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黄粱客栈后, 沈游之替他诊脉开药,吩咐风凉夜去熬,一时间, 药香味弥漫客栈内。
师兄弟还有关于儒道未来的话要谈, 见他精神不济, 就让他上楼休息,等着药煎好。
谢景行虽然有些眼前发黑, 但他向来不会在人前显示弱点, 于是如常告辞离去。
他走上楼梯时, 甚至遇上簇拥过来的几名百家修士,他端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细致妥帖地应对着, 全程行止如常。
如此完美的君子, 无论风雨如何摧撼,他也不存在半分破绽。
这样端着无懈可击的姿态,谢景行推开了门扉, 一照面, 就被等在门前的玄袍帝尊伸臂一揽, 牢牢拥在了怀里。
圣人天生剑骨, 刚硬不可摧, 天劫也折不断。
可魔君的怀抱是沸腾的水,燎原的火,席卷旷野的长风。
当遮掩血气的檀香扑面而来时,谢景行的大脑空白, 思维难得停转了一次。
天地颠倒,玉山崩塌。
他轰然坠落下去,没有丝毫抵抗。
他跌入帝尊坚实的胸膛中, 如同陷进地火熔岩,全身力气都卸了干净,半晌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反应。
殷无极的脸色沉如暗夜,背部抵着门,重重带上,径直将他横抱起来,疾步向床边走去,一气呵成。
“谢云霁,你怎么回事?”他唇紧抿着,声音都在发抖,“先生,先生……您别吓我。”
殷无极总是宣称要将他拉下九天,尝尝坠入炼狱的滋味。但当高悬日月真的坠入他怀中时,他却慌的厉害。
帝尊撩起床帐,将怀中的白衣青年放置在床上,教他的下颌枕在自己肩头,然后坐在床边,惶然地拥着他的身躯,半分也不撒手。
他怕师尊如皎皎冰雪,下一刻就化在他怀中。
半晌后,谢景行才拼凑出一个反应,对他笑了笑,安抚他敏感多情的徒弟:“……无妨。灵气亏空,得睡一觉。”
踏入云梦城之后,他就是儒门的支柱,绝不能倒。
谢景行心有筹谋,必须要从零开始,为儒宗披荆斩棘,为道统拓出一个轮廓清晰的未来。
这偌大仙门,矛盾此起彼伏,他不复当年,想要从中斡旋调和,难度堪比登天。
这圣人弟子的身份,看似花团锦簇,背后杀机四伏。
他凭依一具肉/体凡躯,既要化为利剑,又要搭起桥梁,这样的谋算实在太累了。
谢景行阖着眸,神色倦怠,灵力枯竭,好似随时都会睡过去。
“别崖,暂时没精力与你争,让我休息一会。”谢景行的声音很轻,他没有多余的精力,也不必在帝尊面前伪装游刃有余。
他的神魂剧痛,身体忽冷忽热,眼睛空茫没有焦点,似乎随时会从这不合衬的躯体中离魂。
殷无极脸色骤变,用额头抵上他的前额,发现他在持续低烧。
他的手附上谢景行的身体探查,只觉他灵脉干涸,压不住隐伤,脸色骤然沉下来,阖着眼,忍了又忍,才压制住喷薄的怒意。
“就这副身体,你还敢当众废去道基?”
