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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山海一剑

渡魔成圣 慕沉歌 7280 2025-01-27 00:30:44

那原本唾手可得的儒卷消失在原地, 再一抬眼,宋澜便见到它被握在来者手中,白衣墨发, 曲水临江,那写意从容的姿态, 近乎孤高如奇崛险峰的气质……

宛如故人归!

“魍魉横行,豺狼当道。五百年不见,吾也未曾料到, 如今之仙门,竟是沦落至此。”

青年声音温雅, 虽是语气平淡, 却让在场所有人心神一颤,皆是低了头,竟是找回了些许当年被圣人斥责的羞惭感。

他素衣白裳,墨发飘扬, 却如人间悠游,从一众儒道弟子的簇拥中走出。

他身上原本被压制在化神的修为开始攀升。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神情中, 每向前走一步,修为便陡然拔高一截。

化神、合体、分神、出窍、大乘、渡劫——圣人!

云梦城原本澄明的天色变了, 天边一声嗡响,漆黑紫电在云雾中涌动着, 徘徊着,却迟迟无法降落。

圣人的劫云早就该散去。可它分明感受到了本该早已死在雷劫中的,那个人的气息!

而恢复了自己压制许久的圣人境, 风流而疏狂的白衣书生,明明是微笑着,却犹如仙人临江, 语气清淡而缥缈。

“宋东明,暌违多年,别来无恙?”

他只是一句话,便让宋澜浑身战栗。

他字东明,是当年道祖替他取的。这世上,知道的不过一只手数得过来。

两千多年前,圣人与道祖、佛宗同坐一桌,于长清洞府外,观荷塘戏鲤。

谢衍已是渡劫,又是天道钦点的天生圣人命,与二圣观花论道,丝毫不落下风,俨然有未来三足鼎立之相。

他前来见礼,道祖观他境界提升,心生慈爱,便替他取字东明。

谢衍正支颐观荷。他见天际渐白,荷上光影横渡,于是淡淡地笑道:“叶上初阳,东方既明,好名字。”

道祖哈哈一笑,指着少年,向他引见:“谢小友,这是老道的大徒弟宋澜,你看着如何?”

那时的谢衍,还未有圣人的名头,世人唤他“天问先生”。

他手中执着酒盏,像是微醺,斜倚着石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是风流绝代。

“天资绝顶,心思过重。”谢衍这一瞥,漫不经心,却是犹如电光火石,看穿了他的层层伪装。他那时还没有仙门之首的严肃冰冷,反倒有些风流不羁,谈笑道:“此子入你道门,不好吧?”

道祖捻须,笑了:“你卦不准,不如观之。”

谢衍没有看他,眼底只有落花漂浮,便笑道:“随口之言,不必当真,衍自罚一杯。”

他这随口一判,自己没放在心上,道祖也没放在心上,却让宋澜记了数千年。

那是第一个看穿他真面目的人。

谢衍这个人,聪明到可怕,强大到可怖。除却天,无人杀得死他。他阴魂不散,成了他缠绕多年的阴云,一直压在头顶的心魔!

而他却回来了!

天劫,竟然也没法彻底碾灭他的光。那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杀的了他?

“……谢、衍?”宋澜以手覆面,浑身战栗,竟不知是恨,还是兴奋。他几乎咬碎了牙关,语气竟是带着噬骨的冷,“想不到啊,所谓的圣人弟子,竟是圣人本尊?”

“五百年销声匿迹,再归来时,却假称圣人弟子,表现出种种圣人传承。”

宋澜双臂一展,古怪地笑道:“看似最危险,实则最安全。五百年,已经没有人相信圣人还活着,而洞府传人的出现,更是在告诉所有人,谢衍早就死透了!而你——便假托弟子气运,光明正大地踏足仙门大比,如鱼得水啊,谢衍!”

