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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此夜月色

渡魔成圣 慕沉歌 2991 2025-01-27 00:30:45

谢衍夜里在花园“偶遇”帝尊, 自然也不是来吵架的。

他们白日火药味极其浓郁,甚至不欢而散。徒弟阴阳怪气他几句,谢衍也得受着。

“圣人平白来找本座, 难道就是为了听本座骂你的吗?”

殷无极顿了一下,他搜刮光了腹中词汇, 也没找到几句能骂出口的话。

军旅或是北渊俗语,都太难听。他听得多, 以他的涵养却说不出口。何况是对着他名为宿敌的恩师。

最终, 殷无极负气道:“傲慢,霸道, 目中无人。迂腐又讨厌的仙门作派……”

“嗯。”谢衍看他, 竟颔首承认。

“圣人这唯我独尊的风格,再过三千年恐怕也改不掉。”殷无极又刺他一句。

“是我与你。”谢衍竟然巧妙地转了个弯,当做字面意思理解,“我们都是至尊,不是吗?”

“……”

殷无极很快就没词了, 他忙着垂头思索, 试图在这场单方面的控诉中占据上风。

但是他们掌心紧紧交握着, 亲密无间。这种举动, 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哪怕是天道的异变,也无法打碎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盟约。

还没等殷无极思考出个一二, 谢衍却俯身,唇贴在他的唇畔,轻轻一触,既分。

“还恼不恼,有没有出气?还有多少句词没骂出口, 我听着。”他的声音轻缓温和。

“……谢云霁!”殷无极先是一愣,脑子足足空白了三秒,随即摸着下唇,“你这是在犯规!”

不料,谢衍呼吸拂在他脸上,黑眸微带笑意,“我听别崖控诉的正起兴,心里也有些不平,想还嘴,替自己辩解两句。但是一想,今夜不能打起来,别崖听我找些站不住脚的理由,怕是会不高兴,让你心里更加恼恨,所以还是换种方式来解决。”

“就这么还嘴?”殷无极抿了抿唇,还有温热的触感。

圣人看似无情的薄唇,竟然不是凉的。温度,不但体现在了他的唇上,更是举动中,话语里。

“就这么还。”谢衍颔首,很确定,“陛下现在也不想动手了吧?”

“……”这谁能动得了手啊。

谢衍的吻打断了他无端胀满的情绪,此时满腹恼恨泄了劲儿,无力感占了上风,殷无极反而不想和他动手了。

他打算看看圣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要对我说,圣人只是路过花园。”

殷无极终于不僵着神情,缓缓舒了一口气。他挪动右手,依旧被谢衍扣着指缝,抽不出来,索性就不管了。

他掌心有些汗湿,却还是板着看不出情绪的脸,试探他的深浅:“私底下来找本座,有什么话,不能摆上台面,非得单独说?”

“在那之前,我想请别崖做一件小事。”

谢衍的指尖微凉,本是缠绵的紧绕,此时缓缓松开。

“什么事?”

不多时,谢衍袖摆轻拂,在殷无极掌心放了一枚灵石。

“这是……”殷无极一握,能够感知出灵石的尖锐棱角,这是一块上品的灵石。

他再看去,谢衍手上亦握着一块灵石,与他相差仿佛。

谢衍淡淡笑道:“我想给别崖看的是,两枚同样坚硬的灵石互相碰撞,会发生什么?”

说罢,谢衍握住灵石,与殷无极那枚电光火石间相碰。

他那枚灵石最尖锐的棱角,重重地擦过另一枚的锋刃,好似要剖开对面。

一触即分。

两枚灵石互相切割的地方,各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殷无极看着灵石上不可逆的深深伤痕,静了片刻,他立刻懂了谢衍的意思。

“两败俱伤……”

他低声道,“圣人是想告诫本座,以北渊和仙门当前的实力,倘若起了摩擦,互相消耗,最终没有谁是赢家。”

“战争,何种时候可以作为有效筹码?”

谢衍道:“一是战争仅用于威慑,没有真正发生时。二是实力数倍于对方,可以极快地碾压战局时。”

“这是基于理性,而非基于情绪的判断。”谢衍的声音如流水,稳定而平静。

“天道结界偏移,是仙门的错吗?不是。是北渊的错吗?亦不是。既然不是我等的错,为什么要崇尚争斗,彼此消耗,为这种突然而来的矛盾买单?”

“事端乍起,我们都措手不及,但能坐下来谈,就说明我们当下没有开战的欲望。仙魔已经平静了许多年,是盟友,而非敌对。”

月光如水,谢衍的漆眸里盛着一轮满月,凝视他同样幽深的绯红色眼眸。

“事情没有变得更坏,别崖,我们还有更多空间与时间来腾挪。”

殷无极此时能耐心地听完谢衍的陈述,不将个人喜悲置于利益至上,说明他早就是个成熟的君王。

“圣人真正的态度,本座知悉了。”他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在五洲十三岛的牌桌上,这对师徒,演绎的都是“至尊”的角色。

既然是别人眼中的至尊,台面上一圣一尊,当然谁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但是,圣人现在还没有领会,本座最恼怒的点在哪里。”

