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纪去县学的前几日, 叶厘的家庭小作坊成立。
江纪回来的前两日,村作坊终于开工。
这中间,江大河江通等人是一日没停。
而且, 活计也涨了一倍。
叶厘就打算搞的简单些,把奖金与工钱合并, 按照一日五十文, 按天数给众人发钱。
江纪没有意见。
奖金本就该给的。
于是,两人坐在桌前开始数铜板。
按照三十六天算, 一天五十文, 每人便是一千八百文。
一共是八人:江大河、江通、叶阿爹、江柳、梁二香、江榆、江大川、叶两。
江纪想到村作坊那边的情况, 就道:“每个人的活计还是多了些。”
“明个儿就给二叔说说,明年这地佃出去吧, 以后安心当地主老爷。”
江大河一家四口都在作坊,田里的活计肯定是顾不上了。
以江大河的性子,肯定是想亲自种地,可工钱这么高, 他们一家四口, 按照一日三十文算, 那一个月就是三两六钱。
在这个数字跟前,到底是作坊重要还是田地里的活儿重要, 一目了然嘛。
叶厘嗯了一声:“那你租给二叔的那几亩地怎么办?”
江纪:“二叔肯定也不愿占咱们的便宜,让他一并佃出去,咱们只等着收粮食。”
就自家这伙食水平,肯定是吃自家种的粮食更划算。
叶厘应好。
他也懒得操心, 能全部交给江大河,那他肯定选择交给江大河。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将明日的工钱数完了。
这钱很好数, 拆开一贯钱,数出来二百文,将剩下的八百文再系起来,那就完事了。
这时,江麦江芽洗漱完了,两个小家伙来小客厅转悠一圈,之后乖乖回屋子睡觉。
今个儿跑了一整日,他们也累了。
叶厘、江纪便去洗漱。
今夜的热水,依旧有四大锅。
昨晚太过劳累,按理说今夜应该养精蓄锐。
但他们这个年纪,身子倍棒吃嘛嘛香的,尤其是江纪,如果谈养生两字,那是在侮辱他。
所以两人依旧洗了澡。
但今晚他们从容了许多,没了昨夜的急躁。
回到炕上后,两人先互相服侍了对方一番,之后将炕桌搬到炕中间,两人坐上去玩启程。
不得不说,这炕桌是真结实,即便两人这般折腾,依旧牢固稳当。
只可惜,室内温度到底低了些,两人不能跟夏日那般尽兴。
最终,两人还是躺回被窝里,用上了昨晚的姿势。
瞧着对方的脸,吻着对方的唇,除了有些费叶厘的腿,真真是完美。
虽说明日不能再一觉睡到十点,可这样的夜实在是令人沉醉,外边天寒地冻,被窝里的温度却是一升再升。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无人打挠。
对方近在咫尺。
对比过去一个月里的冷寂,两人怎么舍得轻易睡去。
他们恨不能这夜能有十二个时辰,好叫他们相拥的更久些。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雪花扬扬洒洒,待作坊那边江荣、江大河起床,积雪已经有脚脖子那么深了。
江大河裹紧身上的兔皮袄,其实,一般情况下,他是舍不得穿这件衣裳的,江纪在府城花了几百文给他买的,他爱惜着呢。
可作坊这边没炕,小屋子建的也仓促,里边湿气大。
因此,江柳就让他穿上这件袄子,夜间也压在被褥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极其暖和。
所谓瑞雪兆丰年。
下雪当然是好事。
可作坊要开工,磨棚、灶棚少了一面墙,跟露天差不多。
今个儿干活,要遭罪了啊。
很快,负责磨豆腐的几人牵着牲口来了。
江福正也过来了。
雪还在飘,但小了许多,等飘到天大亮,积雪也只增了半指深。
早饭后,江纪将江麦江芽叫到小客厅,准备检查他们的功课。
叶厘坐在一旁,一边嗑瓜子赏雪,一边瞧着这一幕。
两个小家伙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尤其是江麦,他熟背了《三字经》,不仅全篇的字认全了,写得也似模似样。
江纪颇为满意,读书这件事,刻苦和天赋缺一不可。
江麦的记忆力没问题,人也踏实,走这条路的基本条件有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被自家大哥表扬,江麦不由挺了挺小胸脯,一脸骄傲。
叶厘见状,笑着道:“小麦,你每天也颇为辛苦,不如这样吧,每次你大哥检查完你的功课,若他满意,那我就给你发奖励,怎么样?”