最恨你的人也最了解你。

但宋澜从不承认他嫉恨谢衍。

谢衍在仙门威信最高时,他低头俯首,始终隐忍不发。在他故去后,那股对圣人的畏惧感终于淡去,心中却始终燎着不服之气。

宋澜心思深沉,初时掌握仙门时,也向来压抑野心,对那些固执守旧的老人无有不应。处理事务,也定要处处让人挑不出错。即使打压异己,面子上倒是从来都过得去,而如今仙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勉为其难听他的号令。

他们认为,宋澜此人如重山深雪,冰冷皎皎,不太好说话,但也总归不差。何况大能,倨傲一点也情有可原,兴许以后就好了。

可他们总有哪里不太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他真的揭下那一层伪装的皮囊时,所有人才发觉,他冰雪一样的眼睛里,燃烧的是野心的火,而他每次或是平静,或是讥诮地提起的“先圣人”,后面藏着的,是如此深重的意难平。

意难平,意难平啊!

凭什么谢衍是天生圣人,一生顺风顺水。他如此努力修行,卡在半步圣人,始终上不去?

无论他这个仙门之首做的有多好,所有人只会抬出圣人法度,来压他的威风,灭他的声势,凭什么?

即使逝世五百年,在整个儒道,不,是整个仙门眼中,谢衍的地位依然不可动摇。即使他动用舆论污蔑他身后的声名,也只不过影响了那些无知弟子。而那些经历过圣人时代,活到如今的老不死,每次提及他时,却总是说他不及圣人。

凭什么是谢衍,凭什么不是他!

可他的惊惧褪去后,电流一样的战栗感又攀上天灵,宋澜竟是微微躬身,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和已死之人竞争有什么意思?

他竟是有机会,亲手将谢衍拉下神坛了!

“不错,吾兵解重修,借了‘谢景行’这一身份的气运回归此世,如今圣人修为已复,自是不必隐瞒,也自然不必再使用‘谢景行’这一假名。”

白衣圣人负手而立,微微侧头,却见那些在红尘卷中听他讲道的儒道弟子们纷纷睁大了眼睛,一副三观尽碎的模样,显然是被这种惊天秘密给砸懵了。

什么,谢先生不是圣人弟子,而是圣人本尊?

怎么可能?不可能吧?

“衍居圣位,已两千五百年有余,数历波折,终归此世。”白衣圣人手握儒卷,却是峨冠博带,临风而立,却是天底下最奇崛险峻的高峰。而他唇边带着一丝恣狂的笑意,却是笑道:“之前种种隐瞒,实属无奈,诸君勿怪。”

天时地利人和。

他若要力挽狂澜,将儒道带离绝死之地,必须恢复圣位,以圣人威信再度号令仙门,这已经不是圣人弟子谢景行能胜任的位置。而“谢景行”这个身份,能做的皆已做完,用不下去,也不需要用了。

谢衍目光扫过儒道弟子后,又落在了战场中与宋澜对峙的儒门三相身上,看见三个弟子皆用一种恍惚如梦的神情看着他,似乎还未从小师弟就是师尊这个惊天消息中回过神来。

他心中有些愧疚,也有些无奈,“飘凌、相卿、游之……”

谢衍逐一念过他们的名,咬字、音调都与当年别无二致,道:“是我之过,这些年来,苦了你们了。”

他一回眸,便是数不尽的风流疏狂,这赫然与他们在云海之中,见到的最后一面重叠。

儒门三相久久回不过神来。

面前的白衣青年,明明是他们如获至宝,疼爱不已的小师弟,可当磅礴的灵流回到他身上时,一切皆变了模样。似是小师弟雅致,又似是师尊孤绝,是山水风流,也是雪山高远。

小师弟怎么会是师尊呢?

小师弟病弱却有傲骨,执拗却是如水温润,与无情无欲如云端仙神的师尊,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除却第一次错认,他们就没有再把他当成师父,而是将他视为师尊的传承之人,把当年失去师尊的痛楚,化为百般的疼惜,立誓要把小师弟护的好好的。他们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谢景行会谦逊地对他们行礼,微笑着喊他们“师兄”,会和他们开玩笑,会促狭他们,也会拿小玩意儿哄小师侄,遇到风刀霜剑,他也不会退缩半分,那孤傲性子,让他们又是心疼,又是欣赏疼爱,只想对他再好一些。

风飘凌漆眸涌起几分红丝,那是他压不住心魔的明证。他的心魔因师尊之死而起,见到故人归来,心情一时激荡,伤口崩裂,竟是唇角溢出血来。

他捂住唇,手心一片黑红,却是哑着声道:“……师尊?”

平日盛气凌人,意气风发的沈游之,竟像是被摄了魂魄一般,桃花眼错也不错地盯着他,不敢相信地道:“师尊,当真是师尊吗?”

