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粮铺还有两万多斤芋头。
毕竟这几日刚运回来一批。
按照往年的情况, 这一批就是今年最后一批了,陆陆续续的能卖到过了正月。
在芋泥出现之前,北阳县的人一直拿芋头做菜, 是咸味的。
芋头价格高,味道也不算特别惊艳, 于是不温不火。
但现在不同往日, 芋泥出现了。
以芋泥的受欢迎程度,就算将这些芋头全买下来, 那撑到过年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 芋头是个季节性的东西, 秋季、冬季才有。
如今不多搞点存货,再想吃的话, 那只能等明年秋天了。
余采便想让郑家铺子的人再去趟南边,再购买一批芋头。
将芋头埋在沙土里,最长能保存半年。
郑家粮铺就是靠着这种法子运输、储存芋头。
他想将芋泥的供货期尽量延长。
十文一斤,四万斤也才四百两银子。
他买得起。
他同郑掌柜将这念头一说, 郑掌柜却是犯了难。
因为郑家粮铺卖芋头, 其实根本不赚钱。
郑家粮铺的芋头, 是从隔壁省买的。
远倒是不是特别远。
可就这个季节,走路运, 一日最多也就是走个百里地。
一辆骡车、马车的运货量,只有一千五百斤左右。
而且,三分之一的重量还是沙土——芋头得埋到沙土里。
如此算来,一辆车子, 只能运一千斤芋头。
拉回北阳县,一车芋头卖十文一斤,能换回来十两银子。
但这只是售价。
在隔壁省, 一斤芋头是三文钱,光是买芋头就要消耗三两银子。
再加上这一路上牲畜、人力的嚼用,最后算下来,一车的利润,也就一两出头。
几十辆车子出去,忙活一个多月,最后挣几十两。
这等于没赚钱。
也就是他们东家好这一口,再加上铺子里总得卖些什么,而且,冬日车行没什么生意,很多车子都闲置,所以郑家粮铺才会倒腾这个。
不然的话,大冬天的,郑家何至于为这几十两去折腾?
如今余采想要郑家粮铺再跑一趟,那得加些银钱。
而且,即便没有大雪阻路,那也会耽误过年。
要是碰到大雪,那就更耗费时间了。
余采听了这番话,倒也没生气。
他也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若是出门一趟只赚几十两,那他也瞧不上这生意,更别说是郑家了。
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多付一百两银子将这趟生意给定下了。
四万斤芋头,价四百两。
多支付一百两,那共五百两。
敲定这门生意,他还将店里的两万多斤芋头,买得只剩下一个零头。
一斤十文,这一下子又花去了二百两。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万一有人也买了芋头去研究,甭管能不能研究出来,那都是在耽误半闲居的生意。
一下子支出七百两,他的小银库瞬间缩水大半。
但他回家将此事一说,他阿爹还有他大哥都支持他。
这门生意大有前途,此时的确得将大部分芋头拿下。
他阿爹想再给他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给拒了。
半闲居回款挺快。
他也没有急用钱的地方,小银库的存款,慢慢攒回来就是了。
半闲居的芋头,他也准备下架了。
芋头拿来涮火锅,一份也就是半斤,只要十二文。
可若是做成芋泥,那利润能增不少。
将芋头买了回来,接下来就是等叶厘上门了。
叶厘这两日每天都去县城。
但他不是去找江纪。
他在帮着鲍北元、江顺做芋泥。
不过,鲍北元的那个小院子实在是太小。
而芋头又需要大锅大灶去煮。
煮羊乳也需要大锅大灶。
清洗芋头更是个繁琐的活计,不能上手触摸,只能一手拿棍按着一手拿刷子慢慢刷。
就鲍北元那个小院子,场地不够,施展不开。
还有,做炼乳也是个功夫活儿,得慢慢去翻动熬煮。
这各项缘由一加,叶厘便决定在村里煮芋头,做炼乳。
反正他家的几口大铁锅都闲着。
如此一来,鲍北元、江顺只需要准备茶乳就好了。
这日上午,叶厘在家中将芋泥做好后,赶在中午前送入了半闲居。
他将芋泥交给邢管事,邢管事笑呵呵的告诉他,他这芋泥来的及时,恰好有一桌食客,今个儿专门是为了品尝芋泥而来,吃热锅子只是顺带。
叶厘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食客专门为芋泥而来了。
他心中高兴,与邢管事唠了几句,而后去了余采的小院,想同余采敲定每日的供货量。
今后专门为芋泥而来的食客只会越来越多,芋泥奶绿的受欢迎程度,肯定能超过豆乳米麻薯。
昨个儿他同鲍北元、江顺做了五十斤芋泥,一顿二十五斤,轻轻松松就能卖完。
来的晚的,根本尝不到。
所以,这供货量得提一提。
余采正盼着他来呢,见他进来,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笑着道:“正念叨你呢。”
“念叨我?什么事?”
