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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启明之殇

渡魔成圣 慕沉歌 3025 2025-01-27 00:30:45

今夜, 身处九重天的殷无极,莫名心神不宁。

见微宫四下无人, 他阅读过战报后,又批了会奏折。他支颐浅眠,不敢深睡,却不知不觉被噩梦纠缠。

梦里不详的血月,化作面目狰狞的冤魂,向他扑来。

识海之中,他握着剑,跋涉过血池,路过没过树腰、盛开到有些萎靡的凤凰花。

困锁心魔的棺椁, 正在微微颤动。

近些年不断溢出的黑色魔息,在棺内翻腾。血池涨潮。棺木底部浸没在池中, 被血水持续腐蚀。

“天道心魔在恶化。”

迟早有一日, 会完全夺取他的身体。

殷无极先前从不和人谈论寿命, 连萧珩、陆机、将夜也不。在北渊洲渡过动荡的时日前, 他还不能死, 于是强撑着, 缄口不言。

他能做的, 就是让大限晚一点到来。

殷无极例行检查。他每过一段时日, 都会加固心魔的封印,从不松懈。今日摸索棺椁, 他又发觉两道新的伤痕, “又裂开两道缝隙。”

他不假思索, 凝出玄冰钉,反手刺入棺椁中。

镇魔的长钉钉死棺椁中的心魔,也同时贯穿他的元神。繁复的封印在棺木上流动, 如同密密匝匝的锁链。

他习惯了这种撕裂的痛,甚至有些麻木,此时也没什么表情,对棺木低声自语:

“还不是本座该死的时候,安静些。”

不多时,封印起效,棺木外溢的魔气慢慢平静下来。

殷无极撑着棺椁,脊背处血肉翻卷,血顺着身躯滴落,在池中溅起虚幻的血雾。他的元神竟是多了两道新伤。

他自言自语:“情况更糟了。萧重明上次说,在我半梦半醒时,心魔曾出来过一次……这是个不祥的讯号。我能不能活到预计的寿数……很难说。”

“现在的五洲十三岛,满是暗流涌动。此时,北渊不能有权力真空,否则……”

沉寂的血海中,唯有他压抑的喘息。

在圣人东巡那段时间,他从心魔之城归来后,也曾冷静地为自己预估过寿命:

至多三、四百年。

他或许能活到一千八百余岁,这很乐观了。

多出的每一年,都是他本人进阶到尊位,与圣人竭力为他延命的成果。他活得不容易,他很珍惜。

作为魔尊,他本该有五千年以上的自然寿命。两千岁,也不过是他踏入盛年的标志性节点。

按理说,他最强的时候,应该在两千岁至三千五百岁。

再多修炼一些,多些时间,他对道的理解会更加深邃。

可惜,天命不饶。

殷无极拂过汗湿的玄袍,抵着棺木,滑坐在浸没膝盖的水池中,开始漫无目的地想:“我若有一天死去,师尊会如何呢?”

他有些茫然,像个孩子似的抱紧了自己的膝弯,天真地想道:“他会用一生想念我,还是会遗忘呢?”

殷无极不怀疑,师尊爱重他,拯救他,试图把他挽留于世。

他们也相伴走过了这么多年。

有争吵,有冷战,有交融,也有温情,既是宿敌,又如夫妻。

“倘若我不在了,他会用多长时间戒断我的存在?”殷无极这样想着,本来想微笑,却凝住,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

殷无极对于活着本身,其实没什么执念。

毕竟活着对他来说,就等同要随时紧绷神经,防范心魔侵体,忍耐疼痛、不安与情劫;

他畏惧自己某一日性情大变,失去自我,甚至伤害到他所爱、所保护的一切。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他宁愿在此之前,得到永恒的安眠。

若是能够死在圣人怀中,那就是他最梦幻的终局了。

他依偎着棺木,思维开始发散:“就当没触碰过尊位,活到两千岁,对修真者来说也是够本了。我尘世走一遭,也触碰过一道至尊的权位,没什么可惜的。”

“等到这段难熬的时候结束了,北渊没有出大的动荡,我就会安排好后事……届时,求一求师尊,他会执起剑,为我圆梦吗?”

殷无极又笑了,“圣人那性子,怕是刚听完,就会怒不可遏吧。”

他停了停,又道:“我曾许下誓言,要让人活得像人。”

“为了这个梦想,我走出了太远。磋磨了锐气,蹉跎了时光。”

“浑浑噩噩走到此,我甚至有时也会想,足够了吧,倘若我一直做北渊的君王,不忘却初心,公平分配,就能让他们过上还不错的生活,保持着四海升平的样子。但这样,真的能够永远持续下去,而不是跌落到陷阱之中吗?”

正如赫连景死前的追问。

“是您背叛了臣。”

“是陛下,背叛了启明城!”