是了,这灵力的流动,这气势,这熟悉的感觉,与当年的圣人谢衍一模一样,他若不是师尊,又有谁是呢?

白相卿却是犹如雕塑一样,唇角微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情绪最为内敛,可五百年的自我放逐,醉生梦死,不过是在怀念师尊在时,儒门的盛世繁华罢了。

他们陪伴圣人身边,跟随他求学向道,犹如千年一梦。

那一场圣人坠天,犹如五百年未醒的噩梦,是一碰就痛的腐烂伤口。可三相却无人肯刮骨疗毒,宁可带着伤痕前进,也不肯遗忘圣人的教诲。

见过这样的人,又有谁能遗忘他呢?

仙门内乱,向魔门宣战,道门与南疆巫族联合……无论哪一个,都是足以颠覆天下大势的大新闻。

可这一切风起云涌,皆敌不过圣人归来时的一句话。

谢衍是一个时代,一座永远的丰碑。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好像是盛世的回首。

让他们这些各自飘零的残星余烬,都仿佛找回了当初众道归一,围绕修真界永远高悬的太阳旋转的时日,那时,天下大同绝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儒释道三家的大能长老,与圣人有旧的,看着他风中的白衣,竟是感叹一声,却不知何时潸然泪下。

“圣人归来,百家归儒,众道归一!”

“我等不服宋澜,不服道门,不服此子让仙门与魔门开战之决断,还请圣人再掌裁夺——!”法家韩殊一拜,朗声高呼。

圣人积威仍在,韩殊振臂一呼,百家皆应和。

“道门此举违背仙门法理,轻启战端,有伤天和!”

“宋东明打压儒道道统,以权谋私,德不配位,愿请圣人归——”

儒道百家大能的呼声交叠在一起,竟是气势如虹。

而看着自家宗主长老皆如此狂热地望向圣人,红尘卷中出来的儒道弟子们,各自回到宗门位置,加入了这洪流之中。

在受过谢先生的教诲后,他们的心中,本来模糊的“圣人”名号,竟是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们心中,要他们浑身的骨骼都在战栗。

倘若谢先生便是圣人,他竟是在千年之前,便预料到仙门今日之变么?

圣人何等智谋,何等筹算,何等惊才绝艳?

“今日东洲道门发难,欺凌我中洲儒道,是道门负我儒道,而非我儒道叛仙门。”谢衍抬手一压,百家的呼声便立即停歇。

虽然身上还负有蛊毒,还有些狼狈,但当儒道书生们逐一站回到圣人背后时,被打压了五百年,几乎喘不过气的儒道众宗门,仿佛感受到了昔日的辉煌。

是圣人归来了啊。他们心里想着,终于面带微笑,挺直了脊背。

百家各有其道,从来不服对方,就算理、心二宗为儒道双支柱,也只是因为他们是圣人弟子,他们才勉强听从一二。

他坠天之后,百家四散,涣如流沙。

只因儒道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众道归附。

能让他们齐心协力,为一个目标而奋斗的,唯有当年的圣人谢衍。

“圣人归来,不仅是抢红尘卷,更是来抢夺我的位置的吗?”宋澜冷笑一声,神情冰寒,原本俊美的脸庞微微扭曲,手却在颤抖着攥成拳,那交杂着恨意,兴奋与战栗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终于!能够和他面对面地竞争!

谢衍,谢衍——!

谢衍轻叹一声,道:“红尘卷是我的法宝,不是你的。”

他的口气并不冷,哪怕宋澜搞出如此仙门内乱,他也不像是重视于他,语气疏淡如寻常,却在说:不要谋求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不配。

他平生狂傲自负,却也会忌惮一些人与事。

但是宋东明,不在其中。

宋澜见到他的神色,牙齿格格地咬着,面沉如黑云,却大怒道:“谢衍,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就因为我不是圣人境吗?”

“人心,大势,首座,圣位……凭什么你一回来,便要夺我的东西!”

