且不差,自打有了爱鹰,行是鹰,坐是鹰,满脑子都是鹰,全然是把夫子讲授的学问抛之脑后了。
肉眼见得成绩不如以往,受了夫子训诫,却也不知悔改,后遭了家访,听得他父母将猎鹰给送了人,想教他扭转了心神回来,谁知他却未曾如同以前一般,反是因思念爱鹰过度,寝食难安,惹得大病了一场。
前些日子身子养好了些,这才重新回了学塾来读书。
大福因此事便觉这些珍奇馆并非是个好去处,不过他也知,店铺无错,错在人心性不够,不晓分清事情主次,玩物丧了志。
“不过只是去与小姑父选看个礼物倒也不妨事。”
说罢,两人就步行前去了八宝馆中。
这八宝馆位置居于城中四主道的交汇处,地段极佳,是处十分阔气的三层小楼。
一楼是死物,好比奇石美玉;二楼上是活物,好比鸟兽珍禽。
大福走进去,只觉装潢华丽,实是个不差钱儿的店铺。
他俩进了铺儿,因是衣饰寻常简约,且都没个伙计迎上来招呼。
大福倒还乐得自在,转看了一番,眼睛落在一把奇巧的弓弩上,取来把看了会儿,觉还不错。
只也没定下,又看了看佩刀,韧鞭这些物,他看得认真,却总觉似有道目光盯着他一般,环顾一圈,又不曾得见人。
大福遂上了二楼去看,二楼都是活物,比之一楼可热闹多了。
“欢迎您,欢迎您。”
忽得说话声响起,惊了大福一下,只觉这声音声线有些奇怪,巡声看去,竟是一只学话的鹦鹉。
大福见鹦鹉羽毛柔润有光泽,偏头晃脑的,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好不灵动。
他不由走近了去瞧看。
“郎君喂我添食,玉树临风!”
大福教这鹦鹉逗得一笑,便取了架子旁的食物与他添了一点儿在鸟碗中,教他一下就给啄食了。
“多是馋嘴的一只鹦鹉。”
阿望也笑:“伶俐得很。”
“小郎君喜这鹦鹉?”
大福闻言,不知身后何时竟过来个人,个子不高,瘦精精的,有些习惯的微弓着背说话。
一双眼睛笑吟吟,多是好说话的模样。
大福道:“听得它说话,一时教它吸引了来,鸟语得趣儿,倒是忍不得逗一逗他。”
男子听了这话,取下鸟架子:“店里鹦鹉不少,独是这只脾性怪些不合群,训练它说话,旁得都学会了,偏它不张口。”
“倒不想它见了小郎君肯开口说话,实在稀奇。小郎君喜欢,且可摸一摸。”
大福确觉得有些意思,便动手抚摸了下鹦鹉,这鸟儿的羽毛顺滑也便罢了,小东西可当真聪慧,见他抚摸,竟然偏过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这鹦鹉与小郎君投缘呐!稀罕了这般灵性。”
大福眉心也不由动了动。
“难得遇着这般合缘的小宠,郎君索性是将它带了回去。”
大福听了这话,眸子微动,他微有不好意思道:“想是如此聪颖的鹦鹉,价格不菲,可惜我囊中羞涩。”
“这鹦鹉我等难训它,想是灵性物认主,往昔见他会着旁的客人也不见如此乖巧,想它只认小郎君。我若留它,往后又怪着脾性,只怕也得不出个好价,不如是今朝做个好价与郎君一个人情。”
那伙计一张嘴可会说,言原本卖八贯钱的鹦鹉,此番折价四贯钱卖与大福。
阿望听了这话,眼睛发亮,他都忍不得是一口答应了,只却大福不曾言语,他也规矩默着不张口。
“听之实乃动心,也爱怜这鹦鹉。难得小二哥肯好价出物,只我却也未有这般能耐买下。一则是养置家中只怕家里人不喜,二来也年少实在也未有多少积蓄。”
谁知,这伙计听罢,拉了大福到静处,道:“我将这鹦鹉训练一番,也存得些感情,私心想与它寻个好去处,少是遇着小郎君这般爱惜它们的人物。”
“若是郎君有心,忌家中长辈不喜,却也有法子,郎君将它买下,寄养在店中,我可代劳喂养,郎君可常来瞧看。”
“二则,若手中紧凑,我且也可先周转些与小郎君。”
大福听罢,心头忍不得道:果真周道体贴,使尽了法子教人买下,全然是不顾人有无钱财了。
“多谢小二哥周全,只我无福买下。”
罢了,大福便辞了去,再不与这小二痴缠,下楼买下了那把看过的弓弩,教伙计给用好匣子装了,结了账带着出了门。
“詹二,今朝竟也失了手?你那一条滑舌,却也没把禽鸟卖出?”
