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城时天色刚亮, 他们直奔菜市场而去。
要买的肉有些多,得跑几个肉摊,去的晚了, 那好部位就没了。
作坊一共二十八人,每人五斤肉, 共一百四十斤。
当然, 江芽的那份年礼,他昨晚就折成现银给了小家伙。
叶厘今个儿不要五花肉, 红烧肉、回锅肉吃多了腻, 羊肉两个小家伙又不能多吃, 于是他便打算买些排骨。
而且,刘饴、叶阿爹的那份节礼, 也留在他家。
是以,他买些排骨就行了。
他们去的早,只跑了两个肉摊,就将肉给买齐了。
面粉村人自己磨, 这个不用买。
大米也是一百四十斤。
一斤七文钱, 共九百八十文。
明个儿是腊八, 叶厘打算每人发两斤粥料——腊八粥黏糊了才好喝,可不能清汤寡水, 一个员工背后是一大家子,所以两斤这个重量不多不少正合适。
叶厘把大米、糯米、小米、玉米当主料,再配些红豆、花生、桂圆干、葡萄干,整体算下来一斤有个二十文。
一共花了一千二百文出头。
这个数字, 叫江福正有些不好意思。
他家两个员工,能发四斤,那就是八十文。
来的路上, 他以为的腊八粥是以大米为主料,整上几粒花生、一把红豆再配上几颗枣。
真的,就这样的粥,搁以前大家伙儿还舍不得喝呢。
就从前那个条件,腊八这日也就是煮点鸡蛋面汤或红枣小米粥,谁没事特意去买大米煮粥啊。
结果叶厘一进了粮铺,直接买糯米,糯米比大米还贵三文,十文一斤。
为了配够八种原料,叶厘出了粮铺,又跑去干果铺子买桂圆干葡萄干,一下子就将价格给提了一半。
有些浪费钱啊。
因此,一出了干果铺,江福正就忍不住念叨上了:“又叫你破费了,我看,年礼就少些吧。”
叶厘听了这话不由笑:“江伯,就当我请大家伙喝粥了,毕竟一年只这一次。”
“再者,过了腊八就是年,明个儿将甜粥喝了,这个年肯定也甜滋滋的。”
“眼下就甜滋滋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过这么富足的年。”
江福正忍不住道。
叶厘将手中的背篓搁到牛车上,笑着道:“江伯,以后的年,肯定比今年甜的。”
“走走走,咱们去县学,江纪快下课了。”
江福正上了骡车,道:“那下一任族长,就交给纪小子吧。”
“再说吧,江伯,您最起码还能再活五十年,到时候江纪都老啦。”
叶厘笑眯眯的道。
这话把江福正给逗笑,那他可就要活到一百岁了。
不过,他也知道叶厘这是在转移话题,可他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下一任族长,必须交给江纪。
说实话,当这个族长,是真没什么好处。
因为从前大家都穷,族中也没什么族产,血缘关系还有些淡,所以身为族长,油水是捞不着的,还得以身作则、公平公正——不然没人认这个族长。
另外,偶尔还得调解个纠纷。
忒麻烦!
但是吧,也不能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真碰到什么事了,那在村中招呼一声,家家户户都得出人出力。
野枣坡的人虽少,但也能凑出上百劳力——拳头就是硬道理嘛。
当然,这点好处不足以吸引叶厘、江纪。
可如今全村都在作坊干活,叶厘还要出银子给大家伙儿建村塾、买农具、打水井,村人算是依附叶厘而活。
这种情况下,要是下一任族长不是江纪,那谁能服众?
除了江纪,谁上去了都是空有一个族长的名头!
所以,这下一任族长,非江纪莫属!
盘算着,一行人很快到了县学门口。
等了约莫一刻钟,熟悉的沉闷钟声在料峭的寒风中飘来。
县学放假了。
这一次因为要岁考,大多书生都拎着书箱或抱着书本。
叶厘先等来了彭希明。
他两手空空跑的飞快,瞧见叶厘,他匆匆打了声招呼,脚步不停,跑着走了。
叶厘有些感慨,就这种天天练长跑的辛苦,难怪彭希明会生出吃软饭的念头。
他并没有鄙夷彭希明的意思。
被生活毒打到彭希明这个程度,选择躺平,人之常情。
不一会儿,江纪拎着背篓出来了。
于是上车、回村。
乡亲们肯定跟上次那般,都聚在作坊里等着发节礼,因此几人没在县城吃午饭,遇见饼摊,叶厘买了几个饼子让众人先垫垫肚子。
牛车、骡车进了村,直奔作坊而去。
有了上一次发节礼的经验,这一次非员工的村人敢围在作坊门口看热闹了。
这些人远远瞧见叶厘、江福正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有的同叶厘、江福正招手。
有的则是欢呼。
引得待在作坊里的员工也走了出来。
这一次,员工们也有经验了。
他们手里拎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布袋子。
江大河甚至将骡车给牵来了。
他家四个员工呢。
那么多节礼,必须得用车子拉!
