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相公眼眶中的泪珠要坠不坠, 一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的样子。
叶厘看得又是感慨他的美貌,又觉得心疼。
叶厘下意识伸手去摸心口,想掏出帕子给人擦泪。
但他不是原身, 暂时还没养成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这一摸,他摸了空。
他赶紧又扭头打量灶房。
用来擦手的布巾, 挂在门口。
灶台上倒是有条布巾, 但那是用来擦灶台的,油乎乎、黑乎乎。
他干脆扯起自己的袖子, 凑到江纪那张帅脸前:“来, 把泪擦了, 等会儿让小柳看到了,八成会觉得是我欺负你了。”
江纪见他瞅了一圈, 最终只递过来自己的袖子,心中的感动顿时变成了啼笑皆非。
现在的叶厘,可真不像是小哥儿。
“不必了。还有,谢谢你。”
叶厘也觉得自己的麻布袖子粗糙, 不太适合擦泪, 于是就收了回来, 口中略带责怪的道:“你看你又客气上了,这是我该做的。”
江纪闻言, 就道:“那你届时买些元宝纸钱香烛,一斤桃子一斤点心即可。”
“娘她喜甜食果子,你备齐这两样,她肯定高兴。”
“嗯……这有些少了, 我是第一次去拜见他们,我再准备只烧**。”
第一次见婆婆,不能太简薄。
江纪闻言笑:“娘她肯定喜欢你。”
叶厘听了这话, 一脸认同的点头:“毕竟我这么贤惠。”
虽说他是孤魂,可他对江纪称得上是掏心掏肺,江母没理由不喜欢他。
他这么自信,可江纪只觉得可爱,忍不住盯着他直笑。
待他脸上浮现出疑惑,江纪才道:“你备上也行。另外,既然要去爹坟前祭拜,你再备些黄酒吧,爹爱喝酒,从前家里日子还成,他喜欢在晚饭时小酌一杯。”
而且,这些祭品最终还是进了他们活人的肚子。
贫苦人家,上坟的祭品都会带回自家,撑不起大户人家的排场。
“好。”叶厘应下。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刚商量完,堂屋那边有动静了。
江麦、江芽起床了。
江芽醒来不见自家大哥和厘哥,小脸蛋立马皱起,有些不开心。
不过,他每次起床,见着的总是江麦,几乎就没瞧见过江纪与叶厘。
因此,他那点不开心很快就消散了。
而且,昨晚他超开心哒!
他蹦蹦跳跳的进了灶房,洗脸刷牙之后,就撸起袖子,露出圆滚滚的手臂开始过滤豆渣。
新的一天,挣工钱啦!
江纪吃了早饭,拎上小背篓匆匆赶往县城。
两个小家伙也背上背篓,出门割草。
叶厘把豆腐压上,转身去了西屋。
不说帕子他还没想到,再有俩月,江纪就该出发去府城了。
上次江纪去府城赶考是两年前,那会儿好相公十六岁,今年十八,个子窜了些,两年前的衣裳已不合身了。
原身与江纪成亲时有人送了布料当贺礼,他翻了出来,打算托梁二香裁身新衣裳。
他不亲自做,一是没时间,二是他的手艺只会让江纪丢人。
更重要的是,他没耐心!
就算喜欢一个人,有些事也是不可勉强的。
不过,虽说梁二香是亲二婶,但也不能让长辈做白工,因此,中午叶两来时,饭桌上,他拜托叶两明个儿帮他买二斤猪肉。
叶两一听他这话,眼睛瞬间睁的老大:“怎么又买肉?昨个儿不是买了七斤多吗?”
“这是给二婶的。”叶厘不紧不慢的解释缘由。
叶两听了,道:“要不,让阿爹做?”
叶文他夫郎挺勤快,一嫁过来,就将家中诸务都揽了过去,如今他阿爹较之从前清闲了许多。
“不用,二叔会不高兴的,之前江纪的衣裳,都是二婶做的。”
叶厘摇头。
他这会儿要是不托梁二香,江大河肯定会多想。
一提江大河,叶两顿时没了话:“成,明个儿我买肉。”
不过,当第二天傍晚叶厘提着肉过去时,江大河却是有些不高兴:“都是自家人,你还买什么肉?也太生分了。”
叶厘笑眯眯的解释:“二叔,这是孝敬你和二婶的,我孝顺还有错啦?”
孝顺,这两个字戳中江大河的心坎,他又高兴了起来。
可不是!
