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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是我负君

渡魔成圣 慕沉歌 3300 2025-01-27 00:30:45

隔着一扇门, 殷无极静立于门扉之前,看不清萧珩的身形,也无法从他背对的抗拒姿态中, 看到当年志同道合时的情谊。

或许说, 不忍看,不肯看,不愿看。

萧珩将手心覆在伤口边缘,迫使伤口再度崩裂,延缓恢复的速度。他额有冷汗,血染红绷带,脊背却抵住门,阻拦了试图探望病情的殷无极。

这样无声的逐客令, 其实拦不住帝尊。

殷无极当真止了步, 垂眸,轻声问道:“将军, 伤势如何?”

萧珩闻言, 露出无谓的笑容,道:“陛下是来看望臣, 还是来要臣的命?”

君王的神情是不起波澜的水, 闻言, 眉眼微动,似乎被扎了一下。

他沉默良久, 先用了怀柔的称呼, 温言细语道:“萧大哥不肯见我,是觉得,我想要你的命?”

萧珩报以一声冰冷的嘲笑:“陛下身为北渊至尊,金贵得很, 这一声‘大哥’,萧某人命贱,当不得。”

曾经曾勒马并辔渡幽河、上雪山的兄弟挚友,横扫北方、共谋天下的君臣,终是在时间的磋磨与利益的纠葛中,走到了这两看相厌的一步。

这些年,北渊太平无战事。

而这太平无事的背后,是君王收剑,将军卸甲。他们彼此望着底线,从不逾越,甚至勒着自己的脖颈,才有表面的无风无波。

他们都清楚,对刚刚起步的北渊来说,一个稳定的环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个人的考量可以无限往后推,矛盾也不宜浮出水面,这样的共识不言自明。

但顾忌大局,不代表着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们不会生出怨怼。打天下与治天下,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何至于此?”殷无极抬手,覆上门墙,语气似乎有些伤心的意味。

时光轮转,当年在他孱弱无依时护佑他,替他守门的大哥,最终不愿再见他了。

“这句话,难道是问老子?”萧珩不回头,轻嗤。“陛下已有决意,又何必有这多余的伤悲春秋。”

他们隔着一扇门对话,是不愿直视对方的眼睛。

因为,无论是看见痛切与失望,还是看见直白赤/裸的杀意,都如同尖锐的锥,将一切过往刺的鲜血淋漓。

他们最初面对无限江山时,只见河流山川皆是书写未来的空白纸张,殷无极在帝车上扬鞭,驶过江山的车辙滚滚向远方,背后是浩荡如江流的时代力量推着他走。

时来天地皆同力。

那时的君臣还亲密无间,他们说“天下砥定”时,眼中都是憧憬,一定想不到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最熟悉的陌生人。

遥想当年,赐给萧珩万丈荣光的是殷无极,如今要针对他、猜疑他、算计他的,亦然是殷无极。

他们自凡人时期就认识,一千又三百余年,这世上的故人实在廖廖,对方算一个。后来历经的风雨与危难,只会在生死一线时,打磨当年并肩作战的君臣,教他们背靠着背,亲如兄弟,坚信未来再难也不会背离。

海清河晏数百年,没有飘摇的风雨,只有在和平与安逸中锈蚀的人心。让君臣离心的并非是不平与危难,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时间,是一个又一个的磕绊,积累至今。

回望时,他们总觉得“何至于此”,可是再一遍遍历数,只觉积重难返,连兄弟情谊都带上些博弈与筹谋。真是累。

当年打天下的人,难道终究不能共太平吗?

门栓上的牢固,将军心硬如铁,似乎要将一切隐藏在寡淡时间下的暗流揭破。

殷无极被拒之门外,心里复杂难言。他似乎还在试图掩盖矛盾:“将军常年在地方驻守,本座或许应该经常召你回九重天,多叙旧闲话……”

“然后,把老子扣在九重天,名义是叙旧,动辄几年不放回去,怎么,笼络?还是警戒?”

萧珩性格直接,也不和他装样儿,讥诮道:“陛下这话,骗骗外人倒是可以,忽悠臣,是不是太看不起臣了一点。”

殷无极为君时,情绪远不如萧珩外放,时不时显出些难测的心思。在臣子面前,他更是端着雍容高贵的君王架子,喜悲皆不是很明显,语气也是低缓的,看上去很好说话。

但魔宫群臣从不会小觑他,认为他是太平天子,会心慈手软。

只要未曾触及陛下的底线,他们自然都是安全的,拥有着直言进谏,甚至面刺君王之过的权力。

倘若陛下当真要算账,正如昨夜的风波,他会温柔着拔剑,笑着杀人。

殷无极听他直白言明,眼眸一暗,淡淡道:“若是将军如此想本座,觉得是将你调出地方,远离魔兵大营,是便于削权制衡,又何必配合,演这样一出君臣相得的戏?”

萧珩看向室内明灭的烛光,俊朗的侧颜,有些风霜的痕迹。他觉得累,就道:“这君臣相得,到底有多少水分,陛下不清楚?”

“若是陛下能演一世,老子也能配合着。可惜,大魔的一辈子太长,还不如人间百年君臣,只要会忍,就能把这君臣之间的深恩厚义演个几十年,让臣得个好死。你若想清算,身后再清算也不迟……哈,反正老子没什么亲眷,陛下就算掘了棺材板,老子也不晓得,指不定走的时候也满心欢喜的,觉得君臣一世善终,是个好结局。这样,到了地下,记的也是陛下的恩,而不是仇。”

“当然,陛下若恨臣狂妄不逊,整天抗命,要生前清算,那就来个痛快的。真要杀我,就悄悄做,臣在军中的名声摆在这里,你一个弄不好,魔兵就给逼反了。当然,我走之后,你还得找人顶班。赫连景那小子,当禁军统领可以,地方大魔张牙舞爪的,他搞不定。”

“还有,记得让陆机在修史时,给我留个好点的谥号,嗯,忠武怕是得不了,忠烈怎么样?”