江金玉手里抓着一杆秤和一把菜刀。
磨好的面粉也从小屋子里抬出来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叶厘和江福正回来呢。
江纪瞧着这一幕,俊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浅笑,喜气洋洋的热闹,他爱看。
牛车、骡车很快进了作坊。
这次都不用江福正指挥,员工们自动排好队,非员工也围在队伍两旁,一个个双眼放光的盯着牛车上的肉。
江福正瞧着众人的神色,重重咳了一声。
先不急着发节礼。
他随意指了个人,叫其去小屋里将平日装豆子用的大箩筐拿出来。
这粥料啊,得现场调配。
另外,待会儿他还得先说几句。
今个儿叶厘花了那么多钱买粥料,可得叫村人记住叶厘的好,今后干活时再用心些、麻溜些。
这么一个能传给子孙后代的作坊,每个人都得尽心尽力的去维护。
箩筐拿来后,他将两个大箩筐摆到骡车上,先将大米、玉米、小米、糯米四样主食分别倒在两个箩筐里。
之后他打开装着花生、葡萄干、桂圆干、红豆的布袋子,将这四样配料也分作两份倒进两个箩筐里。
跟他预想的一样,围观的村人瞧见葡萄干、桂圆干这两样贵重的干果,都惊讶出声。
葡萄干本地就有,不是从南方运来的,但也不便宜,要八十文一斤,叶厘一口气买了三斤。
至于桂圆干,大多数村人根本不认识!
从前大家都穷,根本不敢进干果铺,因此这会儿瞧见一颗一颗圆鼓鼓的干桂圆,不由交头接耳的问这东西是什么。
一旁的江满堂忍不住大声解释:“这叫桂圆,是南方的水果,运到咱们北阳县,一斤要一百八十文呢。”
“厘哥儿一口气买了三斤。”
一百八十文?!
这个数字叫在场的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干果,这是铜板吧!
江大河心疼坏了。
就他们这帮乡下人,哪里配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让叶厘去退掉,他只能抬手捋了捋心口,真的,哪怕不是花的他的银子,他也心口疼。
但其他村人回过神后,一个个的颇为高兴。
嘿,就他们这张嘴,竟也能吃到这么贵重的食物,他们一定细品慢品好好品。
一声声诚挚、热情的道谢,飞向了叶厘。
叶厘笑眯眯的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大家伙儿辛苦一个冬天,眼瞅要过年了,我这个作坊主就大方一回,请大家喝甜粥。”
没有乡亲们的辛苦,哪有他的月入六十两。
虽说这事儿是双赢,谁让他赢得多呢。
而且,今日的粥料,也就桂圆干贵些,整个花费平均到每一个人,一斤粥的价格是二十文,两斤就是四十文。
他等于是多发了两斤肉。
结果因着一个桂圆干,叫村人这般激动。
心虚呀。
“厘哥儿,你这可不是大方,你这叫仁厚、心善!”
张拾忍不住接上叶厘的话。
厘哥儿一向大方。
今个儿更大方!
这话迎来不少附和声。
可不是,叶厘平常就大方,今个儿更是大方的叫他们不知该怎么形容。
反正就感激。
特别感激。
等这粥熬好,他们一定给叶厘送去一碗!
今后干活时,也更尽心尽力!
江纪站在一旁,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叶厘身上。
叶厘今个儿依旧穿得圆乎乎,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被风吹得有些红的脸。
此刻,叶厘脸上挂着淡笑,温和的叮嘱众人不要给他送粥,整个人莫名显得恬静而……慈悲。
可不就是慈悲么。
慈,让众人安乐。
悲,除众生苦痛。
叶厘用银子和仁善,做到了。
他与彭希明,真的只是差了个叶厘。
深深的看了眼叶厘,他移开了视线。
江福正一边调制粥料一边将众人的话听到耳中,他大感满意。
不错,他还没得及讲几句,乡亲们就将他想要强调的给说出来了。
就该有这个觉悟!
不然不配留在作坊!
片刻之后,他将粥料给拌好了。
其中桂圆干、葡萄干各三斤。
花生、红豆各六斤。
大米糯米小米玉米各十斤。
花生、红豆是红皮的。
大米、糯米是白的。
玉米、小米是黄的。
再加上淡绿的葡萄干、淡黄的桂圆。
几样颜色撞在一起,真真好看极了。
既然乡亲们觉悟高,那他就不废话了。
直接发节礼!