叶厘在桌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个芋泥,我回去蒸了包子,的确美味。”
“但那点馅料,只够尝个味的,我便想将芋泥的方子买下来,好自己慢慢研究各种吃法。”
余采解释。
叶厘一听此话,也不喝水了,佯装生气的说道:“采哥,你说这话可是瞧不起我,我来半闲居吃饭你分文不收,如今这么个小方子,我怎能要你的钱?”
余采忙解释:“你不是要存钱买院子吗?”
“君子赚财,取之有道。买院子的事不急,明年入冬时买下来就成。”
“真的?”余采有些不信。
叶厘点头:“自然是真的,等过了年,天气暖了,我能日日去接江纪下学,住在村里可比住在城里自在。”
“这倒也是。”
这个理由,叫余采停了劝说的心思。
可不是,村里有叶厘盖的新房,有家人,有山林田野。
而且,还能日日去接心上人,多好。
他就笑着道:“既然这般,那我就不同你推让了,省得伤了情分。”
“本来就是,朋友之间互相分享一些好吃的,提银子伤感情。”
叶厘依旧板着脸。
“倒是我不对了,这样,我这就派人去接江纪,你们俩去三楼,我不打扰你们夫夫用饭,如何?”
这话说到了叶厘的心坎上,这三日忙着做芋泥,叶厘只能傍晚同江纪见一面。
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他脸上一下就有了笑:“这倒不用,咱们在一楼随便吃些便好,反正再有两日他就放假了。饭后我教你做芋泥。”
“对了,郑家粮铺的芋头还有多少存货?若是没了,那这芋泥就做不成了。”
提起此事,余采便将昨日谈妥的生意告诉了他。
今后,叶厘再买芋头,找他便是。
叶厘没想到这十文一斤的芋头,竟还是郑家做了慈善。
这个时代,想满足口腹之欲,可真难啊。
但没关系。
羊毛出在羊身上,郑家提价,半闲居也跟着提价好了。
反正芋泥赚的不是普通小百姓的钱。
他也没法子呀。
谈完这事,余采派人去接江纪、彭希明。
确认叶厘不需要包厢,也不想吃火锅了,余采就叫厨子做了炒菜。
另一边,彭希明今个儿又搭上了便车,他颇为高兴。
省力气还能多干会儿活!
一路来到半闲居,他穿上罩袍,匆匆忙去了。
江纪则是去找叶厘吃饭。
三人转移到了半闲居一楼,余采叫人上菜:葱爆羊肉、清炒腐竹、粉条炖五花肉、醋溜白菜。
这伙食比起火锅,那是丝毫不输,江纪就着半闲居的大饼子,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子。
之后他同彭希明一道回县学,叶厘则是留下来教余采做芋泥。
芋泥最重要的一步是制作炼乳,只要这个学会,那芋泥也就会了。
余采之前学过厨艺,叶厘只演示了一遍,他就掌握了做法。
这叫他忍不住又夸叶厘脑子好使。
这也忒简单了!
可偏偏就叶厘想到了。
的确该叶厘赚钱!
他兴冲冲的回家捣鼓美食,叶厘也赶着牛车回家。
根据今个儿中午的芋泥售卖情况来看,余采让他明日先送七十斤的货,后续再根据售卖情况往上增。
一日七十斤。
这好说,芋头煮熟后,因为吸收了水分,重量会略微增加一些。
而且,捣泥时还会加炼乳、羊乳,想做七十斤芋泥,只需煮七十斤芋头。
这任务不算重。
进村之后,他赶着牛车去了江大河家。
一是要将牛车放到江大河家。
二是他想让江柳帮他煮芋头。
让江榆负责做炼乳。
这个两个活儿都不重,即便算上去挤羊乳、清洗芋头的时间,那一个时辰就能做好。
早饭前后花上一个时辰忙活完,不耽误去过滤豆渣、做豆腐。
一日他可付十文做工钱。
主要是吧,江纪马上要放假了。
这一次放假,他们俩要去拜访韩夫子。
为了显示他们夫夫的诚意,他此次还打算做麻椒鸡。
而且,江纪难得回来,他早上八成起不来……
这综合一考虑,他就想将这活儿托给江柳、江榆。
江柳、江榆很乐意帮忙,却是不要工钱。
提工钱可就太伤感情了。
这活儿又不重,顺手的事儿。
但叶厘坚持要给钱。
这又不是只帮一天的忙。
这是日日都要干这活儿。
帮一日是情分,帮多日那必须给工钱。
江柳、江榆拧不过他,就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日两人早早就过来了,一个在叶厘的指点下洗芋头煮芋头。
一个在叶厘的指点下做炼乳。
等两人将芋泥做好,就同豆腐泡一起给半闲居送过去。
今个儿叶厘跟着跑了一趟,好同邢管事打招呼。
江纪回来的前一日,他没再去县城。
嘿嘿,江纪要回来了,他得洗洗擦擦一番,这几日忙着做芋泥,他忽视了室内的卫生。
还有他自个儿以及江麦江芽,都要过一遍热水。
转眼就到了江纪回来这日,早上做过芋泥后,叶厘本想赶着牛车去县城接人,可谁知他还没出门,岳老板就到了。
上次岳老板走时,说要在腊月前再来一趟。
这马上就是腊月了,岳老板信守承诺赶了过来。
这一次,他带了一辆马车、十辆牛车,他打算买五万多的货!
