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厘、江纪前后脚进了堂屋。
叶厘还未站稳脚, 身子就被纳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不过,江纪手里还拎着一贯钱,这贯钱随着江纪的动作在叶厘眼前晃的叮当响。
叶厘不由笑道:“还是先将银钱放下。”
八斤重, 哪能拎着这么一串钱亲吻。
江纪听了,就改为揽着他的肩, 两人进了西屋。
江纪将钱放到桌上, 还没等他瞧向叶厘,叶厘就主动环住他的腰。
他扬起嘴角, 顺势将人抱住, 轻轻一托, 就将叶厘放到了桌上。
一个站着。
一个坐着。
夕阳将叶厘身后微敞的窗户渲染成橘色,还有部分落进昏暗的室内。
叶厘坐在这光里, 脸上又是明媚的笑,这一幕鲜活的有些喧闹,瞬间就叫江纪看直了眼。
于是唇迟迟未落。
这下子叶厘得意了,他伸出双臂环上江纪的脖子:“我就这么好看?”
一语将江纪拉回神, 不过, 江纪一向爱看他臭美。
尤其是此刻。
以江纪为界, 身后是一室的昏暗,身前却是鲜艳温暖, 足以驱散过往的一切阴霾。
过去六年的种种,因眼前之人的到来,全都变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江纪轻笑, 大手捧着他的脸颊珍而重之的打量,目光里情意直露,温度灼人。
脸皮厚如叶厘, 也被这视线瞧的渐渐红了脸。
他难得害羞,江纪觉得有趣,心中愈发欢喜,大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揉了两下,这才吻了下来。
双唇相碰的刹那,久未亲近的二人皆心中微颤,不由靠得更近,上次这般亲近,竟是一个月前!
他们不约而同的张口,去追逐对方的舌头。
熟悉的气息,令他们下意识闭上眸子,好专注这个吻。
这个吻不夹杂着旁的念头,两人只是单纯想要用这种接触来抚平心中汹涌了月余的思念。
只是,现在明显时机不对。
院子里,江芽嗅着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再也忍不住,他朝着堂屋的方向大声喊道:“厘哥,鸡汤好了吗?”
过于心急的他,不等听到叶厘的回答,就从小板凳上起身,一边往堂屋跑一边喊:“厘哥厘哥,鸡汤好香啊,炖好了吗?”
由远而近的喊声,让屋中的二人不得不放开彼此。
两人刚用帕子将唇上的水渍擦掉,江芽就冲了进来:“厘哥厘哥!”
江纪走上前,弯腰按住了他的小肩膀。
叶厘则是趁机从桌子上跳下。
他人小,视线被自己大哥挡的严严实实,他歪歪小脑袋,看向屋子里:“厘哥呢?”
“在这儿呢。”叶厘笑着走过去,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小馋猫,走吧,应该好了。”
江芽一听到“好了”,立马顾不得其他,高兴道:“都炖了好久了,肯定好啦。”
他还掰着小手指数道:“两只鸡,四个鸡腿,咱们一人一个!”
他能独享一整个鸡腿诶。
他大眼睛闪亮亮,江纪看得好笑:“快谢谢你厘哥,咱家的好日子,都是他带来的。”
“谢谢厘哥!”
江芽立马大喊,声音很是响亮,喊完还补了一句:“厘哥,等我长大肯定会孝顺你的!”
叶厘没想到他竟蹦出这么一句,顿时乐了,一边牵着他往外走一边问:“芽哥儿乖,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孝顺我呢?”
“可以呀!”江芽点点小脑袋,但小脸蛋上却是困惑:“厘哥,我怎么孝顺你呢?”
“嗯……你乖乖听话就是孝顺我了。”
这话一出,江芽立马骄傲上了,他本来就很听话呀。
原来他一直都在孝顺厘哥的。
但家里的好日子的确是厘哥带来的,他可不能只孝顺这一样,他仰着小脸道:“厘哥,我以后不仅听话,还会捡更多的柴火!”
叶厘听的直乐:“好好好,真乖。”
江纪则是有些欣慰。
他不在家,只能辛苦两个弟弟了。
好在,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快了。
这一顿晚饭,一家人吃的极为满足。
叶厘炖汤时,往里边放了些西瓜皮块,汤炖的久,西瓜皮几乎全融在了汤里,不仅中和了鸡汤本身的油腻,还多了一丝清甜。
村中人家炖鸡,一只鸡能加大半锅的配菜,可叶厘除了西瓜皮,什么蔬菜都没放,四个人一口饼子一口鸡肉,奢侈极了。
四人将两只鸡消灭,江麦、江芽又吃撑了,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然后才在江纪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去洗漱。
江芽本想跟着叶厘和江纪睡,却被江麦劝了回去。
分别在即,大哥和厘哥肯定有很多话说,他们不打扰!
