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厘把牛车交给店里的伙计, 让伙计牵去后门。
他与江纪进了半闲居。
来到柜台前,张副掌柜瞧见他,立马笑盈盈的道:“叶夫郎, 您二位先上去,我这就让伙计先把鱼锅端上去。”
“还有, 刚才您走得急, 我没来得及说,今个儿凡是在店内用餐的, 每桌都送一份豆腐泡饺子, 有猪肉、羊肉两种馅, 不知您二位要哪一种?”
“咦?豆腐泡饺子?”
叶厘诧异。
江纪也有些意外,豆腐泡还能做饺子?
张副掌柜笑着解释:“是东家的主意, 他前两日就在店内、门口宣传起来了。这不,到了饭点,不少食客都过来尝鲜了。”
“哎呀,那余掌柜真是做生意的好手呀, 别出心裁!”
怪不得一楼竟快坐满了。
余采做生意是真的有一套啊。
说实话, 他真没想到豆腐泡还能切碎了做成饺子馅。
既然碰上了, 那肯定是全都要。
他道:“那我能不能要个两掺,猪肉、羊肉各来几个?”
“当然可以, 您二位先上去,伙计稍后就将饺子送来。”
张副掌柜指了指楼上。
“那谢谢掌柜了。”
叶厘说着,与江纪走向楼梯,直奔三楼。
三楼的包厢是用木板隔出来的。
包厢与包厢之间隔的有两米远, 里边空间也不小,有个七八平,中间是一张圆桌, 墙壁上挂着字画,布置的颇为用心。
叶厘拉着江纪坐下,而后他将手中的包裹打开。
里边是一个小陶罐和一个布袋。
陶罐里装着饺子。
布袋里装着包子。
虽然包裹外边包了一层棉被褥,可冬日气温低,这饺子、包子都已经凉了。
叶厘道:“你晚上让膳房的师傅给热热,现在别吃了。”
江纪看了眼陶罐,发现最上面的那个饺子是个不太规整的小包子,他笑着问:“这个小包子是芽哥儿包的吧?”
“对,今个儿他和小麦包了不少。”
叶厘点头。
“那待会在锅里涮几个,豆腐泡饺子也就是尝个鲜,肯定还是你们包的更可口。”
“咦?嘴巴吃蜂蜜啦?”
叶厘挑眉。
“你尝尝?”江纪也眉梢微挑。
可谁知叶厘立马摇头:“说什么呢?大白天的,我可是正经人。”
“……你别说,你特意来三楼,只是想涨涨见识。”
江纪指了指跟小房子一般的包厢。
“对呀,乡下人嘛,就是想瞧瞧三楼的包厢长什么样子。”
江纪被他气笑,正准备一把搂过他,可这时,外边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木地板,响动大。
江纪只得先将手臂放下,不过口中却道:“你且等着。”
叶厘闻言乐:“等什么?”
“下次我回家你就知道了。”
江纪看向眼前的桌面。
不等叶厘有所联想,门口响起伙计的敲门声:“客官,鱼肉锅子来了。”
江纪喊了声进,包厢门被推开。
四个伙计进了来。
一个拎着炭火。
一个抓着纸笔菜单。
一个端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鱼肉锅子。
还有一个端着碗筷、热布巾。
叶厘让伙计直接将炭火点上。
他与江纪快速点了菜,又拿热布巾擦手。
等伙计离开,两人不再打情骂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两人都饿了。
冬季不好捕鱼,眼前这鱼肉锅,是由三条一斤多的鱼制成。
雪白的鱼肉泡在红通通的汤汁里,引得叶厘忍不住咽口水。
他好久没吃鱼了。
鱼小,鱼肉块切的就大。
江纪用捞勺给叶厘捞了两块鱼腹肉,他自己则是捞了两个鱼尾巴。
“你也吃鱼肚子呀,在咱们家,好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吃。”
叶厘道。
“这里就咱俩,不用做给小麦、芽哥儿看。鱼尾巴又不能扔掉,我吃吧。”
江纪摇头。
这话说得叶厘心中甜滋滋,他道:“江纪。”
江纪扭头看过去。
下一瞬,他的脸被一双熟悉的手捧住,紧接着,熟悉的唇落了下来。
这个吻蜻蜓点水,叶厘一触便离,他坐回凳子上拿起筷子:“吃饭吃饭,别耽误你下午上课。”
江纪:“……”
他嘴角压不住:“你不是正经人吗?”
