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 摆了两桌。
两桌的菜色一样,红烧肉、土豆炒肉片、糖醋鱼,另有变蛋瘦肉粥, 木耳拌变蛋、凉拌萝卜丝、炝拌藕条。
都是自家人,想坐哪桌坐哪桌。
叶大吉要喝黄酒, 叶厘就将做菜用的黄酒搬出来让他喝。
这黄酒度数低, 偶尔喝一次没关系。
难得与叶大吉同桌吃饭,江纪挨着叶大吉坐下。
只是, 他碗里盛着米酒, 同叶厘一样。
江芽挨着叶厘坐, 小家伙上来先干了半碗甜滋滋的米酒,这才拿起筷子大口吃肉。
满桌佳肴, 他一双大眼睛看来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恨不能多长一张嘴。
叶大吉抿了口黄酒,待酒味在口中散开, 他美滋滋的夹了根藕条。
藕条爽脆, 辣中带些微甜, 这独特的味道吃得他一怔,下意识看向另一桌的叶厘。
不用说, 这定然是叶厘的做法。
他们家做菜,也就凉拌变蛋会放糖提味。
只是没想到这藕条也能放糖,而且还与辣味融合的这般妙。
有这等手艺,甭管是在何地, 都不愁银钱啊。
他开了口:“厘哥儿,你要盖房子的事,和小纪说了没?”
“他告诉我了。”一旁的江纪立马道。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片, 道:“明日我们去拜访韩夫子,顺便去砖铺看看,若无意外,这几日就动工了。”
叶大吉点头。
这小两口商议好了就成。
“到时候我和你大哥二哥来帮忙。”
“不用,雇村子里的乡亲就行。”叶厘摇头。
“那一日不得二十文?我们仨过来,一日就给你省六十文。”
“……成吧。”
叶厘没再拒绝。
叶两咳了一声:“厘哥儿,到时候菜园子里有什么做什么,别特意买肉。”
照他这三弟的伙食标准,他们爷仨在此留饭,肯定要买肉。
这随便一买,六十文就没了。
那不等于白省了?
所以他得先提醒提醒。
叶厘闻言笑道:“行,到时候天天饼子配豆腐。”
“这伙食就很好,从前还吃不上呢。”叶两满意。
刘饴坐在叶厘对面,正低头细品加了蔗糖的藕条。
这藕条拿热油炝了炝,还放了蔗糖,与普通的凉拌做法不一样。
但的确好吃,叫他一筷接一筷停不下来。
不过,听见叶两、叶厘的对话,他不由笑了下。
身为叶两的枕边人,他可比叶大吉清楚叶厘有多舍得吃。
他不由抬眼看向叶厘。
自打叶厘成亲,他这是头一次与叶厘面对面的坐着吃饭。
看叶厘夹了块鱼肚肉,抽出大刺,又把雪白的鱼肉在糖醋汁里沾了沾,这才放到江芽碗中,他不由吃惊。
从前叶厘是什么德性,他可是亲身领教过。
后来,叶厘做出了豆腐泡,性子改了,但他又没有亲眼所见——
叶文成亲那次不算,当日他忙的脚不沾地,叶厘则是到叶家之后就进了新房,两人也就是打个招呼,没多交流。
因此,这半年来,叶两来干活,或买些肉,他从不干涉。
也会叮嘱叶两勤快些,好让叶厘歇歇。
但他自个儿对叶厘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
之前唐鱼还给叶厘送过帕子,他却是什么都没表示。
所以,此刻见叶厘对江芽既和善又耐心,这一幕的冲击,足以抵得过叶两半年来的数次夸赞。
这小叔子,的确性子大改啊。
回想这半年的冷淡,他顿时想补救。
此刻也送不了叶厘什么东西,先拉拉家常再说。
于是他问道:“厘哥儿,你打算盖什么样的房子?”
叶厘并不知刘饴的心路历程,他闻言将昨日敲定的想法讲了讲。
可说到他的暖阁,他还没描述完,叶大吉就打断了他:“不行不行,不能这样盖。”
“嗯?”叶厘看了过去,有些不解。
叶两也是眉头紧锁:“中间夹一个长条房间,这不是那个啥吗?多不吉利。不能这样盖。”
“就是,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不行不行。”
叶大吉连连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叶厘:“……”
他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
在心中念叨了两句见棺发财,他挠头,看向了江纪。
江纪也想挠头,之前他也只是从保暖这一需求出发,没有多联想。
见叶厘看了过来,他就道:“那就换个格局。”
换个格局。
叶厘拧眉,片刻之后,他有了主意:“这样吧,三间屋子一样大,咱们俩那间中间砌道墙,再垒个门,隔成两间,搞个一室一厅的格局,如何?”
