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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雪中送别

渡魔成圣 慕沉歌 3801 2025-01-27 00:30:44

殷无极记不清自己遭遇了多少波追兵。

通缉令上的数字一提再提, 多方势力齐心协力地在他的通缉令上砸钱,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数字。光是他的行踪线索,在黑市都能卖出天价。

同样, 这也拉动了整个仙门法宝的走俏, 除却大宗门, 连散修联盟都闻风而动。整个仙门的局势都被他撬动了。

他的伤势仍然未愈,只是堪堪拖着, 还好入魔后身体素质会比仙修好一些, 他才一直保持着战斗力。

殷无极自从确认过,谢衍不打算对他动手后, 便顺着他给的路线一路北上, 未曾遇到道门、佛门的主力。听说, 他们跟着圣人的足迹向南去了,自然, 他也没有再遇到他的师尊。

穿过这片山林,不远处则是重重迷雾笼罩的流离谷。只要想出办法通过边境,闯入北渊魔洲, 就能摆脱仙门的追捕。

应该是最后一波追兵了。

待到将最后一个人杀死, 殷无极才迟钝地感觉到脱力。于是浑身筋骨一松,跪在地上, 以剑支地,吐出一口泛黑的血。

伤口又在痛, 殷无极缓过一口气,才粗喘着将剑从企图抓他谋财的赏金猎人胸口抽出, 将渐冷的尸首踢到一边,却顺着雪松滑坐在地。

正值冬雪时节,他坐在树下,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忽的,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晶莹的白雪。

大雪纷飞,覆盖了黝黑的土地,也盖住了死战的残骸。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觉天地茫茫真干净。好似他的前半生,来时一无所有,去时亦然。

“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吧。”他想着,心里却痛得要命。

“仙门没什么可留恋的。”他讽刺地笑,越是猖狂,越是含悲。他自言自语道:“在你得志时邀宠献媚,在你落魄时人人喊打,仙门,不过是伪善者和真小人的游乐场。”

他为仙门出生入死,平南疆,除奸佞,铲魔尊,死守绝关,百战不退。

而最终,飞鸟尽,良弓藏。

在他入魔后,往日看似交情不错的人纷纷规避,或者加入铲除他的队伍,甚至在对他刀刃相向时,仍端着一张虚伪的面目,口口声声地对他说,这是迫于无奈。

往日不如他的人,更是气焰猖狂,声称要斩妖除魔,代圣人铲除污点。

真是好笑,他们明明连问天阶都摸不到,却觉得能够替谢云霁行事。

殷无极也不啰嗦,全送他们下了轮回。

他最后的价值,也许只有以他的死,抹除师尊的污点,确定圣人谢衍至高无上的地位。

奇怪的是,他明明愿意的。而谢云霁却不愿意了。

殷无极擦净唇边的血,然后以剑支撑身体,踏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向峡谷深处。

流离谷地势险要,唯一的通路只有狭长一线,多魔兽,一般无人踏足。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在风雪的深处,有一个人伫立许久,几乎与茫茫天地融为一体。

殷无极太熟悉他的背影,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没有吐出他的名字。

“你来做什么?”殷无极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突然很想触碰那与风雪一起飞扬的白色衣袂。

可他只是伸了一下手,却收了回来,五指攥成拳,放在身侧。

“我知晓如何通过你的结界,这一点,你放我走的时候就算到了,根本不需要你亲自走一趟。”黑袍残损的青年大魔顿了顿,又道:“难不成,你是后悔放我走,想要杀了我不成?”

那人没有回答。

殷无极又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近乡情怯,他甚至不敢去惊扰观雪的白衣人,连呼吸也屏住。

他的黑色衣摆还沾着血,俨然是经过了一场死斗。一道血痕正好横在脖颈处,差一点就要被割喉。

殷无极忽的觉得有些慌,不想被他看见这般狼狈的样子,连忙举袖擦拭脸上的鲜血,却把脸颊上的血给抹开了。

他也意识到这样不太整洁,垂着头惶然失措了一阵,又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道:“师……谢先生,您在等我?”

