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叶两, 江纪拎着叶两结算的铜板进了西屋。
二十斤豆子,做了六十斤豆腐,但今个儿只卖出去了四斤豆腐, 余下的五十六斤豆腐,全做成了豆腐泡、大串串, 共二十八斤。
一斤的售价是十一文, 二十八斤就是三百零八文。
还有五斤的面果。
面果卖给叶两的售价是二十七文一斤——得给叶两让利三文钱。
五斤就是一百三十五文。
两者相加,他手里的铜板一共有四百四十三个。
好大一串, 沉甸甸的。
他把这一大串铜板放到木桌上, 对叶厘道:“你数数, 一共是四百四十三文。”
叶厘懒洋洋的趴在炕上,用后脑勺对着他, 闻言翻了个身,开口道:“你数六十文出来,待会带走。”
“六十文?”
他有些诧异,在炕边坐下:“是要我十五天回来一次?”
原本一天俩鸡蛋, 四文, 十天就是四十文。
现在多出来二十文。
他长眉蹙起, 叶厘该不会生气了吧?
中午那会儿,因着视觉上太过刺激——叶厘不仅身上白, 腿还匀称,又细又直,于是他就让叶厘维持一个姿势:在凳子上劈叉,一字马。
放纵的后果就是现在叶厘大腿根疼, 走路差点儿罗圈腿。
但这个后果是他造成的。
这怪他。
肯定怪他。
叶厘生气时应该的。
不等叶厘开口,他双手按着叶厘的大腿根:“我给你揉揉?下次不用这个姿势了,只这一次。”
“……”
叶厘翻了个白眼, 抬起脚丫子在他肩膀上轻轻踹了一下:“想什么呢!多出来的那二十文,是给你的高温补贴!”
“天那么热,万一你也想喝点茶饮呢?手里没钱怎么成。”
至于中午的姿势。
咳,爽的又不仅仅是江纪。
他也超喜欢的。
叶厘的解释,顿时让江纪松了口气,他一把抓住叶厘的脚踝,摇头道:“用不上,膳房里有凉白开,随便喝。”
“再者,你才应该拿高温补贴。大夏天的围着油锅炸东西,你比我辛苦多了。”
虽说叶厘搞了一双长筷子,炸东西时手不会离热油太近。
但炸东西嘛,人是不能离灶台太远的。
叶厘可比他辛苦多了。
这般想着,他俯下身子,侧躺到了炕上,长臂一捞,将叶厘捞进怀里,他亲了下叶厘的唇:“你攒着,我们三兄弟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叶厘哼了一声,象征性的在他心口推了一把:“我在家日日都能喝井水湃过的饮子,你哪能和我比?”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就当是你太会报答,赏你的。”
“还不快谢厘老爷赏赐?”
江纪:“……”
他有些无语,但也想笑。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叶厘挺翘的鼻尖,他乖乖道:“小的谢厘老爷赏赐。”
话毕,两人视线碰到一起,随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江麦、江芽的声音,他们捡柴回来了。
江纪就在叶厘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道:“要不我先把晚饭做了,吃了晚饭再走?”
夏日天长,城门关闭的时间会延后。
叶厘自是也舍不得他,就点头:“好。”
晚饭好做,把中午剩的鱼汤热一热,把饼子馏一馏,再拍个黄瓜,一餐饭就好了。
只是,甭管如何拖延,该走还是要走的。
晚饭后,江纪拎上背篓,挥别叶厘、江麦、江芽,依依不舍的离开家门。
说实话,穿来这么些天,叶厘已有些习惯江纪这样离开。
只是,瞧着江纪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有些难受。
转瞬过了两日,江纪返回私塾的第三日,江大河推上板车,去私塾给江纪送粮食。
私塾三个月收一次粮食,若是不交,那学生就不能在膳房吃饭。
考虑到部分学生家离得远,因此给了三天期限。
之前江大河忙着收麦子,到今日才有空去私塾交粮食。
去之前,他特意过来询问叶厘要不要一同前往。
一般来说,上午叶厘是没有事儿的。
今日叶厘也的确没有事情。
但按照江大河的习惯,把粮食交了之后,还会特意等江纪下课,与江纪说会儿话。
大中午的,守在私塾门口等人。
身边还有个江大河,说不了什么私密话。
所以,前日江纪回私塾时,询问他要不要和江大河一起送粮食,他摇头拒了。
其实江纪也舍不得他跑这一趟的,大热天,得穿过整个县城,太遭罪了。
于是,就由江大河一人去私塾送粮食。
江大河走时,叶厘给他了一个小布包,里边包着三个方方正正的饭团。
往常这时候,梁二香会烙几张饼子让江大河带过去。
现在有他这个夫郎,他就搞点新花样。
江大河推着板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私塾,让门子通报一声,很快,有两个厨子出来了,与他合力将两麻袋玉米扛到了膳房。
过秤,登记,摁手印。
之后,他离开私塾,守在大门口,待下课的钟声响起,他忙伸着脑袋往私塾里张望。
不一会儿,江纪出来了。
他一手端碗,一手抓着四个菜窝窝。
江大河待他走近了一看,碗里竟不是往常那种清得能照人的稀粥,而是稠糊糊、黑乎乎的。
江大河惊讶:“这是什么?”