如此一来,里边那间的采光,只能在房后开窗户。
可他要的是暖阁,若是墙上开窗,以此时的保暖技术,肯定漏风。
若真要开窗,那就开在前边,与客厅搞成窗口样式,好借客厅的光。
他描述完了,在座众人沉思一番,挑不出错,就点了头:“那就这样吧。”
是有些怪模怪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一来,肯定暖和!
于是众人的话题转移到了房子上。
叶家的房子也老旧了,照如今的收入,明年叶家也盖新房。
盖得大大的,如江通家那般。
谈到这件事,叶家每个人的话都多了起来。
刘饴、唐鱼并无分家之心,他们处的挺和睦,而且家中的生意,需要全家一起出力,若是分了家,又得做生意又得干农活,肯定忙不过来。
因此,他们俩也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气氛热烈又融洽。
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眼睛闪亮。
江纪瞧着这一幕,不由看了眼叶厘。
叶厘似乎被辣着了,正端着米酒小口小口的抿着,那红通通的鼻尖,看得他不由翘起了嘴角。
可爱。
叶厘一举一动都可爱。
忆起上午叶厘当着叶家众人的面主动牵住他的手,他心头的甜蜜更甚。
可惜此刻人多,不然的话,他定然要将叶厘拉回房,好好亲一亲。
一顿饭吃完,叶大吉等人没有多留,他们将豆腐带走,准备拎回叶家炸豆腐泡。
叶厘还有事,明日江纪要去拜会韩夫子,他准备做麻椒鸡好让江纪拎过去。
上次江纪过了府试,梁二香给他准备的谢师礼是几斤香辣花生。
这一次家中银钱充裕,那谢师礼的规格自是要提一提。
因此,叶家人一走,叶厘、江纪就忙活开了。
先烧热水给鸡褪毛。
今个儿江麦、江芽无需出去捡柴,但江麦对弹弓正热乎着,他想上山。
江芽想了想,也背上大荷包跟了过去。
吃撑了,他要出去溜达溜达。
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家中只剩下叶厘、江纪,江纪立马将刚才的念头付诸行动,满桌的锅碗瓢盆待会再刷,先回房亲亲!
叶厘应了他。
热恋中的叶厘,只会嫌两人的亲近次数太少!
回房搂搂抱抱一番,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皆脸颊红红的出了西屋。
白日宣淫,还是太刺激了些!
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江纪重新点上,之后两人正正经经的将中午所用的锅碗瓢盆洗刷出来,待忙活完,热水也烧开了。
江纪去给鸡褪毛,叶厘准备麻椒水。
麻椒鸡的做法很简单,只要麻椒、花椒、辣椒足够,那味道就不会差。
而这三样调料,上午时叶两各买了二两,能用上好几次。
小公鸡也是叶两买的,买了三只,两只送礼,一只留着自家吃。
等江纪将三只小公鸡都收拾好,叶厘就将泡过水的麻椒花椒辣椒捞起,同葱姜一起塞到鸡肚子里,再用竹签将鸡肚子封起来,接下来就能下锅调味开炖了。
农家养的小公鸡,其实很好炖,半个时辰肉就烂了。
但为了让鸡胸、鸡爪等位置更入味,需要多炖半个时辰,再泡上一晚,那就跟店里边卖的麻椒鸡没区别了。
等江麦、江芽回家,满院子飘的都是麻香味。
江麦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沮丧大减。
今日运气不好,弹弓未能立功,但他厘哥做的麻椒鸡如此香,哪能再垮着脸。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叶厘从小铁锅里捞出一只麻椒鸡,撕了撕,盛到盘里端上桌。
麻椒鸡咸淡得当,肉烂而不柴,连鸡胸也是滋味十足,吃得江麦、江芽一个劲喊好吃。
有这么一盘子麻椒鸡在,中午剩的肉菜就显得不够香了。
当然,这只针对江麦而言。
江芽不觉得两者有差异,又是吃得肚子圆圆。
饭后,他和江麦将他们俩的工钱拎出来,打算数一数。
明个儿他们要去县城逛街啦!