侄夫郎孝顺,这是眼里有他这个二叔嘛。
他笑呵呵的道:“你就放心吧,等下次小纪回来,你二婶肯定能将衣裳做好。”
之前,江纪的喜服就是梁二香做的。
这才过了几个月,倒也不用重新量尺寸。
“不急,他去府城前做出来就成了。二婶平日里也忙,得空了再做。”
叶厘道。
江大河摆摆手:“她也没大事要忙,现在地里的活儿不重。”
日常除除草、浇浇水而已。
这活儿在叶厘看来极为辛苦,可在农人眼中,在秋收之前,真不算特别忙碌。
像是江大川家,他家人多,但地不多,江通都能时常留在家中捣鼓木工了。
叶厘想到两个月后江纪所需的盘缠,以及江纪的债务——他前几天偶尔从江大河口中得知,江纪竟还欠了外债。
债主是江大河和江福正。
在江父刚没的那两年,江纪年龄小,零工不好打,麻袋不好扛,因此挣的少,遇到花钱的地方,只能借钱。
之后偶有手头紧时,也借了些。
到目前为止,加一起共借了八两多。
这八两多的外债,叶厘算作夫夫共同债务,江纪忙着读书,只能由他想法子偿还了。
于是,从江大河家出来,他径直去江大川家找江通。
其实他早就用木棍将风铃做出来了,但最近江通忙着做锯末、凳子——制作变蛋需要用到锯末,江通身为木工,自是不愿花钱去买锯末。
他就先用刨子将木头刨成纸一样薄的刨花,再用斧子把刨花尽量剁得粉碎,再经过手擀手搓等工序,弯曲的刨花就成了锯末。
这种锯末不如锯子锯木头时飘下来的木屑碎,但凑合着也能用。
目前叶厘、江柳、江榆做变蛋,只需买生石灰,不用再买锯末了。
锯末其实不贵,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钱上,不如做风铃多挣些钱。
当然,靠着江通一人,风铃挣不来大钱。
但对叶厘而言,积少成多,总比没有强。
再不济也能将江纪的鸡蛋钱和高温补贴挣出来。
对江通而言,那肯定比做锯末省下的那点钱多。
因此,这生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叶厘到江通家时,江大川、江达、江顺父子三人下地还未回来。
江通正拿着刨子刨木头。
江大川的夫郎高君则是坐在水井旁择菜。
高君身子不好,很少下地。
江通、高君见他进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朝他打招呼:“厘哥儿,怎这会儿来了?快坐。”
“喝水不?”
叶厘忙道:“大伯,我不渴,你别忙活了,你坐下歇歇,我来是有事儿要和大通哥商量。”
“什么事儿?”江通问。
高君也好奇的望着他。
“就是我最近用木棍做了一个风铃,我想托大通哥整一个大的、好看些的。”
“风铃?”江通有些意外。
他是干木工的,知道风铃这种东西。
但风铃一般是用金属做的,很精致,大户人家才用,乡下没人用这个。
木头怎么制成风铃?
“大通哥,要不你随我回家,瞧瞧样品?”叶厘看他想不明白,就道。
“成。”江通拍拍手上的木屑:“我去你家瞧瞧是什么样的风铃。”
于是他跟着叶厘回了家。
两人进门时,江麦、江芽正在剁猪草,两个小家伙瞧见他,大声的同他打招呼。
叶厘回屋,将他做的风铃样品拿了出来。
样品有三个。
一个是把几根木长棍错落有致的绑在一起,高低起伏间颇具美感。
一个是月牙状的木头,下面缀着一个小铃铛。
一个是四个圆木片,按照叶厘的想法,这四个圆木片是四个寓意极好的字,下面再缀一个铃铛。
他现在的人设是睁眼瞎,于是就暂时用圆木片代替字。
三个风铃,其中两个有铃铛,一个是纯木头。
他是拿木棍随手做的,整体极为粗糙。
铃铛也是他在县城随便买的,是铁制的,婴儿拳头那么大,不贵。
但江通身为木工,脑中自动将这三个简陋的风铃转为他制作好的样子。
以江通的眼光来看,三个风铃各个都好看,虽与大户人家的精致风铃不能比,可若是挂在乡下的农房中,那颇为合适,一点都不突兀。
进进出出,一抬眼就能瞧见。
美观,寓意也好。
若有风吹来,那还能听个响儿,显得热闹。
他自个儿都想挂一个了!
“这三个我先拿回去,做好之后我给你送过来。”他笑着道。
“大通哥,先不急。你觉得,若是将这三个风铃拿出去卖,会有人买吗?”
话是这么问,但叶厘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江通就明显很感兴趣嘛。
但江通很是惊讶:“卖?”
“对,我看镇子那边没卖这种风铃的,若是咱做了拿出去卖,只要价格合理,那应该能挣钱吧?”
叶厘解释。
江通愣住,随后低头看向手中的风铃。
打量了又打量,他没什么信心的道:“那先做几个试试?厘哥儿,你别抱太大期望。”
他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
他虽也打算做些凳子拿到县城或镇上卖,但凳子是必需品,只要便宜些,定然有人买。
就算卖不掉也没关系,他可以留着自己使。
反正自负盈亏,他毫无压力。
可眼前这风铃是叶厘做的,想到鲍北元与叶厘合伙卖饮子的事,他顿觉压力大。
他没学什么真本事,他怕辜负了叶厘的期许!