江纪解释道:“这是叶厘给我磨的核桃黑芝麻粉,加到粥里挺香的。二叔,你快喝了吧,喝完了回去。”
往常江大河来送粮食,他都会从膳房打了饭让江大河吃了再走。
那么远的路,可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至于他自己的伙食,膳房的稀粥随便喝,梁二香也会给他准备饼子。
江大河没客气,他的确渴了。
而且,这是江纪孝顺他的!
他接过碗,把包着饭团的小布包递给江纪:“快吃吧,厘哥儿说不等久放,怕馊了。”
江纪打开布包,瞧见饭团的样子,有些惊奇。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叶厘人虽没来,但却又为他费心思了!
他把饭团递给江大河一个,捧着剩下的俩,正准备开吃,这时,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喊声:“江纪!”
他望了过去,果然是鲍北元推着独轮车正朝这边走。
他笑了起来,今天热闹。
抓着饭团,他朝鲍北元走过去:“你怎么来了?这几日生意如何?”
“我猜到二叔今日会过来送粮食,就特意跑一趟,想让二叔给厘哥带话,省得厘哥担心。”
鲍北元将独轮车停在树荫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解释道:“太忙了,我没空去野枣坡,只能托二叔带话了。”
“来,你和二叔来碗饮子。”
他来时特意备了碗,好给江纪、江大河倒饮子。
江纪也没和他客气,把饭团塞给他一个,问:“生意很好?”
这话一出,鲍北元立马咧嘴笑:“好,可好了,我运气也好。”
那日出摊,他接到了陈升的大单子。
陈家人多,他当日准备的饮子不够,陈家人没喝过瘾,叮嘱他第二日再去陈家一趟。
结果,他第二日给陈家送饮子时,陈升的两个好友在,于是他又接了两笔生意。
陈升的两个好友家境也不错。
现在他每日先往这三户人家转一圈,再去凉粉铺转一圈,那当日备的货基本上就能卖完。
茉莉蜜茶只是拿来凑数的,每日一陶罐。
主打的豆乳米麻薯,他昨个儿卖出去了七十提子!
今个儿他准备了八十提子,一提子净赚二文五厘,若是全卖出去,那就能赚二百文!
再加上小料以及茉莉蜜茶的收益,他一日能赚二百三十来文!
他和叶厘一九分,那么他可得二百一十文。
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这么算下来,他一个月就能挣六两!
而叶厘却只能得六七百文,这中间差了一个零!
因此,他今个儿过来,不仅仅是托江大河给叶厘报信好让叶厘安心。
他还打算改一改分成的份额。
应该三七分才是。
不然这钱他拿着烫手!
江纪听完鲍北元的话,只道:“那你得空了你和叶厘说去,这是他的生意,我说话不管用的。”
鲍北元闻言睁大眼睛:“你当不了厘哥的家?”
“现在是他供我读书,他才是当家的。”
江纪笑着道。
鲍北元看着他的笑,顿时一脸嫌弃,“噫”了一声:“看把你乐的!夫纲不振啊。”
“都是一家人,夫郎立得起来就行,反正这事你找叶厘说去,我做不了主。”
江纪说着把最后一点饭团送入口中。
饭团里包了鸡蛋、黄瓜丝、豆腐泡丝,再加上叶厘调的酱汁。
香!
他一副乐淘淘的样子,鲍北元就转向江大河:“叔,那你就帮我给厘哥带个话吧,这方子是他出的,怎能让我拿大头呢。”
江大河已经被鲍北元口中的收益给吓着了。
一个月六两银子!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没想到一道饮子竟能挣这么多钱!
他今后在叶厘跟前,真就直不起腰杆子了,侄夫郎可太有能耐了。
他应了好几声:“回家我就与他讲一下。”
“诶,谢谢二叔。”鲍北元高兴道谢。
他没有多留,大热天的,若是再耽搁,那不但饮子里的冰块全化了,凉意也会消了。
他推上独轮车,匆匆走了。
江大河也不愿耽误江纪午休,吃完窝头喝完粥,一抹嘴巴,也推上板车回家。
一路穿过县城,到家时,叶厘正在炸豆腐泡。
他将鲍北元的话转告给叶厘,叶厘挺高兴,今后坐在家里也能收钱了。
有了饮子的收入,他的财政状况大大缓解呀!