“谁让你长的好,对着你我也可以不正经的。”
叶厘挑着鱼肚子上的大刺,头也不抬的道。
江纪嘴角翘的更高:“给我灌迷魂汤是吧?”
叶厘问:“那你喝不喝?”
江纪点头:“多来点儿,只一句根本品不出味。”
这下子叶厘也乐了:“美得你,快吃饭,再说下去,真要耽误你下午上课了。”
“不会的,今个儿过节,学正也要回家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
江纪摇头。
今日县学里的人,凡是居住在县城的,基本上都回家了。
“那给你热几个饺子。”
叶厘说着,从陶罐里夹出几个饺子放到了火锅里。
这香辣鱼有汤底,饺子泡进去正好。
这时,外边又有脚步声传来。
伙计们来送他们刚才所点的食材了。
这些食材又摆了满桌,大部分都是肉,小部分是蔬菜。
还有一碗豆乳米麻薯。
吃不完的,叶厘可以打包带回去。
那一盘子豆腐泡饺子也端了上来。
一共十二个。
饺子是生的,食客们得自己煮。
为了节省时间,叶厘干脆把锅里的鱼肉都捞了出来,而后让伙计加汤,他下入食材。
这样等他和江纪将鱼肉吃完,锅中的食材也沸腾了。
三条鱼,除掉头和尾巴,没多少肉。
只能垫垫肚子。
叶厘夹了一大筷子羊肉片放到江纪碗中,好相公刚才只吃鱼头鱼尾巴了,这会儿可得多吃些肉。
当然,还有豆腐泡饺子。
豆腐泡切的很碎,与猪肉混在一起,勉强能吃出豆腐干的口感。
不算惊艳,但也不难吃,毕竟是大厨调的馅料。
江纪只尝了个味,他将叶厘捎来的饺子吃了大半,事实证明,还是叶厘包的饺子更合他口味。
于是这剩下的豆腐泡饺子,叶厘准备带回家去。
叶厘这种煮火锅的方式,大大缩短了这顿饭的时间。
吃饱之后,叶厘、江纪两人拿着勺子,慢悠悠的用那碗豆乳米麻薯溜溜缝。
碗不大,两人几勺子下去就见了底。
叶厘将勺子放下,道:“喝久了,还真有些腻,是得出新品了。”
江纪将最后一口喝完,也放下了勺子:“有思路了吗?”
叶厘摇头:“没呢,最近几天光琢磨着往县城跑了。”
江纪一听乐了,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叶厘早就想这么干了,闻言从凳子上起身,抬腿一跨,他便坐到了江纪的双腿上。
江纪双臂环着他的背,一本正经的道:“沉迷美色,的确耽误正事。”
“……不要脸。”
话是如此,但叶厘还是忍不住伸手捧住了江纪的脸。
见江纪笑盈盈的,眸子清亮,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朝江纪的唇吻去。
江纪抱紧他,待双唇相触,就撬开他的牙关,舌伸入他口中,勾着他的舌加深这个吻。
两人刚喝了饮子,口中都是甜的。
但这份甜不及他们心中的甜。
分居两地小半个月,终于又能抱着对方、吻着对方,这一刻的满足,心中的满盈,可不是一起吃顿饭就能达到的。
虽然两人都穿着厚棉衣,但唇舌和呼吸是缠一起的,这份亲昵,足以缓解这十余天的想念。
江纪吻的轻柔,没去撩拨叶厘的敏感点,因此,这个吻虽绵长,但结束后叶厘依旧生龙活虎,气息平稳。
叶厘环着他的脖颈,有些疑惑:“你刚才让我等着,我还以为你会亲得我喘不过气。”
“这里又不是咱们俩的卧房。”
江纪说着挑眉,凑近抵着他额头轻声道:“再者,一个吻算什么等着?这账,咱们到炕上算。”
叶厘:“……”
他乐了起来,低声问:“好相公,你打算如何算?”