于是村人最期盼的环节终于出现,每个人排队上前,依次接过五斤肉、五斤大米面粉、两斤粥料。
人少,不一会儿就发完了。
发完之后,叶厘叮嘱众人,最好今晚就将粥料给泡下去,这样好煮一些,既省柴火又省时间。
当然,明个儿真的不用给他送八宝粥。
他肯定起不来!
刚才江纪不住的瞧他,瞧得他心里又紧张又期盼。
嘿嘿。
他屁股不疼了哦。
很快,众人散去,各回各家。
这一次,叶阿爹留了饭,在炉子上温着——猪肉炖粉条、面饼。
这么热乎的一顿饭吃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江纪先将牛车牵去江大河家。
江麦、江芽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
江大河一瞧见他,就忍不住念叨叶厘的“大手大脚”。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了几句,而后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回家了。
到家后,见叶厘在记账,他便检查江麦的功课,检查完了又指点,反正独处不了,那他就先办正事。
盼啊等啊期待啊,天终于黑了。
澡也洗了。
两人也挪到被窝里了。
他们侧躺着,叶厘的腿搭在江纪肩头,江纪一手爱怜的捧着叶厘的脸,吻得轻柔缱绻。
动得也慢腾腾,不轻不重。
叶厘与他亲了会儿,慢慢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等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叶厘不等他再吻下来,忙往后歪了歪脑袋:“等等。”
“嗯?”江纪疑惑。
“不是,你上次不是心心念念想要那份奖励吗?”
叶厘也疑惑,蒙着一层水汽的眸子满是不解。
“……”
他视叶厘为珍宝。
而叶厘却想要刺激。
也行。
感激叶厘的有无数人。
可能也有人视叶厘为救苦救难的圣人菩萨。
但是,能与叶厘做这种事的,只有他一个。
明日叶厘面对村人的热情,又会端上温和、慈悲的浅笑。
但厚厚的棉衣之下,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想到那一幕,他眸子幽暗了起来,大手从叶厘的脸颊往下。
羞耻但熟悉的响声,叫两人都想起了那一晚的疯狂。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用江纪交代,叶厘便乖乖翻身,在炕上趴好。
这种愉悦中夹杂着微疼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着迷,于是叶厘不但不喊停,反而催江纪再快些。
等结束后,他身上的痕迹更重些。
可满足感也是前所未有的。
美得他趴在江纪怀中,同江纪接了一个又一个吻,根本舍不得睡。
心中对江纪的情意,也是空前的浓郁。
嘻嘻。
不过,大脑活跃之下,他不免又响起刚才江纪的慢腾腾。
于是,他就戳了戳江纪的肩,问起了这事儿:“我觉得不太对,你解释解释。”
“就是有些感慨,你真是个好人。”
江纪老实道。
可听在叶厘耳中,那就变味了:“给我发好人卡?”
“什么是好人卡?”江纪有些懵。
叶厘皱眉:“……你莫名夸我是好人干啥?”
“你博施济众,一人就让全村人都富了起来。”
“而且,要不是你,我可能跟彭希明一样。”
这下子叶厘明白了。
原来是感慨+感动。
他乐了起来,不错,是个知道感恩的。
而且,回想起刚才江纪腻得似乎能挤出水来的眼神。
他不由得意。
这是有多喜欢他啊。
他伸手捧住江纪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好相公,是我低俗了,咱们再来一次,这次走心!”
江纪闻言,大手往下,只轻轻一捏,他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对上江纪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哼哼两声,又朝江纪吻去。
下边不能用,但可以接吻!
江纪看他的唇落下来,不由笑了起来,随后张口吻了回去。
夜,还长。
于是腊八这日,叶厘又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他错过乡亲们来给他送粥。
也错过了做芋泥。
这叫江纪有些遗憾。
但到了下午,不用炸豆腐泡的江大河梁二香几人过来清洗芋头,叶厘就出了门,坐在水井旁同他们唠了几句。
同昨日在作坊时一样,他脸上挂着恬静温和的笑。
于是昨夜江纪的想象成了真。
这叫江纪满足坏了,哪怕这一整个假期,只能做上这一次,他也没有任何抱怨。
三日假期结束,江纪又回了县学。
他这次再读上四日,腊月十四就放假了。
这四日转瞬而过。
腊月十四这日中午,他的假期开始了。
彭希明记挂着变蛋的事,这都腊月十四了,一些积极的人家,肯定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
错过一日,那就损一日的银钱!
于是,腊月十四这日下午,他找上余采,打算请两日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