两个小家伙懂事,乖乖睡觉,这下子叶厘、江纪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两人收拾完灶房,一同去小棚子里洗澡。
黑灯瞎火的,两人在小棚子里啥都没干,很快就裹着大布巾回房。
江纪马上就要去做正事了,且道路还颠簸,叶厘原不打算压榨江纪的精力,但江纪没他想的那么虚,十八岁的小伙儿,最近半年还好吃好喝的,不就是坐三天骡车,这算什么事?
因此,回了屋,江纪让叶厘坐到炕旁的高桌上,两人在桌上做了一次。
不过,因着明日还要去县城,江纪没让他做一字马,姿势很常规。
后转移到炕上,更是只用了一个姿势:面对面。
到了今日,对两人而言,比起身子上的愉悦,心灵上的契合更为重要,不看着对方的脸,怎叫做爱。
此时不多看对方几眼,接下来的分别怎么排解想念?
两人对视,接吻,对视,接吻,直到结束后仍在重复这一流程。
可夜太短。
明日两人还要去县城。
他们草草擦过身子,依依不舍的睡下。
翌日,一大早江纪就去江通家将牛车牵了回来。
瞧着江通家气派的新房子,江纪除了打心眼里为江通一家高兴,倒也没旁的情绪。
自家的房子的确老旧,但他并没有翻修的念头。
又不漏水,夏天也阴凉,最起码还能再住十年。
再者,这屋子还留着他与爹娘的回忆,因此,他脑中并无盖新房的念头。
他将牛车牵回家,叶厘已将早饭做好了。
吃过早饭,两人将豆腐做上,两个小家伙出去割草,他和叶厘带着一百多斤铜钱去了县城。
先去钱庄将铜钱换成银锭,而后两人去了私塾收拾书本笔墨。
私塾今日才放假,江纪昨天属于提前回家,因此韩夫子仍在授课。
两人等了一会儿,待韩夫子下课,两人前去韩夫子的办公间将租车的钱还上。
叶厘还拎了些豆腐泡、变蛋,昨日他特意让叶两留了两斤。
韩夫子长的慈眉善目,真实年纪却不大,只有四十来岁,而且三十岁就中了举,江纪一直将其视为榜样。
韩夫子勉力了江纪几句,又夸叶厘贤惠,说自打江纪成亲,不仅伙食上去了,最近整个人还平和、沉稳了许多,再无从前的苦闷和紧绷。
当然,江纪刚成亲时的暴躁,韩夫子略了过去。
这番话语,令叶厘对韩夫子的好感大增。
观察的细致入微,的确是个关心学生的好夫子。
两人从私塾回来,又去买了些日常用品,像是脸盆、牙粉这些,如今置备齐全,到府城后就不用再买了。
而且,江父的忌日快到了。
届时江纪还在府城,两人就准备今日先去祭拜一番。
一通采购,两人回家时叶两和两个小家伙已吃过午饭了。
下午,江纪、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去江家祖坟那边祭拜了江父,又和江母道别,祈求两位长辈在天有灵,护佑江纪挣个秀才公回来。
从坟场回来,陆陆续续的有乡亲过来。
此次众人没拎铜板,心意已经表过,此刻过来就是拉拉家常,他们虽不懂读书,可江纪已是野枣坡最有学问的人了。
而且现在条件也好了,读书不再需要江大河与叶家都勒紧裤腰带,所以放轻松,尽力就成。
村人的好意,叶厘、江纪都记在心间。
不一会儿,鲍北元和龚力生也赶着骡车来了。
两人给江纪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如同村人那般,两人也让江纪放平心态,尽力即可。
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祝福,江纪颇为感动。
这日子好的有些不真实。
全世界都是好人!
不过,鲍北元、龚力生走时,他将鲍北元拉到一旁,叮嘱鲍北元也要顾好自己,自罚到现在,已够了,鲍伯绝不愿看到鲍北元这般折磨自己。
鲍北元听了他的话,笑着道:“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心中有数,你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喜讯。”
“真的,你尽力,我自己考不上,你可得让我有个秀才兄弟。”
“我望兄成龙!”