“叫你一觉睡到中午?”江纪问。
这话瞬间叫叶厘想起上次这人回来的头一晚。
那晚做了三次,最后那次他半睡半醒,整个人是困倦的、疲惫的。
可脑子里保留着一丝兴奋。
再加上江纪的动作有些缓,搂着他一下一下,撞得他犹如躺在水面上,舒服坏了。
想到当时的滋味,他身子不由扭了几下,好想!
可好相公要上学。
上学!
十八岁的读书郎,脑子里装满这种事儿,总有种负罪感。
他幽幽叹口气,轻声道:“江纪,咱们这样贪欢是不是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严肃。
江纪自然也想起了那一晚的情形,但他摇头:“咱们算什么贪欢,一个月也就月末聚几日。”
“以我这个年纪,不是正常?”
叶厘:“……”
对哦。
他是拿上辈子的思维,觉得十八岁就该好好读书。
可在这里!
这个年纪的人已成了亲,过夫夫生活天经地义呀。
他笑了起来,瞧着江纪近在咫尺的唇,他笑着道:“好相公,那我等着哦。”
说罢,不等江纪回答,他就吻了上去。
十八岁的相公,这会儿不好好享受,那什么时候享受?
江纪不知他心中的那点小纠结,以为他是怕耽误自己读书,于是这一吻完毕,江纪又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学习。
叶厘没说不信。
但心中还是决定这个月末去拜访韩夫子。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内容是昨个儿的发节礼,这事儿讲完,他们也该走了。
叶厘喊伙计上来打包没吃完的食材。
江纪将叶厘带来的没吃完的饺子、包子拎上。
夫夫俩下楼,一同去柜台前结账。
虽然半价,但这一顿饭还是花了八百多文。
要不是有作坊在,即便半价,叶厘也不敢经常过来。
两人付了银钱,正准备出门等伙计把牛车牵过来。
这时,一辆有些豪华的高大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一直跟在余采身边的那个婆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余采来了。
既然碰上了,自是要打声招呼。
叶厘与江纪出了半闲居的门,江纪拎着背篓站在门口,叶厘朝着余采的马车走去。
不过,只走了两步,他就顿住了脚步。
因为余采并没有下马车。
虽然那婆子将马凳放到了车辕下,但余采只是坐在马车门口,怔怔的瞧着半闲居的匾额,脸上挂着明显的迷茫。
显然,余采有心事。
叶厘眨了眨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婆子却是轻声道:“采哥儿,叶夫郎来了。”
这一句叫余采回了神。
余采顺着婆子所指瞧见叶厘,他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叶夫郎,刚才想事呢,走神了。”
“没事,我扶您下来吧?”
叶厘走过去道。
“不用,让王嬷嬷扶着我吧。”
余采轻轻摇头。
他又看了眼半闲居大门上挂着的匾额,抿了下唇,他在王嬷嬷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站定,他瞧向叶厘,笑着道:“叶夫郎,这顿饭可吃的满意?”
“满意,来了就能吃上鱼肉锅,还有独特的豆腐泡饺子。余掌柜,这半闲居既面面俱到,又别出心裁,生意想不好都难呐。”
叶厘笑着道。
这话听得余采脸上有了笑。
可不是,他为了半闲居,真真费了不少心思。
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不过,他其实不缺钱……
想到刚才在饭桌上的争论,他又抿了下唇。
王嬷嬷瞧着他,不由道:“采哥儿,要不您与叶夫郎进店内坐会儿?”