第二天,江大河来送江柳上工,他将骡车也送了来。
把家中的鸡、猪托付给江柳,早饭后,一家四口拎上两只麻椒鸡、一背篓枣子、一背篓变蛋,坐上骡车前往县城。
今日非假期,韩夫子在私塾有课,江纪熟知韩夫子的课程表,四人先去了私塾。
到了私塾,托门子看着些骡车,四人一起去了韩夫子的办公间。
瞧见江纪,韩夫子也颇为高兴。
年仅十八就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可进县学读书,江纪有大把时间的去考举人。
未来光明!
他勉力了江纪几句,又夸叶厘贤惠、江麦江芽懂事可爱。
他还关心起了江麦的读书情况。
江麦明年就八岁,若是要走科举之路,那明年就得来私塾了。
不过,他这学生的贤内助,手艺是真没得说,也不知那背篓里放的什么,搁在他书桌上,香味不住的往他鼻子里钻!
一家四口没看出韩夫子的小心思,在韩夫子那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韩夫子该上课了,他们才在助教的带领下,去私塾后院收拾行李。
院试前,因为不确定能不能考中,所以江纪的被褥以及部分书籍仍留在私塾。
今后换了地方,这些物件得全搬回家。
将东西打包好拎上骡车,江纪看了眼这座待了十年的宅子,随后他坐上骡车,摇晃着鞭子离去。
这可不是永别。
韩夫子是举人,学富五车,又是他的授业恩师,今后他会时常过来拜访韩夫子的。
从私塾出来,时间还早。
四人坐着骡车去砖铺。
问清楚青砖、木料的价格,四人没有停留,转身出了砖铺。
今日先不买,只是过来摸摸底。
具体要花费多少砖头、木料,得先问过泥瓦匠。
正事办完,接下来就是逛街了。
叶厘问江麦、江芽想去哪里玩。
这下可把他们俩给难住了,他们俩又没在县城逛过,他们不知道哪里好玩!
最后还是叶厘拿主意。
叶厘让江纪去买布料,好做棉衣。
在布庄,叶厘给江芽买了两根漂亮的头绳。
正好今个儿江芽梳了俩啾啾,叶厘就将新头绳绑到两个小啾啾上,美得小家伙儿站在铜镜前不舍得走。
瞧着镜中的自己,这下子他知道要买啥了。
他要买一面铜镜!
以后每天起床,他都要照照镜子臭美一番。
叶厘依了他,让江纪调转车头去镜铺买铜镜。
但江麦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和芽哥儿挣钱很不容易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比如说,若他去读书,一年光束脩就要六两银子。
更别说还有花钱买书籍以及日常笔墨纸砚的消耗。
厘哥是他哥夫,不是亲娘,他还是自己多多省钱吧。
不过,若真去私塾读书,那家里只剩下厘哥和芽哥儿……
他小脸皱了起来。
那厘哥和芽哥儿会很辛苦。
叶厘坐在骡车中间,江芽坐在他怀里,小家伙的小手抓着垂到耳边的头绳,美得在叶厘怀中扭来扭去,还与叶厘商议起了明个儿要扎什么发型。
叶厘与他商量完,一扭头,见身旁的江麦江麦神色不属,还皱着小脸,不由道:“小麦,怎么了这是?”
江麦闻声,忙摇头:“没事呀。”
“肯定有事,难得来县城玩,你连芽哥儿的一半高兴都没有,这怎么是没事?”
江芽看了过去,歪着小脑袋问:“二哥?”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江纪也扭过身:“怎么了?”
江麦:“……”
他有几分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在想要不要去读书。”
“只要你喜欢,那就读呀。”叶厘道。
这小家伙每每谈起识字一事,都颇为自豪。
应是愿意读书的。
可现在怎么犹豫上了?
江麦继续挠头:“贵啊。还有,我和大哥都在县城,家里不就剩你和芽哥儿了?”
