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村至县里头比荷坪子到县里路程还要近些,两个村子一个在县城的北边儿,一个在县城的南边。
康和跟范景还是头回到这村里去,非必要,寻常不会到过了县城的村子去走动。
两人到的早,老汉家里头水都还没烧滚,按猪的汉子也将才来了俩,倒是邻里看热闹的妇人夫郎好几个。
老汉招呼着康和跟范景先坐耍会儿,端了两碗热茶,又一碟子柑橘教人剥吃。
“瞧着多不好意思,俺以为你俩做生意来不得这样早,耽搁你俩了。”
老汉多歉意,引着康和教他去看一眼圈里的猪。
康和跟着往里走:“也是今朝生意好些提前卖完了猪肉,否则过来时间当是差不多,也怪我提前没与老爹说好个确切的时辰。”
范景没撵着去,他吃了两口热茶,坐在院儿一角上剥橘子吃,午间吃的炒菜放了一夜上又热,有些咸嘴,倒是教他口渴。
院儿边上一年轻夫郎探头探脑的,他在地里听说甘老汉今朝要卖猪,还没来得及前来打听价格,就见着村道上进来一辆驴车,驾着车子的两个人眼生,料想是来买猪的。
他远远的跟在后头过来了这边,也想问问猪价,可见着康和这样高大精壮的男子,还是个生人,心头就怕,不敢进来问。
瞅着康和随着老汉进去猪圈里了,赶忙来问这坐着的哥儿:“你们是甘老爹请来的杀猪师傅嚒,将才那男子可是你丈夫?”
范景听得搭话声,抬起眸子瞅了跟前的人一眼。
这夫郎包着块头巾,将半张脸都藏在了里头,只露了眼睛,却也可见好看。
他觉这人有些怪,但还是嗯了一声。
“你们收猪是甚么价钱呐?”
范景道:“八个钱。”
那夫郎又小声问他:“就没旁的实惠?俺还头回见你们进村,像是生人。甘老爹家里养的猪多,先前总来他家里头买猪的屠子姓包。”
他的意思是甘老爹这样的老养猪户请了生人来,没喊老交情,应当是有老交情没有的实惠才喊他们的。
范景听得一堆问,微咳了声。
先前有生意,都是康和在接洽,寻常人也自然的寻康和谈,还真是破天荒的有个来问他的。
他觉自己口齿不伶俐,下意识的朝猪棚屋那头看了一眼。
“有。”
不见康和出来,范景只好答了一句。
那夫郎眸子一喜,心头料想就是有的。
巴巴儿等着范景张口与他说,人却半晌也没谈。
两人大眼望着小眼。
范景默了默:“不收杀猪钱,外在送二十八个铜子。”
那夫郎闻言顿了顿,道:“不收杀猪钱咋又还要送铜子,这不还是算收钱麽?不过二十八个铜子倒确是比旁的杀猪匠实惠些。”
范景见他误解,道:“我们送养猪户二十八个铜子,养猪户不必给杀猪钱。”
“恁般?!”
夫郎道:“你们不收杀猪钱咋还倒给人钱咧?”
“新开的铺子。”
“新开的铺子不是更当挣钱?如何使倒贴的事?”
范景抿了下嘴,暗吸了口气进胸口。
他望着人,道:“要不然还是等我丈夫出来了给你细说。”
“不,不!”
那夫郎却连摆手,他扯了扯包着自己的头巾,同范景道:“俺怕男子咧,不敢与生男谈话,俺就想和你说。”
“……”
范景一时无言,须臾,道:“总之便是我将才说的那些。”
“俺也还是有些不明白,让这样好的利,可不能是诓人的。你们这是单给甘老爹的惠顾,还是寻你们杀猪的都给嘛?”
康和这当看罢了猪,打棚里头跟甘老爹出来。
这甘老爹手头上养了上十头猪,光是能出栏的就有四头,年节上趁着价好已经卖了三头出去了,只那月份上杀猪匠紧俏,他没能把大猪都卖出。
时下价格跌了,可四头壮猪吃得多,又还育了一窝小猪,牲口多了供着吃不消啊,贱价也得卖出去。
康和选了头肥壮的,春月里头猪肉经得住放,宰壮猪一两日卖不完也不怕。
正是要与范景说,就见着人跟个夫郎似乎在谈话。
他倒是有些稀奇了,可还没上前去,范景便望过来,颇有些求助的使眼色教他过去。
康和心头诧异,走去。
那正与范景说个不停的夫郎,瞅见大跨步过来的康和,连就噤了声儿,一下蹿躲去院子外头了。
“这是怎的?”