“灵气被抽干的太快,仅剩的部分锁不住圣人神魂。”谢景行阖着眸,声音越来越轻,薄唇淡淡,呈现冰冷的苍白。
“谢云霁,你该庆幸你的神魂只有记忆与境界,若是再高些,这具凡躯,转瞬间就会被圣人魂魄碾为飞灰……”
在弟子仰望的目光中,师尊白衣如雪的身影,是完美无瑕的神像,是此世之巅峰。
谁会想到,那近乎仙神的圣人,也有玉山倾颓的疲惫时刻,也会有这种近乎崩碎,随时要融在他怀中的倦容。
“别崖的身体很暖和……”谢景行倦极了,倚着他的肩,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不等他说完要求,殷无极就主动抬起广袖,轻轻覆住他的肩胛,用自己炙热的躯体做靠枕,为他提供温暖的港湾。
“您真是任性。”他的吐息好似化雪,些许埋怨,却又含着嗔。
“谢家那群蠢物,井底之蛙,自大傲慢,哪里值得您如此自伤自毁?我替您杀了就是,您不必沾手。”
他忍不住恼意,却又担心惊扰他,声音放轻:“还有,儒道那些禁不住事的小子,得跌跌跤才晓得厉害。您不在之后,他们才懂得怀念圣人时代,早干什么去了——”
谢景行枕在他的怀抱中,听他低沉着嗓音说话,思维竟然放缓下来,好似浸泡在缠绵温水里,躯体的每一寸都懈怠惫懒着。
这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叫做安逸。
谢景行体内的魔种被殷无极悉心调动,助他稳定神魂,保护他脆弱的躯体。
但魔气不是灵气 ,不能进入灵脉,效果并不显著。
谢景行缓了缓,果真舒服许多。在殷无极面前,他也不必用意志力强撑,说话极是随意。
“过几日,还有仙门大比第二场,我必须如常参与……”
“就先生如今这副样子,参加什么仙门大比?”殷无极气的眼前发黑。
他语气带着淡淡戾气,握住他霜雪般苍白的手腕,绯眸炽烈。
“谢云霁!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本座就不该给你自由行动的空间。难道只有把你关起来,你才知道教训?”
他越想越气,咬牙切齿:“不必等了,今夜你就和本座回魔宫,本座非得把你锁起来——”
“别闹。”他早就是成熟的帝王,谢景行相信他的品性,也没把他的气话当真,恹恹道,“今日,为师没有力气哄你……”
“谢云霁,你觉得本座做不出来?”殷无极拧着眉,咬牙切齿,情绪起伏时越发极端。
“我需要同源的灵气,别崖,给我一些。”
谢景行本是靠在他胸膛上,此时有了些气力,支着他的身侧起身,墨发垂下,露出苍白沉静的容颜。
他眸如幽黑潭水,倒映着帝尊的影子,让一切欲望无所遁形。
“本座是魔,只有魔气,又何来仙道的灵气……”殷无极蓦然一顿,按向自己肋下三寸,神情莫测。
谢景行的态度淡然,不觉得自己提出了令人为难的要求:“为师当年,曾换给你一块圣人灵骨,别崖,渡我些灵气可好?”
他甚少自称为师。此时他伸手抚过殷无极朱红湿润的唇畔,是隐约的暗示。
圣人谢衍坠天之后,尸骨无存。
这世上,唯有殷无极体内,还留存一块圣人灵骨。
这块圣人灵骨,助他渡过天道死劫,维持了他千余年的灵台清明,让他作为圣人唯一存世的骨肉,寄身于颠沛世事间。
“师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殷无极的眼神完全暗了下来,咬紧了牙关。
“我平白无故,与你玩笑做什么。”
“渡灵气用的是什么方法,您是不是没忘?若是没忘,您这样提要求……”殷无极的声音几乎哑了下来,有种性感的余韵。
谢景行现在体内灵气枯竭,正是头疼欲裂,不甚愉快的时候。
他看着帝尊一张一合的润泽唇畔,很想自取,又要维持着基本的君子礼貌,至少得等他点头允许。
“您现在修为未恢复,渡您灵气要走七窍,这般亲密还不够,我们还得……”
别崖什么时候点头啊?不就是双修吗,他记得呢。
殷无极说什么,他听了,但听进去的不多。
谢景行灵脉枯竭着,理智归零,处于半断片状态,完全为本源灵气所吸引,哪里还听得进去功法。
他漆黑的眸光落在帝尊皎若朝霞的脸上,宛如实质,指间甚至还缠着他一缕墨发,细细把玩。
“为师教你的双修功法,自然记得。”如此私密的事情,谢景行也答的光风霁月,坦荡无比。
师尊看着清醒,但说不准,确实是疯了。
殷无极喉头滚动,眼睛仿佛潮湿雨幕,又敛去那几乎溢出来的欲求,勉强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挣扎片刻,试图挽救师尊:“先生总说本座是君子,若是本座现在对您下手,实在趁人之危了,您清醒过来,会后悔的。”
殷无极推拒他肩膀的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显然是忍的厉害。
谢景行细密的长睫撩起,漆黑的眼眸笼着烟水,除却自家漂亮徒弟的皎皎模样,已经完全模糊,什么都分辨不清了。
殷别崖似乎真的以为他忘了功法内容。
这小崽子,不是总是顺杆子爬吗,什么时候这么不聪明了?