将才招呼了大福那男子从楼上下来,教一楼的伙计笑侃了一声。
他闻言哼了一句:“那是他不喜?穷寒货罢了。”
“你可走眼,那弓弩价不低,人眼都不曾眨一下便买了下来,又还有小厮随身,能是穷寒人家的?”
那唤做詹二的闻言更是不愉了。
伙计见他吃瘪,忍不得笑:“你倒还想似先前那买鹰的小子一般,教你哄着送了好些钱来。”
詹二心中也是恼火,想是这般年纪的小子,用些禽鸟一引,再教他添说一番,少是能抵挡住不买的。
待其心动买下,他再趁机喂些药给这般小宠吃,保管是没两日就要教那些富家小郎跑来问询,届时又还能诓上一笔。
再介绍得几个同是斗鸡走狗的子弟,一帮子混做一团,更是好教他诓钱来使了。
“哼,人乐得与我送钱来,你眼热便给敷些冰去。”
大福走回去的路上,同阿望道:“今朝可也见识到了这些处伙计的本事,当真巧舌如簧,初且见那鹦鹉,我险些都教勾了去。”
只怕是买回家中,将其挂在屋内,鸟语动人,他忍不得都要去逗逗,眼看是院试在即,哪使得这般分心。
阿望道:“那鹦鹉确是讨喜,又经伙计那般说,可不让人想买。只郎君喜欢,买个鹦鹉逗趣儿缓解一二读书的苦累也是好事,不过伙计实在有些太不端正了。”
大福摇头:“我知你的意思,觉我不必要那般苛刻待自己。买那鹦鹉倒也不尽说便似同窗一般玩物丧志尽毁了,只我不能全然保证自己不分心。”
“科考场上佼佼者众多,越往上越是难,我若不严格待己,如何又能够胜于这些才学之士,且我这般年纪上爱了享乐,将来的前程便在一回回享乐中消减。
虽不能保证此次院试我还可中,可即便没中,考前我全身心去准备了,那也问心无愧,若因旁的缘由,岂不是懊悔难安。”
阿望听后心中肃然,他道:“郎君思虑长远,是俺太短视了。”
大福道:“那鹦鹉灵巧可爱,待着下回小福生辰,我买了一只来送与他逗乐。”
至了家中,天气热,大福简单做了洗漱,换了身清爽的衣物,携着礼坐着车子去了姚家。
康和范景且先带着小福过去耍了。
姚远往昔少过生日,也便没请多少人,自家亲近的亲戚,外在镖行几个耍得好的,弄了个三四桌子吃。
欢喜热闹了一场,一家子回去时,天已经见黑了,康和吃了不少酒,有些见醉。
他同范景说幸好是先前邀了姚远到家中不曾使那灌酒的招数,今朝他那镖行的朋友在,方才见识了冰山一角。
这小子一人能将三个酒量了得的喝趴下,要是那日他与范景劝酒,说不得还要自个儿丢丑。
他靠在范景身上,有些晕晕乎乎的,见着小福捏着鼻子,撅着个小嘴儿,道:“一车子里都是酒气。”
康和闻言,一把将小崽子搂过来抱在怀里:“我熏着你了?这样嫌?你小爹都没嫌我呢。”
小福坐在康和怀里,嚷着道:“我不嫌,我也要吃酒!”