范景眉心动了动,见康和来,好似舒了口气般,道:“问价的。”
康和心想,问价那跑甚。
他往院子外头那边走了两步,多和善问:“夫郎可是有能出栏的猪要卖?”
那夫郎见他过来,往后头躲,连连摇头,绝计是再不肯出声儿了。
甘老爹去了趟灶屋,出来说水滚了,见着康和把那贺小秋吓得躲老远,他前去道:“秋哥儿,这是豆惠坊范家猪肉铺子的老板,你是不是要卖猪啊?”
那叫贺小秋的哥儿摆摆手,只在外头站着,也不答甘老爹的话。
甘老爹晓得他的性子,也便不与他多谈了,招呼着康和进去,预备着就能杀猪了。
“那夫郎怎的?”
甘老爹低声同康和道:“是个寡夫郎,他怕男子,不爱与男子说话,生男更是不跟人搭腔的,你莫怪。”
康和奇道:“他怕男子如何成亲?”
“以前也都好,只前头那个死了,就怕了再没嫁了嘛。”
康和虽觉惊奇,却也不好一直追着人的私事打听,听个一知半解的也便罢了。
这般收拾着就要杀猪,范景也从将才那场谈的多不顺利的生意中回过神来,开了刀盒,预备杀猪。
甘老爹惊问:“你夫郎杀猪啊?”
“嗳。”
康和道:“他手艺好,师傅是以前肉行姓胡的屠子。”
甘老爹没喊过胡大三杀猪,但因是老养猪户了,倒是晓得这人是谁。
他不由上下打量的范景一眼,觉人确是比寻常小哥儿都干练。
先前他只当康和杀猪,还没往他夫郎身上想,可转念一想,康和要会杀猪手艺,那还用得上与人上门麽。
思来,杀猪哥儿招赘,倒也真像那么回事。
左右不是杀年猪吃,他也不怕屠子杀不好,要弄孬了,那也是杀猪匠自个儿的事。
于是张罗着就去把猪压出来宰了。
那躲在外头的贺小秋,见着范景握着冷岑岑的杀猪刀,一下子就将那四个精壮汉子才按得住的猪给捅断了气儿,吓得差点给撞在了栅栏上。
哥儿咋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哟!
想着将才凑去与人说话,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可见着范景杀了一头凶猪,眸子都不带变的,还是那般淡淡的模样,慢条斯理的擦着刀上的猪血,好似那猪不是他杀的一般。
他又觉范景好生了不得,看向人的一双眸子也都变得亮晶晶的。
猪杀毕,院子里头响起了一阵夸声,都在言范景的手艺好。
康和趁此将自家铺儿宣扬了一番。
范景便默着刮猪毛,快着手脚将猪肉解构出来。
而今称重的法子有限,买卖这样的大牲口,若不以头论价,要称重来买卖,便只能解构了称。
一头解构,一头就弄了肉去秤,像是肠子猪心猪肝这些都要算重量的。
只那猪血,因入了水不好算,杀猪人家请了人来帮忙,少不得要招呼一顿饭菜,猪血寻常都是自留了吃。
但康和要猪血惠客,便用二十个钱将一盆猪血买下。
一通忙活下来,秤出二百一十二斤的重量。
甘老爹认,康和便算了一贯六百九十六个铜子的猪肉钱,外在呢,送上二十八个照顾新铺的让利钱。
甘老爹见着他们说话作数,杀猪手艺好,不扯皮不赖账,觉得能交道,言下回有合适还喊他们。
康和谢下,又央甘老爹同村里人宣扬宣扬他们铺子,趁着范景解构的时候,猪血凝结了,借了甘老爹的锅,将猪血煮熟成一方方的猪血豆腐。
这般运回去时,再是颠簸也不怕将猪血抖散了,另一则,猪血放久了会化做水,得成型后就煮熟才能过夜放。
折腾完,时辰已然不早。
康和跟范景装好了车,已是预备走了。
范景跨上驴车,车子驾了出去,那先前走了的贺小秋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他猫着个背,不教坐在范景旁头的康和看着他的人,同车子上的范景道:
“俺将才在外头听你丈夫说的话,晓得了你们铺子里头的惠顾咧。”
范景见他,勒停了马车,眉心微动:“你还没走。”
“俺觉你杀猪多厉害。”
康和探头看那贺小秋,道:“贺夫郎你可是要卖猪?”