“你若是做得好,便也没那么多人,心心念念地要我回去了。”谢衍负着手,袍角翩飞,一时间当真像是在云海中畅游的仙神。

“那位置吾坐了几千年,早就厌了,那是什么稀奇的位置吗?……宋东明啊,有空恨我,不如想一想自己为何不得人心罢。”

“……”谢衍的言语并不轻蔑,可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却比蔑视更让他吐血,更让他恨的发疯。

宋澜心中一时跌宕,平日里冷漠如冰的神情也维持不住,紧紧地握住拂尘的柄部,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出手。

叶轻舟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

果然是圣人本尊,一旦看不惯什么人,从来都是话语犀利,一针见血。

“圣人归来啊,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他身边的南疆大祭司把玩手中骨笛,神情带着些玩味。

南疆确有插手仙门之野心,方才已经局面很好,宋澜差一点便能把儒道也纳入囊中。但是圣人归来后,有他庇护,硬碰硬是不行了,且静待来日。

大祭司却是不怕圣人向他们发难。

南疆封闭凶险,鬼蜮植物、凶悍妖兽活动其中,易守难攻。即使仙门此番平定内乱,也是元气大伤,未必能腾的出手,去追究南疆挑拨离间。

而他真正的任务,却是带回复生的巫祖。

谢衍的目光落在南疆大祭司的身上数秒,然后平静移开,心中明了。

难怪他的红尘卷会沦为养妖祸之地,其中妖引皆是由南疆提供,由宋澜投入其中,为的是耗尽他的残魂,谋夺红尘卷。

而把“圣人弟子”放入红尘卷,却是以他为质,牵制儒门三相。

三相是渡劫期老祖,无人可以利用、威胁他们。甚至,他们是否参加仙门大比,都是未知数。

他们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师门是他们唯一的弱点。这一次,沈游之和风飘凌中招,也是因为“小师弟”参加了。

谢衍将手背在身后,平静道:“游之,你既然已经恢复行动,想来是找到暂时抑制的方法,替诸位宗主长老拔毒之事,便交给你。还有,飘凌伤的较重,你先去管他。”

“师尊……”沈游之还想说什么。

“还不快去?”谢衍下达命令时,仍然威严不改。

今日仙门内乱两分,宋澜背后站着的是道、佛与南疆,权势滔天。

而谢衍护在身后的,却只是中了毒蛊,一时半会失去战斗力的儒道。若他今日不现身,恐怕连儒道也保不下来,整个仙门就在悄无声息中改弦易辙了。

白相卿背后的山海剑发出一阵欢悦的鸣叫,他从背上取下被封印的布条层层裹住的剑,平日里沉寂,在圣人庙宇封存的绝世之剑,此时竟然发出异样的明光。

他陡然想起当初带着谢景行去圣人庙时的山海异动。那哪里是什么圣人传承,分明是山海剑感觉到主人归来啊。

叶轻舟手中佩剑“千里”,也被那种震颤的剑意勾动,同时发出鸣响,逐渐滚烫,仿佛要挣脱他的手。

道门剑神的眼睛顿时亮的惊人,嘶哑着说道:“是山海剑。”

只有绝世的剑,才会让神兵利器皆震颤,四海八荒俱俯首。

谢衍手指并作剑诀,眼眸里陡然闪现出杀意,让他素袍白衣无风鼓荡。

他清冽如水的声线,在一片废墟的云梦城响彻:“山海剑来。”

原本处于封印中的山海剑,白布全数崩裂,从白相卿手中脱出,化为一道流光 ,飞到谢衍面前。

谢景行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住剑鞘,不过是轻轻一抽,那如秋水一样洗练的剑光,一时间震慑了全场。

时间已过去太久了。

久到谢衍的神话渐渐无人提起,久到历史的丰碑风化成灰,圣人的庙宇腐烂成泥。

可唯有记忆的辉光永不会磨灭。

他们见过圣人出剑,分山劈海,绝世无双。

他们也见过谢景行的剑意,一剑霜寒十四州。

却不知,经过一次坠天,五百年流离,受过天劫之苦,裂魂之痛又浴火重生的圣人,此时再度拿起山海剑,会是如何模样?