“师尊,您这样撩我,知不知道后果……”
殷无极极力忍耐着魔的攻击本能,因为实在对自己的定力没把握。
所以,他总是压抑着满腔的情,敛着爪子,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师尊,偶尔挠人,也克制着不要损他半分,生怕他破一点皮。
“双修功法,就算不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也是要重续神魂链接的。您若是因为缺少灵气,一念之差,应了这个,可就没法反悔,甩不掉本座了——”
殷无极被他这样倾身按住,还是仰着那张出众的容貌,朱红色的唇畔开合,徒劳地劝阻着,似乎想让他收回决定。
“听不清。”谢景行看着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盛若霞光的容色,绯光流转的眼波,处处都勾人的厉害。他却美而不自知,半点也不知收敛。
这小崽子,勾搭师父呢。
殷无极对他的想法无知无觉,声线蕴着魔音,黯哑道:“师尊当年以双修之名,诱着徒儿上榻伺候,隐居山林,琴瑟和鸣,与我近乎荒唐地做了十年夫妻,又始乱终弃……”
“如今,再重提那段,您是改了主意,不与我做宿敌,做师徒,做知己,而是想与我再续前缘,重新做夫妻了吗?”
他小心谨慎地避讳着,又时时不肯忘的模样,矛盾纠结、却又神往。
魔洲十年,是他此生最幸福,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虽然,那只是一段镜花水月的梦。
面对明显不对劲的师尊,殷无极明明是实力强横的那一方,却觉得自己像是花朵上的霜雪,快要被师尊拂上来的呼吸消融了。
他光是拒绝这个重续神魂链接,渡他灵力的提议,就要用上全身的克制力,反复提醒自己“师尊不清醒”“这是趁人之危”。
“运功,念心法,把灵气渡过来。”谢景行的声音响起,看似是命令,其实却是一个允许的信号。
圣人神魂虽然残损,但是境界还是圣人境,不受躯体约束。
只是重续神魂链接,方便传递灵气,而非真正的元神交融,对于修为并无太高的要求。
但殷无极的识海另一端,已经寂静许久了。久到他识海都有了沧海桑田的剧变。
“……链接呢?”谢景行见他久久失神 ,没有反应,又揉了揉他的后颈,不开心地询问,“别崖不愿意?”
他性子太霸道,根本没考虑过,殷别崖不愿意的情况。
填满金丹期灵脉的灵气需求并不多,何况圣人灵骨本就是前世的他的,识海也曾融过,比现在还过分呢。
他只是向殷无极索要链接的线头,将灵气链接重续,又不是要他整个魂魄,他有什么好犹豫的,教人生气。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殷无极方才还坚持的底线,全线溃败,叹息一声。
见殷无极放下戒备,二人额头相抵,魔气那端怯怯地伸出一根触角,像是尖尖初露的小荷,却被圣人魂魄强势缠住,接合在一起,断点重续。
一阵酥/麻的感觉透入天灵。
他们彼此触碰了魂魄中最私密的地方,比道侣还要亲密无间。
元神链接重续时,谁都压抑不住渴望。
“师尊想念弟子的滋味了,自然要满足师尊。”
殷无极握住他的右手,顺着他的指骨吻上手背,唇瓣轻触着骨节。
“乖,喊什么?”谢景行发现他乖乖的,是在他掌心舔舐的小狗,就托着他的脸颊,轻抚魔君的漂亮面庞,满是温柔怜惜。
“夫君。”殷无极轻轻含着师尊点在他唇畔的指尖,凝视着他的绯眸却灼灼。
“卿卿真乖。”他笑了,抚过帝尊湿润的唇角,眸中暗潮涌动。
谢景行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他知道自己在玩火,还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一团火。
但面对上辈子相爱相杀,又在寒风露重时抵死相拥的帝尊,谁能受得了这种引诱?