贺小秋见康和看他,立惊吓的缩起脖子蹲下了身去,躲到了范景脚边上,他又不说话了。
康和:“……”
他想着甘老爹的话,料想自己没法与他谈,人既信赖范景,便教他说便是了。
康和凑范景耳朵前低声道:“我去林子里放个野,你同他说一说。”
正是要起身下车,不想范景却拽住了他的衣角。
范景不教他走:“我说不清,他也听不明白。”
康和:“……”
须臾后,康和仍旧坐在范景身侧,只脑袋别了八里地远。
“我现在可再瞧不见身侧有甚么人了。”
“阿景,你现在问他是不是要卖猪。”
范景便将话转述了一遍:“你是不是要卖猪?”
贺小秋见此,慢慢站直了身子,他点点头:“俺想喊你去杀猪,家里也有两头壮猪能出栏了。”
“可以,不过一两日间许来不了,得先将甘老爹家收的猪肉卖完了才成。”
范景听康和罢,望着贺小秋,贺小秋也看着范景。
“……”
范景心想隔得这样近,难道还听不清不成。
康和扯了扯范景的衣角,范景只又耐着性子将刚才他说的话重说了一遍给贺小秋听。
贺小秋这才又张口:“行。惠顾可还是跟甘老爹家一般?”
康和道:“一样。不收杀猪钱,再给二十八个惠顾钱。”
范景又转述了一遍。
如此这般又问了贺小秋家的住址,驴车能不能驾到院子里云云,三个人都累了个够呛,才算是说谈好,人辞了范景,家去了。
康和待人走时,且都没瞧清者贺小秋是个甚么模样。
两人回去的路上,康和不由笑话了范景一场。
“如今也是香饽饽了,有人只与你说话不肯跟我搭一句腔的。下回过来可要你来跟他谈说了。”
范景道:“你就在跟前,便今日这般。”
康和揶揄:“你也不怕教人瞧去了觉咱三人脑子不灵光,往后谁还乐意跟咱做生意啊?”
“左右以前本就不灵光。”
康和被呛了一句,没话辩,得,教他捏住了短处。
这回收的将近两百斤的猪肉,康和跟范景卖了两日有多,一头猪上的利算下来挣得了一贯多钱,不比先前两头自家的猪挣得多。
但自家养的猪不曾算供养的粮食钱这才多挣几个,若真一一细算下来,成本也不低。
三两日间有这个利数,已是不差了。
这日过了早市,康和跟范景便又去小潭村上杀猪。
问着去了贺小秋家里。
不想,这贺小秋家中家境且还不错,人盖的是瓦房。
驴车驾着过去,一团正蹲在草田里歇息的白毛鹅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嘎嘎的跑去了一头。
康和瞧着那大鹅,宽大的脚板子,身子圆肥,个头比鸭子要大上两圈,实在是肥美。
“咱乡里还没如何见着有养大鹅的人家。”
两人正说着,贺小秋家里头听得动静迎了出来。
一妇人一个劲儿的赶着手,面上带着和善欢喜的笑容。
康和跟范景微有些意外如何不说话,接着贺小秋走了出来,与那妇人打了两个手势,妇人点点头进了屋去。
两人才晓得,竟是个哑妇。
贺小秋还是老样子,头上包了块头巾,但和前头那块的颜色不同。
他见着范景欢喜的上前去招呼他,唤他上屋里头去坐。
贺小秋瞅了康和一样,小声对范景道:“你也喊你丈夫进屋去吃茶,俺这边水已经烧滚了。”
范景道:“他听的见。”
说罢,见院子里头没有旁的人,又问:“按猪的没来?”