范景道:“像你爹一样一身酒气,傻了似的,你也要这般?”
小福瘪着小嘴,大福不由笑:“字不肯好学,就想着学这些。”
至了家,两个福各回了院子里,范景也把康和拖着去洗漱了一通,香胰子给搓了两回才给丢到了床上。
康和洗了澡酒早醒了,只却难得教范景服侍一番,索性还做晕乎着的模样。
待着范景上床时,他便又不装了,凑到了人身前去,埋在他脖子上啃了两口。
范景觉脖颈间湿漉漉的,有些受不住,把他推了开。上回那东西没了,两人闹腾了一番惹了身火,没忍住便行了回事。
没过多久,他便觉着有些不对,头晕想吐,他还以为是又有了,一阵鸡飞狗跳,后看了大夫,却只是脾胃不适。
这回他可不想再这般了。
“又没了,别闹。”
康和圈住范景的腰:“我昨儿又弄着了,且还是托前去府城给送货的商队买的,可比咱先前使的好多了。”
“特薄,你不想试试?”
范景眉心微动:“你倒是好意思教人帮你弄这些东西。”
康和亲了下范景的鼻尖:“都是男人,他们又不是不办这事儿,有甚么不好意思。”
须臾,范景闭了闭眼,微做了下忍耐。
他再次睁眼,看着康和的面颊,这人操劳的多,却不见老似的,还生得跟以前刚见着的那模样一般,独是眸子更见沉稳了些。
只这当上,还有个甚么沉稳,全然便是一脸要把人拆吃入腹的模样。
“你怎这么爱做这档子事?”
康和额间渐生些汗出来,教范景说得笑:“谁教你生得一副俊俏样,白日里看着也便罢了,夜里躺在旁头,谁能不想搞?”
范景从不觉得他是俊俏的,康和每每这般说,他总觉是假话。
“你是见得小哥儿太少了,当初也没多得选,若是……”
范景闷哼了一声,把后头的话吞了下去。
“我这般说你总不肯信,再是一百个里挑,我也只看得见你。”
“谁人不说大福和小福生得乖巧俊秀的,没你这个俊俏的小爹,能这模样麽。”
范景眉头紧了紧,咬了康和一口。
再是不张口了,他便不当这时候说话。
夜半,两人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屋里已是不那样热了。
虽觉疲乏,却又有些睡不着。
康和枕着胳膊同范景道:“今朝姚远又同我提了一番说要开武馆的事,我见他倒真起定了心思。”
“新婚情热,现在巧儿又有了身子,他只更舍不得走远了。”
范景嗯了一声,分席时,桌子上巧儿也说了一嘴。
康和问:“你可有兴去跟他一起做这生意?”
范景未曾直说有还是没有,反径直道:“若是开这武馆,既要让我去帮忙,倒不如放开,允许招揽些小哥儿。”
康和闻言眉心一动:“倒是好法子,这城里武馆已有,姚远要开并非是独一家,要别于他人,招揽哥儿也是一种方法。”
“这会武的哥儿,说不得是比男子更有前程些。”
他笑起来,越想心中越是欢愉,倒不是为着又起生意赚钱而高兴,而是为着范景而欢喜,
康和转看向身侧的人:“你能想这法子,当是心头早有了想法。
如今家里日子也并非是要一脑门儿的要去钻研怎么赚钱,怎么把一家子活下去了。两个妹妹都寻得了好人家,爹娘在乡里也有头有脸,日子蒸蒸日上,咱不肖似过去那般绷得那样紧了。”
“家里生意挣钱的事,有我看着。大景,且放手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罢,别再那般辛劳为了一家子而活,全然压抑忘却了自己心中的喜好。”
范景看着双目发光的康和,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中滋味万千,最后却也只化作一个吻,落在康和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