殷无极话锋一转,将还被握着的手缓缓收回,收拢至广袖中,他学聪明了,不让谢衍有以情动人的空间。

“请陛下赐教。”谢衍见他肯开口,当然愿意聆听他的看法。

却不料,殷无极向他讲述的,并非是仙魔的争端,利益的权衡或是魔宫的条件。

“被卷入那场争斗的死难者,是一名没有修为的普通魔民。他叫做张崇明,四十二岁,住在启明城外围的张家村,家中有结发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月色像是流萤倾倒,缓缓地浇在繁花之中。

此时万籁俱寂。

仙魔两道的至尊共坐亭间,一人讲述,一人倾听,听一个很不起眼的凡人蜉蝣般朝生暮死的一生。

“由于是启明城下辖,我吩咐了柳苍穹,要将他的白事办的足够体面,还要亲自送去魔宫的抚恤,保证遗孀和孩子的生活。”

“在来与圣人会面之前,我变化成路过的少年,去了一趟张家村。我很想知道,被无辜卷入的张崇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天的谈判桌上,仙魔两道的精英彼此对峙,冷嘲热讽,死咬着利益不放。

所有人的眼里只有数字。

伤亡也是一种数字。

零或是一,或许是成千上万,那都是一串数字。

或许,在修真者的眼里,虽然都建成了足够稳定的秩序,在其约束下,他们要保护凡人性命,却潜意识地将凡人的一生当做易逝之物,不值一顾。

能够代表仙魔两道的修真者,也都是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子。没有人去听一听死难者的名字和故事。

“我从张夫人口中听说,张崇明是个务实顾家的汉子,北渊的水土不好,务农不是个好活计,启明城周边产矿,要矿工,他就去封闭式的边远矿场谋生,大概三四个月才会回一次家,就定期将工钱寄回家中,让妻子抚养儿女。再过不久入秋,今年的收成好,魔门也要开始招新,一双儿女也到了测试根骨的年纪,万一天分好呢,说不定就走出村子,出人头地了…… ”

“……张夫人对我说,今年年关,矿上放假,他回家了一趟,黑了不少,人更壮实,背回来了腊肉和蹄髈,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顿团圆饭。她还给我展示了一条铜链子,上面串着他亲手打的平安锁。手艺不好,但是胜在真心,平安如意……还有一束干花,他的夫君走前花了一整天,在山坡上采的,还很完好,最终被张夫人流着眼泪,和缝制的寒衣与布鞋一同烧在火盆里了。”

谢衍听他絮絮说着,也在心里渐渐勾勒出一个具体的形象,而非是文书上的单纯的数字了。

“我表明身份后,张夫人听说我欲向仙门讨个说法,顿时泪流满面,在我面前长跪不起。”

殷无极顿了一下,说道:“我原以为,她是悲痛于丈夫死于引发的山崩,要我替他夫君报仇,或者是教仙门擅闯者偿命,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却不料,张夫人长于山村,此生未曾见过启明城以外的风景,却有凌然大义,道:‘农妇虽无见识,但也知晓,不能将私人恩仇置于北渊之上。亡夫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不想成为灾祸的源头’。”

“……深明大义。”谢衍叹息一声。

“连我的人民都知道,现在的北渊不能一怒而兴师,我又怎会轻启战端?”

殷无极倚着栏杆,神情似乎有些疲倦,当一切激烈褪去,留下的是平静。

“圣人啊,当久了上位者,是什么感觉呢?”

他自言自语,“看那些白纸黑字的文书太久了,就觉得什么都是数字,经济是,人命亦是。什么都是能用来交换利益的东西,底线是,尊严是,人亦是。”

“……”

谢衍在这个位置比他还要久的多,此时的他,固然知道标准答案是否定,但他一时竟说不出口。

或许,这种麻木的感觉,他与他皆感同身受。

殷无极见他久久不答,又道:“圣人啊,我来之前想,如果真的起冲突,可能是北渊无法承受之重。不知道有多少魔兵,要在长夜之前提前写遗书,也不知道我会送多少人去战场,只为填一道战线……倘若真到了不得不的那一天,我不会等在后方魔宫,至少要站在最前面。他们的最前面。”

“但是,现在明明没有到那个地步,那一天。”他顿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谢衍,“……是吧?”

谢衍阖上眼眸,叹息。

他今夜根本没必要劝说,也不必讲任何道理。殷无极什么都明白。

他早就是个成熟的上位者了,他如何能再把他看做孩子,试图再以师父的身份,教他应对之策呢。

恐怕,再过些日子,他就什么也教不了帝尊了。

谢衍收敛翻涌的思绪,掩去那一丝不甘,叹息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陛下的期待恐怕是,仙门摒弃傲慢与偏见,真正地致歉,与北渊真正达成一个足以管控今后类似争端的可行之策,让类似的事情,就此画上句号。”

谢衍明白,这对于山头林立的仙门是很难的。但是,再难他也不能说半个难字,先做了才是。

殷无极终于露出了今夜第一个放松的笑容,他端起一盏置于桌上的酒,为谢衍满上。

他们执盏,在长夜熹微中对望。

酒杯相碰。

“致此夜月色。”

“致和平。”

作者感言

慕沉歌

慕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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