“还有,来人世间一遭,老子从南边打到北边,留下了无数兵法与经典战役,可惜一直惫懒着,还没编修成册。现在,也应该是没有编撰的时间了,在下一杯酒到来之前。”萧珩说罢,喉头有些血腥气。他咳了几声,将淤血抹去。

他似乎是精心计算过这一番话的份量,精准地刺着君王不堪言说的心事,面上却无甚表情。

“三百多年,陛下没有在初时就鸟尽弓藏,解我实职,释我兵权,反倒给了这么多年的特殊待遇,实在是优柔了些。至今,臣才招陛下厌烦,倒是有些庆幸,这杀意来的到底是太迟了些,容着臣的脑袋,在脖子上多呆了这么些年。”

萧珩作势捋了把后颈,嘴上说着感激不尽,琥珀色的眼睛却是冷的,瞳孔收缩,露出些许狼的野性。

他当然可以为君王而死,但是永远野性难驯,时不时就会反咬一口,自然也不会对君王命令,进行抛却自我式的听从。

这样主见太强,自我意识太重的臣子,在战争时代是打开局面的旷世神将,但是在和平时期,就如同骨鲠,教人食不下咽。

萧珩,乱世可用,却并不适合活到太平年。

倘若,殷无极在天下初定时,寻个机会削他的兵权,甚至安个谋反的罪名,一刀杀了他,倒也不至于让他拥兵自重,在地方留下这么深的根基。

萧珩甚至冷漠地想着:“封疆大帅,这样的煊赫地位,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此时,他却听见门外环佩轻响,君王走近,修长的身形投下剪影,如同天穹的阴影。

殷无极语调低缓,道:“你认为,本座是要杀你?”

萧珩:“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没想杀你。”殷无极静了片刻,道,“不信?”

“……”

“也对,本座赐下那壶酒,你又遇到了刺杀,觉得是本座的授意,这再正常不过。”

殷无极道:“但是,我与将军多年知交,哪怕不提往事,你认为,本座若想要你的命,会做出这样惹人指摘、漏洞百出的局?”

“萧重明,本座的确尝试过很多种办法,将你纳入整个魔宫的体系之中。但是,都没有成功。”殷无极握住无涯剑的剑柄,只是单纯持剑而立,静静阖眸,不见杀意。

他今日似乎也无所顾忌,意外地坦诚道:“本座既要为君,自然要为北渊这座大船掌舵,若我向东而行,就无人可以提出向西。你也一样。你若不合规矩,脱出这个体系,本座就得把你拽回去。”

萧珩笑容无畏:“陛下啊,你若是觉得,驾驭臣需要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把臣削成那个模样,怕是不成的。”

殷无极听他说的越冷峻,越是听出厌倦。他厌倦了勾心斗角了,可他们已经好久没坐下来好好地谈过这些,关于未来与结局。

在君臣的框架里,他们只能谈有关防备与博弈。

殷无极要将权柄握在手中,自然要控制萧珩,要他每一次挥动兵戈,都为他所用,所以他总是安插钉子,让君王的阴影如影随形。

萧珩天生不受控制,越是钳制,越是异动不安,拥兵自重,阳奉阴违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他除却效忠君王,还会看顾自己的兵,将他们视为自己的责任,为此,没有少与殷无极对着干。

“将军桀骜不驯,本座从未抱有幻想,能把你规训成那循规蹈矩的模样。”殷无极赤眸合起,语气轻缓,“若是事事都听话,不想着叛逆主君,萧重明,又如何做得萧重明?”

“我曾经说过,若我变了,你来杀我。”殷无极将手从剑柄上放下,再一次推动门扉。

“这些年,我变了很多,心态、境遇、时局,为了北渊洲,我必须要有刀刃向内的改革勇气。但是有一点不会变,无论你我君臣如何博弈,大哥永远是大哥。”

“无论这条路上有多少分岔,你向左,我向右,吵过多少回的架。但是,让北渊变得更好,难道不是我们最初的愿望吗?”

“只要这一点没变,我就不会用剑对准你。将军,萧大哥……你会用你的枪尖对准我吗?”

萧珩沉默半晌,随手取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衣襟大敞着,露出缠绕的绷带。他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胸膛起伏着,血已经浸透。

他终究背对着门框,仰天长叹,声音带着些悲慨,道:“陛下,陛下,我合该死在那场雪崩里。”

殷无极顿住了。

萧珩说的是那场发生在雪原里的战役,是平定幽河以北的大捷。自那之后,横扫北方再无阻碍。

若非当年他及时赶到,把萧珩从雪原里背出来,他恐怕,就真的无声无息地死在那覆满山河的深雪中了。

萧珩左思右想,也觉得如今的局面太惨淡,实在有负于当年的誓言。同为盛年的君王与将领,和平共处的难度实在太大,连叙话都是不疼不痒不真心。

他发出一声叹息:“若我死在那个时候,无论是在史册里,还是陛下的回忆里,都是忠贞不二的臣子,多好的结局。”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他或许不该活到太平年。死在当年的雪原深处,总比如今的惨淡风雨,满眼狼藉,要好得多。

萧珩身有反骨,桀骜不驯,当不了镇守天下的基石。

“陛下,是我输了。”萧珩本该利用君王的愧疚之心,为他博得更多的利益,去抵抗君王的削权与裁军。

可是人世茫茫,忽然而已。他不想再抵抗下去,于是叹息道:“杀了我吧。”

“终究,是我负君。”

作者感言

慕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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