“我也不给你多发,每日五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文,还没芽哥儿的工钱多呢。”
“给我发?”
江麦吃惊,他读书还没成果呢。
他摇头道:“我还没考上秀才,也没干活,这样对芽哥儿不公平。”
“……”
小屁孩,还挺讲究。
一旁的江芽立马道:“二哥,你拿呀,我不生气的。”
他二哥每天读书可努力啦。
“就是,你又没偷懒。”
“你大哥检查你功课,就等于是一月一考试,若是你每次都能让你大哥满意,那你不应该拿奖励吗?”
叶厘问。
江麦:“……一个月一考试?”
“可不是,等你考秀才,那最起码得十年后了。这中间你学的到底怎样,总得摸摸底啊。”
“所以,应该让你大哥一月一考,这么一来,你每月学的到底如何,那不就清晰明了?”
“若是学的好,那就奖。”
“若是学不好,你大哥也能及时发现问题。”
月考的重要性,叶厘可是最清楚了。
江麦:“……”
好有道理。
这时,江纪抬起大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一个月一检查,你学的好,那就拿奖励。”
“如果哪里有问题,咱们也早解决。”
江纪一发话,江麦顿时没了顾虑。
他大哥都同意了,那他肯定没问题。
毕竟白拿钱嘛。
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轮到他。
厘哥真好!
总是不忘了他!
见他应下了,叶厘就笑着道:“这才对嘛,你又不是去玩了,你在学习。就你的刻苦,将来最起码能在作坊当个账房先生。”
江麦:“……”
他要考秀才的!
厘哥别咒他。
叶厘没瞧见江麦幽怨的小眼神,他对江纪道:“好了好了,检查芽哥儿的功课吧。”
这话一出,江芽立马清了清嗓子,小手背在身后,小脑袋摇晃着,自顾自的背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为人子,方、方……”
他大眼睛滴溜滴溜转,小手挠头,卡壳了。
他不如江麦刻苦,江纪、叶厘对他的要求也不高,能识文断字、会算账即可。
因此,这会儿他背得磕磕绊绊,在江纪的多次提示下,这才背完。
字也只认了一半。
但江纪同样表扬了他。
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跟他二哥差远啦!
叶厘见此,就笑着道:“芽哥儿,你也很棒呀,这么冷的天,你待会可是要去过滤豆渣的。”
江芽一听这话,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忙道:“那咱们快走吧,早点干完早点拿工钱。”
他才不会偷懒呢。
他这么积极,叶厘就让江纪将昨日数好的铜钱放到背篓里。
这么多钱,只靠着江纪是背不动的。
而且还有米面肉以及给江大河准备的生辰礼。
所以,待叶两来了,叶厘将铜钱、贺礼放到牛车上,由牛车拉着过去。
今日下了雪,叶两来的早。
江麦本想留在家里读书,但叶厘让他也跟了去。
劳逸结合嘛。
他们到作坊时,豆子还没磨完,但叶阿爹、刘饴、江大河等人已过滤起了豆渣。
因此,作坊里这会有不少人。
雪花还在飘,但极小,叶两将牛车停在灶棚前。
叶厘从牛车上下来,见人这么多,就笑眯眯的宣布发工钱这件事。
发工钱!
多美妙的三个字。
一下子就将在场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包括那八个磨豆子的。
虽说今日这工钱没他们的份,可等下个月江纪回来时,那就他们的份了!
先看看,蹭蹭喜气儿!
