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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夫郎不语 岛里天下 4608 2025-07-26 07:44:15

范景拜了师父,康和原本是准备给他定制一套屠具的,只这东西价格高昂,打城里铁作问了一圈,轻易便要上几贯钱。

家里头先前与胡大三包了两贯八百个钱的红包,手头上确实也并不宽裕。

倒是胡屠子,搜了些家里头的旧屠具出来,拿给了范景教他捡着用。

左右时下也还不曾自己单干,倒也不急着就要弄上一套新的、齐全的使。

于是捡了胡屠子的旧屠具,拿去铁作重新打磨了一番,给些个工钱,便将就着先使。

这日,胡大三提前一日来与范景说,隔日要上唐家村去杀猪,教他一块儿跟着。

范景给应了下来。

胡屠子年轻的时候在城里的肉行弄得有个摊子,自出去杀了猪羊,拿在摊子上卖,给挣下了些钱来。

家里的日子过得滋润,一个哥儿一个姑娘,都嫁得不差,嫁妆备得也厚。

不过前两年胡大三得了腰痛病,身子骨儿已不似从前了,久站不得,便没再收肉摆摊,如今就干点儿轻巧闲活儿。

谁家要宰猪,唤了他去,他便过去宰杀牲口,收几个杀猪钱。

这单宰牲口不收肉,喊他去的人家自然也就不如往前多了,范景能实打实的学手艺的机会也便不多。

人喊,自是要尽可能的跟着去的。

天还朦朦亮,范景便起来囫囵吃了早食。

康和将刀具给收拾进布袋子里头卷好,昨儿得到胡大三的信儿,夜里头,他便嘱咐了范景一通,教他出门去与人客气些云云。

其实范景这样大的个人了,以前也学了射箭猎捕的手艺,没有康和,照样也给学好了。

他并不是那般多坏性子,不可自理的人,没那般教人担忧。

但到底是在康和的眼皮子底下头回出去学手艺,他多少有些不放心,范景倒也好性,没嫌烦恼,只耐心听着他的话。

范景吃罢了一碗汤粥,接过布包来斜挂在身上:“走了。”

康和嗯了一声,将人送出院子,看着人一路朝着胡家的方向去,直至人不见了身影,他才折身回屋去。

今儿风怪是大,吹得院儿里放着的两只破篮儿连滚了几圈,不晓得是不是要落雨。

一家子吃了早食后,康和跟着范爹下了半日的地,午间回来吃晌午饭时,便见着变了天。

几团大黑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光,一下子天色就暗了下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起了大风,将院子里晒在柴火上的长豆角和菘菜叶吹得到处都是。

陈三芳出来骂了一声,赶紧吆喝着珍儿巧儿来把豆角和菘菜收回屋去。

这风吹了一阵儿,也不见停,反倒是更厉害了,将那绿葱葱的树子左右拉扯着,好似是要将它打地里头扯出来一般。

各家各户都忙着将晒的衣裳菜果往屋里头收,也不晓得谁家屋里头没人,晒得褥单都教刮到了外头的田里去。

康和瞧着这天气,有些担心范景回来不好走,一下午都有些坐立难安。

下晌,几声闷雷后,豆大的雨点子急匆匆砸了下来,好似是那冰雹似的,砸在人身子上怪是疼。

站在屋檐底下,密密的雨点子打过茅草棚顶,闷闷的响。

倒是由不得康和担忧,没个把时辰,陈三芳便嚷着漏雨了。

康和赶紧寻了家伙去接雨水。

茅草屋最怕的就是夏月狂风骤雨的天气,大雨落得久了,雨水便要渗进来,再来大风,把草皮子都给掀开了,雨更是好落进屋。

俩丫头是这屋跑至那屋的接雨水,没一炷香的功夫,家里头的盆呐桶的都教用上了。

只这大雨没有停的势头,盆子接水,多快就满了,还得勤倒水。

屋里是泥地,漏水下来,几脚踩过就成了稀泥,谁敢想在屋里头一双鞋也能糊起泥浆。

康和见这模样不成,架着梯子,用家里头备用的茅草厚垫将漏雨的地方给修补一番。

范景这头,到胡家与胡大三会上以后,便驾车往唐家村去,那村子离荷坪子路远,驾车也得要个把时辰才能到。

范家家里头没有车,故此范景也不会驾车,他在胡大三的驴车上,默不作声儿的,盯着人驾了两刻钟的模样,张口道:“我来罢。”

胡大三闻言瞅了范景一眼,将信将疑道:“你会这个?”