本应该端坐于云端之上的圣人,终于有了些反应,不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淡漠神像。雪落在他的墨发上,仿佛梨花染白头。

圣人境已然可以风雪不侵,可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

朝如青丝暮成雪啊。时至今日,谢衍终于明白此等心境。

他轻轻抖去袖间的雪,静静转过身来,依旧是千年之前旧容颜,可曾经的死生师友,却再也不复千年前。

殷无极看着他依旧如古井深潭的眼睛,却发觉他眼睫上沾着雪,在此情此景之下,至强者也能显出些许柔软。

高高在上的仙神,此时独立寒冬,声音缥缈。

“别崖,过来。”谢衍轻轻开口,向他伸出手,似乎在等他过来。“让我看看你。”

殷无极像着了魔似的,脚本能地动了,向他走去。

可是当他握住谢衍冰凉的手时,才觉出非同一般的寒冷。

于是殷无极难掩冲动地握住他的手,攥紧他修长的手指,失控地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身体的温度暖他的体温。

突然,他听到谢衍笑了,低沉,带着些无奈。

“怎么还和从前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白衣圣人轻轻抚过他受伤的脸颊,替他治疗了脸上的伤痕。

“回不了头了。”殷无极沙哑着嗓子,遏制不住地道:“我其实、早就有入魔的迹象了,只是赤喉加速了这一切。不是先生的错,仙门大会上,我只能这么说,冒犯了先生,很对不起。”

他忽然有冲动,把一切都告诉他。包括这些年的忍耐、自我的斗争、对他无望的爱恋。但他却说不出口。

谢衍无言,只是抬手,像从前那样抚了抚他的发顶。

他本来想要给些忠告,或是不发一言,就这样冷漠地目送他离开。也许,及时斩断这段本就不应该开始的师徒之缘,对谁都好。

可是真的等到离别时,圣人已经情感淡漠的心里竟然有久违的情绪激荡着。他甚至想要就这样把殷无极带回去,摆平一切反对,甚至扭转天道的预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顾自地把他留在身边。

“这是第几个冬天?”谢衍忽的问道。

问法很是没头没尾,但殷无极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是他们独有的默契。

他答道:“距离先生收我为徒,已经有一千零八年。”说到这里,他轻声道:“也没有下一个了。”

师徒情义两绝。他现在回忆起来,心脏依旧像是被剜去,他不明白,谢衍到底是怎样说出这样残酷的誓言的。

“魔尊死后,北渊洲十城必乱。去了北渊洲之后,掩盖自己的身份,先找个地方把伤治好,好好修炼。”谢衍轻叹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关切几句,唇齿却仿佛被冻住了,最后几个字,又轻又哑,说出来几乎艰难。

“从今以后,我护不住你了。”

两洲之隔,何止千里万里。

“选了这条路,就要好好活。”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下去。

殷无极怔了怔,看着师尊那张淡漠的脸,忽的有种荒谬之感。

他并不是没有离开过谢衍,也有几十年见不到他的日子。可那些时日,他心里总是安稳的,知道他还有家可回,家中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可今天之后,站在通往魔洲的唯一道路,经历这样一场送别。

他陡然意识到。

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家了。

也许今日之后,再也见不到了。他会死在魔洲的一个小角落,或者在山林之中苟延残喘,寂寂无名地想念着他,挨过这漫长而痛苦的岁月。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说呢?

忤逆犯上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就不要再在乎那么多。在修真者漫长的生命里,假如拥有只一瞬,那便一瞬好了。

殷无极原本暗淡的绯眸里,突然燃烧起寂静的幽火,好似死寂的生命被再度扔进了柴,迸溅的火星比星辰还要明亮。

他走上前去,骤然反扣住谢衍的腰,决然将他拉进了怀里。这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拥抱。

谢衍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突然地抱住他,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唇齿微启,似乎要喝止他的放肆。

但是下一刻,谢衍就被他的逆徒近乎狂乱地咬住了薄唇。

他的唇是冰凉的,带着些冰雪的气息。

殷无极近乎撕咬地吻住他,叩开他的唇舌,近乎长驱直入。

曾经他座下那个谦逊温文的君子,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他撕开了伪装之后,本质是嗜血的野兽,吻带着深沉的欲,如一场暴风席卷了他。

一切都太过了。

殷无极胆敢拥吻他,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若他不敢赌,他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比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宁可做一个疯狂的赌徒,赌谢衍的恻隐与不忍。

他没有被立即推开,于是得寸进尺地扶住谢衍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圣人七情六欲淡漠又如何?