“……噗。”
叶厘乐了起来。
这小家伙,可真能操心啊。
他忍不住抬手去揉江麦的小脑袋。
江麦想躲,可骡车空间小,他手臂也长,于是江麦没能躲过。
他如愿以偿的在江麦脑袋上揉了几下,笑着道:“今后你哥读书不需要交束脩,况且,家里还会有新的进项,银钱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至于我和芽哥儿,我俩又不下地干活,也就是喂喂猪、鸡,一点都不辛苦。”
“可还得做豆腐,炸豆腐泡。”江麦提醒。
“这个也好办,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叶厘卖起了关子。
江麦一头雾水。
江纪道:“小麦,听你厘哥的,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只要你想读,那就去读。”
“没错,你好好读,争取跟你大哥一样,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一门两秀才,说出去多好听。”
叶厘又道。
当然,最好是一门两举人。
举人就好比修仙文里的筑基期,一旦筑基,那就可称老祖,至此与凡人不同。
真正的跨越了阶级。
若是一门两筑基,那在凡人世界里,只要自家人不违法乱纪,这辈子都能舒舒服服,只剩享受。
江麦被叶厘、江纪一劝,顿时有些动摇。
银钱的事,真不用他担忧?
而且什么叫豆腐也好办?
难不成今后让两哥把豆腐带回叶家,他厘哥不炸豆腐泡了?
江麦想不通,可如今自家大哥也劝他想读就读。
那他自然想读。
读书多好,哪怕略微识几个字,也会受人尊敬。
若是考中秀才,看看自家这几天的伙食以及乡亲们的笑脸。
这多好啊。
从前住在二叔家,虽然二叔把他当亲儿子疼,虽然他对自己亲爹没什么印象,可他有亲大哥。
他大哥每次回来,都会叮嘱他要听话、懂事、别淘气、别问二叔要东西、要帮忙干活、要护着芽哥儿……
他大哥叮嘱他好多好多。
多到他偷偷抹眼泪。
他也想跟村中其他小子那般跟亲爹耍赖,要这要那。
但他没有亲爹。
他只能被动接受二叔的给与。
当然,他很感激二叔,没有二叔就没有他。
可有了功名真好。
等他考了功名,那他就如他大哥一般,什么都有了。
不用他张口,就什么都有了。
他要读书!
他一定要读书!
他看向叶厘,小脸蛋上满是坚定:“厘哥,我要读书。”
“好,有志向!明年就去读,争取考个秀才回来。”
叶厘立马应下,还送上鼓励。
江麦认真点头:“我尽力。”
“那趁着你大哥还没去县学报道,让他好好教你,给你打打基础。今后下午别去捡柴了。”
叶厘道。
江麦就看向前边的江纪。
江纪头也不回的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正巧,他的书籍都已从私塾搬回了家,几本蒙书可以留给江麦。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镜铺。
江芽不肯用叶厘的钱,他自己的工钱也不少,夏天时,叶厘不但给他和江麦发高温补贴,还将工钱涨到了一日两文。
这期间偶尔还会发个奖励,攒了半年,他手里的铜钱已经超过了千文!
但他可不愿全花完。
他待会儿还想去点心铺买点心呢。
于是他挑挑拣拣,花一百文买了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这个镜子一入手,他就舍不得放下了,一直从镜铺照到了点心铺。
到了点心铺,被各色点心一勾,他将镜子忘到了脑后。
哪一样他都想吃,越看越想。
他指着柜台上的点心问叶厘:“厘哥,我真的可以随便买吗?”
“当然啦,只要你的银钱够,随便买。”
叶厘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
这下子他开心了,犹如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让伙计每样都给他包两块。
他也不知哪一样好吃,所以先试吃一下。
一样两块,切开之后就是四块,他们四人一人一块!
于是很快,他花掉了二百多文。
一旁的江麦,心疼的忍不住揉心口。
但他又惊诧叶厘的大方。
没想到他厘哥说的随便花,还真是随便花。
在野枣坡,别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没魄力一口气买上二百多文的点心。
但芽哥儿做到了。
厘哥是真的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这么好的厘哥,他将来一定考取功名,好好报答。
叶厘可不知江麦的小心思,等江芽采购完,他们拎着几包点心出了铺子。
确认江麦什么都不买,于是他们掉头回家。
兑现了曾子杀猪的承诺,接下来就该忙盖房子的事了。
下午就去找泥瓦匠商量正事。
争取在江纪入学前,将房子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