范景没说话,只从胡大三的手上拿过缰绳。

胡大三见他面孔淡淡的,多是笃定的模样,便松了手与他。

范景甩了一把绳,驴子吃了痛提步子快了些,随之车子也滚动的更快了。

他又试着拉紧了些缰绳,驴儿便又知事的慢下了些步子,车子滚动的也慢了些。

“甚时候还学会了驾车,你上山里头也不见用得上车子呐。”

“将才。”

胡大三两眼一黑,连忙抓紧了车子。

“你这哥儿可真是够虎的!”

俩人到了唐家村,径直上了要杀猪的人家去。

听得是要宰了猪摆酒,家里头有长辈办寿。

这主人家呢,是胡大三以前在城里摆摊卖肉的老主顾,这厢便特地喊他来杀猪。

“锅里头的水都沸几转了,可见来了!”

“晚一刻猪也跑不了,瞧给你急得。”

两厢说了几句话,主人家看着范景,脸生,问胡大三是什麽人物。

“这是俺徒弟,范景。”

说罢,胡大三又跟范景介绍这处的主人家,说姓赵。

范景与人招呼了一声,眼睛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弓上。

姓赵的主人家稀奇的看了范景一眼,同胡大三说了句好福气,有了徒弟往后便多个人孝敬这样的客气话。

接着邀俩人先进屋去吃口茶汤,歇息会儿,外头便准备着杀猪。

瞅着人进了屋子去,院坝里头来按猪的几个汉子低了声儿道:“这胡屠子咋收了个哥儿做徒弟,先俺村刘家说把儿给他做徒弟,他都没答应的。”

“谁晓得人咋想的,男子敢做屠子的都见少,没几个是真敢拿着刀子往百十斤的牲口身上捅的,这小哥儿敢使刀子麽?”

“说不得是给儿看得亲咧。”

“他儿早成了家,孙都多大了,在城里头开得间散儿行,你不晓得?”

“倒是没听得说。”

院子里的几个人嘀咕了好几句,见着人吃了茶水出来,又止住了声儿。

“便开干罢,早些弄完了也不耽误大伙儿的事。”

胡大三言了一句,来按猪的便往猪圈去。

“俺这头猪伺候了一年有多了,过年都没舍得宰,如今可壮实得很。”

主人家说起自家的肥猪多得意,专就是为着给老母办寿给养的。

胡大三跟着去远瞅了一眼,只见那猪耳朵大得跟蒲扇似的,肚子圆鼓鼓,当真是头大肥猪。

须臾,几个汉子进了猪棚屋,一阵哐哐砰砰,猪教拉扯着往门外去。

“赵七,你家这猪喂得是粳米不成,咋恁壮,力气大得跟牛似的,这怕是有快三百斤!”

“那还真是说不准!”

范景打外头远看着猪给拖出来,不挡人的路,他也鲜少见着这样壮大的猪。

胡大三同他说了一句:“一会儿压在长凳儿上,你便好生看着俺是如何动刀的。”

范景应了一声,话音刚落,几个人拖着猪下坎,不晓谁惊叫了一句:“哎哟,他娘的,踩着俺得脚了!”

俩男子摔下了坎子,一时按猪的人少了俩,那壮猪本就气力大,这朝可得了松快,嗷得一声就蹿了出去,再束不住了。

“天杀得哟,咋没关院门!”