只是,三七分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
大热天的,买羊乳、茶叶、冰块,把糯米、黄豆磨成粉,再煮小料,最后还得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这些活儿全是鲍北元一人在做。
还是二八分吧。
时间如水,流逝的悄无声息,几日后,叶文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日一大早,江通就套上牛车来了江家。
叶厘将昨个儿炸的三十斤豆腐泡搬上牛车,这些豆腐泡会出现在中午的宴席上,算作一道荤菜。
叶家家底薄,今日的婚宴,叶大吉只买了一扇猪肉,肉少,他就准备拿豆腐泡撑撑场子。
以豆腐泡的身价来说,还真不输给肉。
另外他还准备了一背篓鸡蛋、一匹棉布,算作他给新婚夫夫的贺礼。
搁乡下来说,他这份礼很是厚重了。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换上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等叶厘锁上院门,他们俩赶紧上了牛车。
两人都有些兴奋,今天吃席!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进县城、出县城,又走了十多里路,这才到叶家。
按照习俗,此时成亲,都是黄昏吃席。
但因着叶文结婚,叶厘已经停了两日生意,若是今晚回不去,那明天的生意也干不成。
如此一来,不仅他要损失三日的收入。
叶家亦是。
这损失加一起,已经超出了一两,这谁舍得?
叶大吉就和亲家打了招呼,将宴席挪到了中午。
因此,叶厘四人到时,叶家很是热闹。
叶文已将新夫郎迎了回来。
院子里的乡亲正在准备宴席。
叶厘将豆腐泡交给厨子,把鸡蛋、棉布、一百文礼金交给叶阿爹,然后他就带着江麦、江芽进了新房看新夫郎。
二哥夫名叫唐鱼,模样挺精致,瞧着也机灵,一见着他,就亲亲热热的喊厘哥儿,招呼他坐下。
叶厘掏出随身带的南瓜子,真就坐下来和二哥夫唠嗑。
他并不打算去院子帮忙,今个儿他们是来吃席的,不是当帮工的。
叶厘当甩手大爷,叶家人包括看热闹的乡亲们不觉得有什么,原身从前就懒,现在叶厘还整了这么一门赚钱的生意,他不歇着谁有资格歇着?
很快开饭。
今日的席面,也不算特别简薄,除了两道猪肉做的荤菜,每桌还有一条鱼,一碗炒鸡肉。
两个月前,叶家晚饭都吃不上干的。
现在能摆出这样的席面,已是超出众人预料了。
叶厘身为贵客——整个叶家,现在叶厘最有能耐,他被叶阿爹安排当陪客,在新房陪着新夫郎的娘家人一道用饭。
他们这一桌更丰盛,有两碗肥溜溜的把子肉。
江麦、江芽吃得满嘴流油,高兴极了。
吃饱喝足,叶厘拍拍屁股,领着两个小家伙坐上牛车回家。
但进了县城后,牛车从主街拐入小巷子。
他们打算去私塾一趟。
叶大吉心系他的好女婿,特意给江纪留出了一碗把子肉、四个白面馒头。
叶厘这几日也做了个新吃食:肉松。
他今个儿一并捎来,准备让江纪每顿都吃点荤的。
江纪知道叶文今日成亲。
但不知道叶厘会带着两个小家伙过来,因此他惊喜极了,一出了私塾大门,就抱起江芽、江麦挨个亲亲。
两个小家伙小脸通红,围着他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见闻。
他们人小,看不出他们大哥的心思已转到他们哥夫身上。
江通看出来了,他挠挠头,往旁边站了站,好让他们一家四口说些私密话。
当着两个小家伙的面,哪有私密话说。
叶厘将把子肉、白面馒头塞到江纪手里,让江纪先吃饭。
江纪把馒头掰开,往里边夹了两片把子肉,然后递给江麦、江芽。
两个小家伙被美食转移了注意力,慢慢离开牛车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私塾大门以及过路的行人。
江纪站在牛车旁,他有些贪婪的盯着叶厘的脸,一边啃馒头,一边问道:“二哥夫瞧着如何?”
“挺好。而且,应该很喜欢二哥,一瞅见二哥就脸红。”
叶厘道。
他今个儿待在新房里唠嗑,也是想瞧瞧二哥夫的性子。
就今日来看,挑不出什么错。
“那就好。”江纪点头:“家里添了人,以后阿爹有了帮手,能多歇歇。”
刘饴现在专注豆腐泡生意,家中大部分活计都压到叶阿爹身上了。
“对了,上次鲍北元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他又问。
“三七拿着烫手,还是二八吧。”叶厘道。
可谁知江纪却道:“嗯……鲍北元目前虽是孤身一人,可他对银钱看的不重,要不,还是三七分吧。”
叶厘有些奇怪:“你赞同三七分?”
“赞同。所以准备向你吹吹枕边风。”
江纪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厘老爷给不给小的面子?”
一句话,顿时让叶厘忍俊不禁:“厘老爷耳根子软,经不住你吹风。”
“不过,你说说,怎赞同这样分了?”
江纪瞧着他的笑脸,也跟着笑,一双狭长的眸子熠熠生辉:“昨日他又来找我,说他喜欢现在的忙碌,这样就没时间想他爹了。”
“银钱对他来说,够花就成。”
“我一想到你每日的辛苦,就应了下来。”
他说着压低声音:“你就拿着吧,小的近日无法以身相报,只能让银钱慰藉空炕。”
没有他,有钱也行。
现在家里的活计全压在叶厘身上,天知道他有多心焦。
可他不能急,不能慌。
他得稳住。
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想让叶厘拿了这银钱。
多出来的一成,每个月算下来,不是小钱,能帮叶厘干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