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 吕大娘过来了。
她臂弯里挎着篮子,篮子里装了三个老南瓜。
吕大娘还没走,又有人送了茄子、冬瓜、丝瓜、青椒等蔬菜。
虽说夏季蔬菜多, 可在古代,蔬菜不可能如现代那般丰富多样, 左右不过那几样。
叶厘自家也就两大两小四个人, 其中一个大的还经常不在。
叶厘就想让叶两捎走一些蔬菜。
叶两摇头拒了。
他还得背着豆腐泡、大串串,没力气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叶厘留着慢慢吃吧。
再者, 他自个儿也经常过来蹭饭嘛。
今个儿龚力生买了西瓜, 那明个儿他买肉好了。
叶两不拿,叶厘只得自个儿想办法消耗。
正好家中没零食了, 叶厘就把南瓜切块,放在小炉子上煮,煮熟之后捣成泥,拌上糯米粉, 然后下油锅炸。
他炸了好些南瓜丸子出来。
他只往里放了少许的麦芽糖, 但南瓜本身不缺甜味, 因此这丸子吃起来外酥里嫩,软糯清甜, 甚是可口。
江麦、江芽颇为喜欢,他们俩用筷子串成串,当做糖葫芦吃——之前叶厘给他们串的豆腐泡串,他们俩印象深刻。
考虑此时没有口腔诊所, 叶厘就没有熬糖稀真把南瓜丸子给做成糖葫芦。
这个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因着炸面果,他家没断过糖。
面果、茉莉蜜茶、粥、甜口小零食等吃食,都需得放糖, 他还真怕吃糖太频繁将两个小家伙的牙齿吃出问题。
江纪给江大河家送去一碗南瓜丸子,叶厘炸了一大盆,够他们吃上三五日。
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三贯钱。
他把这种重达二十多斤的铜钱放到西屋,随后进了灶房。
叶厘已将晚饭做好,猪肉炒西瓜皮、中午没下锅的饺子。
西瓜皮也是一道好菜,今个儿吃剩下的西瓜皮,叶厘将外皮、牙印削了,切成条,下入锅中配着鲍北元带来的猪肉一起炒,出锅后,只看外形,跟冬瓜差不多。
但真正吃起来是脆中带着甜,滋味很是不错。
两个小家伙刚吃了不少南瓜丸子,于是只吃了些猪肉炒西瓜皮和几个饺子就饱了。
但他们没有去洗漱,而是眼巴巴的瞧着叶厘。
他们俩已知道了,明日他哥和厘哥要去县城,他们也想去……
“小麦、芽哥儿乖,这次我们去县城是有正事的,等你们大哥考完院试,咱们再一起去县城逛去。”
叶厘笑着许诺。
“真的吗?”江芽睁着大眼睛问。
“当然啦,芽哥儿,你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吗?”叶厘问。
江芽摇摇小脑袋:“不知道。”
江纪神色平静的看了叶厘一眼,随后继续吃饭。
叶厘就耐心的解释何为曾子杀猪,好让江芽信任他。
解释完了,他还道:“芽哥儿,你放心啦,若是你哥过了院试,咱们就庆祝去。若是没过,咱们就散心去。反正肯定是要去县城玩的。”
江纪:“……”
江麦:“……”
但江芽却是高兴了起来,他年纪小,还不懂什么吉利、迷信,只认准了全家能一起去县城。
他小手拍了拍桌子:“那就这样说定了!厘哥,曾子杀猪哦。”
叶厘一下子乐了,点头:“好!”
达成目的,江芽放了心,他拉上江麦去洗漱。
今晚他和他二哥只喝了半碗煮饺子水,肯定不会尿床了!
江纪快速吃了饭,拎上艾草去熏屋子。
叶厘收拾完灶房,进了西屋,他一眼就瞧见桌子上的那三贯钱。
他有些意外。
这么多?