何况,昳丽倾城的帝尊,明明最是高贵,在他面前,性子却温柔热烈,像是在把全部的心都捧给他,等着他回顾。
若是能克制得住,保持距离,不再去碰,当年的谢衍也不至于走到坠天的那一步。
重生归来后,他见殷别崖心魔执念越发深重,不死不休地缠上来时,早就心动神摇。
他问心有愧,情劫正炽,对他能纵就纵,底线一退再退。
哪怕殷无极失了方寸,做些更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斥责对方,顶多恼上一阵罢了。
“既然想要灵力,先生就自己来取。”
殷无极叹了口气,心中默念功法,断裂的识海链接重新点亮,沉寂的情再度苏醒,是销魂蚀骨的煎熬。
再做这些只能道侣做的事情,也未必说明谢云霁有何态度。
说不定,圣人这次用完他,尝够他,又把他扔在人世间,冷心冷情,不带半分回顾。
殷无极早就有觉悟了,笑而叹息,道:“您亲亲我,要多少灵力,我就给您多少。”
“那我就开动了。”谢景行毫不矫情,抬手把他按在枕上,俯身低头,追逐那充盈的灵气。
帝尊看似无情的薄唇,其实尝起来最是甜蜜。
双唇浅浅相接,圣人灵气重新灌入他的灵脉。异常精纯的力量流动,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别崖味道真好,甜的。”谢景行心情很好,轻轻啄着爱徒的唇,汲取大量灵气,甚至让他出现了微醺的状态。
“您这是……”殷无极按住他的后脑,把他圈在怀里,隐忍地叹息着,“怎么会有人醉自己的灵力?”
“我没醉,你才醉了。”谢景行瞥他一眼,黑眸微闪,低笑。
“好,是本座醉了。”殷无极向后仰了点,完全倒在榻上,身躯舒展,泼墨般的发散了半床。
玄袍魔君由着师尊亲他,眼睫轻颤,他早就有将一切献祭给圣人的觉悟,无论他要什么。
殷无极似是痴了,盈盈地凝望着他,道:“若是没有醉,怎么会见到您肯主动亲我。这个梦也太好了点吧?”
圣人的一颦一笑,对殷无极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圣人慷慨又吝啬,眼中只有大道,寡情绝爱到了极致,徒留他动心动情,又在南墙上撞的头破血流。
时至今日,即使知道亲近是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他却不得不往里面跳。
殷无极受不了这种不被疼爱的滋味,低喘一声,在师尊又凑上来时,带着些狠意地攫住他的唇齿。
他把那一抹淡色抿住,与他纠缠,如在饮毒吞血。
只有把他嚼碎了,咽下去,才能填满空虚的心灵。
不多时,他们皆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谢景行今日显然有些不一样,他好似醉了,又格外清醒,也不斥责他的冒犯,更不见责罚。
他摩挲着殷无极的脸,眸色浓稠如暗夜,笑骂:“小崽子,尽做些坏事。”
殷无极自知失控,微微扬起脖颈,哑声说:“好,您罚罚我,别不管我。”
室内正情浓时,谢景行的房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传来一个声音,熟悉的恣意明朗。
“小师弟,你睡着了吗,药好了。”来者竟是沈游之。
沈游之一身绯衣,端着药碗,有些狐疑地看向寂静的室内,问道:“师兄可以进来吗?”
谢景行一僵,勉强从情潮中抽身。
他支着手肘,看着被他摁住,唇畔上都是咬痕的帝尊,也是喘息深深。
殷无极正意乱情迷之际,却被蓦然打断。
他的眸底还沾着情动时的缭乱,微抚鬓发,恨恨道:“哼,这沈师弟,也不看看场合,现在来做什么?”