江纪:“……”
他吸了口气,还要再劝,鲍北元却是脚步一转,准备走了。
还喊叶厘过来,让叶厘将他拉走。
鲍北元跳上骡车,催龚力生快走,江纪无法,只得收了满腹的担忧。
罢了,等他从府城回来再劝。
鲍北元、龚力生走了后,叶两也炸完了豆腐泡、面果,该叮嘱的叶两已叮嘱过了,两家离得远,叶家人明日无法过来赶来送行。
叶两只让江纪放心,不用操心家里、地里的事。
叮嘱完了,他背上豆腐泡离去。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江纪瞧向叶厘,叶厘对他笑了笑,道:“回去吧,检查一下行李,看有没有缺的。”
自是不缺什么。
和上次比起来,江纪此次多了一个小麻袋,里边装着日常用品。
背篓里的银子也多了,沉甸甸的。
一切真就好起来了,只差他考个秀才回来。
今日晚饭有些清淡,叶厘煮了南瓜汤,蒸了白面馒头,炒了个青椒肉丝,出远门,不易吃太油腻的。
晚饭后,两个小家伙乖乖去睡觉。
江纪与叶厘上了炕,因着明天要早起,两人吹熄油灯,直接睡觉。
只是,努力了许久,周公却是未来相会。
江纪放弃,睁开了眼,他翻了个身,看向身侧的叶厘。
叶厘也没睡着,听着他发出的响动,便也翻了个身与他对视。
月光冲淡室内的黑暗,勉强看得清对方的脸。
江纪抬手在叶厘脸上轻轻抚了两下:“下次去府城,你我定要同去。”
一句话说的叶厘眉开眼笑,睡不着就是想这个呢。
“那你写日记吧,写你沿途的见闻,写你每日的心境。等你归来,我见着那些字,就算是与你同去府城了。”
黑暗之中,他这话音落,江纪的眼睛明显亮了下。
江纪转而抓住他随意搭在席子上的手:“好。”
叶厘又道:“可惜我真的不太会写字。”
“而且,我待在村里,每一日都在重复前一日,你虽远在府城,但抬头看看天色,便能推断出我在做什么。”
若他是此地的土著。
他察觉不到这日子有什么不好。
可他不是真正的叶厘。
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又无其他娱乐,他只会在解决温饱之后,心中愈发空虚。
好在有江纪。
他的好相公,真的是他枯燥日子里最大的鲜活和唯一的期盼。
叶厘说这话时,没流露出什么惆怅,可听在江纪耳中,江纪不由皱起了眉。
每一日都在重复前一日。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可村中人一向如此。
而且关于叶厘,他一向不猜测不发散。
他只是道:“那今后咱们多出去走走?”
叶厘没想到他接了这么一句,心里顿时有些甜。
挺会抓重点嘛。
不过,就这个时代,对叶厘而言哪里都一样。
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古装剧。
况且,就这个时代的路况,坐车子能将人晃散架。
于是叶厘笑着道:“不用。”
“为何不用?”江纪不解。
“太忙了,走不开。而且我怕颠簸。”叶厘只说一半,不等江纪再问,他笑着道:“不过,好在咱们挨着南通渠,等以后有钱有闲了,咱们坐船南下。”
江纪闻声知他意思,不再追问,只是点头:“好,咱们乘船。”
“既然约定了,你也甭失眠了,咱们今后一同出远门的机会多着呢。睡吧。”叶厘道。
江纪应声。
的确。
多想无益,睡觉。
他重新躺平,此次周公很快就来寻他。
心中甜蜜的叶厘也很快入睡。
翌日,叶厘起床后先做早饭。
早饭做好,江通牵着牛车来了。
府城在北阳县东南方向,因此,江纪几人约定在县城南门汇合。
要穿越县城,自是要用牛车。
吃过早饭,江纪将行李搬上牛车,叶厘、江麦江芽也上了牛车,当然,少不了江大河。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城门还未开,待城门开了,他们第一时间入城。
穿过主街,到了南门,车行的车夫已经牵着骡车、马车在等着了。
与江纪同私塾的石义也在。
江纪互相介绍了一番,话还没寒暄完,两位廪生、余下的三位童生前后脚到了。
他们也都有家人送行。
而且,除了他们这一波,还有其他赶考的学子今日出发。
一大帮人挤在此处,显得颇为热闹。
但时间紧,人齐了就该出发了。
几人将行李挪到车行的骡车上,光是行李就装了两辆骡车。
两位廪生上了马车,江纪、石义上了同一辆骡车。
余下三位童生共乘一辆骡车。
该说的话,早就叮嘱过了。
江纪视线在叶厘、江麦江芽、江大河江通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叶厘身上。
他挤出一个笑,随后招了招手:“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呢。”
剩下几位童生、廪生也纷纷让家人回去。
在一片叮嘱声中,骡车动了。
叶厘忙喊了一声:“等你回来!”
这四个字一出,江麦江芽也连声喊了起来。
这下子,江纪脸上的笑浓了许多。
叶厘在等他。
家人在等他。
接下来该他出力了。