江纪还在东屋烧艾草,他正准备过去询问清楚,这时,冲完澡的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进了堂屋。
于是叶厘拿上换洗衣服先去洗澡。
等他洗了澡,江纪也把江麦、江芽哄睡了。
他就回屋先等着。
若是搁上辈子,他定然要列个明日的购物清单。
可此时,他只能在心中默记。
没过多久,江纪就推门进来了。
叶厘朝他看了过去,但这一次叶厘没有欣赏他的美色,而是指着桌上的铜钱问:“你拎这些钱做什么?”
江纪随手将屋门的插销插上,口里道:“考试用的。”
“考试用?”叶厘意外。
他对这一块,还真不了解。
江纪拉过高凳,在炕前坐下,对他解释道:“院试报名、找廪生作保都要花钱的。”
“……花多少?”
叶厘问。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他只知道古代的科举考试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考试时,不但考生之间需要互相签字作保——大概是五人,五人互相证明对方资料真实。
另外,还需要找廪生作保。
廪生就是秀才里的头几名,在县学读书不仅不需要花钱,朝廷每年还会发放粮食、现银。
他只了解大概,不知详情。
原身当时嫌弃江纪花钱多,只顾着生气,也没细问。
因此,他此刻真不知道竟需要花这么多钱。
江纪见叶厘似乎真不知道,顿生疑惑,看上去懂的很多呀,怎么不知道这些?
但他不做任何猜测。
他只耐心解释道:“考一场是六十文,院试两场就是一百二十文。”
“另外,一共需两位廪生作保,自己找的,叫认保。”
“官府还会强行派一廪生作保,这叫派保,具体人选是府试之后就定下来的。”
“因廪生担了风险,还要跟随考生去府城作保,因此,所有花费由我们五个童生自己承担。”
“两个廪生,每人除一贯的辛苦费,另外的路费、住宿、伙食等,由我们五人共担。”
“我无需花心思寻人,韩夫子会出面帮忙,我只需将银钱交给夫子就行。”
“这次去了私塾就要交钱,我索性一起拎回来了。”
叶厘听完这些,立马问:“也就是说,报名费一百二十文。两个廪生的辛苦费一共是两千文?”
江纪点头:“对。具体的路费住宿伙食,上次府试,我一共花了十四两。”
“算上报名费用、辛苦费,花销一共是十六两出头。”
“……这么少?你上次不是在府城待了一个多月吗?”
叶厘问。
江纪闻言脸上出现了笑意:“韩夫子在府城有一老宅,我们只需交正常的租金便可居住,再交点饭钱,宅内的老仆就负责做饭,因此花的不多。”
临到院试,府城的房费会大涨。
好在他们韩夫子仁善,且房费由五人共担,所以他还能承受。
大多银钱是花在吃上了。
他自己可以顿顿吃窝头,但两个廪生可不能顿顿窝窝头,得罪了这两位,万一考试没过,那下次还怎么请人再担保?
因此伙食费是大头。
不然的话,他能将这一趟府城之行的花销控制在十两。
叶厘听完他的解释,顿觉心疼。
穷家富路,尤其还是这么重要的考试,结果每天吃窝头。
好在这次有他在。
此次怎么着也得让江纪这一路都舒舒服服的。
甭管结果如何,过程可不能再吃苦受罪。
不过,他指着那三贯钱问:“也就是说,你此次去私塾,需要交两千一百二十文。但你拎回来三贯钱,你拎这么多做什么?”
“……明日逛街,不好总让你掏钱。”
江纪实话实说。
他话音落,叶厘立马抬手在他肩头锤了一下:“江纪,昨晚的事不是揭过去了?你又这样干啥?”
“你是不是故意扮可怜好哄得我一股脑告诉你?”
这指责有些重。
江纪立马摇头否认:“我没有!”
“再说?你敢不敢发誓?”叶厘板着脸。
“……第一句有。第二句绝没有!”