那猪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赵家,跟脱缰的马似的跳进了庄稼地里头。

迎着起的大风,跑得不知多欢,噜噜噜直叫。

一屋子的人拍着大腿,赶紧撒去追。

只那猪得出了圈,又受了惊,如何轻易是按得住的。

有个腿脚快的男子跳进地里,逮住了猪的耳朵,可弄不住它一身力气,反教掀翻在地,摔了个结实。

“俺得菜地呐!”

赵主家又气又怕的,这踩了自家的庄稼也便罢了,弄坏了别家的如何是好。

范景见状,眉头紧皱:“弄死在外头罢。”

赵主家愁道:“追都追不上,如何弄得死!”

范景的话是说给胡大三听的,要是依他自己的性子,猪跑出去时便拿了弓射倒在外头了。

不过出门前康和交待了他在外头做事不要太冲动,万事还是要依人主家的意思,别好心办坏事,教人赖着生事出来。

胡大三杀猪多年,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回俩回遇上了,下意识也追了几步出去,想着这是可咋弄回来。

要他还年轻,没得腰痛病,高低是能跟着跳出去,在田里就教那猪给收拾了,无非是教主家损了些猪血。

这今时不同往日了,哪里还有那样的能耐。

听得范景的话,他方才又想起今朝还有个练家子跟着。

他连道:“打死在外头也好教霍霍庄稼强呐! 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咧,赵七,这给弄死在外头罢!”

赵主家连连应承:“好,好!能打死便打死在外头去!”

“快快,大景,你快去!”

范景得了话,扯了挂在墙上的弓,几步越了出去。

“都闪开!”

听得一声呵,外头地里追猪的几个男子怔了下,想着好大的谱儿,竟还呵起人来了。

只思绪未敛,就听簌得一声,那制不住的山猪,后腿上稳稳吃了一箭,立时扑跌进了菜地里头。

一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范景人且还站在远远的田坎上咧,一箭放出几仗远便罢了,竟还那样精准的射中了跑着的猪。

村里的农户少有见着猎手的手艺活儿,一时间都觉佩服。

还是胡大三先回过神来:“快把那猪给按回来,一会儿又该把庄稼扑腾坏了。”

一阵儿忙活,肥猪才教重新弄回了院儿里头。

胡大三取出刀来,快准狠,教那惹祸的猪给毙了命。

猪血接了一大盆子,赵主家感激得不行。

来按猪的人要在主家这处吃饭,要是猪杀在外头,少不得损了猪血,到时候午间的猪血菜就没了。

幸得是范景制住了猪不说,又还好箭法,没射中猪脖子。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夸说范景好本事,全然是忘却了先前瞧不起人的模样。

范景倒是受赞受骂也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他将箭拔下擦干净了血,合着弓一并给挂了回去。

这赵家人其实并不大会箭,但弓箭跟刀子都是防身的东西,农户人家有时为着震那些小贼,便会在家里头挂上一把。

今儿反倒是多派上了一场用场。

胡大三今朝还怪是得脸的。

师徒俩解构了猪肉,打这头吃了午食,外头风大得很,慢慢听得了闷雷声。

眼瞅着是要有大雨,胡大三都没吃两杯酒,这天儿得早些家去才好。

赵家见此也没好多留,结了钱与胡大三,另外又与了他一方肉。

另今儿个他多感激范景帮着制了猪,否则本是欢欢喜喜杀猪办寿的喜事,猪把村里人的庄稼给拱坏了,反倒是得罪人。

本这般师傅带徒弟来学手艺,主家请一顿饭也是厚道了,不与徒弟钱和东西都是寻常,人还是弄了一方好肉与范景。

回去的路上,胡大三吃了两碗酒,架着车子还不如范景驾得稳当,索性是给他驾了。

俩人车子还没下官道,大风大雨的便来了,到村子上时,一个身子教雨水湿了个透彻。

范景架着车子先去了胡家,见着雨大,胡大三跟乔夫郎喊范景在这头等雨停了再回去。

他晓得下雨家里会是何种模样,想赶着回去帮忙,便拒了两人,盖着一顶草帽伞都不要就赶着回了去。

雨幕像是山间的浓雾,教人辨不清方向。

范景远远瞧着前头好似来了道身影,怪是眼熟,等更近了些,看清了人,不是康和还能是谁。

他也下意识的提快了些步子迎过去。

康和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出来接人,他本是想去胡大三那边看一眼,料想范景要是回来了也会先去那头。