背叛,多么锥心的字眼。

“启明”,代表着一个前所未有的理想国,人人平等,人人为公,强者不凌弱,弱者不畏强。无有等级、修为、财富的差距。

是他在圣人提倡的“大同世界”基础上,构想出的终极梦想。

赫连景当初为这光芒吸引,才会追随他的脚步。又在他无法实现这种理想时感到失望。

他无从反驳,叛臣死后,他的辩解更是无人说。

因为,最初跟随他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身边的廖廖数位老友,也都臣服于他,会无条件纵容他,却不会再去听他讲陈年往事了。

殷无极抚摸着识海里的英雄碑文,上面刻着故人的名字。

魔尊的寿命何等悠长,凡人不及。

时光易逝,岁月亦老。血与仇终结了,仇人也早已死去,唯一还活着的罪人,唯有自己。

他愧疚的,错过的,却从未忘记。他也将终其一生还债。

“我死之前,还是回去一趟看看吧。”

思量再三,殷无极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启明城。”

“看看最初的梦想。”

噩梦终有醒来时。殷无极睁开眼,看见烧尽的烛台。烛泪如同他瞳孔中的淤血。

他依旧是君王,是尊者,是北渊的神。

神不会痛。

他不该恐惧死亡,不该畏惧离别。他不该有逃避,不该有爱恨。

即使是日复一日的痛楚,痛的久了,他就变得波澜不兴,活着也终会成为习惯。

门外传来魔兵拦门的声音,惊破长夜。

那令使一路闯入,还未涉足殿门,就被尽职尽责的魔兵用刀剑拦下。金铁声交错,他的声音几乎嘶吼:“让我见陛下!……紧急军情——陛下,启明城,启明城!”

启明城一词,当即就触动了他的神髓。

殷无极拂袖,身影立刻出现在见微宫的殿门前,俯首看向那擅闯帝王寝宫的令使。

“放开他。”殷无极扫去一眼,魔兵立即收回压制擅闯者的刀剑。他们也本见他蛮力闯关,害怕是刺客而已。

殷无极改革过北渊的通讯体系后,为保证消息畅通无阻,每个城池都有数个联络渠道,保证战时也不瘫痪,并且设有专职的令使,司军情传递。

城池之间的传讯,也缩短到几个时辰到半日之间。

令使这么十万火急,定是紧急军情。殷无极心生不妙的预感,当即询问:“发生了什么?”

“陛下,兵临城下了!”那令使忙不迭说,声音嘶哑。

殷无极展开军情,是柳苍穹亲笔书写,因为事发突然,写的潦草,他一目十行扫过,把情报在心底过了一遍:

“身份不详的亡灵,持长刀,有统率妖兽的能力……”

“腐蚀的血雾,只要被侵蚀,就会倒毙。”

“城中,有仙门奸细?!”

妖兽兵临城下的时候,城中恰好发现了仙门奸细,这样巧合?

殷无极扫完几行字,没看到对奸细的详细记载,大概是事发仓促,柳苍穹要把信及时送出来,没有写的很详细。

“陛下?”

殷无极将军情收到袖中。夤夜中,他的侧脸苍白冷厉,道:“萧珩在哪里,什么时候能领兵支援启明城?罢了,不等他,本座先去,教将夜点中央禁军驰援,能多快就多快。”

“备战车……不、不备了。本座先行一步。”

魔兵的速度远远及不上尊位。他若是等调兵完成,再跟随笨重的魔兵大团行动,又怎么谈得上是救援。

殷无极当即折回宫中,换掉繁琐宽大的帝袍,披上劲装轻铠,取了剑架上的无涯剑。久违的出征姿态。

他自九重天化作黑雾,向启明城赶去。

凛冽的风吹拂在帝王的侧面,他似乎略有耳鸣,听不清地脉的呼唤,唯有亘古的风声。

故人,故城。

那些惨痛的、悲伤的回忆……

他心底的血,经年的逃避,折戟的理想,未全的誓言……

他已经是北渊魔尊了,是五洲十三岛的佼佼者。不再是那被大魔围杀,筋骨尽断,唯有靠龙脉才惨烈反杀的年轻城主。

一定,不能重复当年的宿命!

快,更快!

只要及时赶到,现在的他,可以颠覆一切不利战局。

无论来犯者是谁,他都可以将敌人斩于马下,可以将一城的臣民护在身后,不让他们再任人欺凌……

似乎是因为决意太强烈,龙脉也从大地中钻出,漆黑龙影在他背后呈现虚像,为他乘风护一程。

在这长夜的末尾,他穿越过呼啸的狂风,时间在他身旁飞驰。

迟到的百年又百年,不再是启明城主的殷无极,妄图抵达他当年未曾及时赶到的战场。

人总是会困在年少时的阴影中,任凭遗憾,兜兜转转。

他好像奔跑在交错的光影里,想起的并非九重天上的王座与权柄。

而是启明城的一个寻常午后,惠风和畅,他走在街上,忽然听见摊贩叫卖的声音。

一座围城,故地与旧人。

他在迷雾与迷局里乱撞,亡灵与识海的墓碑,背叛与血色之夜,与骤然响起的钟鸣。

王道、龙脉与紫气,化作为他加冕的荆棘王冠。十二冕旒遮掩他的面容,人们看不清他形容疲惫,唯有威严。

他合该如此威严,宛如神明。

当殷无极终于穿过过往的罅隙,到达他梦中的城池时。

他携龙脉之气降落在城门前,瞳孔中倒映着血月的影子,几欲滴血,身形摇摇欲坠。

他看见城门残破,城墙坍塌。

站在废墟之中的亡灵,也穿过了古战场久远的时间,践踏着这片土地。

长刀穿透战士残破的躯体,将无头的亡骸串在上面,战士碎裂的长刀还握在僵冷的掌心。

血与火疯狂蔓延。

四处是撕咬进食的妖兽,是被血雾风化的骸骨。

忽然有东西滚落,触碰他的靴面。

殷无极近乎茫然地低下头,看着一颗头颅滚到他的脚边,怒目圆睁,双瞳血丝尽染,宁死也未曾屈服。

是数个时辰前,还在向他写信求援的现任启明城主。

柳苍穹。

作者感言

慕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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