“等你们来了俺娘就去唤他们来,都是近处的人家,要不得一刻钟。”
范景便没言了。
进屋里去,这贺小秋家不仅顶盖瓦片,地板竟也打了青石。
堂屋中的桌儿上已经摆好了一碟子梨,一碟子蜜饯。
贺小秋给两人倒了茶水,接着去了趟灶屋,又端了四枚熟蛋出来。
那蛋竟是有拳头大小。
“一会儿你杀猪是下力气的活儿,吃两枚鹅卵先垫垫肚子。”
贺小秋同范景道:“也喊你丈夫吃。”
康和道:“你问贺夫郎田里的鹅是不是他们家养的。”
范景拿着塞到怀里鹅蛋捏碎了壳儿,一边剥开一边道:“你们家养鹅?”
“养了三十几只,日里头下好些鹅卵。你尝尝要吃着好,一会儿与你捡些带回去教家里人也尝尝。”
康和心想这贺小秋性子虽是有些与常人不同,却多大方热心。
“哥儿,可是杀猪师傅来了?”
这头正说着,屋里头传出一阵沙哑的问声。
贺小秋同范景道:“是俺爹,你们先吃茶。”
说罢,他进了屋子去,没一会儿,扶着个与范爹年纪相当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贺爹披着件厚棉衣,显是刚从塌上起来,微微躬着些背,面色蜡黄,两瓣唇没甚血色。
瞧着便是一脸病容,身子上还隐隐有些草药味。
人教贺小秋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康和同人打了声照面,又关切了一番身子。
贺爹道:“我这是老毛病了,看着厉害,实则不打紧。”
“家里头招待不周,我这几日身子不好,内人哑,独个哥儿又不善交际,亏得是师傅不见怪,肯来我这处杀猪。”
康和心想倒是总算有个能谈的,否则那还真难说上两嘴话。
年前杀猪也去了好些人家,倒也还头回做这般人家的生意。
往回出去都是他来交涉,范景做事。
两人配合得好,成了习性,头朝碰着贺小秋这般的,给范景弄得不会了。
康和笑说道:“也是贺夫郎与我夫郎说得到一处,要不我们那新开的铺子也没得缘分做这桩生意。”
他又夸说了一番贺家能干,养猪又养那样些大鹅,不怪是能在村里住着砖瓦大屋。
贺爹见康和和气擅言,便也同他多说了几句。
“我不多中用,这些都是哥儿跟内人伺候出来的。原先身子好时,我在城里头做点吃食小买卖,家里这些鹅养大了宰了卤,送城里倒也得一二客买账,日子还算过得。”
“只今身子不像样,买卖做不得,又还吃药,拖累了家里。这般为着我看病,把猪给卖了松松手。”
康和听来也是不易,宽慰了人一番,言:“城中的大夫可瞧得住?”
贺爹道:“换着瞧了几家大夫了,医药钱不少收,只伏不住我这病。倒是以前有个姓朱的大夫多仁心,我吃了他的药能好些,可惜了去年医馆给闭了门。”
康和听得这话,道:“可是说得庙儿坊朱平朱大夫的那间医馆?”
“师傅你也晓得?”
康和笑道:“如何不晓得,这朱大夫如今就下住在我们乡里头。”
贺爹听得这话,面间欢喜:“果真么?朱大夫去年医馆关的突然,我药吃完说再去拿,就听人说已是关了门不知哪处去了,只怕离了县。”
“闻听这消息,当真教我好一番伤心。”
康和道:“去年朱大夫惹了一桩官司,受那权势的欺,心里吃了委屈,原是想走去外乡的。幸得是我们村的乡绅将他请接到了村上住,如今教前村后乡有病都得看咧。”
“老爹若是要托朱大夫瞧病,我回去与他说一声,明儿捎他上城里来,往城门口与他喊辆牛驴车子,将人送过来便是。”
“这、这也忒麻烦你了!”