其实,对比变蛋的收入,这工钱不算多。
可大家都穷怕了,别说是一千八百文,就是八百文,那他们也高兴。
因此,叶厘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人乐呵呵的上前接过那些钱。
包括叶阿爹。
不过,他接过去之后,又放回牛车上了,准备让叶两下午捎回去。
叶两领了工钱,同叶阿爹的一起放进背篓中。
一下子进账这么多,这个冬日,真是暖和!
照着这个趋势,明年冬就能在镇上租个铺子了。
这种天气出门摆摊,小文夫夫太受罪了。
很快,八个人的工钱全部发完。
叶厘又拿起一个背篓,笑着道:“二叔,今个儿是你生辰,喏,作坊承诺的生辰贺礼,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五斤五花肉!”
“还真发啊?”
江大河乐呵呵的问。
其实他刚才就已经看到背篓里的东西了,但他一向笨嘴拙舌的,于是高兴之下就问了句废话。
叶厘不以为意,笑着道:“当然了,这可是经过江伯的口的,满村的人都看着。”
“二叔,快接过去,中午叫二婶炖肉。”
“哎!”江大哥喜滋滋的应声,上前两步,将背篓接了过去。
他还没转身,叶厘又从另一个背篓里拿出一个布包裹:“二叔,还有呢。”
“还有?”
江大河惊讶。
“刚才的米面肉是作坊发的,这个是我和江纪买的。”
叶厘说着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羊羔毛的坎肩,也就是马甲。
羊羔毛更柔软、暖和,很适合在作坊里守夜的江大河。
江大河没想到今日还会有这一出,他先是一愣,随后就咧着嘴巴大笑。
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他这个二叔,竟还收上小纪的孝敬了!
他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根,忙将盛着米面肉的背篓放下。
他接过布包裹,抬手往坎肩上一摸,那细腻的手感令他顿时心疼了起来。
“这得花不少钱吧?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个袄子就够我穿到入土了,浪费钱啊。”
叶厘闻言,笑着道:“二叔,你可别说这些不吉利话,你最起码还能再活上五十年,咱们现在富裕了,以后年年都穿新袄子呢。”
“是的,二叔,你现在在作坊守夜,得穿的暖和些。”
江纪也道。
这话说的不远处正在磨豆子的江荣很是羡慕。
同样都是守夜,他穿的是他婆娘也就是鲁婶给他做的新棉袄。
原本他不觉得这棉袄差,搁从前还穿不上呢!
可对比一下江大河,在有一件兔皮袄的情况下,此次江纪叶厘竟又买了个同样贵的坎肩!
真是好享受!
大河这真是苦尽甘来了。
……
不行,等家底厚实了,来年他也整一件!
当江荣在脑中畅想时,另一边,江大河已乐呵呵的收下坎肩,买都买了,还能退了不成?
他穿就是了。
他呲着大牙,乐呵呵的对江纪道:“做完豆腐叫你二婶把肉炖了,你和厘哥儿过来吃肉。”
一旁的梁二香也招呼道:“再喝点米酒,大冷天的,喝点热米酒暖和暖和。”
叶厘笑眯眯的应下:“好,那我们就等着二婶的酒和肉了。”
今日的确该与江大河吃点喝点儿。
不过,想早些把这顿饭吃上,他和江纪都得帮忙过滤豆渣。
于是,他与江纪、江芽打水洗手。
这水是江大河刚才挑过来的,虽然还没结冰,但已经凉到刺骨。
叶厘双手一入水,就凉得他打冷颤。
他不由对江芽道:“芽哥儿,要不你今个儿别干活了,水太凉了。”
江芽却是摇头:“十五文钱呢,还有五文的补贴。我要干活。”
说着,他小手也放到了水盆里。
过低的水温激得他小手发疼,他被凉的哇哇叫,小脸蛋皱成了包子:“好冰好冰!”
但喊归喊,他小手却是没抽出来。
挣钱要紧!
他要去半闲居吃大餐。
江麦见状,也蹲下来洗手。
来都来了,顺便挣上五文钱吧。
用澡豆洗了手,一家四口拎起布袋子开始过滤豆渣。
叶厘瞧向一旁的江大川,他开口问道:“大伯,你知道江纪的同窗鲍北元吗?”