他倒是想多买些。
可他家目前每天只能做一千碗变蛋瘦肉粥。
与其买回来搁家里慢慢卖,不如多跑一趟北阳县和叶厘联络联络感情。
这一个月里,好几波人来找他打探这门生意。
但这个生意吧,大商人看不上,而且也知道野枣坡供不了货。
小商小贩瞧得上,但他一再强调野枣坡供不了货——这不是骗人,冬天母鸡下蛋的频率大大降低,没法跟天热的时候比。
再加上冬天大雪容易阻路,一般人都不爱出远门,于是目前还没人找到野枣坡来。
但开春后就不一定了。
所以,他得跑的勤快些。
而且,勤快的鸟儿有虫吃!
这不,叶厘又整出了个新玩意,叫芋泥。
口感真的绝了,那个细腻,那个奶香,比府城那些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都美味。
可惜,这东西叶厘自个儿都不够卖。
他想打这个主意,最起码要等明年秋天了。
岳老板一向礼数周全,这次他直接买了半扇猪肉、一只清理好的羊,还有两匹棉布以及数包点心——他是来送年货的。
如此一来,叶厘自是不能再进城了。
他就拜托江通走一趟,去接江纪回来。
县学中午就放假了。
这五万多的货,野枣坡有。
距离上次岳老板离开,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能做两批变蛋。
野枣坡的存货很足。
但岳老板只信任他自个儿和他大舅子,数变蛋一事,只能他们两人来。
于是,等江纪到家时,两人刚把变蛋数完。
数完还得装车,一直到未时,岳老板一行人才踏上回程的路。
岳老板一行人让院子热闹了大半日,他们离开后,村人也纷纷离开。
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饴、叶两、叶阿爹去了作坊那边。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围着江纪团团转。
有这两个小灯泡在,叶厘别说是与江纪亲亲抱抱了,两人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叶厘就道:“你检查一下小麦的功课,摸摸底。”
这话一出,江纪还没说话,江麦先挺起了小胸脯:“大哥,你问吧!”
他一脸自信,叫叶厘乐了起来:“看来是用功了。”
江纪也笑了起来,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而后看向叶厘:“那我先给小麦检查功课?”
“嗯,你查吧。”
叶厘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
他小客厅里的圆桌,早就打好摆上了。
这么一来,小客厅显得有些拥挤。
可再有客人过来,不用跟从前似的只能坐在小板凳上了。
江纪就带着江麦、江芽坐下。
这个月,江麦学的是《千字文》,他让江麦先背原文。
叶厘坐在一旁,手托着腮,眼睛看似在盯着江麦,但其实眼珠子不时就会从江纪身上扫过。
他又没背过《千字文》,他哪知道江麦背得对不对。
他的心思,都在江纪身上。
其实,这个月他与江纪几乎日日见面,但这种频率的见面,竟并没有缓解他对江纪的渴望。
就像是这会儿,哪怕不懂,他也要在旁边坐着,好与江纪多待一会儿。
不一会儿,江麦背完了。
小家伙一脸期待的看着江纪。
这么难的文章,他在一个月内,就会背了哦。
而且纪夫子只能隔三差五的指点他,不能日日教导。
可江纪忽视了小家伙求表扬的眼神,扭头看向了叶厘:“要不,你去准备晚饭?”
“嗯?”叶厘愣了下。
“天冷,早些吃晚饭,早些睡。”
江纪一本正经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