江通的心思明明白白,叶厘就笑道:“大通哥,你只管去做,做不成也没事。靠着变蛋,咱每个月也能挣上几百文,咱不缺挣钱的门路。”
“这风铃若卖出去,那是意外之喜,若不能,对咱也无影响。”
这话一出,江通立马就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小了些。
只要叶厘不是非得做这门生意,那他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风铃,道:“我会尽力做的。”
“此事不急,大通哥你慢慢来。”叶厘叮嘱。
江通点头,他明白的。
干他这一行的,可不能急。
这时,两个小家伙剁完了猪草,他们没急着把猪草背到后院,而是跑到江通跟前,好奇的打量他手中的风铃。
之前叶厘把样品放到了柜子里,他们俩还没见过。
“小麦、芽哥儿,你们俩喜欢这三个风铃吗?”叶厘笑眯眯的问。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略有些迟疑的点头:“喜欢。”
他们从前没见过风铃,可他们也没旁的玩具。
眼前这三个风铃,瞧着虽丑,但新奇呀。
他们俩愿意拎着玩。
叶厘被两个小家伙的迟疑逗笑,抬手揉揉他们的小脑袋,道:“等大通哥把成品拿过来,你们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这话一出,江通顿时又有压力了。
他忙拎着三个木棍风铃走了,他这种没什么真手艺的人,听不得这种话。
叶厘的日子照旧。
每日做生意,养两个小家伙,单调、重复的可怕。
江通没有让他久等,只隔了两日,就拎着三个成品风铃过来了。
牵扯到生意,江通很是认真,每一个部位都打磨的很是光滑,没有毛刺。
做工也很精致,月牙就真的如天上的月牙。
纤细,漂亮。
那四个圆木片,则是变成了年年有余。
江通跟着王木匠学了几个字,恰好年年有余这四个字他会写,于是他就用了这四个字。
三个风铃都是原木风,没有上漆,叶厘看惯了原木的东西,不觉得丑。
而且,若是上漆,那成本可就增加了。
他的目标人群,是如他这般的人家。
“大通哥,你手艺很好嘛。”叶厘打量完三个风铃,有些惊喜。
这三个风铃,古朴、大方、美观,很拿得出手。
江通见他是真的喜欢,大大松了口气。
“你觉得成就行。”
“行,很行!明个儿我进城买些小铃铛,你每样先做三个,我让大哥拿到镇上卖,得来的银子,咱一九分如何?”
毕竟自己只出了个点子,余下的全靠江通。
可江通一听,立马摇头:“不不不,这主意是你想的,咱三七分。”
听到这个数字,叶厘乐了。
又是三七。
他道:“大通哥,出力气出手艺的是你,这样分你太亏了。”
“要不是你出主意,那我一文都挣不来。”
江通认真道。
这个理儿他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就不说那四十两银子,只说变蛋。
变蛋的做法,是叶厘主动教给他的。
这个小生意可太好了,简直是梦里才有的。
一是投入小。
二是不忙碌,只需跑县城将鸡蛋、生石灰买回来,再忙碌一个下午,那半个月后就可以数钱了。
三是稳定。
一个月稳稳妥妥的就有几百文的收入。
他近日还打算多做些,争取将月收益从几百文变成一两。
夏日鸡蛋不能久放,卖鸡蛋的人家多,鸡蛋的价格,稍稍比其他季节便宜些。
而且,一旦入冬,北方大雪会封路,南边运河偶尔会结冰,到那时,北阳县过路的商旅就少了。
因此,这门小生意,最好这个时节赚,大赚特赚!
叶厘分文不取就给了他这么好的生意,对比那个王木匠,真真是教他感激的不知该如何回报。
眼下,叶厘要与他搭伙做生意。
他可不好意思多分钱!
江通是真心要三七分成,叶厘又劝了几句,他咬死不松口,叶厘就应了下来。
两人又商议了点细节。
反正叶厘已经把样式设计好了,且自己手里也有银子,江通就把买铃铛的活儿也接了过去,接下来叶厘什么都不用管,等着他将成品做好送来就行了。
江通尽心,叶厘就省了心。
只是,乡下的日子着实没什么乐趣,他跟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似的,每日重复着同样的流程。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生,真真是一眼到头。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盼着江纪回家。
等江通把九个成品风铃送来。
待叶两把九个成品风铃全卖出去。
漫长的十一日终于过去,江纪要回来了。
江纪回来的前一日,叶厘去县城将祭品买回来。
还买了两只小公鸡。
在江纪回来那天,一只炖了,一只卤了。
炖的那只,一家子当做晚饭吃了。
卤的那只,留到明日上坟。
而且,江纪还把饮子的分成拎了回来。
鲍北元知道明个儿是什么日子,就在傍晚将过去二十多天的账本以及叶厘该得的铜板送到私塾,让江纪拿了回来。
鲍北元自个儿没空过来。
而且,在他的意识里,叶厘不识字,看不懂账本。
于是他就找上了江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