“游之要进来了,你快走。”
谢景行汲取了足够多的灵力,灵脉不枯竭了,腰还是微酸,软在帝尊温热的身上起不来,好似被他勾的魂颠梦倒。
美人是温柔乡,英雄冢。
转世圣人感叹,古人诚不欺我。
尤其是针对情劫中的修士,帝尊这种等级的美人在怀,纯如连绵春雨,欲如情花丝萝,耳鬓厮磨,软语柔情,谁能从他的身边离开片刻?
殷无极通体暖热,他体寒,魂魄不稳,最喜欢这种享受。他只要陷在帝尊怀里,就如胶漆,压根出不来。
神魂链接只是稍稍唤醒一点,建立了灵力的通路。在谢景行还未完全寻回天魂前,他们的联系还是残缺的。
但仅仅这样浅显的链接,就让他们对彼此产生了极致的吸引力,顺理成章地黏在一处,完全拆分不开。
殷无极支起身,美人慵起懒梳头,声音也销魂蚀骨。
“走?圣人在说笑吗?若在本座在此处施展缩地成寸,仅一墙之隔,你以为沈师弟不会察觉?”
“本座倒是不介意被发现,大不了把您带回魔宫,魔宫有一处本座亲手修的宫殿,早就想带您看看……”
“小师弟?”沈游之又敲了敲门,“你若醒着就回话,给师兄报个平安。若是不应,师兄就要进门看看了。”
沈游之是渡劫修士,却是讲规矩的,不会刻意利用手段探查师弟的房内。
他起初以为师弟真的累到睡着了,又担心谢景行身体亏空太多,会出什么意外,正在思考要不要强闯。
门外是一无所知的关门弟子,床上是一心上位成师娘的前大师兄,谢景行这个做师尊的,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问题更严重的是,他现在还假借自己的名声,当了圣人弟子。
“谢师弟,小景行,你起了吗?”屋外,沈游之问了第二遍,神情担忧,“刚才风凉夜说,你近日非常嗜睡,是身体不适?”
屋内,床帐逶迤,披着一层单薄黑袍的美人帝尊,却自背后环着他,含笑道:“景行师弟,大师兄的滋味如何?”
“……啊?”他这冷不伶仃地一问,谢景行顿住。
“师尊去后,新入门的小师弟,怎么就开始染指师娘了呀?”他嗔怪,却眼也不眨地开始编剧本,好似乐在其中。
“是师兄的滋味妙,还是师娘的味道好?”殷无极慢条斯理地咬着他的后颈,语气带着钩子。
“儒宗最是讲纲常,这样的私情若是被发现了,本座声名狼藉,倒是无所谓,您的名声可就出大问题了。”
“……”谢景行瞳孔地震,他到底拿了什么剧本?
“开个玩笑,躲还是要躲的。”在沈游之催促第三次之前,殷无极撩起床帐,环顾室内,似乎在找哪里能临时躲藏。
动静太大的法术不行。还好现在他身上沾满谢景行的气息,修为又高沈游之太多。
只要屏息凝神,迅速将他打发走,沈游之未必会发现。
殷无极将目光投向屏风后,神情微妙,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他事无巨细,顾念师尊洁癖,在他回房之前就备好了热水,方便谢景行沐浴更衣,现在应当温度刚好。
“先生,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他的笑容略有古怪。
片刻后,沈游之久等没有回话,决定进门。不仅是为了送药,更是为了确定他无事。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尴尬,因为谢景行不回他,是在沐浴。
室内光线很暗,唯有一盏烛光在桌上摇曳。小师弟的外衫搭在衣架上,屏风后有着朦胧剪影。
沈游之当然不敢细看,立即转过身,错失了发现异常的机会。
“为兄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在沐浴,是师兄失态了。”
谢景行的声音有些沙哑:“师兄关心则乱,但我方才睡着不舒坦,身上汗湿,就想起来沐浴更衣,换换心情。”
良久的沉默后,他发出一声叹息,声音不稳,咳嗽更猛烈:“麻烦师兄给我送药了,我现在衣冠不整,不好招待师兄,还请放在外侧桌上,待我更衣后再喝,等身体好些,再去当面感谢师兄。”
“当面就不用了,我马上就走,师弟这几日如果身体不适,多来找师兄。”
沈游之蹙眉,似乎有些疑窦:“师弟咳症复发了吗?怎么声音如此哑。”
“……有些低烧,不过已经退了。”谢景行轻咳。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沈游之浑身不自在,见他无事,连忙放下药,转身离去。
待门彻底合上,谢景行喘了一声,忍无可忍地向下望,揪住在浴桶里捣乱的帝尊的墨色发尾,试图把他薅出来。
殷无极不放过他,沉在水中,让他浑身颤抖。
“您把沈师弟打发走了?”