“鲍北元?不就是上次住在大河家里的那个小伙子?”
江大川一听,立马询问。
“对对对,就是他。”
叶厘将鲍北元那边缺人手他想推荐江顺去帮忙的事讲了。
江大川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进城打工!
工钱还是一日三十文,跟在作坊一样。
如此一来,他们家等于有三个人进了作坊!
他喜道:“行!我回去就告诉他,他肯定愿意的。”
一旁的江大河忍不住开口:“小鲍是个好孩子,也勤快,上次的事的确吓人,是该找个人帮他。”
江大川道:“大河你放心,小顺也勤快,去了不会偷懒的。”
“我知道,大哥你也甭担心,小鲍性子很好,不会欺负小顺的。”
江大河道。
毕竟之前江通被欺负过,所以他想让江大川放心。
江大川当然放心了。
他知道鲍北元这倒霉孩子的经历。
但凡鲍北元性子硬些,也不至于被赶出家门。
再者,这活儿是叶厘介绍的。
他肯定相信叶厘!
于是这事就定下了。
待做完豆腐,叶厘、江纪干脆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江大河家,好帮着做午饭。
江大河原打算的是拿到生辰贺礼时,要在村中多转几圈,好叫乡亲们知道叶厘江纪的仁善。
可梁二香急着炖肉。
而且,刚才那一幕,磨豆子的那几个乡亲都看到了,这件事今晚就能全村皆知。
于是他就打消了念头,直接拎着肉回家开炖。
这饭还没做好,江顺就跑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这大半年来因为营养跟得上,个子窜的极快,都跟叶厘一般高了。
他喜滋滋的向叶厘道谢,又询问叶厘他该注意些什么,省得惹鲍大哥不快。
叶厘细心指点他,毕竟叶厘的本意是想帮鲍北元分担活计,而不是给鲍北元添麻烦。
鲍北元这人好相处,平日别去打扰他就成了。
至于吃饭,由鲍北元管饭,两人甭管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做,都是鲍北元掏钱。
不过,若是在家中做饭,那就勤快些,不出钱,得出力。
江顺嗯嗯点头,他懂的。
多干活,少说话!
他没留在江大河家吃饭,他得回家收拾行李。
嘿嘿,他要进城务工了。
县城诶,多热闹呀。
他今后要住在县城啦!
江顺走后,江大河家的午饭也好了。
猪肉炖粉条,白面饼子。
叶厘不但做了米酒蛋花汤,还指点江柳做了长寿面。
按照叶厘的标准,这生辰宴有些简陋。
可对江大河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五斤猪肉,梁二香全炖了下去,肉比菜都多。
汤汁上那油花多的,若是撇出来,能炒一大锅菜!
还有长寿面,这种稀罕物,他头一次吃呢。
香!
在饭桌上,江纪同他说起明年将田地佃出去的事儿。
果不其然,他先是纠结、不舍,可没办法呀,他总不能舍了作坊的活儿去种地吧?
既然小纪让他当地主老爷,那他就佃出去吧。
不过,就他家的这点地,可称不上是地主,等将家里房子翻修了,那他就买地,当真正的地主老爷!
他还不忘叮嘱叶厘、江纪:“小纪,你和厘哥儿也要买地啊,先打听着,若是有人卖,那就赶紧买下来。”
叶厘闻言一笑,解释道:“二叔,我打算先在县城买院子,明年小麦也去私塾读书,他这么小,可能会不适应。”
“他不适应?是你们俩想多见面吧?”
江大河眼珠子在他和江纪身上扫了几圈。
怎么还扯起小麦来了呢。
江柳闻言忍不住笑,可不是,小麦冤枉!
可叶厘不觉得害臊,正想要解释,江大河又道:“等天气暖和了,每天让小纪乘车回来就是,你买个牛车,天天去接他,两刻钟就能到家。”
“哪里就需要买院子了?”
“院子哪有田地香。”
年轻人,不懂田地的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