他偏要他尝尝情的痛楚与甜美,在吻中读懂他隐藏的欲望与渴求。

他偏要拖着他向着深海沉沦,在蚀骨销魂的欲望中沉醉,在欢愉中忘却俗世凡尘。

他这一辈子,恐怕仅剩下这一次,能靠他如此之近。

只要能够得到他一个吻,就是下一瞬成为一抔灰烬又怎样?

值了!值了!

忘情只是一瞬。

“殷无极——!”谢衍的声音比风雪还要冷。

紧接着,殷无极就被一道无形的气劲打中,结结实实地后退了几步。他跪在雪中,吐出一口血来。

但他大笑着抹去唇畔的鲜血,眼睛却烧着近乎疯狂的火。

“您还不懂吗,谢先生。”殷无极跪在地上,扬着头,看着师尊再也不复古井无波的眼睛,道:“我没把你当师父,从来没有。”

“……”

殷无极站起身来,直面着圣人境的压迫,依旧从容不迫。

他的绯眸艳烈,逐一扫过谢衍起伏的胸膛,冰白的脖颈,还有那透着淡淡的绯的嘴唇。最后,攫住了那双蕴含着暴风雨的眼睛。

“谢云霁,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突然性情大变?”殷无极咳出些许鲜血,在雪地上格外明显。

可再抬眼时,他原先的顺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寂静的疯狂,“我从来都不是您喜欢的那个端肃君子,我忍着一切欲望,待在您身边,日夜煎熬着,是对您图谋不轨啊。”

殷无极抹去唇边的血,笑了:“我的心魔是您……我想得到您,为此辗转反侧,寤寐不眠,夜夜想着把您拉下神坛,尝一尝这七情六欲的滋味。”

“您若今日不杀我,假以时日,心魔更强,强到我再也压抑不住之时,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对您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

殷无极看着谢衍的眼瞳逐渐变深,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有些不怒自威。

可是他的唇还泛着淡淡的粉,犹如他在梦中描摹过无数遍的模样。

只有尝到嘴里,才知道谢云霁这般冷硬的人,嘴唇也是软的,也是甜的。

“逆徒,给我滚。”谢衍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向他下杀手。

他指着北渊洲方向,灵气一点,天道结界便缺了口,迷雾也散去些许。

殷无极是真的觉得,谢衍的态度太奇异了。

“这都不杀我。”但他已经无法深究了。他摇了摇头,恃宠而骄似的,笑道:“您这样舍不得我呀?”

“住嘴。”谢衍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寒声道:“逆徒,今日我放你走,从此两不相欠。至于你的痴心妄想,给我收起来。”

“痴心妄想……哈,的确,对你来说,一千年的执念,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殷无极沉默地听完,突兀地笑了,道:“先生以后,还会有新的弟子,新的后继者吧?您会忘记我,一直向上走,直到飞升成仙,把一切凡俗抛在脑后。”

今日之后,他就会被彻底丢弃,他与谢衍,也将再无干系。

“走吧。”谢衍负着手,近乎寂静地阖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从今往后,仙魔势不两立,这些荒谬的念想,你也应该……当断则断。”

“断?”殷无极摇了摇头,近乎绝望地笑了:“倘若我能断了这种念想,我又哪会被心魔折磨数百年呢,谢先生,我早就没救了。”

若情字是毒,那他早已药石无救。

殷无极没有再留恋。

人世的见面,总是看一眼少一眼。

今日有谢衍来送别,可能已经耗尽了今生所有见面的时光。他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回过头,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将自己带走。

殷无极向着流离谷深处走去,远远地,消失在迷雾之中。

谢衍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感觉到自己心中空了一块。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他这才轻轻抚摸自己被噬咬过的唇,仿佛那种激烈而灼热的气息还未消散,让他的心中轻轻一动。

“狼崽子。”谢衍的语气却有些难以捉摸。明明在骂他,他的脸上却浮着些自己都没发现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作者感言

慕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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