殷无极从热水里钻出来,墨色衣料紧贴胸膛,发尾潮湿,一张欲情流转的脸,仿佛流动着光,极是魔魅动人。
“走了。”谢景行止住灵力丰盈造成的战栗,抓住他的发尾,轻轻叹息。
殷无极将他按在浴桶边上,低头吻上,灵气源源不断地从相依的唇齿间输送过来,滋润着他的灵脉,治疗许多隐伤。
“师尊,够不够?”帝尊的眸色深沉,绯唇湿润带笑,“只隔着屏风,在小师弟的面前亲热的感觉刺激吗?”
他又揶揄,道:“那小子看上去浪,却还算懂道理。不会随便用修为,还自觉转身,不错不错,好孩子。”
“三相自然都是讲理的,只有你殷别崖是个小混蛋,整天欺师灭祖。”谢景行横他一眼。
“是本座孟浪了。”殷无极得了甜头,承认错误极快,“但是,我助您双修,任由您予取予求,总得有报酬吧。”
“……”
他这是蹬鼻子上脸。
两天后是仙门大比第二场,儒道众宗门在楼下互相打探情报。
今日有个儒道内部的小会,风凉夜去唤谢景行,隔着门敲了敲,没有人应。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才听到一声“进来”。
谢景行的白色儒衫却有些微微凌乱,显然是刚起床不久,正在整理衣冠。
他清凌凌地望过来,嘴唇殷红,平日苍白的面容也多了些血色,无端有些风流情致。
这种近似于纵情过后的状态,让风凉夜一怔。
兴许是对方的神情太平静,半点也不像是与人有私,风凉夜也不疑有他,笑道:“风宗主、沈宗主都来了,正在外面叮嘱宗门要务,还带了给您开的药,小师叔可要下去一见?”
谢景行点头,淡淡地道:“等一会儿,我稍作整理,再去拜见师兄们。”
风凉夜答应,于是离去。
在对方合上门的那一刻,殷无极的身形如黑雾浮现在他的身后,显然刚才他一直没走。
方才空无一人的房间,不过是障眼法。
“您若是求求本座,本座就陪您去几日后的第二场大比。您的身体还未调养好,需要补充很多灵力,离不得本座。”
殷无极垂眸,用指尖揉搓着他的发丝,含着笑道。
“帝尊整日粘着我,几岁了?”谢景行瞟了他一眼,说不出的欲语还休。
殷无极的口吻矜持,眸却灿若春华,明媚的很。
“谢先生是本座的头等要事,自然轻慢不得。”
帝尊至情至性,爱恨浓墨重彩,是极端的两面,时而爱之如狂,时而恨之欲死。
情到浓时,他恨不得把自己肝胆剖开,毫不犹豫地献上去,让情人放在掌心把玩。
谢景行披上白色的外袍,系好腰带,正欲出门。
谢景行:“飘凌和游之都在,我暂离片刻。”
殷无极伸手点在了谢景行的后颈处,缓缓摩挲,道:“且慢。”
“师尊的颈子后面,有些印子。”
他从背后揽住他,笑盈盈道:“您若是这么出去,本座自然是没有意见,只不过沈游之一见到你,恐怕就回过味来了。”
“接下来,师弟们怕是要来打死‘无涯子’了。”
谢景行闻言一怔,面上虽然镇定,耳根却红了。
“很明显?”他在脖颈拂过,用上法术遮掩,才堪堪盖住暧昧的痕迹。
“您与我这般胡天胡地,有朝一日本座身份暴露,您当真不怕你的‘师兄’们恼了?”