江纪改口。
“你看你看。”叶厘忍不住又给了他一拳:“说了揭过去了,你再这样,我可就真生气了。”
江纪:“……”
他有些挫败。
挺直的肩头垮了下来。
见叶厘还在瞪他,他暗叹一声,从高凳上起身,长臂一伸就将叶厘拉进了怀里。
随后他倒在炕上。
两人面对面躺着。
但叶厘并不因姿势的改变就收了怒视。
他静静的与叶厘对视。
越看越觉得叶厘可爱,当然,更珍贵的,是叶厘的心。
他笑了起来:“好,此次真揭过去了。”
叶厘闻言,赏他一个白眼,随后扭身指着桌上的钱道:“为了惩罚你,余下的那几百文,我没收了。”
“成!”江纪应的很麻溜。
本来这些钱就准备花在叶厘身上的。
叶厘转过身,见他竟一脸欣喜,就哼道:“明个儿扯些布,给你再做件袍子,好让你有换洗的。”
“不用!考试时穿新的就行了。我现在这身又没补丁,路上、居家都可以穿。”
江纪忙道。
“那给小麦、芽哥儿做新衣裳吧,我看他们俩的衣裳都过于旧了。”
叶厘改了主意。
江纪这下子没摇头了,想了想,应下:“好。”
小麦是捡得他的旧衣。
芽哥儿是穿小麦的旧衣。
真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小麦还穿过新衣服,芽哥儿却是没这个福分。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是该做身新衣裳了。
叶厘看江纪答应了,就又问起了旁的。
前去府城,还需要准备什么?
江纪自是全摇头。
府城离北阳县不算远,一共是三日的路程。
秋季气温还成,到时用麻袋装上两床被褥以及衣裳,用书箱装上书籍笔墨,然后就能上车走人。
旁的无需准备什么。
叶厘听完他的话,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但又挑不出错。
麻袋等于行李箱,书箱等于随身背包,他上辈子出门上学,也是这幅装扮。
想象一下江纪一肩扛麻袋一手拎书箱,他抬手拍了下额头。
罢了。
他还是多给江纪准备些银钱吧。
两人商议完正事,时候已不早,没做旁的,他们吹熄油灯睡觉。
次日,将豆腐压上,两人戴上草帽,坐上江通家的牛车,摇摇晃晃朝县城而去。
牛车上,叶厘身旁有一大背篓。
背篓里是六贯铜钱。
一贯八斤多,这六贯差不多就是五十斤。
江纪有些纳闷,不,他是害怕,盯着背篓看了又看:“你到底是要买什么呢?”
是要为他一掷千金吗?
叶厘拿着把蒲扇,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有些好笑,就拿蒲扇拍了他,道:“别多想,我是要去钱庄将这些铜板换成银票。”
大夏宝钞的面额多种多样。
有一贯的,也有两贯、五贯的。
当然,也有百两的。
百两银子他没有。
但五贯钱他还是有的。
“银票?”江纪吃惊。
“对,银票轻省,到时候给你缝衣服的夹层里,这是你最后的底牌。就算其他银钱全丢了,你也能回北阳县。”
“……丢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已经去过府城一次了。”
江纪有些哭笑不得。
但心里暖的厉害。
叶厘也太关心他了。
“你就拿着吧,穷家富路,多准备些总是好的。而且,这次可不能再每日吃窝窝头了。”
“你也知道,咱们家现在来钱的路子多。今后靠着变蛋,我每个月的抽成就有好几两。”
当初立协议时,定的是甭管村人卖多少,他都抽一成。
看昨日村人那劲头,今后变蛋的产量最起码要翻一番。
那他的抽成,也得从一千九百文翻一番。
这还是最低数字,实际上,他的抽成只会更多。
叶厘此话,江纪无法反驳。
他没再说话,只在心里下定决心,这最后的一个月,他不回家了。
他专心读书!