谢衍执着剑,向前踏了一步。

他长袖飘飘,剑尖却指着地表,跌入浩荡的明光。

“宋东明,既然你不服,那么就接我一剑。”谢衍淡淡地看向他,这一次,终于正眼相对,真正看到了宋澜眼中深深的漆黑扭曲。

“怎么,不敢么?”谢衍倏尔笑了,却是无甚雅正端肃之意,倒是颇为骄狂,好似他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

他向来不介意兵器为何,在他手中,无论是琴瑟笛萧,笔墨纸砚,皆有对敌之法。有形即无形,当自身足够强大,飞花摘叶皆可为杀招。

但是他用剑。

使剑之人,那一瞬的风华,与他抱琴鼓瑟时,自然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敢?”宋澜手中拂尘一扬,竟是觉得呼吸一窒。那种压力,着实久违了。

他同样也勾起唇角,野心勃勃的眼里迸溅着久违的,激烈的火光。“倒不如说,我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亲自面对谢衍,与他再斗上一斗。

宋澜的神情兴奋到扭曲,手中执着拂尘,手中道法捏诀,向前蓦然踏了一步,竟是笑道:“天道是如此眷顾我,竟然让我得到这样的机会——把你踩在脚下的机会!”

执念成魔。

“他竟然也有这样的表情?”饮冰楼主江映雪从未见过一向冷静如天山雪的男人,竟有如此疯狂的神情。

“老衲有多久没看到谢宗主拿起剑了?五百年?六百年……”苦海寺主持了空大师叹了口气,念了句佛号。

谢衍心里清楚,他这一剑,将决定自己护着的儒道门徒,是否能够活着离开云梦城。

山海剑在祠堂里供了那么多年,锋芒依旧如昨,好像他从未离去。在他重新握剑时,印在剑中的烙印褪去尘埃,再度与他的灵力顺畅结合,重塑链接,绝世的锋利终于苏醒,显出当年剑出山海的无双风华。

“先前在明镜堂前,我并未用真剑,只是剑意化形,试了一招。当时记忆不全,出剑比较随意,让诸位见笑了。”谢衍笑了,道:“不知诸位,是否想见一见真正的‘一剑曾当百万师’。”

谢衍手腕一转,剑锋所指的方向,正是严阵以待的宋澜。

“来吧——”宋澜执着拂尘,傲然道:“让我瞧瞧,圣人之剑,有没有被这五百年的时光摧折!”

白衣如雪的人间圣贤,竟是有着天下无双的骄狂,他漆黑的眸光如寒星,剑光如雪,照出他压抑许久的杀意。

他笑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说罢,山海剑出。

四海滔滔,河流倒灌,山河颠覆!

九天风雷动!

圣人曾经的剑意,仁德,雅正。他明明是那样仁善的存在,却又怎么会有如此的逆天之意?

所有自以为熟知圣人的人,心中开始疑虑,却殊不知,他们也只是自以为“与圣人熟识”而已。

他们认识的圣人,不过是那个当了数千年仙门之首的男人,却不是那名胆敢自称“天问先生”的谢衍。

谢衍的一生,总是在逆风行走。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修仙,即使成为此界佼佼者,成为一代大能,在生杀予夺的天道面前,自是渺小如蜉蝣。即使境界修为高如圣人,碰到入魔天道,也是落得修为尽散,坠天而死的下场。

可他偏偏不愿做这蜉蝣!

一死一生。

一次坠天,五百年流离。

那又如何?

门派支离,道统零落,荣光不再。

那又如何?

世事无常,不曾摧折他的傲骨,只会让那个隐忍多年为天道驱使,又困守在仙门魁首之位上的男人,剥去他恭顺的假面,撕开他温顺的皮相,显出他骨子里的疏狂不屈。

“这一剑,我竟是认不出来了。”

此乃斗法,大能对赌之下,无人可插手。

了空大师端详一番,由衷道:“圣人中正平和,寻常并不显露如此骄人剑气,能让圣人出山海剑的对手也寥寥无几,可这一剑——”