进店内坐会儿?
余采脸上闪过犹豫,他与叶夫郎不熟。
再者,人家或许有事呢。
可王嬷嬷又道:“您与其闷着,不如与人说说话。”
余采心中一动。
想了想,他问:“叶夫郎,你待会有空闲吗?要不要进店喝杯茶?”
“可以,除了将江纪送回县学,我没旁的事的。”
叶厘点头。
余采闻言轻笑:“好,那你去送吧,我在店里等你。”
他倒是想遣伙计去送。
可明显叶厘、江纪黏糊得不得了,所以他就不揽这个活儿了。
于是他与张副掌柜打了声招呼,让叶厘待会来了后,直接去后院找他。
这时,伙计也把牛车牵过来了。
叶厘就先去送江纪。
牛车走出去老远,江纪终于开了口:“余掌柜找你会有什么事?若是麻烦,你就推了吧。”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干,我去当一当知心哥……知心弟弟。”
叶厘紧急改了口。
他这个身子才十七岁,比余采小了八岁。
江纪:“……天黑的早,你还是早些回去。”
“放心吧,我知道的。”
叶厘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县学门口,距离上课还有一刻钟,江纪又叮嘱了叶厘几句,这才进了县学。
叶厘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张副掌柜瞧见他,亲自领着他去后院。
半闲居的后院,被一道墙隔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院子。
大的是半闲居的后厨、库房。
小的是余采的办公区,有两间屋子,一般伙计不能踏足。
叶厘到时,余采正坐在屋内饮茶。
桌上还摆着好几碟点心。
见他进来,余采一边招呼他坐,一边为他倒茶,又指着桌上的点心道:“随便尝尝,是店里厨子做的,还算可口。”
叶厘摆手:“刚吃了饭,不饿,喝口茶就行。”
“也好。这是雨前毛尖,你尝尝。”余采指着茶盏道。
“我见识少,品不出这茶叶的三六九等,若是说不出好话,余掌柜您可别怪罪。”
叶厘端起茶盏笑着道。
余采闻言摇头:“怎么会?说起来,我长你几岁,你喊我采哥吧,总是您、您的,听着怪生分。”
叶厘闻言,从善如流的点头:“好的,采哥。那你喊我厘哥儿吧,还是这三个字听着顺耳。”
说着,他抿了口茶水。
茶水微烫,香味清幽。
明显比他买的普通茶叶要好上许多。
他不由问:“采哥,这茶叶得多少钱一两?”
余采道:“这茶叶不算顶级,但也要七百文一两。”
“七百文,一两?”
叶厘眸子瞬间睁的老大:“那岂不是七两一斤?”
他摇头道:“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喝树叶子吧。”
余采被他的反应逗笑:“以作坊的收入,喝得起的。”
“用钱的地方多嘛,我打算明年在县城买个小院子呢。”
余采闻言,不由叹道:“你们夫夫的感情可真好,真难得。”
他说着,脸上又闪过迷茫:“厘哥儿,与喜欢的人成亲,感觉很好吗?”
“很好,特别好。”
叶厘点头,语气坚定。
余采闻言,叹了口气:“我阿爹也这么说,他说与我爹也是有过幸福日子的,虽然事后知道是假的,但最起码当时是高兴的。”
叶厘:“……吴伯伯,是想让你成亲?”
艾玛,那之前他分析错了呀。
他以为吴家人不想让余采成亲的。
余采轻轻点头:“对,我阿爹觉得,我总不能一辈子闷在家里,该走出去做些事,或经历些愉快的事。”
“他已经托我爹帮我打探合适的人选了。”
“今个儿中午,我哥从县学回家得知此事,他不同意,就与我阿爹起了些争执。”
但他自己是迷茫的。
恐惧,这当然有。
可叶厘、江纪这般的感情,他也偷偷羡慕。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