不想出来,就看着范景一身淋得能流水下来,连道:“如何不在胡大伯家里头雨停了再家来。”

一头说着,一头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给他穿上,范景却止住他的动作:“左右已是打湿了。”

康和不依他的,还是将蓑衣给牢实套在了他身子上,牵住人冷冰冰的手,快着步子一边往家里的方向走,一边道:

“回来的路上可教淋了?”

范景嗯了一声,他不晓得康和做了什麽,手很热。

“也是运气不好,头回出去就遇着这样的天儿。上午的时候我瞧着没出多大的太阳,又有些风,还说天气凉快。”

范景问他:“家里可漏雨?”

“漏得厉害,我都收拾一下午了,眼下把漏雨凶的位置都给补了补,倒是好了些,只还有些漏雨的,滴滴答答的不算厉害,用桶接着。”

范景就晓得会这般,以前夏月里头遇见大雨天,他在山上就忧心家里头的茅草顶经受不住风刮雨打。

这厢好在是有康和在家里头。

回去家里,俩人身上都湿透了。

陈氏连喊人打了热水去洗个澡,别教身子给冷坏了,这夏月虽不冷,可这样淋了雨,最是容易风寒。

范景把主家里送的那块儿肉与了陈氏,家里见着他头回出去学杀猪就得了一大方肉,心头都很欢喜。

一日里遇了大雨的匆忙与不快,这时得了消解。

康和跟范景一同提着水去了净房里洗头冲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个身子都松散了。

康和想着人打外头就淋了雨,念着小哥儿体寒,又还给打了桶热水与他把脚给泡着。

他给范景擦着头发,望着外头拉直了的屋檐水,又听得屋子里桶中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道:

“夏月里头本当是盼着落场雨凉快些,可把屋子弄得个水帘洞似的,再是凉快也不痛快了。”

“得攒些银子下来,不说置新的屋子,怎么也得把这老茅屋给修缮一番了。”

今年雨水不多,外在两人又隔三差五的上山,在家里头逢着落雨的机会并不多。

先前也落了几回雨,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家里还不如何漏,康和没曾觉着什麽,这厢头回撞着雨大风大,又落得时间长,才晓得竟是这样的恼火。

范景倒是已经见惯不怪了,可也并非是见惯了就觉着这般没什麽,谁又不想雨雪天屋子里舒舒坦坦的。

人要住屋,不就是为着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麽,可头顶遮不住雨,又算什麽屋。

每回挨了漏雨天,一家子都会骂咧着说就是借钱也要把屋子重新修缮了,可过了雨天,也还是就给过了。

这修缮屋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轻易拿不出那个钱来。

听得康和说,范景道:“秋收后手头上要有点儿,便同爹商量着修缮一番吧。”

康和心里晓得就那几亩地的收成,也挪不出几个钱来,他道:“只是主意打定在这处,也不急一时半会儿,能赶在明年夏月前修缮一番便是好的。”

“届时一口气把茅草顶给换做瓦顶。”

范景说了声好。

康和揉了揉范景的脑袋,转问他今儿出去学杀猪如何。

范景同他道:“我会杀,没甚么好学的,不过跟着走个过场。”

他把今儿赵家猪跑脱了的事情说与了康和听。

康和笑得不行:“这些人如何这样不靠谱,我当只大鑫哥那般呐。

若没你把那猪给制着,赵家的猪不得提前将唐家村的庄稼都给收了,别家村户得拿着棒子上门谢人。怪不得主家送了你那样大一方肉,这要打城里头买,可也得几十个钱。”

范景也轻笑了声,他不惜得与旁人说这些闲事,倒是愿意同康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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