殷无极替他簪上儒冠,笑意掩饰不住,语调悱恻:“说不准,他们认为你之前反抗本座,信誓旦旦地说不入魔宫,都是假话。您早就与本座有私,甚至暗度陈仓……”
“别做多余的事情。”谢景行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笑道,“别崖,目前还不是时候。”
“还是见不得光吗?”殷无极一顿,他听懂了背后的含义,默默垂下眼帘,微笑,“只是个玩笑,师尊莫要当真。”
他知道,黑夜结束了。
唯有夜幕降临的那一点时间,他们才能无限接近于情人。
谢云霁到底是怎样一个冷酷的人,才能在多情与无情之间如此游刃有余。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想要的东西,不会太遥远。”谢景行见他失落,又于心不忍,轻声宽慰。
“好罢,反正这辈子也见不得人。”
殷无极闻言,轻轻颤了颤眸瞳,向他扬起唇,微微一笑:“都听先生安排。”
反正,他已经为他疯癫了半生,也不怕再用余下的时光,换一个结果。
见殷无极黯然神伤,谢景行叹气,撩起长发,抚平儒袍的褶皱,问道:“别崖在想什么?”
殷无极定定看他片刻,笑道:“可能是双修功法的缘故,还是离不开您,想把您关进小黑屋,再也不放出来。”
谢景行一顿,失笑道:“没安全感?”
殷无极颔首,目光在他的身上轻轻掠过,礼节性的退开两步,却在留出距离的时刻,骨子疯狂叫嚣着拒绝。
这种异样,让两个人同时抬眼,天地勾动。
“不太对劲……”谢景行品味这种感觉,现在明明他灵气充盈,却在骨子里透出不满足来。
“离不开。”殷无极本是松了他的手,略略后退,适应没有肢体触碰的感觉。“……完全做不到。”
只过了一炷香,他又受不了,义无反顾地黏了上去,好似完全被师尊的气息浸透了。
“别崖,还记得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吗?”谢景行心里有答案。
“记得。在物件上打个印记,佩戴身侧,可以平稳渡过最初的时期。”
殷无极很快补充:“不过,那十年里,这些手段都用不上,我们每天都待在一处。”
谢景行也觉得这是个好提议:“仙门大比在即,不一定能时时待在一处 ,那就交换刻印的信物。”
殷无极取出一枚冰丝白玉环,亲手戴在谢景行如霜雪的手腕上,如一道情丝锁。
他犹豫片刻,故作不在意的浅笑。
“存了一些圣人灵气在里面,若是不够用,您再找我要。”
说罢,他又扣住师尊的指缝,促狭地吟道:“白玉连环,与雪等色。置郎腕中,不辨谁白。”
这是他在戏谑呢。
等到这种互相过招的时刻,谢景行绝不肯输给他的。
他扫视低调华贵的帝尊,见他比多年前朴素许多,最终取出一枚镶着绯红宝石的金饰耳扣。
比起可以藏在腕间,意蕴含蓄的白玉环,这耳扣坠下琳琅宝石,绯光流转,显得明晃晃的,极是艳丽动人。
“……您认真的吗?”殷无极完全愣住了。
“低头。”谢景行抚了抚他的脸颊,撩起他的墨发,为他戴好。
“师尊……”殷无极绯眸撩起,不知所措地看来,这单边的耳饰悬在耳垂下,微微摇晃,流光妖冶。
谢景行从容地收回手,平静地笑着:“你若是再动心魔,就催动法宝,我会收到消息,过来捞你。”
“只是你动用的时候,这个法宝会……”
谢景行说罢,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注入了一缕灵气。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鸣响。
“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