“有甚麻烦的,我左右都要回去。若老爹你自个儿去寻朱大夫瞧,外头早春的天儿寒凉,再教身子病重岂不教朱大夫也挂心,他心善,听得先前的病人又寻他,定是乐得来的,咱村里谁不夸说他一句好。
老爹你只管宽了心,等着明日朱大夫来。”
贺爹听得康和这样热心肠,心头感激不已。
贺家人见有了朱大夫的消息,还能将人请来,都欢喜得很。
范景默声瞅着,见康和几席话又与这一家谈得多好,立时是亲近了起来,想还得是要他这张嘴。
罢了,按猪的人来,宰了猪,称了重,算得一百五十斤的模样,贺家的大鹅养得好,猪却还是他们同乡的甘老爹更会伺候些。
“合着便是一千二百三十八个铜子。”
康和取了铜子出来,教范景拿与贺小秋。
“景哥儿,你们这样帮俺家里,遇着你们这般好的杀猪师傅,是俺们家有运气,这惠顾钱俺不能要你们的。”
贺小秋同范景道:“杀猪钱也当与你,不能教你们白跑。”
“不用,该多少便多少。”
范景阻贺小秋要给他的铜子。
“贺夫郎,我们铺子开业交养户做朋友,与谁家都这般,若是单收你们多的,也坏咱铺子的规矩。”
贺小秋起先听了康和要与他爹送朱大夫来的事儿,觉他心倒好,对他也不似前头刚见着那般怕了。
这番听着了他的话,也没要范景再转一道了,却也还是不与他直接搭腔。
他同范景道:“你不要铜子,那走时俺送你一只卤水鹅拿回家去吃,是俺自个儿做的,味道不差,你别不要。”
范景少有受到哥儿这般的善意,有些不大自在。
但还是嗯了一声。
贺小秋见他答应,心里十分欢喜,教他慢慢的解构猪肉,锅里还烧了热水,一会儿供他们煮猪血豆腐。
倒是都不教康和央这事儿了,他与范景道:“我瞧这贺哥儿多崇拜你,待咱好不贴心。”
晚些时候,康和跟范景收拾了东西走,贺小秋送了只包好的大鹅,又给提了一篮大鹅蛋。
弄得康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见他不收,贺母也一个劲儿的把篮子往板车上塞。
一番推也推不下,便只好收下了。
回去城里,先卸下猪肉放在铺子,人才驾着车子回家去。
先上了徐家,与朱大夫说了贺家的事情。
一提小潭村的贺家,朱大夫治了那样多的病人,却也还记得这户人家,夸说他们家做的卤水鹅甚是一绝。
那贺爹每回上铺里拿药吃,总与他送上一包,师徒俩都爱得很。
说得倒教康和都有些想尝尝那卤水鹅究竟是个甚么滋味了。
要不是他单一个人过来,车子和鹅都教范景先拉了回去,他便分些来与朱大夫香回嘴。
至家中,陈三芳已得见了卤水鹅跟鹅蛋,问范景,只说杀猪人家送的,她便等着问康和。
“如何恁大方,送俺们这样多的东西。这大鹅蛋足足二十枚咧,再瞅瞅这卤水鹅,俺捧着都有四五斤重。放城里头不得卖个一吊钱呐?!”
康和道:“谁教那户人家的哥儿欢喜咱家大景,生是央着他收下。”
陈三芳闻声儿看去一头坐着烧火的范景:“真的假的?”
“东西都在这处了,还如何做假。”
夜里自是吃鹅,陈三芳原本准备弄方腊肉炒葱子吃的,有了卤水鹅,洗干净的熏肉也先丢进了碗柜里头。
剥开油纸,那卤鹅虽是冷下了,可香气还是一下子便散了开来。
皮子教卤得酱黄,油润润的,陈三芳剁鹅肉都忍不得吞了吞口水。
卤鹅破了皮儿,里头的肉竟还有汁水,瞅着便鲜嫩呐。
剁了半只下来,足便装了一盆子。
这贺小秋实是贴心,卤出来的鹅肠子、鹅肝都一并送了。
陈三芳光是杂碎也切了一碟儿。
没等上桌,一家子各都捞了块儿进嘴里尝了尝味。
卤水咸香鲜润,鹅肉半分不见柴,吃着比闻着更香呐!
巧儿香的允手指。
“三郎,不是娘不帮自家人说话,这卤水鹅比你先前卤的猪头肉竟还要香。”
康和也觉贺家哥儿的卤鹅做的好,比他卤菜的手艺可强得多。
他又打盆子里捡了块鹅肉送进范景嘴里:“不怪是朱大夫念叨,这滋味实在好。”
贺家那般家境,想来便是先前做这买卖挣下的,这卤水鹅的味道,也足是能挣钱的手艺。
只他们不晓得的是,因着这把手艺,贺家还跟亲家生了仇。
夜里头,一家子把卤水鹅吃了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