用身子算什么报答。
功名才是最好的报答。
两人进城后,直奔钱庄。
在钱庄,叶厘交了十文的手续费,将五贯铜板换成了一张五贯的银票。
这银票跟电视剧里所见的银票类似,出了钱庄,他盯着银票摸了又摸,又对着太阳照了照,感叹一番古人的防伪技术,之后他将银票收好,和江纪一起去布庄买布、去菜市场买肉。
一通忙活,等他们一路打探着来到凉粉铺,太阳已升的老高。
凉粉铺也开门了。
龚力生、陈翠花两人正坐在铺子里剥蒜,准备捣蒜泥。
他们夫妇瞧见叶厘、江纪,很是热情的招呼他们进铺子,陈翠花拿来几块绿豆糕,还又去洗了几个苹果。
只是那苹果大半是青的,还只有江芽拳头那么大。
叶厘一见,还没闻到味儿,嘴巴就下意识分泌出了口水——他自个儿能想象出来那苹果有多酸。
他摆了摆手,说起了正事。
并将昨个儿村人的讨论也简单复述了一下。
当然,他也表明了他要走群众路线的态度。
他自个儿没空卖凉拌变蛋,看在鲍北元的面子上,且龚力生本人也实在,今后他家的变蛋,还是供给凉粉铺。
龚力生、陈翠花听完他的话,夫妇俩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
但对于村民的提价,他们也早有预期。
昨个儿龚力生给的那个价格,本就是摸摸底,若是村民不同意,那就再谈呗。
只是,这具体的数额……
龚力生试探着问:“那我再添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变成二百文。
他每卖出五百个变蛋,总盈利是五百文,如今让出二百文,他自觉挺有诚意。
难不成这五百文,要对半分吗?
叶厘听到这个数字,笑着道:“生哥,其实我有个想法。”
“你说。”龚力生忙道。
陈翠花也略有些紧张的盯着他。
叶厘没卖关子,直接道:“不如,咱们按照变蛋的数量算这个钱?若是能保证你和嫂子一日能卖出去三百份变蛋,那这收益,咱对半分如何?”
“一日三百份?”
龚力生、陈翠花吃了一惊。
“对,一日三百份,那利润就是六百文。对半分,是三百文。一日三百文,一个月也接近十两银子。”
这个钱,可不是小钱!
这是他昨晚和江纪商议之后决定的。
野枣坡的村人,是他的乡亲,与他是同一阵线的。
龚力生呢,他也不愿交恶。
毕竟人家既不装糊涂,买西瓜也是大手笔。
确确实实就是朴实的劳动人民。
再者,中间还有一个鲍北元。
所以,他和江纪就折中了一下,利润平分,这样他谁都没偏心。
如此一来,受累的是龚力生。
但能挣到的银钱不算少。
村人呢,也无需每日都担心亏了亏了,要绞尽脑汁去获得最大利益。
龚力生被十两这个数字震慑,他顾不得想旁的,立马问:“有那么多变蛋让我卖吗?”
“若是卖不掉,那就按照一百文来算,毕竟辛苦的是你和嫂子。”
叶厘道。
“嗯……好。”
龚力生没什么犹豫,很快就点了头。
本来他的心理预期就是让出二百文。
底线是让出一半。
当然,若野枣坡的村人一口咬死,那也不是不能再谈。
唉,没办法。
这会儿凉粉没生意。
变蛋只要有得赚,那他肯定还是会去赚。
再怎么着也比歇着强。
他又不是鲍北兴!
他不懒!
现在叶厘给的这个价格,他能接受。
龚力生接受,正事谈完,叶厘、江纪就没有多留。
再者,已经有人来买凉拌变蛋了。
昨日龚力生带回来四千多个变蛋——江通一人就有快两千个,江柳、江榆的也一千多。
这么多变蛋,本钱挺高。
当然,更吸引龚力生夫妇的是其中的利润。
他们急着变现,就没有多留叶厘、江纪。
陈翠花给叶厘切了一大块凉粉,让叶厘带走。
这凉粉一大早就做好了,因为每日生意不多,所以凉粉做的少,陈翠花一刀下去,就给叶厘切去了三分之一。
无论叶厘如何推拒,她都坚持不收钱。
叶厘只得将凉粉放进背篓,他和江纪坐上牛车,两人没有再逛,直接出城回家。
此前,叶厘已备好核桃黑芝麻了,今日无需再买。
至于肉松,这得用新鲜的肉,明日江纪回私塾时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