“这一剑,势如摧山破海,千军横扫,不可挡也。”叶轻舟的目光,落在了正面接这一剑的宋澜身上,心中百味杂陈。

他的师兄虽狼子野心,可两人过往情谊也做不得假,要他此时舍了师兄,心中有愧;若违背本心站在他那一边,大节有亏。

于是他只能两不相帮,如这圣位之下的碌碌众生,看着这高远的一剑。

叶轻舟抱着剑,伸出手压住自己微颤的佩剑,想道:圣人这一剑,乃是师兄所愿,不可阻拦,拦之无用。

山海剑意化形,向着宋澜所在之处横扫,而他执起拂尘横在身前,道法催动到极致,竖起冰一样的防御,以前所未有的谨慎应对这一剑。

灵力所结出的冰霜从他脚下延伸,几乎覆盖整个云梦城。

往日宽敞的长街,残破的楼宇,城墙的残骸皆被冻入厚厚的玄冰之中。

修为稍稍低一些的弟子无法扛住这阵压力,纷纷被压倒在地。若不是有白相卿及时支起结界,让他们稍作喘息,他们就会被这剧烈的震动压成飞灰。

可是以极致的道法,就能挡住这如白虹贯日般浩荡的剑意了吗?

谢衍的衣摆在几乎撕裂一样的劲风中残破,飘起的黑发正猎猎狂舞,平日君子的温润淡雅早已不复,此时他黑眸冷厉,却是显出非同一般的杀意。

他从来脾气不好,后来也是不得不戴上假面,处处周到,让与之交游的人都赞一句好,可那并不是真正的谢衍。

谢衍是仙门的无情天。他登圣之后,杀死了真正的自己太久了。

起初他还能说服自己,做仙门之首就该公正无私,他的确也兢兢业业,数千年来保护仙门存续,维护天下稳定。

他看上去无情也无欲,可越是压抑,他心中的情绪越是在灼灼地烧,直到把他逼到三劫齐动。

生而为人,便总是有这般不堪。

他恨自己始终是凡人,他无法算无遗策,无法求得两全。

他在与天道斡旋中精疲力尽,他只能放任自己入魔的逆徒痛苦不已,他只能把无尽的压力与痛楚压在三相的身上。

前世修为高深,几可通天彻地,那又如何,不照样还是不得不兵解转世?他纵然再活一次,此时在天道面前,依然是九死一生。

天道之怒雷在云层徘徊着,真正锁定了他这个悖逆的九天谪仙,仿佛要再落一次雷,把他贬下地狱。

这绝世而璀璨的一剑,仿佛浩浩的江河,不单是在斥责宋澜之野心,更是向这高天之上窥伺的天道,发出几乎狂妄的挑战!

你利用,忌惮,厌恶又觊觎万分的那个人。

算计你,欺骗你,留下无数后手与你永远抹不去的影响的那个人

他回来了!

若天道生来为恶,他凭什么不去当那个撼树蚍蜉?

他要去捅破这天,撼动这地,让这天道规则皆敬他畏他!

这世上,无有天数有常,只有人定胜天!

两名渡劫以上的大能斗法,这座历史悠久的仙门大城,此时又怎能存在?

天色阴翳,风云异变。云梦城几乎半城为废墟,先是被冰川覆盖,犹如雪国,又被浩浩剑意扫荡而来。

宋澜之守势,几乎坚不可摧,而圣人的剑意,却是至厉至锐,如马踏冰河,千军横扫,浩荡而来。剑势未灭,直直撞上那坚硬的玄冰,如虹剑光竟然刺破苍穹之上的黑云,要怒雷也退避三舍,露出一线天光。

宋澜竟是倒退两步,伸向前方的手也有些不稳。而他的眼里,竟是映出了那冰上如龟裂一样的纹路。

冰壁要裂了,只要一裂,余威定会打到他的身上。

圣人谢衍是不可战胜的吗?

他的脸色顿时一白,竟是想起曾经的数次挑战后,他跪在谢衍脚下时的场景。他只能忍下屈辱与羞耻,强自挤出一个笑,拜谢圣人“赐教”。

这犹如心魔跗骨,刺在他最痛楚的地方。

宋澜不敢相信,即使是这样硬碰硬的斗法,他都能输谢衍一筹。可是谢衍给他带来了太多阴影了。

宋澜只要心神一乱,自然会出现漏洞,而谢衍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衍再度扬起山海剑,这一次举过头顶,赫然劈下,犹如当年他劈开山海时,那般霸道,那般天下无敌!

然后,他在烈风之中抬起漆黑如琉璃的眼眸,微微扬起一个笑来。

“宋东明,你挑战我?”谢衍锋利的,带着杀气的眼眸,此时因为灵力驱使到极致而发亮,显得极为剔透。

他笑了,神情说不出的桀骜风流。

“就凭你?”

作者感言

慕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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